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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人論世和以意逆志 ──談楊樹清、陳慶瀚與吳鈞堯

發布日期:
作者: 黃克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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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也觀察到,他對這份時間的體認,日漸浸潤且相當成功地型塑了屬於他一己的文學旋律。在他最好的作品,如早期的小說單篇〈如果我在那裡〉和近年的散文集《重慶潮汐》書中多篇作品--如〈漂流地址〉,其中對人世時間的情智應接處理,十分到位,精準、秀異地表現出情感的真與美,相當難得。
到目前為止,以文學體裁來說,吳鈞堯的寫作成績,以散文最為出色,其次是小說。他的小說水準較為參差不齊。那些以金門歷史人物故事為背景的小說,如《崢嶸》、《履霜》、《凌雲》、《遺神》、《火殤世紀》一類的作品,雖說文字是他自述「一字字刻出來的」,但時而擺脫不了「意念先行」及「有骨架而無血肉」的現代派覆轍。當然也不乏時有珠璣,而我觀察到,凡屬出色之作,都寫得像散文。可見他最能把握的文學體裁是散文;在理、氣二分上偏於後驗的「氣」的散文。
吳鈞堯的散文有骨架格局,又能兼備血肉,頗具靈氣,的確有大家風範,常此而往,他在散文這體裁上必成大器。就像陳芳明勸說林文義專注散文,拋捨其他體裁文本,我也很想這樣勸他,可惜交淺不宜言深,我終究沒有真的跟他開口,以免唐突而冒犯。我只在自己主編的《金門現代文學作家選》收錄其散文,來表示自己的文學史觀,但他說日後仍要寫小說,我也只能樂觀其成,祝福他。
那年,在許水富兄千金出閣婚宴上,遇見吳鈞堯,我忍不住多嘴問他,你和同樣身為作家的太太,寫作時會互相交換作品,給對方意見嗎?他笑笑回我:「不!我們不會互相交換作品看。」我忖思著他的回答。他的作品的孤絕與純粹性,有一部分也許就是這樣子來的,在這一點我為他感到慶幸。
其次,我觀察到,「文如其人」這句話在他身上,有時似乎不大用得上--依其年齡,他過早世俗了些--但除了少部分應酬文,他寫起文章來清新可人,無世俗酸腐氣息;更難能可貴的是,也沒有傷感味。即如他榮獲八十七年度教育部文藝創作獎散文第一名的〈尋找一個人〉,摹寫過世的母親,全文舖排幽隱,充滿情思,但卻又把這份感情收束起來,毫無感傷的氣息,這份功力著實不容易。無感傷氣這個特點,就可能和他的個人人格特質,其性情相暗通款曲了,他不是未曾遇見人世的大傷苦,就是有足夠的忍情,使得他能夠站在人世的悲歡旁冷冷諦視。以年齡來看,他在現實界偶有媚俗,我更寧願這樣想:他的世俗化,或許有部分是為了平衡、服務於其文學。總之,吳鈞堯有足夠的文學性,足以釀造或說維持著其個人之全體觀的、那讓人擊節讚嘆的文學純粹性的美質。
我個人對吳鈞堯特別留意,是緣自他在2007年12月2日金門日報「浯江夜話」專欄發表《再說黃克全》一文,文中輪述主軸是對我的質疑:
「筆者九十六年十月,趁《文訊》雜誌舉辦重陽敬老活動,與楊樹清、翁國鈞提及黃克全創作『可能』的問題,兩位作家面露難色,對我所說『存疑』、『無法認同』,更可以知道黃克全在他們心中的地位。筆者跟楊、翁兩位述說者,約莫如下:『黃克全的小說充分表現了現代主義迷離、惶惑和無家可歸的困境,這些特質,肇因於金門在戰地的封鎖下,人心跟價值觀、生存感受到壓迫,黃克全尋覓出路的方法,多斷裂跟逃逸。雖然逃逸,卻沒有逃逸的方向,作品洋溢無奈、辛酸跟悲哀。他個人跟金門島,宛如一艘巨大的航空母艦,逡巡大洋,竟無歸處。一個疑問是,黃克全的迷惑、混亂,雖足以表現他的生存困境,但從迷惑到解惑這個歷程,可表徵多數金門人的生存嗎?換句話說,黃克全的創作是否具備"金門性",而能夠成為《金門文學》的代表?』」
我詳讀吳鈞堯此文,一個晚輩、新秀作家願意閱讀並思考我的小說,表示他是有心人。我感動之餘,覺得有責任對他表白心迹,兼回答許多對現代主義有所疑慮的文友,於是寫了一篇三千多字的回應。我的回答主軸端在表示我並不是一個單純的現代主義的作家,其次是我並不想指出一條出路,也並不想代表任何人,我只想代表我自己……。日後我對現代主義有進一步了解,也許可以借此機會再作進一步的說明。
那寫出《後現代狀態:關於知識的報告》一書的法國哲學家李歐塔(Jean-Fran?睩ois Lyotard,1924-1998)對現代主義和後現代主義有很獨特的看法。我歸納出兩項。其一是他說一件作品唯有先是後現代的,才可能成為現代的。後現代主義並非現代主義的終點,而是現代主義的初生狀態,而此狀態是一直保持下去的。其二他說後現代狀況就是對宏大敘事(grand narrative,又稱大敘事、元敘事或後設敘事metanarrative/meta-narrative)的質疑與反對。而宏大敘事就是現代主義的主軸,是一種暗帶著進步觀、預設的目的性、啟蒙解放等主導思想、並藉著某種特定形構語言系統的「超越性和普遍真理」之後設敘事。
  綜合上述兩種主張,乍看下很弔詭,因為一方面以後現代為現代的一部份,一方面又表示後現代是對現代的質疑。其實這也是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弔詭的(paradoxical)。我們也許宜於這樣的思考:現代性和後現代二者的界線並不那麼容易界定。現代(modern)最早先的意義是「現在、當下」(present),現代既有永恆,又是短暫、瞬刻、破碎的,具一體兩面。是的,我個人毋寧也時而游移在二者之間,而拋顯矛盾及荒謬的。王德威曾說過我是現代派作家,但中興大學台文系曾經又以我兩篇小說〈四個故事〉、〈夢外的人〉作為後現代殖民文本教材。我既有目標(現代)又時而表現出惶惑無所築著依(後現代)。所以不妨這樣說:我就是因為後現代,所以現代;也因為現代,所以後現代的。吳鈞堯的確可以懷疑金門人情狀並不如我筆下所言所述,但他如果用現代主義的弊病來質疑我的出路,思路便欠周延,因為我終究是一個無可歸類的、游移在現代和後現代兩端的荒謬作家。李歐塔說什麼是後現代,什麼是後現代?即使是昨天才被接受的,今天便必須受質疑。我不也是這樣?我寧願以隨用隨拋來免除固定化的質疑,因為固定就是毀亡。
我終竟並不想和誰達成一共識,包括吳鈞堯或我自己。吳鈞堯對我的質疑或是對的,但他不宜停留、固著在某一觀點。現代性強制他人聆聽、追求共識,而後現代其自我主體(發言者)也是個聆聽者(客體),追求異議、異質、循環、不停留。李歐塔說異議和共識並非對立,異議是依「共識的延緩」而發生,換句話說,共識只能是暫時且局部的,否則共識唯有壓抑、阻礙、霸凌創造的可能。我也願在這點和吳鈞堯共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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