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龍出門記
香港疫情呈現奇峰突起之後又一馬平川之勢,本來在二月初,只是百來位市民感染新冠肺炎病毒,全球疫情爆發後,受輸入病例影響,尤其是從西方回流的人士於三月非常洶湧,有一度每天以四、五十人確診的速率衝入雲端,叫人驚恐萬狀。但一物治一物,由於應付措施每天更新趨嚴格化,相當有效,四月底幾天,不斷回落,終於連續十幾天的本地個案零確診。
當然,這和香港人愛惜生命有關,也和歷來熱愛戴口罩很有淵源,雖然所戴口罩顏色不同。如今,七百萬人,看來只要出街,一街都是口罩人。和西方價值觀截然相反,我們香港,要是不戴口罩上街,從四面八方投來的鄙視眼光足以讓你萬箭穿心,比病毒來襲啃你的肺更厲害。
好,閒話少說,入題吧。
我們從一月二十七日率子女戴口罩新春四處拜年後就開始宅家,至四月二十八日止,已整整九十二天,期間雖不能免俗,一周就得冒險一次到附近超市購物,老伴也頗有創意地開發幾樣可口小美食;印尼姐姐(兒子媳婦家的女傭)偶爾也會代買一些蔬果,因此家中雪櫃爆滿,食物庫存豐富,連第三次世界大戰都不怕。前些日子,不斷有中外專家傳播長者死亡率高的消息,聽得多了,形成一種「共情傷害」,老伴掐指一算,筆者大她數歲,馬上列入「高危人士」當稀有動物先予珍藏。風險過了,才偶爾放我一馬在附近海邊散步半小時,要不,兩人輪流在家裡走動,從大門走到主人房,來回一百次,也有三千多步,聊勝於無。陽光燦爛時,也只敢帶小孫女到樓下碼頭空地上玩滑板車一小時,再也不敢多帶她下樓。孫女來我們家午睡,睡醒就和爺爺奶奶倆玩紙飛機。
看,只說宅家,還沒說出門;不過且慢,宅家和出門絕對有關係。若不是宅家久了,出門哪裡會有後遺症、擺烏龍?
四月二十九日,按預約八點半我需到杏林街的醫院例牌驗血。這是香港優良的醫療福利,一切免費,有醫療部門替你控制血糖血脂,延長你的壽命,令香港在長壽之都方面走在世界前列,你按期不遲到地去驗血,就是對香港的貢獻。當晚我在家貼了一張寫著大大「不得進食」四個大字的A4紙貼在客廳牆壁上。一早起身,沖泡好牛奶咖啡,一杯給仍在甜睡的她,一份我倒進瓶子裡,再帶兩塊麥子麵包、礦泉水、充電器、消毒液、紙巾等物,穿上昨晚準備好的長褲短袖,脫下眼鏡,戴好口罩、鴨舌帽就出門了。
宅家近乎百日,感覺猶如老友久別重逢;也像是隔世。
清晨七點半,地鐵人流比較少。坐在座位的乘客,也坐得很疏,所見之人,無論男女,都戴上了口罩,達到100%,香港確診為什麼會從個位數降到連續十幾天零確診,這就是答案。
到了樂福站出站,我穿過公園,在還未開門的醫院門診部門外排隊,七八個人的光景,人與人之間都自覺地相距一米半左右。
門開了,有人給你量體溫,然後請你搓酒精消毒,抽籌碼紙條,坐著等,可以看螢光幕的號碼。未到九點,我排013,很順利完成了抽血。我離開時又將手搓酒精消毒一次,本來想到附近一家小店鋪買著名美味腸粉加餐,竟然關門沒開!失望之餘慢慢走到先前經過的公園,找一張長木椅坐下來。
陽光特別強,與天氣預告的不同,我將外套卷好收起,吃完早餐,趕緊走到地鐵一側的銀行辦理財務事宜。門口,一位穿銀行制服的女子,拿了體溫計,瞄準我的額頭好幾次都沒成功,她要踮腳特別仰視我,顯得非常吃力,我只好九十度彎身讓她方便。其實我身高並不高。
就在這時,我偶然摸摸眼睛耳朵,幾乎摸了五、六次,萬分震驚:我發現眼鏡不見了!這一下心有點慌,雖是身外物,但這副眼鏡,具有近視眼遠視眼兩種功能,伴隨我南下北上,少說也值兩千元,文章不知要寫多少篇才夠買一副!
我馬上發訊給家中老伴,請她看看我眼鏡是否遺留在家中?焉知她也起得早,已有朋友約她到超市交接東西,她順便就購購物了。我記憶中今早在外就沒脫下過眼鏡,但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決定回頭到公園剛才我坐著吃早餐的長木椅周圍找找看。
長木椅上已經有個戴口罩的絡腮鬍大男人坐著,我說明來意,他可能怕我太接近他,如見鬼魅,猛然站起,後退幾步讓我找,我在長木椅上搜索,又在椅子後地面上大力掃描,毫無收穫,只好又走回剛才的銀行,重新排隊。銀行櫃檯前的地板上每隔一米就貼有黃色線條,排隊的人必須隔開一定的距離,不得逾越。
一會,手機響,一看,大喜,是老伴發來的圖片,赫然是我的眼鏡留在家中飯檯了。算是我的記憶不錯,出門前又戴帽子又戴口罩,那感覺就像戴眼鏡,都掛在兩邊耳朵呀。戴好口罩、帽子自然就把眼鏡忘記了,錯將口罩當眼鏡!
地鐵站某角擺了一張台,上有搓手液,我又搓了雙手。
平時少洗手的我,這一去一回,沿途就將手消毒了七、八次不止。
回家休息一會,老伴又到附近銀行辦事,十一點,我們約好一起搭的士到寫字樓,也是三個月沒來了,信件雜誌都將樓下信箱塞滿了。寫字樓兼貨倉裡的會客室,沙發上積了厚厚的塵,我們用抹布擦拭一遍,老伴還清理了洗手間的馬桶、洗手盆,忙了好一陣。
中午吃午餐,第二次烏龍事件發生了,錯得非常慘烈。
我們看到一家速食店隔壁有一家叫「一碗麵」的餐廳,大喜,進入。因為這一家的牛肉麵正是我們的共同所愛,好久沒吃了!
老伴排隊買餐票,我則負責找位置。此刻看到以前一長列的座位都以兩人到四人為聚餐的局限,用白色隔板隔起,我們挑選了角落的位置。
不久,老伴領了餐,用方盤端來,她告訴我牛肉麵沒有了,只好買南洋咖喱牛肉飯。
我們都坐下來,才赫然發現,餐紙居然是一家速食店的,而不是一碗麵那家的,這一驚非同小可。怎麼會這樣?難道宅家三個月,我倆共患的方向盲嚴重到不止無法分清東南西北,而且竟然會走錯餐廳的可怕地步?
我們站起來仔細觀察,才猛然看到剛才進來的餐廳門絕對沒錯,問題的秘密就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原來,快餐店和一碗麵餐館只共擁有同一個門出入,一碗麵餐廳就設在快餐店後面,我們大概沒留意門口招牌上的提醒,以致出了那麼大的烏龍!
同是牛肉,一個是臺灣式的,一個是南洋式的,麵和飯也不能同日而語矣!幸虧我們肚子脾氣隨和,什麼都可以容納。三下兩扒,盤子也就很快風捲殘雲了。
唉,真是宅家三個月,世上已三年,一出門,不是忘,就是錯。說給朋友聽,他們說可能這就是宅家的後遺症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