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飄零
李獨憂四人坐在稍遠另一桌,浪子聽那些人口氣如此狂妄,有些兒按捺不住,想去探個究竟,李獨憂拉住他的手壓下,輕聲道:「茲事體大,既然我義父也來了,咱們先就甭管人家說什麼。武林盟主,誰的本領高,便由誰來當,也不須和他們爭嘴鬥舌。他們既說了,要到芙蓉莊去,剋日自當再會。咱們也得趕緊上路。」浪子聞言,甚表贊許,想李大哥心思細密,豈爭一時睚眥之忿?便道:「一切有李大哥吩咐便是。」暴雨停歇之後,青山如洗,路上泥濘,四人換過了馬兒的鐵蹄,又朝著縣城快馬奔馳。彩霞遍燒西天,赭如魚尾,一行人正好趕在天黑前,進了縣城,找了一家酒樓,叫了酒菜,又訂了房間,準備歇息。
阮素心和顰兒在樓上一個房間裡,接著中午的話題,喋喋不休,直到睡去。李獨憂和浪子在另一個房間裡,先是指點口說,較量著彼此的武功路數。待到夜色已深,也該就寢了,樓下卻兀自觥籌交錯,不絕於耳,似乎愈來愈熱鬧。浪子心想閒事莫管,呼呼數響,大字一攤,已睡得又黑又甜。李獨憂悄悄推開房門步出一看,只見樓下十來桌,男男女女,座無虛席,僧尼道姑,點綴其間,除雁蕩山少幫主幾人外,都是些生面孔。再看那個個攜帶著武器,各式各樣的刀槍劍戟,閃閃發亮,映得燭光更加明晃;又有執鋼鞭的、有帶弓箭的、有拿滾球的,真個是五花八門,不一而足。李獨憂暗道:「都說武林沈寂了,眼下卻又有這麼多人,定是接了我義父的英雄帖,趕著去芙蓉莊赴會。要是他們能同心協力,重振武林,那韃子也不至於欺我中原無人。」正欲退回房內,耳後忽聞一隻暗器,夾雜在眾聲諠譁中盤旋而至,聽那聲勢,似無傷人之意,他手一伸,兩指一夾,接住了暗器,一看,原來是一隻五角星形的暗器,環孔中夾著一紙條,寫著幾個字:「龍泉在月湖小築」。李獨憂怔了一下,想道:龍泉遭劫,事關重大,義父必已知曉,所以不辭千里,迢迢自關中趕來;而發這暗器的人,定知我正在找尋龍泉劍,此人想來或正是當日出手擊敗紫衣喇嘛的高人。想到這裡,李獨憂進房取了劍,慢踱到走廊窗口,一躍而出。
『月湖小築』在縣城東北三里,依山面湖,本是文人雅士讌集之所,遠近知名。李獨憂翻過了城牆,影影綽綽,腳下輕功極是了得,不一刻,已來到了湖邊。但見四山靜謐,明月浮空,湖中荇藻交錯,野花幽香,隨淡淡風露飄散遍佈。湖邊有一小舟,舟後梯山中築一小亭,皆不見人影動靜,李獨憂心下好生怪異,又想既來之則安之,便信步往亭後竹林中一廬舍走去。廬舍有光,點點自紗窗透溢而出,正欲通名報姓,室中已傳出一片古雅的琴聲,清曼的歌聲唱著:「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歌聲未歇,李獨憂愈聽愈是不敢置信:是她嗎?是她?她怎會在這裡?廬中歌聲漸歇,一個女子聲音說道:「你不進來嗎?龍泉就在我這裡!」李獨憂進了室門,說道:「是妳,念奴,怎會是妳!」那名被喚為『念奴』的女子,年約二十,左手輕輕離開按著的琴弦,抬起頭來,瑩如秋水的雙眼,已泛著淚光。念奴微微起身,李獨憂禁不住趨前一擁,良久,良久,才記起些什麼似的,推開了念奴的身體,盯著她輕羅披垂下皓白的香肩,不敢和她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