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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邊的巷仔溝

發布日期:
作者: 吳家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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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是一首幾乎人人都能哼上幾句的歌曲。歌詞中的「大街小巷」也是一個人人熟識的成語。古時直者為街,曲者為巷;大者為街,小者為巷。今則指城鎮中寬敞的街道和狹小的巷子,泛指都市裡的大小地方或稱街頭巷尾。在我兒時,浦邊村只有一條街道,其他兩屋之間的通道,都稱「巷仔溝」。
「巷仔溝」即是小巷子,而「巷子」有二義:一是小街道,指大街旁的小巷道,北方人謂巷子為衚衕(胡同),南方人呼巷曰弄;二是指狹窄的通道。前者是都市中才具有的建築形式,鄉村住家只適用後者,即狹窄的通道。
「溝」本指流水道,有凹槽之意。為何浦邊人不稱巷子而稱巷仔溝?仔細推敲,有其道理。試想一旦大雨傾盆,左右住家之間的狹窄通道即成流水道,瞬間扮起排水功能的角色,彷彿二屋之間的「凹槽」,如此看來,「巷仔溝」之名,自然成立。
巷仔溝的形成是因並列的樓厝,為了保持棟距而產生,若是一連數幢整齊並列,便會形成一條狹長深邃的巷仔溝。彰化鹿港有條聞名遐邇的「摸乳巷」,若是兩人對向通行交錯而過,必然觸及肢體,狹窄程度,可見一斑。巷仔溝依其位置還有巷頭、巷尾之分,巷口則指大路入巷之口。
巷仔溝常是兩地之間的捷徑,兒時常去猜姑婆(周含猜)家,我們兩家過從甚密、往來無數。從我家到怹家,可繞村莊外圍馬路抵達,也可從趙氏住區走來,然而最快速的方式是走周成來學弟住家左側的巷仔溝,這是一條兩點之間的直線。
兒時浦邊幾乎家家戶戶養狗,家狗是自由而奔放的,無人繫狗鍊、關鐵籠,而巷仔溝左右兩側的樓厝也幾乎家家設有邊門,走在巷仔溝內,須步步為營、躡手躡腳,隨時都有土狗衝出狂吠,浦邊有幾條巷仔溝令我膽戰心驚、望而卻步,幾度被狗追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風是由空氣流動所形成。巷仔溝遂成風兒流竄的通道,陣陣吹拂,無比涼爽!兩側的房屋,遮擋了熾熱的驕陽,在沒有電器的年代,屋內著實悶熱,巷仔溝是一處乘風納涼絕佳的境地,也是我們吃飯的「餐廳」,涼風習習,不須邊吃邊揮汗,胃口自然大開,食慾相對大增。
所謂「街談巷議」,街巷常是茶餘飯後談天說地、談是論非的地方。浦邊六、七間的雜貨店,店家門口埕總會擺上桌椅,每在黃昏時刻,好友二三人,一瓶白高粱、一碟花生米,高談闊論、閒話桑麻,或相聚巷頭巷尾,天南地北、無所不聊,所以巷仔溝是一處增進情誼、暢談紓壓的好處所。
巷仔溝也是兒時玩「覕相揣」(捉迷藏)的地方,一群兒時玩伴,玩起「掩苦雞」的遊戲:「掩苦雞,掩白卵;一粒食,一粒舐;苦雞母,覕伊密;苦雞囝,去揣賊;揣若有,金雞母;揣若無,拳頭母。」一邊唸著,一邊躲藏,有賞有罰,巷仔溝總有些邊邊角角適合隱藏掩蔽的地方,迄今印象深刻。
兒時浦邊無電無燈,夜間走在漆黑幽靜的巷內,心裡難免戰戰兢兢,一旦有位頑皮鬼故意隱藏邊角或在巷口轉角對你裝神弄鬼嚇人,常令對方魂飛魄散、冷汗直流!
若逢大雨連天,巷仔溝遂成流水通道,許多小朋友會摺紙船順流而下,或利用剝開的花生殼充當小舟漂流水面。每次教到國中國文〈紙船印象〉(洪醒夫著)這篇課文,就會聯想到兒時玩紙船的趣味,並做為教材的補充。
浦邊巷仔溝為數不少,但印象最深的有五處:一是位在住家(蔡永耀洋樓)左側的一條,這條巷仔溝一邊是蔡永耀雙落大厝,一邊是圍牆,大厝後面一片荒蕪空地,空地本有一道側門,已被磚石封閉,父親將空地開闢成田地,吾家曾在此種植蔬菜,還有一株原有的桑葚。因為這是一條無人通行的死巷,具有無限的聯想空間,大妹年幼時不敢獨往,深怕惡人躲藏其中或有蛇虺出沒,是一條我家獨用且距離最近的巷仔溝。
二是住家圍牆外與何氏家廟後的一條窄巷,圍牆內外兩面呈懸殊高低落差,向外圍牆約兩樓高度,這條窄巷在當年也是條死巷,乏人通行,每當攀上圍牆採摘樹梢番石榴時,總是小心翼翼、如臨深淵,不敢目視外牆下面,深怕跌落,這條窄巷與我感情亦深,常到此撿拾掉落芭樂。
三是何玉昆三舅父住家後面與小樓房之間的巷仔溝,雖是短淺,但通風流暢。我們兩家位處村頭村尾,各自一方,但往來密切,「食阿舅若佇食豆腐」,常去他家吃飯,表兄弟也常來我家,兩家如同一家,鄉下人家,哪邊涼快哪邊吃飯,所以這條巷仔溝常是我們吃飯的地方。
四是周成來學弟住家旁的巷仔溝,一邊是三落大厝古蹟,一邊是鄰家連棟住宅,應是浦邊最長且最美的一條,常有黑狗冷不及防地衝出,也是風險較高的一條,距離我家近在咫尺,偶會通行。
五是何肅墻伯公洋樓左側的巷仔溝,從我住家走到村中心老街,若是步行前往購物,通常我是穿過何浦洋樓校舍後面廣場,由巷口經過何振耀同學住家,再由這條巷仔溝進入街道,這是一條捷徑。
浦邊巷仔溝是一處令人懷念的地方,不僅是家家戶戶乘涼、吃飯、聊天的好去處,也是兒時玩捉迷藏、夜間裝鬼嚇人的理想地,充滿著兒時無盡的回憶,滿載著訴說不完的故事,迄今仍眷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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