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粑
小時最愛吃的零食點心是鍋粑,每天下午祖母會用兩三瓢水,將大灶上的大鐵鍋洗淨,因鐵鍋很大又很重,平時不能移動它,所以是將水舀入鐵鍋內,用煮菜的鏟子攪和一下,或是用老掉曬乾的絲瓜(現今菜瓜布的前身)在灶內繞洗一圈,再將水舀出,無法舀太乾,因鍋底很深,但大灶柴火旺得快,一下也就將水燒乾了。
祖母將一旁已淘好的米和水倒入大鍋內,為了節省柴火,她教我們要先將米浸軟約半小時,讓米粒吸飽了水,大灶柴火一燒,約二十分鐘,就熟了,不要掀開,鋁製大鍋蓋陷緊在大灶內,悶一陣子,此時灶內火熄了,卻仍是滾燙炙熱,丟三四個橢長身的蕃薯入灶內正中間,將灶內的灰燼都剷到中間來,扣上大灶爐口小鐵片,悶住蕃薯,沒多久上面的飯,下面的薯就都熟了。
祖母會將飯盛在灶緣的一個鋁鍋內,那是專門用來裝飯的,味道特別單純乾淨,不可和其它鍋子混著用,緊接著,就是我最期待的~剷鍋粑。黏在大灶鍋上,最底層已被爐火炙煨焦了的米飯,我們會技巧的沿著邊邊一直剷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放盤子上,接著祖母手上沾點煮菜用的豬油或花生油,將所有的鍋粑捏成一圓球狀,通常一大鍋飯,只能捏一兩個鍋粑,而我一直守在灶邊添柴火,時而看看鍋緣冒煙了沒,時而探看爐灶內火會不會太小,要不再添些高粱稈,或木麻黃枯枝,所有的等待只為這一個圓圓的,扎實的鍋粑,這只有顧柴火或煮飯的人才能有。
那焦焦黑黑的飯香,脆脆的黏裹著米膜,油亮溫暖,一口接一口,邊吃邊看,那吃完了最後一口,還是很餓,這時我會偷抓一把剛煮好的飯,在還有一點油油的手心,捏滾一下,再吃了這口,才算有飽足感。
那有大灶的日子,每年夏天午后,都會有一個挑著工具箱擔子的黝黑精實老人,來到村子裏,幫家戶「補鍋補雨傘」,他也會補燉雞用的陶製甕碗,這時祖母和我便合力將大鐵鍋由大灶上抬出,我們倆謹慎費力的將大鍋放三合院門埕倒扣著,用挖花生的耙子,先將鍋上經年的黑色鐵炭粉刷落,再讓老人把鐵鍋較薄的部份補上薄鐵片,如此補強後,再將鍋子外層上一層保養油,放在大太陽下曬乾。
我總靜靜的看著這樣的儀式,陽光下的鐵鍋,閃閃發光,如盾甲般的厚實沉甸,鐵鍋邊緣那一圈厚厚的黑炭粉末和印象中的鍋粑,都有種隨意的秩序,是匠人與祖母熠熠生輝的鍾情註腳,慎重持敬,保守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