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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沙美姑丈

發布日期:
作者: 李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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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媽
一九四九年,國軍進駐金門,后浦頭駐守了兩個師,徵用民宅,讓軍人與百姓同門異室而居。
家母時年十九歲,姑媽十七歲,住「一落二櫸頭」的合院;家中借住了科長和科員,據說帥得像「馬英九」!
當家母回憶起這段往事時,我淘氣地對她說:當年您怎麼不跟著帥哥私奔?至少可以「品種改良」呀!家母笑罵著:「夭壽胤仔」!
那年頭,我阿公、二叔公、三叔公都跟著風氣「下南洋」去討生活;因為家家「做人成功」,戶戶有七、八個小孩要養;就算是風調雨順,在貧脊的土地上,往往也只能長出八個月的糧食,另外四個月還是得捱餓。
祖母早年曾帶著家父、家母、姑媽投奔到印尼;家母因為患有砂眼,被留置在越南長達六年,之後才和祖母一同回到金門;她說,她在那裡度過了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歲月。
三叔公在新加坡經營「九八行」(中盤批發商),每個月都有「僑匯」寄「南洋錢」回家。
姑媽是三叔公和三嬸婆夫婦最小的女兒。三叔公下南洋之後,留么女在家與妻子作伴。
姑媽八十八歲時,海傳姑丈九十三歲;海傳姑爹是一位老頑童;我和內人「玲吔」(小名)去看他們夫婦時,常笑口常開。
海傳姑爹少年即在沙美老街做生意。聽姑媽說,當年結婚是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事先不知道長相,也不得抗議。
當年,姑爹,曾偷偷跑到后浦頭來看尚未過門的新娘子,長得是眉清目秀、溫柔優雅、身材苗條,看得很是合意。
金沙三傑
早年,山外「過東人」封金沙鎮三個了不起的人物為「金沙三傑」;他們是后浦頭黃家的「章歲」伯、后水頭黃家的「應城」伯,還有青嶼張家的「海傳」哥,也就是我姑爹。三人是惺惺相惜的莫逆之交。
海傳姑爹在沙美經商,姑媽十九歲于歸時,姑爹二十四歲。有一回,姑爹笑問章歲伯:「歲丫、歲丫」!「大小漢」那吔差那麼多?人人都稱你們「章歲伯」、「勝全伯」(楊姓)、「漢棟伯」(張姓),唯獨叫我「海傳哥」!
章歲伯回應姑丈說:誰叫你「厭頭」?娶阮(我們)后浦頭的「女查娒」(婦女)!阮「后浦頭的水鹹,后浦頭的路黏,后浦頭的女查娒無人嫌」。按輩份,叫你聲「海傳哥」才剛剛好而已!姑丈聽完妙答之後,臉上笑嘻嘻的。
應城伯與我有一段因緣,那時是在民國七十七年(一九八八年),我家巷子裡的桃樹結果了,但桃子是酸的。那時,我的「奇摩子(情緒)」很壞,用鋸子把它理了光頭。
十二月底,我到后水頭拜訪應城伯;他告訴我,他家的那片桃園裡,凡是有綁上紅線的桃株,品種都比較好;於是允許我按著記認,剪回一些細枝,稼接在自家桃樹的粗幹上。
來年,我家的桃樹開花了;在同一棵樹上長了不同品種的桃花,顏色不一;太可愛了!
那時,內人「寧吔」懷著大女兒;大女兒眼睛水汪汪的,可能是自小吃了我們家最好的桃子吧!
十二萬分感激應城伯仔。他為人博學、正直、海派;生前曾任金門縣農會理事長,是農漁牧專家。聽說,他也是「酒王」。有一回,他和人用「碗公」鬥酒。贏了比賽之後,他並不是回家睡覺,而是來到耕地,又犁了幾塊田。
據姑媽回憶,應城伯常餽贈姑爹家一整籃的雞蛋,個個是「雙蛋黃」的,特別大顆。
應城伯與海傳姑爹、章歲伯、漢棟伯等人,共同籌建了金沙巿集、「金沙戲院」。民國五十二年,「沙美」的「博愛街」、「復興街」,矗立著他們共同合作的成就。
章歲伯是我家鄰居;五、六歲時,我曾看過他的長相;如今想起,有如「周潤發」般帥氣。他經商有成,教子有方;孩子之中,「大哥」奕展兄是校長退休,桃李滿門;「五哥」奕炳兄是允文允武的將軍,退伍後在銘傳大學任教。
家母常說,黃家祖上有德,歲伯的孩子總是「有大有細」,很有禮貌。
金門諮詢代表
軍管年代,縣長曾邀海傳姑爹任汶沙里里長;但由於經商很忙,恐有負父老所託,他向縣長婉辭其事。
他持續經商,曾擔任銀樓公會理事長,還做過金沙鎮代表會主席、金門縣政諮詢代表。
有一次,青嶼的耆老反映下雨天出入很不方便;他當面反映給金門防衛司令部的司令官;未幾,即獲鋪設路面,以一言造福了村人。
我問姑爹:你怕不怕當年那些司令官?他說:怕什麼,「平平」是人!
