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憶往》那一段軍民同歡共處的年代
那天載著妻兒經過環島北路一個圍著鐵絲網的軍營旁,看到路旁軍營的伙房已是破陋斑剝,蔓草環繞的景象,昔日伙房外洗菜、切菜、蒸、煎、炒、炸,熱鬧滾滾的情景彷彿又回到眼前,而小時候在老家隔壁伙房跑進跑出,唸書時,經常在學校附近的軍營搭伙,年節的時候,勞軍團的演出,舞龍舞獅的慶賀:::,一幕幕的往事從記憶中翻起。
記得是在民國五十年前後吧!老家附近住著政戰隊,其中的康樂隊負責軍中的文宣、慰勞、鼓舞士氣等工作,一大票頗有才氣的男男女女借住在鄰家的古洋樓裡,其中不乏編導、歌唱、演奏、繪畫等高手,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串演賣湯圓的紅鼻子叔叔,他擔著一擔湯圓,唱著「賣湯圓,賣湯圓,小二哥的湯圓圓又圓::」,在那缺乏娛樂的年代,他們經常深入各前哨據點演出,國共的對峙,不斷備戰準備反攻,即使幾曲鄉音的演唱,也會挑起老兵濃濃的鄉愁,而之前的排演,我們這一批小蘿蔔頭都能先睹為快。
家後側的祠堂被借作布袋戲演出場地,每天中午、晚上兩場演出,鑼鼓聲、鐃鈸聲強強滾,衝著是鄰居熟識,幾乎每天都能免費觀賞,對那位一個人能發出好幾種聲音的師父欽佩不已,當時最大的期盼是:那天心血來潮,師父會將不用的布袋戲偶,送尊給我,讓我也能自編自導自演。旁邊介壽台廣場是年節勞軍團常演出的地方,每逢勞軍團前來勞軍的夜晚,小朋友們很早便拿著小板凳搶佔好的位置,戲散了還遲遲不肯離去,為的是爭睹影歌星的丰采;西瓜盛產時節,場外還有叫賣的攤販,此起彼落,熱鬧得很。而公園邊的戲院據說是金門最早的幾家之一,當時尚無電視播放,因此,不管是演什麼片,幾乎都不會冷場,碰到好片子,排隊的長龍蜿蜒到公園外,一張票一塊五毛到二塊五毛錢,黃牛票還飆到一兩倍,好片子有些人還不只看一遍,記得有一年上演「梁山伯與祝英台」,外婆在家裡住了十來天,每天至少看一場,連看了十餘場還意猶未盡,而排隊買票經常是小朋友被分派的工作,五毛、一塊的犒賞往往使我們高興好幾天。
五、六○年代軍人借住民宅的情形十分普遍,老家隔壁一棟舊的大宅院就曾借給當時的政戰隊當伙房,每天天還未亮,伙房就傳來揉麵、生火等聲音,中午、晚上接近用餐的時刻,一陣陣菜香、飯香隨著風吹四處飄散,在當時經濟拮据的年代,是何等的誘人,伙房班長三不五時送個饅頭、飯菜、鍋巴、軍用罐頭給鄰家的百姓、小朋友,不是很豐盛、高貴的東西,也讓我們吃的津津有味,而我們蒸的「紅龜粿」、「年糕」也經常的禮尚往來;他們之中最會作菜的大部分是外省籍的班長,其中村莊外工兵營有位能開聯結車的廣東籍士官長張有聲,許多不起眼的東西到了他的手中,過了不久就是一桌香噴噴的佳餚。年節殺豬加菜,邀請聚餐,中秋、過年送份禮品,經常的敦親睦鄰,都使軍民的感情拉近不少。早年許多金門女孩子嫁作軍人婦,青少年、學生小學尚未畢業即投筆從戎不在少數,大概圖的也是吃的飽、穿的暖吧!長年的嗅聞感受,使我愛上了軍中大鍋菜的味道,國中時,學校附近就是軍營,在學校沒有營養午餐可吃,附近又無店家可買東西的狀況下,幾位好友找上了鄰近的部隊搭伙,我們約定兩人搭伙三人吃飯以節省開銷,伙房的叔叔、伯伯及大哥哥們,看到我們這群正是成長時刻的窮學生津津有味、狼吞虎嚥的吃著,經常會幫我們多留些飯菜,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高中。升上金門高中後,住在鄉下的幾位同學還相約在環島北路鎮西旁的部隊搭伙,也曾在埔邊汽車駕訓隊的伙房叨擾過一段時間,儘管偶而會碰到颳風下雨,很不方便前往的時刻,但是打著雨傘、穿著雨衣,我們還是樂此不疲!跟兒女們提及這段往事,數說他們挑食與不是,還被揶揄是他們這一代的命好,而我們,或許只能自嘆「生不逢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