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味道
不只一次有人這樣說:「天下最美味的食物就是媽媽做的菜。」這話真是不假,由小到大,吃過食物無數,但母親烹調出的味道,是在別處找不到的,也長存在記憶深處,永遠難忘。
小時候家裡人口眾多,我屬於三個最小中的一個,再苦的日子,還沒輪到我去感受,主要是由爸媽及年長的兄姐們頂住了,我算是在無憂中成長。記憶中就是家中不停的在做吃的。譬如發麵做包子、饅頭、餃子、烙餅等等,或是準備佐餐的小菜像豆豉、泡菜、衝菜等,畢竟十口之家,每天飯來張口全要餵飽不是一件小事。
高中時遠到楊梅讀書,幾乎每天帶兩個飯盒上學。這是為什麼呢?因為軍車一早要把學生送到中壢,轉搭火車再到學校,如果沒趕上軍車,這一天也就別到學校去了,因為車錢所費不貲不說,當時交通也沒那麼發達,因此必須天不亮就起來準備。
即使起床如此早,但卻沒時間坐下吃早飯,所以這兩個飯盒是包含了早、中餐。我們大約五點多就起來了,而爸媽永遠是比我們更早起床,廚房裡已是熱氣騰騰,香氣四溢,而飯盒早已裝好,就等我們放入書包,拔腳就去趕車了。
飯盒中裝的是什麼菜呢?記憶中有一種醬,是用豆干、蕃茄、肉末、豆瓣醬混炒出來的,濃稠適中,搭配著在來米煮熟的飯,吃起來既香又下飯,說不出的好滋味,這種肉醬似乎又不同於酢醬麵的醬料,長大以後,我再也沒能吃過這種醬,而當年在家吃飯時,它又不屬於一道正式菜餚,很少登上餐桌,似乎就專為帶飯而特別烹製的,這種齒頰留香的滋味伴隨我由少年到中年,歷久難忘。
媽媽還自創了一種炒辣椒。就是用香菜、辣椒、薑末等材料,用油快炒。其滋味有辣、有香還有薑的特殊味道,其中香菜的滋味特別突出,只要一聞即食指大動,胃口全開。外省菜遍佈全台灣,屬於川、湘系列的辣炒我也吃了不少,但這一味炒法,絕無僅有,只有媽媽才做得出來。而這種味道居然可以轉化為鄉愁,讓我思之即想到老家。
2000年我在美國居住時,總想到這一道下飯菜,於是買來材料試做,吃過後感覺也還保有那麼一點媽媽的味道,於是又多做了一些送給照顧我們的俞哥夫婦,沒想到他吃了也愛上了這獨一味,馬上要去了做法,每天就飯吃可過癮了,他也說這香菜辣椒能讓他多吃一碗飯。
除此而外,最讓我們難忘的就是媽做的包子,甚至滋味傳到第三代她的孫子,長大後都還在懷念奶奶蒸的肉包。她做的肉包大小適中,一手即可盈握,皮薄彈性夠而且絕不黏牙。我感覺主要是調味道地,醬油、鹽、麻油比例恰到好處,味道融入了菜肉餡內,配上發麵的程度恰好,蒸出來後肉香飄溢,而餡與皮絕不搭黏,尤其是包子皮內側,沾了汁香,咬起來甚有口感,把熱騰騰的肉包連填幾個到胃裡仍覺不夠,非要吃到撐不下才會停止,而這種肉包,在我成長後從未遇到有類似滋味,以後也只能在回憶中捕捉了。
桃園空小畢業43年後,當年同學逐一連絡上,大家說起往事無不口沫橫飛,欲罷不能。而筆健者多有記載童稚時的文章上網。其中同學彭馭雲寫了一篇有關我的一篇文章,其中有一段記述:
「五年級的時候因為要補習,住南區的都要帶飯盒,他(劉先昌)老是多帶一個比較小一點的菜盒,好在中午吃營養午餐時夾饅頭,最常帶他媽媽自己做的豆豉了,他媽媽超會做豆豉的,有曬成鴨蛋大小球形辣味的,也有不辣的水豆豉,害我一直以為他是四川人,結果上次同學會時談起此事,才知道他是道地的上海佬……」。
由此可見媽媽做的佐菜已名揚同儕中,而且歷經四十多年仍不忘,確是讓人不可思議。
記憶中的媽媽,總是一人默默的在廚房案板上,揉著麵糰,趕著麵皮,精細的分著麵糰份量,或做包子、蔥油餅或做韭菜盒子不一而定。而其中最絕的是,她捨棄了用麵棍趕皮,而自創了一種餃子皮做法。就是將麵糰趕成一張特大薄皮,再用不繡鋼壺圓蓋逐一壓成皮,用來包水餃絕對大小合一,而切下的麵皮,自然就成了片儿湯的麵片了,可見媽媽生活上的智慧也絕非一般啊!
回憶兒時,家中食指浩繁,僅靠爸爸一人薪水養家,著實不易。而母親在家就張羅吃食、洗衣還要做副業,除了以上所說的食物外,另外還要養雞養鴨。放學後我常常跟著哥哥到田野找蝸牛,切碎後將肉拌到米糠中餵鴨子,這樣到過節時候,我們就有豐盛的菜可吃了。記得有一年除夕,全家圍爐,我一時興起數了一數,共十四道菜,中間還擺著一個銅爐火鍋,熱氣蒸騰,鍋內食材燒的滾燙,而母親永遠是最後上桌的,我們也不知道她倒底累不累?現在回想,她可能連一個安穩的覺都沒睡過。
原本在家我挑食不吃苦瓜,高中畢業後考進軍校,在嚴格操練當中自然特別想家。一天中午,四道菜中有一道苦瓜炒肉,我約略躊躇了一下,就伸出筷子夾起一片苦瓜放進嘴裏,似乎有了在家的感覺,我忍住尚未習慣的味道,接連又夾起了苦瓜。在咀嚼中我是在想家了,從此苦瓜成了我的家常菜,它讓我想起媽媽的味道,也治好了我的思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