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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

發布日期:
作者: 文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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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與我相差一輪的年紀,長兄如父,對我疼愛有加!在貧瘠的金門,動盪戰亂的年代,生存不易,在貧困的家鄉,依著地緣關係,許多金門人順著季風,越過南中國海尋找發展的新天地,海外謀生是許多金門人的出路,出洋的熱潮不斷。因此堂叔本來要帶阿兄去南洋謀生,只是出洋是條艱辛的路,想到「得歸者,百無一二;獲利者,千無二三」,在父母親的不捨,長子的責任背負下,阿兄最終沒有出洋,留在金門家鄉。
斯時,胡璉司令官的眼光與德政,創立金門酒廠,全面鼓勵農民種植高經濟價值的高粱,以一斤高粱換取一斤米糧或折現金,全民趨之若鶩,開墾荒田。設法掘深池塘水井,全心投入種植高粱;但旱田耕種不易,只能拚命種植,提水灌溉。並且祈求上蒼能普降甘霖,有好收成;有好年冬可過。生活有目標有希望,也不覺得辛苦,阿兄為了一家人的生活勤奮工作,甘之如飴。高粱生長時,最怕蟲害沒有水源,只有勤加噴藥、除草;但一不小心也會造成農藥中毒,只有靠經驗累積,觀察風向,抓對噴藥的時機才能確保生命安全。大家揮汗如雨的工作也不覺得辛苦,只能想盡方法,拚命的呵護農作物順利成長,在水源不便取得的年代下,水源再遠都要接力的方式取得。望能增加收穫,換取更多米糧或金錢讓家人過好日子。只是為了水源,人與人之間也變得自私不和諧,常有紛爭產生,讓種植高粱又多了阻礙。
只是命運的安排,永遠不是人可以決定的,為了生活努力工作的阿兄,期盼增加高粱收成,將心力勞力都投入高粱田,忍受肌餓與工作負荷過度的勞累;加上平常連佐餐的菜都買不起,缺少油水的食物,長期胃疾,胃酸過多。在四五月春夏交迭之季,天氣悶熱正是腸胃疾病最易發作之時,引發阿兄的胃大出血,如自來水加壓般噴出的血,嚇壞身邊的人,情況相當危急,又無法手術止血,只有輸血一途;只是沒有健保與捐血的年代,要輸血只有自費,那時一單位250CC要壹仟貳佰伍拾元,一次輸入就要二單位以上;如無法止血,要輸上五到六單位的血,對於生活貧困收入低下,一年省吃儉用靠賣豬才有點積蓄的阿兄家庭而言,輸血治療談何容易?更何況尚有許多小孩嗷嗷待哺,醫藥費讓親人陷入愁雲霧中,不知何時能不再燒錢,阿兄能夠平安度過危機。只有求神拜佛,祈求祖上有德,能讓阿兄身體趕快好起來。金錢壓力的負荷不是一般人能想像,正在無計可施時,國民黨民眾服務站主任-許先生,其人平易親切,騎著腳踏車下鄉訪視,每每民眾看到他,總是會放下手邊工作聊聊天;或是一支煙拉近彼此距離,無話不談;也總能傾聽民眾的苦難,古道熱腸熱於助人,遇有困難人事,便發揮其廣結善緣的人脈,伸出援手給予幫助。知道阿兄的狀況,立刻聞聲救苦,以仁愛基金會贊助醫藥費救急買血,有如天降甘霖;適逢我也剛從軍校畢業返金探親,碰到阿兄的家庭慘狀,立即請求五、六位分發金門服役的同學協助,加上我的血型還好和阿兄一樣是B型,同學和我挽袖捐血,有三位捐了一單位;其他同學和我都捐了二單位,留血備用,阿兄總算平安脫險,度過這次的生命難關。而當時少尉的薪俸只有參佰貳拾元的我,只能酌贈營養費,期待阿兄身體趕快康復。終於止血的阿兄,身體虛弱尚無法進食,每日仍然膽戰心驚的,需要觀察其身體變化,注意糞便顏色,希望不要再出血。