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實際行動關心弟兄
某天,我們的連上有位士兵受了皮肉傷,連長對我說:「排長,去拿醫藥箱為他擦藥。」我感到一頭霧水,因為依照連長以前教我的作法,如果有弟兄生病受傷,要指派一位士官帶去醫務所看診,然後全程看護,避免發生危安事故。
雖然我當時不是值星官,但不太懂連長為什麼要叫排長為弟兄擦藥,這似乎大材小用,連長應該派我去做對於全連更重要的事。過了沒多久,弟兄回到連上走廊,我從中暑急救器材翻找出醫藥箱,拿出優碘跟OK繃為弟兄擦藥,連長從旁指示我該這樣弄、那樣弄。這位弟兄有點不好意思,搔了搔頭,他大概沒想到一點皮肉傷,連長、排長都來了。
還有一件小事,也是我剛當排長搞不懂的。我們營上有個餐廳,平時三餐各連都帶到餐廳吃飯,營級主官在前台用餐,各連的方桌由前至後固定間隔,擺成一長條,弟兄們依序入座。全連弟兄輪流當打飯班,由士官帶進餐廳進行準備工作,擺好餐具與飯菜,事後要洗公用餐具,為連上弟兄服務。而弟兄們進餐廳要排隊打菜,吃完飯要排隊洗餐盤,都要花時間。
連上軍官與資深士官坐在餐廳最前排的長官桌,在長官桌有個小小的特權,不用自己去打菜,也不需洗餐盤,打飯班都會做。但我們連長對排長有個要求,不准進餐廳就一屁股坐下來吃飯,必須確保全連的每位弟兄都已經用餐,排長才能吃飯。
我搞不懂,就算是當值星官,在進餐廳前已經清點人數,而且在餐廳裡有值星班長跟打飯班長,他們會確認弟兄是否用餐,協調相關事宜,只要掌握這兩位幹部就好,為什麼排長不能先吃飯?
然而,我後來逐漸明白連長的用心良苦。權力與責任呈正比。排長是軍官,相較於士官兵有更多的福利,我們有自己的小寢與浴廁,有相對獨立的生活空間,不用跟其他士官兵擠;吃飯也是如此,我們坐在長官桌,不需要跟弟兄一起排隊打菜、洗餐盤。
軍官不是動手做事的人,而是動腦筋負責任的人。因此,軍官在部隊裡有更好的生活品質,這種制度設計是一種特殊的優待,目的是讓軍官享有更大的自由,不用花多餘的時間在處理個人生活事務,而能專注於工作本身,為部隊帶來更大的利益。
軍官的這些福利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群體利益著想。但是,這種制度設計也有先天的缺點,當你不跟其他弟兄睡大通鋪,晚上聽不到大寢室裡此起彼落的鼾聲,也不用跟大家排隊刷牙洗臉、打飯、洗餐盤、洗澡,沒有整天的朝夕相處,就很難真正跟弟兄們打成一片,對士兵的瞭解永遠不如士官。因為你不在最基層,很容易跟最基層的部隊生活脫節,只看到弟兄們的表相。
另一方面,對士官兵也是如此,軍官是高高在上的指揮者與監督者,在日常的部隊生活或多或少的距離感。連上軍官的平時表現,都會引來弟兄們在背後的品頭論足,甚至是小道消息的消遣對象:「你知道嗎?昨天排長又被連長罵了……。」
帶兵要帶心,如何贏得弟兄們的真心支持,這是排長的一件難事,而連長的機會教育讓我明白,關鍵在於要用實際行動關心弟兄,讓弟兄有感。排長既然有這些福利,就要懂得對弟兄多一點關心與溫暖。
有一次的週末,我們連上由洪排留守當值星官,不料有位弟兄身體不適,無法站哨,但是假日只有最低數量的留守兵力,一時之間無法抽調其他弟兄支援站哨。可是,軍中有「站兩歇六」的規定,也就是站哨兩小時,至少間隔六小時,這使得洪排難以排哨。
洪排想了很久,最後決定自己去站那班哨,打破軍官「查哨不站哨」的原則。我第一次聽到洪排輕描淡寫說這件事的時候,有點驚訝,沒想到洪排願意為身體不適的弟兄站哨,不愧是陸軍官校的正期生!
因為連長跟洪排的啟發,我也開始尋找機會,以實際行動關心弟兄。連上有一個弟兄長得像陳漢典,而且跟他一樣講話幽默,是我們的開心果。這位「小陳漢典」高職畢業後入伍,有次跟我閒聊,他說以後想做餐飲業,我說不錯,後來自掏腰包送他一本勵志書,嚴長壽的《總裁獅子心》。
嚴長壽是相當很敬佩的企業經理人,他只有高中畢業的學歷,卻從辦公室的傳達小弟,一路升遷為大飯店總裁,是一則激勵人心的傳奇故事。更難得的是他對臺灣社會的公益關懷,在退休後成立「公益平台文化基金會」,讓嚴長壽贏得許多人的尊敬,也值得成為「小陳漢典」的榜樣。
「小陳漢典」快退伍的時候,我在他最後一週的莒光作文簿寫下鼓勵的話,希望他勇敢向餐飲業的夢想邁進,成為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並留下我的手機號碼。
我後來明白,這些關心弟兄、鼓勵弟兄的舉動,都是排長應該自發、而且默默做的事。何況我當排長的初衷之一,就是想用階級跟權力做些有意義的事,始終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