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憶往》豬哥溫與閹豬坎仔
「溫仔」與「坎仔」,既非「親同」也無血緣關係,二者之所以用褲帶,緊緊拴在一起,全因為二人皆靠「豬仔」營生吃飯,平常豬言豬語,有著旁人所沒有的共通語言,故雙方能建立牢不可破的情誼,「溫仔」人如其名,個性溫吞遲緩,更要命的是患有嚴重的口吃,平時開口總先:「吱吱吱吱啥米代誌」當開頭,遇事情緊張時,搖頭晃腦,青筋暴漲,就連吱聲,也吱不出來,由於模樣滑稽好笑,常引來庄頭巷尾孩童模仿的對象,然性情憨厚的他,從未見發脾氣,或有任何不悅之情。相對的他的好哥們「坎仔」性情迴異,「激骨」玩世不恭,「創治」囝仔細小,是他拿手絕活,由其當他從褲帶邊取下那支袖珍型的竹製短笛,吹奏出營生掙錢的曲調時,囝仔大細莫不驚惶失色,其中三至五歲,依舊開檔褲不離身的小娃兒,必是一手緊抓褲腰帶,另一手護著外露,來不及長大的小雞雞,沒命似的哭嚎奔逃,深怕動作過慢,一不留神,小雞雞不保。這是「坎仔」的傑作,這是他那一曲震撼力十足的曲調在作祟,我們稱之為「閹豬調」,曲目單調,並無出奇之處,且歷經百餘年,調音為:「嘀噠─嘀噠─嘀嘟、嘀嘟噠」!後來聽村庄耆老談起:早年「坎仔」伊阿公「黑豬叔仔」,遠渡內地「蓮河」,學得一手閹豬技藝,學成出師後,內地師傅看金門仔,乖巧骨力,可堪造就,油生疼惜愛才之心,除了教授「閹豬調」,並將短笛相贈,另外附加一把鋒利無比的閹豬刀,而「黑豬叔仔」,學成回到金門家鄉,亦不辱師門,精湛的閹豬技藝,不但嘉惠大半個金門山的養豬戶,對營生的短笛、閹刀,並視為傳家寶般的珍惜,可見「食果子拜樹頭」,乃浯島金門傳統的淳良民風,不像有些人心口不一,領受果樹的滋養,到頭來還要充當砍樹人。話說「坎仔」之閹豬技藝,乃係祖傳的功夫,而老實憨厚「溫仔」,同樣靠豬仔謀生掙錢,入行有一段離奇的秘辛,雖非世襲祖傳庇蔭,卻也沾一點族戚的光環,源頭來自於「溫仔」的舅舅,外號「豬哥杏仔」,牽豬哥幫母豬配種是他的職業,有一年仲夏,天剛微亮「杏仔」,就牽著那頭「嬲傑傑」擱檔頭十足的大豬哥,前往十數里外的東村配種,晌午時刻踏上歸程,途經王姓人家的庄頭,適巧村內宗祠竣工,正在這行某項莊嚴的奠安儀式,聽說「杏仔」一時好奇心驅使,上前瞧探究竟,不看還好,一看便禍事降臨,待「杏仔」回到家門,拴好豬哥後,隨即腹痛如絞,兩眼翻白,直到入夜尚未見轉好,約清晨三點時分,「杏仔」便一命嗚呼去見祖宗。事後村內耆老的解讀:指出「杏仔」之流年正走衰運,剛好八字與生肖相沖犯煞,被宗祠奠安的煞氣懾死,祗能怪其自己福薄命短徒留憾事。自「杏仔」無端往生,「杏嫂」內心的悲痛,自無法言喻,留下的「大豬哥」係往日的生財工具,在封建保守的體系之下,婦道人家自然無法頂替瓜代,且為免日日餵食「豬哥」觸景傷情,決定將牠轉手出售,「杏嫂」思來想去,大豬哥自小是她照顧養大,早已培養出濃厚的感情,深怕碰到不好的買主,日後豬哥會跟著受苦,最後終於想到一位最適合的人選,就是「杏仔」生前最疼愛的外甥「溫仔」,他秉性憨厚善良,小時候的寒暑假,經常跟隨他的舅舅四處牽豬哥掙錢,稱得上有實務經驗,且豬哥與其熟稔,每回「溫仔」一靠近,豬哥便咯咯叫、豬哥涎更是流得滿地,可見雙方投契,天生的就是牽豬哥好手。而「溫仔」自從接管舅舅的牽豬哥工作後,不久鄉人便給他「豬哥溫」的封號,與同村的「坎仔」被冠上「閹豬坎仔」相互呼應,雙方不會「同行」相忌,反而建立手足般的情誼,除了個性上的互補,實際上在於二人工作搭配的互惠互利,例如「溫仔」牽豬哥去給某家的母豬配種,母豬之受孕期及生產日期,便能輕易掌握,消息便知會「坎仔」前去接攬閹豬仔的生意,而「坎仔」並非憑空受惠,老早便探聽「溫仔」全家老小善飲、及嗜食小豬仔的寶貝,「豬南佛」是也,故每逢接完生意,「坎仔」便常常提一罐燒酒,捧一碗公好料的「豬南佛」登門「孝敬」,在一番麻油薑絲快炒「豬南佛」,配上不算頂級的燒酒,酒酣耳熱之際,經常脫口而出的言語,「坎仔」戲虐「溫仔」:「牽豬哥袛會賺爽,不如娶某較為實際」。而「溫仔」今年三十好幾尚無對象,「娶某」的敏感話題被挑起,加上雙親大人在場的壓力,憨厚遲鈍的個性,更加迫使「口吃」的老毛病發作,嘴巴含一粒「豬南佛」,所能回嘴的是:「坎坎坎:::呷呷呷:::呷南南南補南南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