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松色
那一瞬間閃現出冬陽下有那麼一群人同我優遊在那田野,混雜著一群國中生在旁認真地觀察和採訪的幾幅殘象。當我無意間翻見了畫作,往昔電光石火般閃現,猝然而來,卻不倏地而去,讓我陷於追想中。
往事真箇是不如煙啊!那是2004年的12月。他們是隨著李老師來的學生,正著手製作一個以地區繪畫性團體的網頁。許多因緣促使下,「驅山走海」這活躍於地區藝壇的小團體,就成了介紹的目標。那些時日,學生到會員家做了些採訪,然後又隨著到野外實地了解畫家寫生的景況,邊看畫畫邊訪問,如影隨形般的熱切,著實令人印象深刻。
我不是團體裡的會員,但常跟著到野外練習寫生熟了,多少就知道了些梗概。
先前,昔果山村郊的松林姿色,給了我自在愉悅。將翠綠轉換為烏黑,炭精筆始終讓我在這兩種顏色中所構成的單純世界裡得到醺醉。畫了一段時日後,當要告別時,正是練習得有些上手的時候。將跟著遊徙下一處,心中不禁起了些躊躇,想著下一地不知還有沒有松樹可畫,好讓我再多投些心力,將松樹的本色能掌握得更好,再去燃燒心中那份寫生的熱忱。「哪兒還有松樹呢?」這樣的疑問,好一段時日一直擱在心裡。當來到賢厝村旁的荒田中,看了田埂幾棵松樹一字排開,稍微撫慰了些往日的期願。
田埂上除了溼地松外還有許多樹種,一些枯木錯雜其間。松樹蔥綠悅目,給人一番好心情。就在那青翠翠的松色前,我遇見了製作的團隊。稚氣的臉龐、幼嫩的聲音、怯生提問的情態,以及一伙會員就將荒蕪寂寞的寫生現場交織出一片熱烘烘的景象。
我表明不是會員,可是他們看我也在寫生,由不得我就硬問了。事先排出的一串問題霹靂啪啦迎頭而來,真是有些招架不住。小小年齡問題難免空乏,卻也有些大考驗,讓人不得不思考的,就如他們問:「您為什麼要畫畫?」這真是大哉問啊!讓我不得不正襟危坐去想想:「我為什麼要畫?」——「我為什麼要畫畫?」一時真是語塞。我真的是沒有什麼志向和動機,無法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回答他們。溯及過往,就是愛看些繪畫作品愛聽些畫家的生平故事,其餘的,也只能說是要排遣時間了。在情急之下,就將一些日來寫生的感受說與他們聽了:「寫生給了我專心和寧靜。」真是言簡意賅,我也沒繼續說明,他們也沒繼續問下去。或許他們懂得,若是不懂,我想我是沒辦法說清楚的,因為即使到今天這個答案依然是緊扣我心的,要回答的也是如此。除了這問題外,其他問些什麼呢?歲月無聲,如今也都記不起了。往事真箇是如煙啊!
往事不如煙?或是如煙?依稀彷彿之下,促使我就上了網尋尋他們的網頁,希望能尋些往昔的訊息記錄,查證些因無意間翻見了舊作而生的某些憶想。雖清楚自己不是網頁的對象人物,只不過心存一些僥倖,或許就從相關人事物尋獲些蛛絲馬跡,清楚些往日的情景。當鍵入「驅山走海」四字,圖片帶來了記憶,文字連接了懷想。滑鼠移上移下的,細細看著照片讀著文字,一些往事也紛紛東補西綴出來了,輪廓漸漸浮現,讓我有著回轉拾獲的喜悅;但是,那些沒圖片沒文字說明的呢?………啊!生命過往的許多時光許多情節,似真如幻。
自己真的不知道尋覓了多少往事?又遺失了百分之多少?這樣的思辨,自個也是知道那是無由得到答案的。雖然有些悵惘,卻不致令自己感到不堪,只因素描圖上那松色,至今仍濃黑得惦念在心。歲月再逝,他日,記憶衰弱,讓我封住這惦念就夠了。當然,若能再及些人,一些事的,想必會有著更多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