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札記》我們都是「大學生」
開班在即,電話一通一通的打,「好話」一句一句的說,換來的還是「不確定」,有的說「有時間我會去」,有的說「再看看」,高興的是有一、二位爽快的說「好」,非本人而是家人接時,換來令人失望的回應「年紀那麼大了,她不會去的啦!」,我,怎麼辦?始業式前夕,有股「再做最後努力」的意志,下午請學校替代役陪同,我們去找村長幫忙。始業式當天,乾脆答應的學生第一位報到,主任媽媽帶了一位來,愛心媽媽社長也來,左等右等,如期「開課」。當然,調整了上課時間之後,校長、主任、另一位老師下午再去走訪,冒著大雨「找學生」,我則想暫時脫離失望情境,顯然「力不從心」的感覺是該休息一下的。
看來是我的層級不夠,所以請不動的學生終於一個一個走進校園,平均年齡七十幾歲的十位「大」學生多數是靦腆的,我早有自覺,校長也一再提醒「不要嚇走她們」,我確實是在既忐忑不安又想給她們點什麼的情況下,有點放鬆,有點隨性,可又得絞盡腦汁、變換花招讓教學更活潑。面對全部都是女生的景況,原先規劃的男老師因而換成女老師,就由我們二人輪流擔綱,「陪」這群可愛的長輩們學習,該說「教學相長」才對,或者大家也都是「老師」,她們的生活智慧至少是我所不及的。
佩服另一位老師的應對進退,她頗懂得「做人」、「做事」的,每次她上課總是會有「東西」,吃的、喝的,讓學生們可以更放鬆,我限於經費,限於認知,總覺得始業、結業有就好,而且想來她們不會是因為這些外在因素才來,「太常」對她們顯然也是不太好,所以我聽從媽的建議,但「偶爾」才準備。我,暑假的任務之一就是「成教班」,因而三天兩頭往學校跑,另一位老師的上課方式我只是表示關心,我啊則是每晚睡覺時要設想怎麼做才不會給她們壓力,願意陪我們完成這十八天、七十二個小時的課程,還好,一切還順利,大家也都「不怕」識字,雖然要某些人拿筆可比拿什麼都難!
既是「不識字」,自然是「識字」比寫字來得重要,「字」對某些人而言簡直是「天書」,所以我盡量不讓她們動筆,即使動也是「畫」,畫數字、畫自己的名字,說「畫」,是因為我事先準備一人一本小本簿子(不好意思,再利用的紙),在每個人的本子上「虛線」點出會出現的字,讓她們連著畫,畫出「大字」;數字是多少,就在空白處蓋出幾個圖案;善用本縣出版的鄉土教材是我的另一個構想,於是乎,我一課一課的上,她們看圖,圖都是金門的畫家們畫的,我「解說」,文章也是金門的作家寫的,除了生命禮俗外,從山后王氏宗族十八棟建築、水頭洋樓、金門宗祠到李光顯、陳顯的故事,對小朋友而言,這些是有點距離的,但對這群大學生而言,這些雖然未必「親臨」,宋必「真見」,但卻是我有說她們有懂,那專注的眼神,讓我佩服!我們看「金門印象」,聽「出洋客的故事」(閩南語配音為某生之孫女),一起再造一段非凡的人生經驗!
「紫雲衍派」、「黃守恭」、陳顯「進前三宰相,退後萬人丁」的故事果真可以從黃姓、陳姓學生口中娓娓道出;學生群一位我形容「出口成歌謠、唸謠」的那位啊,更是令我們這群後生晚輩「望塵莫及」,說真的,我講到哪裡,她可以接著到哪裡,而且精采得很,真想做做「口述歷史」,我錄音機裡有她的傑作;有時她一開口啊大家的瞌睡蟲就跑了,誰能說「不識字」就是文盲,若非時代的關係,說不定她們之中也有「飽讀詩書」的呢!
從小見大,由大到小,我分散了五個鄉鎮名稱及各鄉鎮的名勝古蹟,然後,我們做「歸類」的工作,如金沙鎮的「民俗文化村」、金寧鄉的「李光前廟」,不只藉此識字,也藉此了解金門,進行中還談到了已經消失的村莊呢!效果還不錯(因為我沒說我的用意,她們自己卻說出了)。其實「活到老,學到老」,人啊活在這個世界上,隨時保有一顆「學習」的心,那就會常保年輕。十八天分散在四、五個星期中,她們是「周休三天」,多數的她們每天下午「不敢」午睡,怕睡過頭,家人也會提醒「該去上學了」,連家裡有事都沒有「大方」的請假,而小小聲說,實在可愛!
結業式,除了該有的結業證書外,我們還準備了獎品,分成數個獎項,其中全勤的「特別精神獎」屬九十歲的學生,還有學習優良、服務獎、勤學獎,當然得人人有獎,因為她們都「夠」認真。其實,早有學生規劃結業當天的裝扮了吧!我猜,因為這一天對她們而言是人生中挺「特別」的一天,認得多少字不重要,這份精神才是可貴,不是嗎?當我對她們說「記者等一下會來拍照哦!」,我看到有人拍拍胸膛,一副「怕怕」的模樣,或者該說她們是「誠實得可以」,頒獎後來個大合照,留下大夥兒這段日子共同學習、共話家常的紀錄,我們共同完成了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我們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學生」。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