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歲重拾英文，甭說聽說讀寫，什麼單字、文法架構幾乎都已還給老師，我該領域的知識無限趨近一張白紙。然為了有更多工作上的選擇，擦去舊課本表面厚厚的灰塵，翻開第一頁。曾經，受到大學校園呵護的我從來沒有好好遙想遠處，一步一步緊跟課表，前往上課地點。每每接近中午，捧起不耐煩的心思，等吃飯。放學時分，站在校門口旁，注意手機顯示的公車動態，不時瀏覽有趣的社群網站。零碎的時間悄悄從我身邊溜走。
　　多年考試無情轟炸，戰亂中，進入兒童美語補習班學習的那種興奮感不幸遺失。「想要在遊戲中快樂學習，那是兒童美語做的事。」同輩的一席話戳破我童稚的美夢，上下課不需要父母接送的我是時候該醒了。升學大考逼近，體育、家政、工藝等非考科課程被剝奪，甚至午休也不保。我整夜待在房間，使勁咀嚼書的內容，腦子飽了依舊不能停，未啃食的部分，配蠻牛也要全數吞下去。否則結果，我不敢想。
　　大學一草一木的氣味不知道為什麼，尤為清新，明明物種和國高中內的一模一樣。觀察一陣子，我發現，是步調，是人的氣息，不再那麼急促，滋養群聚此地的植物。外人經常光顧體育館的球場，高高跳起的身影振臂下壓排球，漂亮劃出一記扣殺。於此，我多了嗜好，喜歡放空，喜歡不帶任何思考，繞著打球的人慢跑，揮灑汗水，做以前沒有做過的事。買便當坐在露天的木椅上，一面吃飯、一面仰望，思緒只有天空的景物。當下我與自由翱翔的鳥之間的差異，也許僅剩下種族。
　　四年一晃，無影無蹤，安逸的日子過久，有些技能必然生疏。國際化的現今，好的職位離不開外語的懷抱，特別是泛用性最廣的英文。好險！我尚有機會，出社會前有一長段服役的時期，可以抽空來「復健」。我回到起點，挑了本基礎的英文童書，讀著讀著，視線開始模糊，許多區塊看不清楚。掏出翻譯軟體，伴隨腦筋抽痛，清晰不清楚的範圍。
　　倘若不過度貪圖自由，或許就能免去忐忑的情緒，一退役即可安心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倘若一直有穩定充實新知，腦筋或許就不會生鏽，維持某種程度的運轉水準。我犯了重大的謬誤，可是人生不可逆，時光機不存在，沒有辦法消除這些倘若與或許。
　　復健，自一個初始的概念，變成生活的一分子。我翻書，智慧一頁又一頁爬升，姿態可能很狼狽。挖掘埋藏深處的久遠記憶，刷牙、吞藥粒、掃地等現在得心應手的技能，很多學習都經歷狼狽。狼狽又如何，我只要往正確的方向下足苦功，它不可能跟我一輩子。
　　我累得渙散的下午，呆滯凝望圖書館外的電線。風驟然觸動黑線，午後日光中的輕響令我的意識像吉他上甦醒的弦，彈奏起來。以前放空是種享受，不過如今已沒有那個本錢。疾步至洗手間，潑上個把水，面對鏡子，鏡裡世界包括的一切澄淨無瑕。再走一遍走過的道路不免枯燥，更有股自己毫無成長的感慨，懷念的路途不見滿滿的親切，反倒處處迴盪時間限制的警告。
　　檢定是驗收成果的好方法，我設定一個目標，朝規劃勇往直前。物以類聚是十分美妙的成語，努力途中，它的驅動下，我認識不少復健圈的同胞。對於進度稍稍領先的自己，我沒有半點驕傲，目睹別人的狼狽，若精力允許，絕對會幫一把，而非嘲笑形同不久前我的他們。
　　「為什麼這一題要用動名詞？」旁人提問，我抓取腦中整理好的資料，無私分享解題技巧。高興資質平凡，正因平凡，才能深刻感受復健路上的崎嶇，明白普通人穿越難題的方法，同時從重複的辛勤練習中培養出作為教導者不可或缺的耐心。我的改變不僅呈現於內涵，外在也有。這次學習的歷程相當特別，沸騰前所未有的磅礡，孤軍奮戰徹底成為過去式，團隊行動現在進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