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馬山
「廢話,現在幾點了還不吃飯,難道要被餓死!」她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王蘭芬自討沒趣地看看我,我用力地推開紗門讓她進去,心裡想,我是不是瞎了眼,才會錄用這種人當會計。
「碰」地一聲,我又使力地把門關上。
「別和這種人計較。」她柔情地安慰我說。
「生的是一張清秀的臉,講起話來既尖酸又刻薄,和李小姐比起來,真是天壤之別!」我憤憤地說。
「好了,別生氣啦,想帶好這種員工,就必須靠你的智慧了。」她順手為我倒了一杯水,「先喝點水,潤潤喉,我們的架還沒吵呢!」
「老實告訴妳,」我指著她說:「我現在是一肚子火氣還未消,找我吵架是自討若吃!」
「真理是愈辯愈明,不要辯輸了惱羞成怒就好。」她喝了一口水,「在我臨走時,有些問題必須問一個清楚,倘若在回程的路途中,不幸船沉海底,我也會無憾。」
「少說那些五四三的話好不好,」我瞪了她一眼,「在這裡吵,等一下驚動了員工,說不定還會有人向組長告密,我們就到太武山房去,坐在旁邊那塊大石頭上,任妳再大聲,鬼神也聽不見。」
剛走出房門,王蘭芬的手又主動地挽著我。
「把手放下!」我輕輕地把她撥開。
「怎麼了,是金手臂啊,挽一下也不行,妨礙你走路啦?」
「妳沒看見這裡有幾十對眼光望著我們。」
「和我王蘭芬在一起,彷彿有失你的面子、有失你的身分,會讓你抬不起頭來似的,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妳走遍金門的大街小巷,有沒有看見挽著手走路的人?」
「那是他們不懂得情調。」
「難道妳忘了入鄉隨俗這句話。」
「老頑固!」
「這裡還有我的員工,他們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妳!」
「在藝工隊唱歌跳舞的,她的人格比人矮了一截,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那是妳自己說的。」
「要不然你怕什麼?」
「我怕人家說妳三八。」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的,」她有些激動,「你不妨到隊上打聽打聽,是我王蘭芬三八,還是說我三八的那個人三八。在隊上那麼久了,你聽過我吃過、喝過人家一口嗎?想認我做乾女兒、乾妹妹的一大堆,我有沒有去拉攏這層關係?我有那麼幼稚地上過當、受過騙嗎?從司令官、主任、組長到隊長,有那一位長官說我王蘭芬三八或不正經的?只有你,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才會聽到這句讓我不能認同的三八話!坦白告訴你,我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做我該做的、愛我想愛的,這點你懂了嗎?」
我一時答不上話來,看她那得理不饒人的神情,是否以前只在意她的舉止,今天才真正領略到她的伶牙利齒,我感到懊惱。
步上明德圖書館的階梯,必須順著左邊的石階而上,始可抵達太武山房。但那陡峭的石板階梯,走來卻倍感吃力,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拉她一把。
「你幹麼拉我,」她甩開我的手,「挽你一下都不行,你為什麼可以拉我的手?」
「怕妳走不動。」
(八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