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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玉蘭花、石板塊與童年過往

發布日期:
作者: 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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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旁的玉蘭花,是高中畢業那年,母親親手栽植的,年底我回鄉過年,母親說:明年就有玉蘭花開了。母親那一臉笑意,彷彿就把新栽植的玉蘭花,看成自己小孩一般的神采。
對於玉蘭花我是熟悉的,在記憶初始,奶奶總是帶著五歲左右的我,到泉伯母家幫她整理頭髮,最後把又多又長的髮絲盤成圓髻,並且別上一支漂亮的,閃著金光的髮簪。
戒嚴時期的那個年代,泉伯父家境是很好的。有著寬敞的燕尾四合院,有著村裡最多的田產,有落番發展的長子,有旅台經商的三兒子,還有陪著他們一起生活的二兒子昌哥,條件優渥,十足的大戶人家。
陪奶奶去泉伯父家是我上學前一段開心的經歷。泉伯母的年紀與奶奶相仿,他們家開著小店,每次過去,慈善和藹的泉伯母總會從糖罐裡拿些東西給我,有時候是糖果,有時候是蜜餞;在四合院的角落裡,有著一棵高聳巨大的玉蘭花樹,開花的季節,陪奶奶過去幫他盤髮時,泉伯母總會拿些新摘的花給我,嗅了嗅後,把它放在上衣口袋,讓撲鼻的花香陪我一整天;當然,有些時候,也會把它放在加了水透明的小玻璃杯裡,聽說這樣花朵比較不會枯萎。後來奶奶的身體變差,沒能去幫泉伯母盤髮了,我也少了糖果蜜餞跟玉蘭花,再後來奶奶離世,1966年冬天,她55歲。
我已經忘了玉蘭花旁的石板塊是什麼時候開始堆放的,出門在外的時日裡,每次返鄉,總看到玉蘭花越長越高,花越開越多,與此同時,角落旁的石板塊也越堆越多,越堆越高,彼此較勁一般的;我看著這些約莫四尺長,一尺寬,半尺厚的石板塊,表面都經過細細打磨,光滑且平整,該有近百塊的數量吧,估算重量也有四五噸的樣子。
「想著蓋房子用的,」母親說:「你父親一輩子的心血,都搭在這些石板塊上面了。」村裡的贊南哥是出了名的石匠,打石功力,在遠近都有相當的口碑,也是跟父親談得來的長輩;常常我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到家裡找父親泡茶聊天,或討論些什麼,當然也偶而會一起玩個小牌消遣;彼時,老家還沒重建,破舊的三合院,座北朝南橫立著,他們就在大廳昏暗的燈光下聊著,我則一旁的寫著功課。「贊南哥前腳打好一塊石板,你父親後腳就拿錢去搬回來。」母親平淡的說著,我卻感受到他話裡的那份無奈。
家是極平凡的農戶,打記憶起,父母親每天除了忙著農活之外,就是養些豬牛雞鴨的家畜;奶奶身子不好,上小學前就常常看著她在醫院與家裡來回,我更深刻的記得,幾次垂危的奶奶,被抬到廳旁的木板床後,又悠悠醒轉的過往;而爺爺留給我的印象,除了製犁的手藝之外,就剩下喝酒了;爺爺偶而會拿個五角錢,要我去村裡的雜貨店打碗五加皮或紅露酒,可以的話,最好也帶點油炸花生回家。有次喝了酒的爺爺,頭下腳上的抱著長我三歲的二姐,這些往事在我懂事時,還常常是鄰里的談資。不過,爺爺好酒並非一無所擭,母親幾次笑著說:爺爺好酒,外祖父也是,兩人一起喝上幾杯,杯盞交錯之間,母親就這麼年紀輕輕的嫁了過來。
奶奶離世半年後,爺爺也走了,父親向城裡的親戚借貸了一萬元,幫他們辦的後事,後來母親也會提起,說爺爺奶奶出殯時,身為長子長孫的我捧著斗哭得傷心難過;而父母親含莘茹苦,折騰了整整十年,才把一萬元的借貸清償完成。