我和內人去姑媽家,她總是談笑風生,幽默逗趣,一起研究「酒經」。有時我自己去找姑媽,姑爹在旁,也有不怒而威的一面,九十四歲的老人家,還是能讓我望而生畏。
姑爹擔任金沙戲院業務經理時,我是臨時驗票員;偶逢警察找碴;他擠對員警:要看電影就進去,別在那裡「吵潲」!對方只好乖乖閃人。
雙親大人的救命恩人
一九六九年,我的雙親都病了。父親過度操勞農事,三日併一日,乃至吐血;母親則因月事血崩,危及生命。
姑媽見狀,對家母(小名招丫)說:「招丫、招丫!汝倩人寫封批,我再加幾個字,告訴我爸,請他寄些錢給你看病,不然你會死翹翹!」
姑媽的父親我要叫三叔公;三叔公得信之後,隨即匯寄了四千元的救命錢,相當於當時公務人員三個月的薪水。當年,代筆寫信的人是黃金土老師。
此外,姑爹還安排家父到戲院當臨時驗票院;姑媽又接濟家父,於府上供應午餐。
那年大姐十六歲,二姐十二歲,三姐十歲,我六歲;那是我們李家的「文革時期」,充斥著人性最黑暗、醜惡的一面。
六歲的孩子,天天看著母親以淚洗面,說:俺娘,您不要哭,您病,爸又吐血--人沒有了利用價值了,有人卻偏偏要在這時候「分家」!那就當做是您和爸在李家的債還完了。不然,若您仍然健康,一定得要繼續當奴才、做丫環,永遠還不完!
十二歲的二姐,是咱們家的「張良」、「劉伯溫」,她是陽翟陳篤敢將軍的親姐姐;因陳家原生家庭的親娘在生她時病重,難以哺育;適逢家母雖懷了大哥,卻一出世旋即夭折;又知家母能疼別人家的小孩;於是,兩家人合意,讓還在做月子的家母抱養了二姐,救一條小命。
在咱家最困頓的時候,纔十二歲的二姐,每天到菜巿場撿別人不要的菜回來養家,若非如此,我們一家恐怕都要淪為乞丐!
自十二歲起,二姐就學會犁田、作灶、蓋豬舍。重劃區的農田,一畝可以種十六畦的地瓜,她犁成二十一畦,被老爸怒聲如打雷般地「臭訐譙」;說,這麼種那些番薯,將來會因蟲害臭腐,沒有一塊可吃。沒料到,孝感動天!那年我們家的地瓜反而大豐收。
在二姐與姐弟同心之下,家母終於從困厄中走出來,但後半生都在病痛中度過。
五十四年過去了,我一直把姑媽當成大恩人。有一次,我生病了;「慈德宮」的「太子爺」乩示說因為我這個做兒子的「太貴氣了」,有傷父母;姑媽趕緊把張家的消災「水米」拿來幫我這個姪兒化解。軍管時代,我上班沒有交通工具,姑媽就把她女兒的「小綿羊」機車維修好,送給了我;維修費花了約一千元,相當於那時公務人員至少三天的薪水。
二零二一年年底,表哥們一如往年過年,奉請姑爹前往台灣親子團聚。行前,姑爹告訴我,他很快就會回來;然而,春去秋來,我卻遲遲等不到姑爹。
清明節,家中的桑椹熟了;端午節,家中的水梨熟了,金黃芒果、龍眼甜了;七、八月,芭樂黃了;還是看不到姑爹的慈容。
二零二二年,在爆竹除歲聲中,家家歡度新年,姑爹卻在大年初二往生了。為了不影響過年氣氛,表哥於初八才來電訃告,聞訊令我難以置信。
農曆一月二十二日,大家去沙美送姑爹;我守在姑爹位於博愛街的家,往事歷歷,猶如昨日,心在流淚。
「姑爹!您跟菩薩去了,永遠感謝您的救命之恩;若有來世,我願再做您的姪兒,隨侍左右。」
(稿費捐金門家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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