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不過我媽媽大概知道。有一次，電視剛好報到張國榮自殺十週年的新聞，她就轉頭突然問我，喜不喜歡像那樣的男人，哇靠，嚇了我一大跳。」
　　「那你怎麼回答？」小董追問。
　　「我沒理她，假裝去撿茶几下面的垃圾，沒聽到，然後就飄走了。」
　　小董就是這麼一個愛搶話的人，不管是在網路上，或是同志酒吧裡，他總會想盡辦法成為鎂光燈的焦點，可惜老天爺不賞飯，不夠帥，不夠壯，身上的毛髮不夠多，又有一個鮪魚肚，所以總是淪為同志三溫暖裡的弱勢份子。
　　「不過，我還是很搶手地哦。很多人，經過我的服務，一試成主顧，尤其是日本杯杯，對我更是愛不釋手。不信，哪天你們到三溫暖來看看就知道了。」
　　小董指的是口交。我和小董都是「0」號，撞號，而據彪哥自稱，早就提不起興趣，我想這是我們仨可以共處一室而不淫亂的原因。小董是三溫暖的常客，每週總要去個一兩次，好在他還算愛惜自己，該做的檢驗，該打的疫苗，必要的預防，不需旁人提醒，他都不會犯錯，這也是我沒剔除他成為我的房客的原因之一。
　　我的第一任男友就是在愛滋肆虐時染病，離開了我。那時，爸媽都在世，我還住在家裡，也沒手機和網路，所以我們無法時常見面，只能儘量抽空，或是趁著出差和例休假，才能偷偷聚會幾個小時或是一兩天。或許吧，得來不易的東西才會珍貴，消逝之後才更令人懷念。
　　「小時候，我住在鄉下，」小董又來歪樓，但是正好打消我的自憐，只聽他悠悠地說：「每天傍晚，我都會跟著阿公到廟埕找人聊天，我想我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慢慢發現，我喜歡男生。高中時，有一個教官長得很粗獷，每天晚上，我都要想著他才能入睡。曾幾何時，我也到了阿公的年紀，這裡沒有廟埕，還好，多了三溫暖和網路，不然豈不是要無聊死。」
　　這時彪哥難得加入話題：「你們的性發育怎麼都那麼早啊。」
　　「會嗎，都青春期了欸。」小董不服氣地說，「你呢，難道你對學校的老師，鄰居的阿伯都沒有感覺嗎？」
　　「那時候，要打工，要讀書，要撫養弟妹，每天忙得要死，哪有時間想那麼多。」彪哥突然口氣一轉，「不過，經你那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小時候我們住在眷村旁邊，那時我大概才是小學三、四年級，有一天下課經過村子裡的雜貨店，那個胖胖的老闆就拿糖把我拐進店裡，要我吸他的老屌，我不肯，就換成他把我又摸又抱地，嚇死我了。」
　　小董吃吃笑說：「騙人，你那時應該很享受才對。說真地，你是什麼時候才發現自己喜歡男生？」
　　「好久以後囉。等到我出社會，頭幾年我都還懵懵懂懂，直到遇見一個同事，他很照顧我，下課後，我們常常一起去喝酒聊天，那時我才慢慢有點感覺，但還不是很確定。等到相過幾次親，我才終於確定不喜歡女生，並且決定不要再相親，免得耽誤人家。」
　　「是啊，女生最討厭了，尤其是那些T婆。」小董意有所指地說，「都怪怪地。」
　　我怕再歪樓，所以趕緊插話：「以前我在酒吧打工時，認識一個阿伯，他說每次跟老婆做愛完，都要急著去浴室洗身體。後來他老婆住院快往生時才跟他說：『這輩子，你虧欠我太多了。』那個阿伯說，直到現在他對他老婆還感到很抱歉。想想，像我們現在這樣，已經不用壓抑自己應該是最幸福的事情了。」
　　「沒錯。」小董又接話了，「每次到三溫暖，碰到的不是老外，就是死了老婆，或著背著老婆偷偷跑出來玩的，像我們這樣自由自在的人真地不多。」
　　小董的話正好戳中我現在的痛處，想再找個相知相惜的人多難啊。但是話又說回來，像我們這樣都已經年過半百的人，不是更應該實際一點才是嗎？人老不可怕，又老又沒錢才傷腦筋。其次，像我們這樣想來會孤獨老死公寓卻沒人發現的同志來說，努力維維持自己的健康也是當前要務。像我，每天至少得點三次眼藥水，還要注意血醣；這方面小董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努力忌口，卻還是擺脫不了三高的毛病；反而是最年長的彪哥，他的慢性病都要不了命，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想到這裡，我突然明白這間黃金公寓存在的意義。
　　有一天，碰見建築業富二代，我以前高中時的老同學，聊到我的現況，他立即嗅到其中的商機，只是他不知如何告訴他口中，他家裡的那隻母老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