爺爺奶奶生養了五個小孩,一男四女,父親排行老二。跟爺爺一樣,也是他們那一輩家裡單傳的男丁,聽母親說:爺爺一直想把二姐送養給別人,在母親堅持反對下,才結束這段抗爭;嗣後的十三年裡,母親又前前後後的生了三男一女,包含長子的我,六個小孩加上年幼的小姑,食口浩繁的現實包袱,就這麼結結實實壓在他們身上;母親初嫁時,小姑媽還是五六歲的幼齡,爺爺奶奶過世後,父母親對小姑媽來說,雖名兄嫂,卻情同父母,即便今日,年過古稀的小姑媽,對母親依然十分的敬重。
我懂事以來,父親就一直扛著家裡沉重的經濟責任,莊稼上的勞動,從高粱玉米到韭菜冬瓜,不是忙著澆水,便是忙著施肥,也常常在深夜裡去碼頭搬卸水泥,無非希望給妻小有個溫飽;而母親呢,一樣的成天在田裡忙活,更需要料理所有的家務,照顧好我們,跟十幾頭豬和一群雞鴨。長期以來,經濟上都是父親操持決定的,也很少拿錢給母親家用,每當年節或爺爺奶奶忌日的時候,總會看到母親抓隻雞或提一籃雞蛋,去城裡換點拜拜的東西回來。我的童年也一樣在田裡打滾,小學時期,不是跟在母親姐姐的屁股後面,撿拾父親剛犁翻過的地瓜,就是幫忙去菜田裡拔草,再長大一些,父親將把犁的工作交給我,跟在犁後面撿拾作物的,加上了年紀漸長的弟弟。
小學到國中的階段,我並不喜歡放假,漫長的暑假裡,趕上的正是莊稼收成的季節,不管高粱玉米或小麥,都爭先恐後的進入搶收期,成天裡頂著太陽,戴著斗笠的忙著,大約是我暑假裡最主要的生活了;而在週六週日的時候,父親總會收割一擔又一擔的韭菜,帶回家讓我們整理,把枯死黃爛的部分取掉,對年幼的我來說,似乎怎麼也整理不完似的,然後在夜裡三點多,陪著他把韭菜裝載上手推車,一路推到南門市場去販賣,父親偶而會在賣完韭菜後,帶上我吃上一碗熱騰騰的廣東粥,或一根油條當做獎賞。
家裡養著豬,不上學的日子裡,我總是隨著母親推著手推車,越過太文山穿過北門,到酒廠搶購酒糟,僧多粥少,剛出爐的酒糟一推出來販售,大家都蜂擁一般的搶著,即便被熱騰騰的燙著,也一點都不退縮;末了,我跟母親推著搶購來的酒糟沿途而返,推上南門往北門的坡道,多半已汗流浹背,而從山上回村裡時,那條陡峭的坡道,手推車常常不受控的一路衝行,煞不住腳的險象環生,讓人膽顫心驚。
母豬生仔了,父親總要我留在豬圈裡看著,把剛產下的豬仔移到邊一些的地方,深怕母豬又要躺下生產時,壓到新生的小豬仔,直到整個生產過程結束。
國二那年一個平常的傍晚,我跟父親在田裡挑水澆菜,裝滿水的鐵桶,因為繩子斷裂,倏然砸在地上,父親放下擔具向我跑來,劈頭的問:桶子砸爛了沒?長久以來,我一直在想,父親問的為什麼不是我受傷了沒,而是心疼兩只鐵桶呢?我安慰著自己,或許窮吧,捨不得擔具重新置辦的費用。
雖然現實生活如此艱困,對於小孩的教育父母親倒是沒有耽誤,國中三年級註冊時,父親要我去二姑媽家拿錢,說借了錢讓我繳費上學,我蹬完單車,在二姑媽家等她取錢的同時,湧著一份無可名狀的心情,包含著隱隱的,些微的自卑,就如同我一直知道,父親長年在銀行與農會之間來回借貸,而我一點也幫不上一般;高中畢業赴台那年,母親也將借來的旅費,細心縫在我內褲裡的暗袋,擔心丟失的謹慎模樣,而這一切都是四五十年前的往事了,對我卻如同昨日一般,在眼前晃動。
家裡的生活是我高中時逐漸改善的,大姐商科畢業後先在親戚家的店裡服務,後來轉到軍中播音站工作,二姐也遠赴台灣在廠裡上班,他們都會定時的拿錢回家,減輕父母的壓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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