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太武山龍脈小議
「地氣」又稱「地中靈氣」,或「地中地氣」。
關於「地氣」與人類活動的關係,《漳州府志》有一段精闢的描述:「漳居閩西南,地盡於海,氣之所窮,盛而不過,磅礡鬱積,故其山川峭拔清澄,民之秀者多奇傑瑰瑋,至其尤絕,出則為醇儒,為正臣,後先繼起,豈非地氣之為歟!」換言之,地氣關乎人文盛衰,物力消長。與風水相關的山脈走勢稱為龍脈,龍脈的走勢即象徵地中生氣的運行狀態,因此,古人一向十分重視龍脈的保護。
金門太武山是金門島上最高的山峰,為「一洲之宗」。然金門是海中小島,其龍脈必從大陸延伸而來。明人洪受《滄海紀遺》是金門最早的一部地方誌書,記載金門的「來龍」有三種說法:「其山脈有謂起自仙人旗,歷排頭、嘉禾、烈嶼而過金門。或雲由澳頭而過古龍頭。一說自秀山發脈,歷鴻漸山、小嶝、角嶼而過青嶼。」其中最後一種說法得到廣泛的認同。秀山,鴻漸山是同安縣境內的大山,小嶝、角嶼是金門東北水道中的島嶼。堪輿家認為這條龍脈到達太武山後並不就此終結,龍脈還要向西延伸,經過雙乳山,到達長安山--這才是一條完整的龍脈。
昔時金門官紳都十分重視這條龍脈的保護。最直接的證據是道光十年金門鎮護理總兵楊繼勳設立的禁太武山等處山石不許攻挖碑。碑文鐫刻在太武山北邊高坑村村郊古官道旁的石壁上。碑文如下:
「金門總鎮楊示:禁太武山等處山石不許攻挖,違者准該汛目、地保、附近居民稟拏解究。特示。道光十年八月日示。」
碑文未提及勒石示禁的原因,但我們從碑文中可以瞭解到一個事實,就是太武山山石受到「攻挖」,龍脈受到破壞,所以才會有這道禁令。
上邊提到,雙乳山是和太武山龍脈一脈相承的一個重要所在。雙乳山有一地名稱作青山坪,金門古語有「青山開,狀元來」的說法。雙乳山的青山坪蘊藏碗青。碗青是一種礦產,適合做瓷器的染料。文獻中有金門碗青銷往島外的記載。碗青價格不菲。「大如碗,小如彈。佳者百斤,值銀數十兩,下者數兩。」由於有利可圖,不少人不惜冒犯虧損地脈的風險,由地表往下大肆採挖。挖掘導致「雙乳山前後,坑陷錯落,複穴地如蟻穿珠,屈曲透去,經越村莊,人家墳墓,間被塌壞,屢遭壓死不顧。」至於「虧損地脈」則更不為官紳所容許,因此康熙年間同安知縣朱奇珍及總兵林孫曾經勒石示禁。值得注意的是,道光十年金門鎮護理總兵楊繼勳除了勒石示禁太武山等處山石不許攻挖外,還捐俸雇人砌平雙乳山的挖碗青造成的井坑。
龍脈保護非金門所獨有,往昔歲月,整個閩南地區都重視保護龍脈。與金門一水之隔的漳州府,宋時陳淳《北溪集》即認為「天寶山發脈行龍,湧為州治,實郡之宗祖。」天寶山南行至漳郡共有十二峰,第一峰名庵仔山。「乾隆三十七年,被附近土豪陳步等挖窟,石傷殘幾半,入庠士甚不利,紳衿乃聞官究治,刻山石示禁。」保福山是芝山數峰中的一個,是龍脈經過的地方,「康熙二十七年,山半被大帥構奉仙宮,漳人大不利。四十六年,郡人藍理毀之。後又被兵民築牆開掘,紳士合力填補,知府魏荔彤給示禁飭。」換言之,龍脈所在不但不能開挖,即使宮廟也不是說想建就建的。
明萬曆年間,漳州府漳浦縣發生連續兩任知縣共同修復一處龍脈的事。「漳浦龍脈發自平和縣之礬山,逶迤數十裏而至銅壺山,起摩頂山,是為邑之宗山。」由於龍脈經過的地方發生較大規模的水土流失,結果「邑大夫偶有不虞之變,而鄉紳家耗災特甚,科第稍嗇。」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知縣楊材著手補築,然而不久他就升遷他調,繼任者王猷征花了六年時間才把龍脈培築成功。據說,修復好龍脈的當年農業就獲得豐收。「六月,東、南門外田禾一穗兩歧者過半,或有三岐者。」朱天球《奠龍脈碑記》對此事記載甚詳。
清末金門舉人林豪對金門龍脈有另一種說法:「金門主山曰北太武,海船所望為標準者。其山脈自南安屬之鴻漸欹髻山發祖,由大小泊,雞嶼、角嶼、草嶼、穿脈渡海而來,為官澳、青嶼,錯綴如列星焉。」這種說法和明洪受《滄海紀遺》的說法是一致的。這種說法把金門東北水道中的大泊、小泊兩個島礁納入其中。由於這兩個島礁都是石頭,附近村民常常到此採挖,導致「虧損地氣」,士民屢屢報案,「屢經文武勒碑永禁」為了保護大泊、小泊龍脈,官民「在內港小哨船卻其規例,隨時保護,厥功匪小。」可見為了保護龍脈,長期以來官民是不遺餘力的。有資料記載時間最晚來到民國三十八年,「南安沿海住民入侵本縣轄地大小泊嶼採石」,金門縣政府仍出面交涉。
龍脈意識雖然具有封建迷信成分,但其行為的結果與今天提倡的保護自然環境,「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