緣起

　　最近透過網路，我認識了一位朋友，說我們是網友，好像是，卻又好像不是，因為我們的話題都圍繞在有關「金門」這塊土地，這和我大部份的網友性質太不相同。從一開始我就稱呼他│「小當家」，他則是因為閱讀過我的文章而稱呼我│「武婕」，其實這也是他寫信來的最大原因。「小當家」和「武婕」是我們彼此在網路上慣用的名字，所以從他的稱呼我已經知道他是從網路的哪兒認識我了。認識以後，我們便一直保持信件的往返，不過因為我太忙，說來慚愧，回信總是寫的很少，即使我非常想寫，但時間晚了，於是我最後總是非常委婉曲折悽悽無奈的寫下：「實在太忙，容後再敘」。我相信他能夠諒解，也相信他能夠諒解，因為後來他寫來的信劈頭就是一句：「沒關係啦！有忙的人才有我這個很閒的人」，然後，照例，他又是寫了一大堆當年的故事。

他寫的事，其實都很樸實，他不擅用華麗的文字修飾，不過那倒顯現出他的純樸，因為文章不管好或壞，我都認為應該要認真的讀，更因為那是朋友特意寫來的，他把在金的故事，剪裁成片段，有時寫的很多，我有時讀著，很認真的讀著，期間，偶爾還接了幾通行動電話，其中，讀到好玩的事，我也會忍不住笑了，於是電話中的朋友會問我：「妳笑什麼，我講什麼那麼好笑？」我搖搖頭，直說沒有沒有。

其實我真的很高興，藉由網路，認識了一個像我一樣，來自異鄉，對金門卻百般喜愛的人。我常想像，也覺得，每次他寫來的信總是滔滔不絕解釋著某一件事情給我聽的樣子很有趣，啊！他是教官嘛！很有那種氣質。

對於金門，他一直有一種期待，並且對於這樣的回憶，他有一種依賴，藉由文字，透過海洋深處的光纖電纜網路傳送，他將這種感受原原本本的傳遞給我。

雖然忙，彼此往來信件的長度簡直不成比例，但我們倒不至於沒有交集，我相信在日常生活中，我和他都不會用「小當家」或是「武婕」來稱呼自己，但更多人會給自己取一個英文網路代號，彷彿已經沒有了中文姓名。其實後來想想，我和許多網路上的朋友都認識好幾年了，像前幾天才又認識一個住在塔后的女生，叫什麼「藍色雲海」的(不大好記，但應該沒記錯)，其餘的，也都只知道他們叫『死鬼』、『笨笨』，連個人名都不像都不像的暱稱。尤其，網路上，絕少人會去請教人家的本名，而且，知道人家叫什麼名字，有那麼重要嗎？

但那封信實在來的突然，我頗有感想，有點像是每次我們檢察長跟我講話，我都不曉得應該先回話還是先應該先站起來？因為他總是突然就出現在我面前，而我顧著回話，總是忘了先站起來。因為之於我而言，就像是他推門進來，打了一聲招呼：「嗨！」，說真的，有一點驚擾到安於現狀的我，後來，後來我們就認識了，我認識了一個也熱愛這塊土地的異鄉人。

而他寫信的最大動機是因為我住在金門，最大的目的，則是回憶。

我樂意傾聽，聽他把故事說完

　他曾在湖下東坑當過營輔導長，也當過新聞官，所以對於金門日報也有一份不能解釋的情感，現則在台中一所學校擔任教官，有次他有提起一些工作上的事，他信裡感嘆地說，現在啊！帶學生可不能用帶部隊的那一套，實在不習慣，更何況，你用「愛的教育」，學生可不一定甩你。不久前，新聞不才報導，一個頑劣的男學生把一個叫他「安靜」的女老師打到腦震盪住院？現在的學生一鬧起來整個課堂猶如原子彈爆炸，天翻地覆，敲桌子的，拍手的、吹口哨的，誰管你是誰？誰還聽你講話？

