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溝通者
父親對我的愛是內斂的、傳統的、或是說不知道如何表達的,相反的母親的愛是一目了然。
小時候的我個性外向,好同學好朋友全班皆是,假日時常愛往外跑,但家裡住郊區,得搭公車至城裡,常常需要得到爸媽的允許,才有辦法出門。我記得母親總是贊成的那一方,父親則是反對方,而我總是採用贊成當成許可證,一溜煙的跑去搭公車, 回到家時父親總給我臉色看,一句話都沒說的低氣壓氛圍,瀰漫在晚餐的餐桌上。
記得高中的我喜歡參加童軍社,一有露營活動總是舉手報名參加:「爸媽,我想去參加露營活動,三天兩夜。」
一如往常父親同樣的投下反對票,母親多問了一些細節,便也同意我出門。年輕的我不想嘗試了解,也不明白到底為什麼要反對,抑或父親也從來沒有好好的跟我們對談,只好一再的上演沉默、冷戰。
大學上台北開啟住宿生活,自己決定是否打工、幾點回家,不用再取得許可證的日子,生活沒有因此狂妄糜爛,反而多了一點自律。工作一年後決定出國打工度假了,第一站是紐西蘭,提早兩個月辭掉了工作想回家陪陪爸媽。
「我簽證、機票都買好了,住宿會先找好,不用擔心。」我靜靜地說著計劃,這次沒有反對聲浪,換來一陣靜默。
之後的日子父親母親輪流說道:要仔細考慮清楚啊、這麼遠的地方、要去一年也太久了、工作都沒下落、去了人生地不熟、語言也不通、要不我給機票錢吧、上台北再找工作吧、台中台南高雄都可以啊。每天的精神喊話,不到一個月我就煩躁得受不了,只好外出尋求短暫工讀機會。
時間一到,我便收拾好東西準備起飛。一開始每週固定跟父親母親視訊,嚴格來說都是跟母親對話居多,後來因為工作順利、跟朋友玩樂的時間增加,視訊電話就變成了兩三個月一次,母親總是消遣我說玩到都不想念他們,連通電話都不打來。
流浪幾年再回到家時,母親對我的溺愛更顯而易見,早餐午餐都要早起幫我準備,當日新鮮現煮,隔夜菜都放進自己的便當盒,掃地拖地都自己來,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趕緊嫁人。
偏偏我消極抵抗,總覺得現在的自己步入婚姻有點像在玩扮家家酒。而父親每每看了新聞報導就想跟我聊聊時事。這次換我不想溝通,嗯啊的回應不想深入討論,可能還在氣憤父親在我的成長路上總是持反對票!有時他會大聲喊叫著不行就是不行,連個理由原因都不給。啊,後來才自覺自己走上跟父親一樣的道路,同樣做一個沉默的溝通者。
買葡萄要挑無籽的,吐司要全聯的,奇異果要吃黃金的,火龍果則是紅色果肉的。這是我回來家裡吃東西的習慣,因為特喜歡吃水果,家中是備好備滿,父親總是在籃子剩下最後幾顆時及時補貨,一心只想餵養口味如此刁鑽的女兒。
後來我才漸漸感受到父親內斂的愛,也開始檢視反省自己的行為,偶而弄個果汁切盤水果倒也不是難事,帶父親母親去日本旅遊也還可以,有空吃吃外面的餐廳,有時間就去宜蘭找姐姐姊夫。
我想我對父親母親還是有愛的,可能看著漸漸年邁的他們,頭髮都灰白了,走過的地方沒有很遠,看過的風景沒有很多,我會想著天氣好的時候一起出門走走。
李安導演曾說過,要教會孩子愛,而不是孝順。因為有了愛,做起事情來心甘情願,但如果將來有一天我有了孩子,我不會重蹈覆轍,做個沉默的溝通者,我想大聲的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