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傳說》真「大逸」乎老總統摸頭殼
隔壁老安嬤,常常喃喃自語說道:總統係真命天子、係真龍的化身,我們凡夫俗子,有幸蒙受「龍寵」,將來必定飛黃騰達,尤其是摸到頭殼,好運自然雙倍,老安嬤這麼說:囝仔若乎摸著頭,字目算盤一定「敖力」(聰慧)。大人若乎摸著頭,生意發達、起洋樓。查某若乎摸著頭,生子生孫,有出頭。話說在民國五十年初秋,擺脫赤熱炎夏,天氣涼爽中透著一絲寒意,也該本村運勢,起了好兆頭的變化,「雞過頭」(山名)駐軍加強連,正日以繼夜,構工修建戰備坑道,白天除了海防班哨執勤哨兵,村庄幾乎看不到半個「兵仔」的鬼影,「店仔」生意冷清,老闆搖扇納涼,始終擠不出昔日盈人的笑臉,一透早番面戰鬥警員,便挨家挨戶巡視,喊著他慣有破鑼嗓子,語帶威嚇要求各家各戶,雞鴨務必關好,不可任由四處閒晃拉屎,黑狗公與黃狗母,也要栓緊綁好,否則咬到人,狗主將移送軍法嚴辦,是時一群正要「落海」掠魚,擎蚵的「海墘腳」子民,在晒穀場聚集,靜候朝夕到來,過了約莫一個鐘頭,副村長大人帶著一位「北仔」官長,迎面而來,當場氣氛詭異肅靜,「北仔」官長一開口,便說今天海防部隊,將舉行戰備演習,海面淨空,所有蚵民漁民不准下海,否則被砲火擊中,死傷自行負責。語畢民眾怨聲四起,想到今天正值「大流」(絕佳潮汐),早不演習,晚不演習,偏偏這個節骨眼演習,根本是要靠海子民、吊鼎斷炊,這個時候,阮三叔很不服氣出面爭辯:透早牽牛去山「撩」,途經「雞過頭」附近,明明看到大部份的「兵仔」,正在挖坑道搶工,那來的演習,連槍聲砲影也沒看到,說演習根本是「 」(胡說)欺騙百姓,當場堵得那位「北仔」官長啞口無言,惟卻惱羞成怒,揚言:若敢不服軍令,將以軍法究辦,斯時阮伯仔,看苗頭不對,趕忙示意阮三叔「惦惦」,不用抗辯,若嘸乎掠去關,著「呣達 」,最後副村長出面打圓場,幫忙解說:軍方演習,有其戰備考量,並暗示這幾日,可能有「大官虎」要來,希望全體村民,體諒及配合。翌日海防部隊戰備氣氛依然詭異,海口之漁蚵管制哨,依然派兵把守,村民依然無法「落海」工作,空氣中瀰漫一股不尋常的氣氛,村民交頭接耳猜測,可能真有「大人物」要來,接近中午,村口突然駛入三輛吉甫車,及一輛憲兵車,尾隨在後的是一輛寫著:戰地政務委員會的民用車,全部停妥於本村的晒穀場,一路人馬下車後,有著軍裝、有穿西服者,肩披一整排子彈,穿西裝者,每人腰際均配一把手槍,肅殺氣氛凝結整個村中,隨後由縣政府官員,及鎮公所、村公所人員,帶領上述人馬,挨家挨戶說要檢查「環境衛生」,實則村民心知肚明,是要察看有無窩藏壞人,在彼等荷槍實彈,善良的父老村民,當然很乖順、很聽話,任由你翻箱倒櫃,任由你一查再查,除了不敢心生怨言,更要遞茶倒水,深怕侍候不週,惹惱他們,汝著「真衰 」。整個清查工作,歷時二個多鐘頭,不要說有查到壞人,經這一驚動,蟑螂、老鼠,倒是跑出來很多隻。下午三點多,該批荷槍實彈人員,不但沒有離去,還分批駐守於村內各要道,是時村口又駛入三輛書寫著「金門防衛司令部」的中型接待車,均停靠於「宮口埕」附近,二輛車人馬先下車,魚貫下來至少二十幾位人馬,泰半著軍裝、肩上掛很多顆星星,配帶手槍的侍衛、神經緊繃站立二旁,接著肩掛二顆星的將官,前往那輛尚未有人下車的接待車走去,伸手開車門,並行一個舉手禮,由車內下來一位看似六、七十歲的老人家,身披黑色絨布的風衣,手持拐杖,頭戴一頂圓型盤帽,二眼有神,氣色紅潤,當他脫下盤帽時,頂上露出無毛的亮光,這時好奇心十足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幼,皆要往前觀看那裡來的「大人物」,惟均無法如願,都被荷槍的便衣大漢,隔絕於五十公尺外,此時向來號稱「膽頭」尚壯的「銅貢」(浮誇臭屁之意)松仔,一溜煙,即消失於人群中,原來躲在他家豬舍的柱子邊,欲偷窺「大人物」,大概柱子過小,無法遮蓋龐大身軀,約五分鐘的時間,就被侍衛發現,立即被撲倒,以麻繩五花大綁,並被倒吊中間穿一支扁擔,二名侍衛好比扛豬般,將「銅貢松仔」扛離現場,並送往村公所暫時關押,事後聽說勞動村內「老大」(長老),前往作證立保,「銅貢松仔」才得獲釋返家。話說那位「大人物」,並非不可親近,當他目睹眾多村民駐足圍觀時,乃主動趨前接近民眾,然村民仍被侍衛強行擋駕,不得越前一步,唯一例外的是,我們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囝仔村童,順著「大人物」的招手,十幾名囝仔跑上前,並真好膽的將「大人物」圍在中間,這時「大人物」非但不生氣,反而面帶笑容,伸手逐一摸著村童的頭殼,並接連說幾聲:好、好、好。事後聽村公所的人講起,昨天摸囝仔頭殼的那位「大人物」,正是我們的蔣中正總統。想來不可思議,如此奇緣境遇,竟發生在窮鄉的小漁村中。如今時過四十年,始終想不透隔壁老安嬤所講:囝仔摸著頭,字目算盤一定敖力。然那麼多年已過,字目與算盤,我麻係嘸卡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