尤其，現在的孩子，只要成績不差，會打個籃球，就稱得上是文武雙全，如果長得不差的話，立刻就成了熱門搶手人物，情書禮物不斷，現在可真的不一樣了，帥不帥、美不美的因素變多了，頭髮可像手機一樣換外殼，沒姿色少穿一點倒也可驚艷一下，統一所有人的視覺，當然，粉可以多塗個兩公分，不然也會去換個隱形眼鏡，身上的衣著也不再是清一色的青蛙裝、烏龜裝了，很多學校也開放了便服日，於是孩子們的個人的生活品味也開始成了魅力的所在，成績也不再是唯一的比較項目，因為：一不同科系，二就算同科系也不見得以後會走這途，三成績獲得太主觀了，不服的人大有人在且鍾鼎山林，人各有志，有人忙著打工賺錢滿足物質生活，有人狂交女友夜夜笙歌。

我們那個時代，看到教官頂多是閃的遠遠的，你不逮我服裝不整、頭髮太長就好，於是，我相信「教官」與「軍官」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要求標準，因為現在的他必須耐心地傾聽著學生們的生活意見，並且準確且適度地給予回應，責任雖然「依然」相當沉重，但心境卻十分柔軟，但他寫道，對於這樣的選擇，竟是有些後悔，我讀來，彷彿他選擇回台，換了跑道去當教官，反而是給自己添了麻煩，因為他說現在的孩子實在難管。

但是，事實上，他其實已經永遠離開，而他卻數次返金，老實說我相當驚訝，因為他回來的動機僅僅只是一種想要「回來看看」金門的衝動。而我一直以為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一個異鄉人會再做「數次返金」的這種事了。

在往來數封信後，我對他提出了一個疑問：「年紀？」因為他每回寫過來的信，我閱讀，怎麼都像是在讀一個故事一般，但這故事中怎麼總感覺有無盡溫柔滄桑，以及一種總是不能被理解的壓抑？因為他寫道，興致高昂地跟學生寫金門的故事，大家的表現卻是意興闌珊，興致缺缺，雖然大家都沒有去過。我也相信，現在的學生已經沒有我當年那種全校盡力爭取救國團很有限很有限的名額，搶著要去金門玩的熱忱了，尤其，那個時候，來金門玩的費用是救國團國內所有活動中費用最為昂貴的。於是，他決定不說罷了，屬於金門的所有記憶只能留在心裡了。

於是我樂意傾聽，雖然這其中的故事有太多我所不了解的，但我覺得，我只需要聽他把故事說完，不必先急著給他價值判斷。

很多異鄉人對金門所產生的特殊情感，都是由離開這塊土地之後開始發酵，也許他發覺，那是他成長歲月中一頁難得的輝煌，撕掉那個部分，生命黯淡無光。而後來我知道了，他長了我七歲，不大不小，而且是個軍職人員，喔，我才知道，因為這樣的人特別愛提當年勇，而愛提當年勇的人，才有機會，用不同的形式，恢復成為一條好漢。

只是他提的那個「金門」，又與吳鈞堯先生筆中的「金門」不同了，吳鈞堯先生的書簡直就是一部電影，場景遍及島的四週。我一直認為我很喜歡金門是有原因的，第一個是，吳鈞堯先生筆下那個我雖不認識的那個金門，實在很陌生，但那本書讓人產生很強烈的畫面感，使人不知不覺融入其中，第二，小當家所描述的金門，情節和故事發展都緊密貼合在我的現實生活中，因此特別產生共鳴，例如金門日報、成功鍋貼、迷你小學、廣東粥：：：，但是因為他的職業和我所生活的世界有相當程度的區別，所以我總是戰戰兢兢的閱讀他的故事，尤其在我的專業素養還不夠的時候，特別害怕自己缺乏判斷力及鑑賞力，很容易錯過其中精華的部分，畢竟人家是那麼用心寫給我看的。

今天，我收到他曾經在記憶都還很鮮明的時候寫下的「金門憶往」，我相信，他寫下的動機是因為金門之於他而言，除非是曾經親自留下見證，否則連自己恐怕都會以為自己是患了什麼妄想症，因為哪有一個地方讓你可以難以忘懷到這般如此的百般無奈？於是他跟我都在寫，把我們對金門的夢想與回憶都一字不漏的寫下來、儲存起來，變為永恒。(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