所謂「英雄最怕病來磨」,曾經身強體壯,為了家庭奮力工作不懈,總是和時間賽跑,希望多種些農作多賺點錢的阿兄,健壯如牛的魁梧身材如今變得瘦弱不堪,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拚命為了有好收成,差點將命賠掉。時代悲歌下的小人物,為了生活努力,卻天不從人願的遭受病魔摧殘,「萬般皆是命,不能強求」,只能認命啊!至少健康平安就好,人活著,就不怕沒希望。這次阿兄的難關,也令人十分感懷許主任,心中所想是如何去幫助苦難人家,給予援手救急,永遠讓人懷念,也讓人效法其「行善最樂」的精神。而經過這次的捐血救兄,也讓我開始固定時間挽袖捐血,期許能救到更多人。
身體逐漸康復後的阿兄,後來約在七十年左右,舉家遷台另謀發展,還好孩子有些已長大,一家九口落腳桃園,只是外地打拚,住的問題接踵而來,開始面臨置產壓力。夫妻倆皆去工作上班,從事勞力染織,但是薪水不算很高,所以連小姪女也小小年紀就要分擔家計到加工廠論件計酬的工作,拚命加班協助家庭生活。只是在工廠上班的固定收入,無法負擔買房的經濟壓力,不得已只好開始做起小生意,賣起金門小吃-春捲,生意尚不錯。卻也碰到小混混想白吃白喝又要收保護費,經過幾次的抗爭,讓小混混知道金門「八二三」打不死的,還怕你們這些無賴。為了生活就是要強硬,金門人不怕困難,只怕放棄。
慢慢適應台灣生活後,阿兄也常與較合得來的外省兵下棋聊天。與外省兵談得來可能與環境有關,從小生活的金門就有許多駐軍,因此結識許多外省人。由於為人豪爽正直,雖然年紀不大,大家都尊稱阿兄為老大哥,經常向那些相處的老兵說他這條命是國民黨救的,那時民進黨剛創黨,積極吸收台灣的年輕一代黨員,對於當時的政治環境開始變換;與異地生活的擔憂,家嫂擔心其明顯的表明政治立場,怕得罪台灣人,慘遭暗算或不利。但忠於自己所屬政黨的阿兄,一點也不害怕,將其豪爽熱情用在每次的選舉,總是熱心拚命的為該黨提名人義務助選,大聲疾呼。忠黨愛國的阿兄,雖然當初在金門飽受戰地政務不平等的待遇,這是所有金門人的經歷,民防隊的義務集訓,料羅搶灘時最拚命挖戰壕,將公家事當自己事那樣認真;當時每戶都要捐獻熟花生勞軍,二話不說就將一整年賴以佐餐,半袋多的花生全部捐獻,引起家庭革命,阿兄還是十分慷慨。這件事總是我們茶餘飯後拿出來說笑的事,曾經那樣烽火連天、軍民一家的生活,讓一家人的心緊緊連繫在一起;讓自己也能為國家的和平付出一份心力,在戰火消逝的多年後來看,都是生命中一個難忘的經歷與殘酷的美好。
生活再難還是要過下去,往前看什麼都不難了,為了生活不低頭的阿兄,因早年的胃疾引發胃癌,六十歲左右就離開我們,但那份剛直正義,努力不懈的精神卻留在我心中,雖然阿兄已經離開二十幾年,我還是時常在夢中夢到你那豪爽又缺牙的招牌笑容,相信現在如果阿兄還在,拖著年邁的身軀還是會為自己喜歡的政黨大聲疾呼高票當選;會為了自己喜歡的政黨因輪替而感到氣憤,也許在天上的阿兄也在期待這次的選舉,希望桃園您的第二家鄉,能重回自己喜歡的政黨懷抱。不管選舉的結果如何,政黨如何輪替,相信阿兄忠黨愛國的背後,是感念曾經受過的幫助;也是希望台灣有苦難的人都能被傾聽;讓曾經走過戰火的台澎金馬,能夠和平,不再有煙硝。
一世手足是牽了幾世的情緣才能成為一家人,因為曾經歷過戰火的無情,讓我更珍惜這份兄弟情,感念阿兄的照顧與教導,讓我在往後的人生,生活再困難也能學會不低頭,努力克服生活中的磨難;也感念金門這塊孕育我們兄弟長大的土地,讓我們擁有美好的回憶,期待有緣與阿兄再成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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