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兒昨天寫了一篇文章—「最關心我的人」。內容洋洋灑灑寫了好幾段，說到了她覺得世界上最關心她的人。

孩子的想法很純真，她覺得所有曾經照顧過她的人都算最關心她的人，所以，她從幼兒時期的奶爸奶媽，寫到幼稚園教過她的兩位老師，以及上了小學以後三個年級不同的導師，最後再加上自己的爸媽，總共有九個她認為是最關心她的人。

我實在不好告訴這個很有主見的女兒，這種題目最好抓住重點，只寫一個人才能強調出是「最關心的人」，所以，我沒幫她改任何字句，讓她直接交去給老師，我想，老師也許有不一樣的看法，或者也會給她一些意見。

下午放學回來，她說今天的家課是修改作文，吃過晚飯便自己上樓開了電腦。我見她一字一字的敲著，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問她：「怎麼不直接用原始檔案修改就好，這樣重新打不是又要打很久？」（昨天她為了這篇文章，弄到十一點多才睡覺。）她說她把全部內容都刪掉了，因為老師要她寫「一個」最關心的人就好。我這才恍然大悟，不是重新開檔，而是大刀闊斧的砍了原始檔案裡的全部內容！還是老師的話有用。我想，如果是我跟她說要改，她一定會堅持己見，覺得沒有必要。

我留她一人在房裡，下樓檢查姐姐和哥哥的作業，因為姐姐的一項作業內容讓我們笑翻了天，我們幾乎是不停的笑著，而且愈笑愈大聲。突然，哥哥說：「媽咪，妹妹好像在哭耶！」頓時，周遭的所有空氣似乎全凝結了，所有的歡笑也立刻煙消雲散。我知道女兒又情緒低落了，其實在稍早的時候，因為一些小事，她就哭過了，那時我在廚房裡忙著，她正在吃飯，因為和我的對話裡，她覺得委曲，所以心情很不好，幾乎是邊哭邊吃，而脾氣拗又有高度自尊心的她，刻意壓抑情緒，吃力的讓啜泣沒有聲音，我猜是不想讓我知道她哭。吃過飯，逕自跺著重重的步伐，氣沖沖的上了樓。

也許是聽到我和姐姐哥哥在樓下有說有笑，所以她用愈來愈大的哭聲來引起我們的注意，或者是想藉此表達她內心的不平和抗議吧？我上樓看她，只見檔案的游標停在一處，動也不動，女兒面對著電腦螢幕，仍不停的哭著。我沒和她說話，只是靜靜的坐在她旁邊，看著她已經敲出的內容，看著看著，竟覺眼眶一陣溼熱，這孩子的心思細膩得超乎我能想像，我突然覺得自己好糟糕，慚愧至極，當下只想好好用力的抱著她，告訴她：「媽咪好愛妳！」

但我並沒有馬上這麼做，因為我也害怕她看到我已經溼了的眼眶，我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家課，轉身檢查，順便拭去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漸漸的，她的啜泣聲停了，似乎恢復了平靜，繼續敲打著鍵盤。沒多久，她轉頭輕聲的說：「媽咪，我改好了」。我點點頭，把作業還她，告訴她有題數學做錯了，要她去改，我來幫她把檔案列印下來。女兒一離開我房間，我再仔細讀著她的文章，不聽使喚的眼淚倏地一股腦全嘩啦滾下，我趕緊拿了張面紙放手上，以防女兒隨時進到屋內看到媽媽臉上的淚痕………

　 「媽媽的雙眼」　　

「媽媽的雙眼每天都映照著不同的東西，有時映照著快樂，有時，卻映照著悲傷………」「媽媽得一人照顧三個小孩，真的很辛苦，但從媽媽的眼神中，卻看不出絲毫的悲傷、難過，就算累，媽媽也會勉強擠出笑容來。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都不會厭煩？我只知道，媽媽心裡應該很難受吧！？」「小時候，因為誕生了我們這幾個小蘿蔔頭，媽媽眼神裡充滿愛的喜悅，天天照顧我們，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從來沒有一聲抱怨。二年級的時候，我常常因為家課寫到很晚而鬧脾氣，但媽媽還是很有耐心的教我完成最後一樣家課，不管什麼時候，媽媽都無怨無悔的為我們付出」「最近從媽媽的眼神中發現，媽媽好像比平常還要累許多，可能是我最近又鬧脾氣的關係吧？」「因為我的脾氣向來不好，像春天的溫度計一樣，忽冷忽熱、忽高忽低，所以，我希望媽媽可以包容我的態度，因為我希望從媽媽眼中看到的是幸福、快樂，而不是悲傷、難過。」「母親節就快到了，為了表達我對媽媽的尊敬與愛慕，我決定把我最好的一面送給媽媽，當做最棒的母親節禮物！」

天真的孩子，稚氣的外表下，卻有這樣一顆成熟超齡的心，我開始感傷，這孩子會不會因此而不快樂？

「媽咪，我要睡覺囉！」已經洗好澡刷好牙的女兒，帶著微笑，一副若無其事的走到我身旁，一如往常般的在我臉上留下輕輕一吻，一邊說：「Good night, mommy, I love you. 妳要早點睡喔！」一邊轉身回到她房間，彷彿剛剛發生的事，都已被她拋到九霄雲外。而我，有如置身在屋外的大片濃霧中，有著深深的迷惑和幽幽的感傷………

這懂得強顏歡笑又善解人意的天使，到底快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