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事 耙草
家中的第一台瓦斯爐是在我國中一年級購置的〈民國65年〉,那是大姐結婚後體恤媽媽的辛勞,特別買回娘家的高級禮物。瓦斯爐剛剛成為家中成員時,也僅僅是當裝飾品供奉著,因為媽媽根本捨不得花額外的錢買瓦斯,年少的我好希望它可以真正派上用場,因為煮飯、耙草對我來講真是一件苦差事,如今已經不記得何時瓦斯爐真正取代了燒大灶的地位,但是那段為了材薪的艱苦歲月,依然沒有從我記憶中抹去。
小時候的家鄉到處種著防風林—木麻黃,那是一種耐寒、耐風、耐乾旱的樹木,最適合海上小島金門所栽種,它讓居民在遍地風沙的惡劣環境下得以生存,所以是最佳的防風林及水土保護者,枯黃掉落的枝椏和樹葉更是最佳的材薪,它解決了沒有瓦斯爐和電器時代的炊煮大計,我對它有著濃濃的情感,但是在幾次颱風的肆虐下,加上建設帶來的濫墾濫伐,綠色的海上公園,在冬天時從空中鳥瞰總顯得光禿禿一片,讓人有些不捨和感傷。走在島上,掉落的木麻黃隨手可掬,對照30年前居民搶耙的情景,真是天差地別!
前些時日仍定居外島的大嫂前來家中,閒聊當中提到耙草一事,童年苦過的大嫂,有著與我同樣的心情,她說:「每當看到金門滿地的木麻黃,就有種想帶回家的衝動。」孩子們取笑她無知,其實他們哪裡能體會媽媽的心情,因為不同時代不同背景啊!但是大嫂的那句話,勾起了我那段搶材薪的歲月。
童年時代,家中廚房有兩口灶,一大一小,大灶煮豬飼料,小灶煮一家大小的三餐,因此灶中的薪材消耗量奇大,它的來源除了種植的經濟作物—玉米桿、高粱桿、大、小麥桿、花生藤、地瓜藤、豌豆藤外,其餘就只能往外尋求了,因此島上任何可以生火的東西都被視為珍寶,其中天然的木麻黃葉是煮食的最佳材薪,因為它是枯黃後自然掉落,不必再經過曝曬便可使用,而且容易引火,燃燒又久耐,所以民家幾乎天天都會外出去耙回家備用,免得梅雨季節時斷炊。
記得當時農家都會有一輛兩輪的手推車,數把木柄的鐵耙子,二輪板車是農作物收成時的載貨工具,平時就充當人力貨車。每逢例假日,媽媽總會領著我或其他姊妹,推著二輪板車,載著鐵耙和草繩出門耙草去,只要有種植木麻黃的地方,都是我們足跡踏尋的範圍,但是礙於耙草的人口眾多,次數又過於頻繁,在粥少僧多的狀況下,每每付出的勞力和所得是不成比例的,走過一區又一區,隨時得留意軍人的驅趕〈外島地雷多,許多地方被列為禁區〉。平常只要一出門,母女倆總是尋尋又覓覓,非得把板車堆滿木麻黃才肯回家,哪怕夏天時口乾舌燥,揮汗如雨;冬季時寒風刺骨,飢腸轆轆也不例外,有時更是藉著月光摸黑返家。記得有一次,天色已暗,我們在田野間被凶狠的大黑狗追趕呢!那次的經驗讓我和母親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軟。
時至今日,各種電器用品任君選擇,瓦斯爐的種類更是不勝枚舉,炊煮大事輕而易舉,耙草之事已成遙遠的歷史,古時候的大灶也只有在傳統展示館中當鄉土教材,但是耙草的歲月應該可以給孩子們一點惜福的教育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