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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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窗隨筆咖啡、茶及其他
喜歡茶已是很早的事。 小時候,父親忙完工作,總會沏壺茶吆喝著我們喝茶。大夥圍坐在長廊下那張長方厚實的木桌喝茶,日頭的光影隨著時間在桌前移動,看著一縷縷白煙自磚紅色小茶壺嘴冉冉飄起,有股神奇的吸引力。 方方正正的小茶包是用棉紙包著,上頭還印刷著紅色圖案戳記寫著「鐵羅漢」等字樣,包裝極具古味。 鐵羅漢茶是熟茶,喝起來濃又有些許焦味。及到臺北喝了烏龍茶後,深深被它的清甘舒爽所吸引。至此,幾乎到了不可一日無茶的地步,即便是出外旅遊,仍然隨身攜帶著茶葉。 妻除了愛茶,更喜歡咖啡。家中買來濾紙沖泡式、虹吸式、蒸氣加壓式等各式咖啡機,經長期潛移默化後,我也愛上咖啡。 在溫哥華,路上、公車上幾乎是人手一杯咖啡。很多人幾乎是一天從一杯咖啡開始的。街上咖啡店林立,路旁、樹下的咖啡座,飄盪著濃郁咖啡香氣。咖啡座上,人們喝著咖啡、閒話家常,給都市增添了活力、也給生活帶來輕鬆。 常去的咖啡店座落在西41街,這家店的老闆Estrella來自台灣。多年前,她初到此地,碰到聖誕節長假期。人們都放假了,酷愛咖啡的她,遍尋數條街,買不到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喝。她立了願景,以後要開家聖誕節不打烊的咖啡店。現在她除了溫哥華有兩家店,上海、北京也有她的咖啡連鎖店。 店內白色瓷托盤托著16盎斯厚胎廣口的白色瓷杯,盛著濃濃香醇的拿鐵咖啡,這是我喜歡的榛果加味拿鐵。緩緩上升的煙氣、裊裊繚繞。咖啡上,用鮮奶打成奶泡後「倒」出來的圖案,即所謂的「拉花」,出神入化。有心形、有葉片狀,令人著迷! 數年前,曾在臺北忠孝東路及公館,見有攤商販賣強調健康、含多類穀物的「手工餅乾」。當時,頗為好奇。刻板印象裏,餅乾麵包之類的食品,應該是由西點麵包店的專業師傅做的;尋常人那有這般功力,也可以做出手工餅乾來?為此頗為好奇、讚賞。 及來溫哥華,見家家廚房都有大型的電烤箱,像是專為烘焙麵包而設的。西人家居生活,偶而也會烤些麵包、蘋果派的。妻更借來有關烘烤製作麵包的書,自己開發合乎口味,含有各種乾果核仁、少糖少油的麵包。往日,在臺北街頭所見的「手工餅乾」,已是稀鬆平常的產品。當家中下午茶,佐以自製的點心,別有一番甜蜜。 除了烏龍茶、咖啡外,近來也飲用此地買得到的各式水果綠茶、偶而也買來抹茶及玄米茶。 喝酒對我來說,並不如喝茶、喝咖啡般的熱中,但喜歡那種感覺,尤其是葡萄酒。當舉起晶亮的高腳玻璃杯,微晃著杯內的紅酒,輕聞它的香,品嚐它的甘醇,那種感覺真好!與溫哥華同屬卑詩省(British Columbia)的Okanagan湖岸盛產葡萄,沿岸就有超過三十家的酒莊。所產葡萄酒、冰酒遠近馳名。因此,興致來時,也不忘來杯此地釀製的紅酒助興。 猶記大學畢業,回到那時還稱做金門高中高職部的金門農工任教。當時同事大多單身,都住在教職員宿舍。冬天夜裡,常會一塊閒聊,偶而也喝點金門高粱,小酌一番,以驅寒意。下酒菜常是帶殼花生、鰻魚罐、泡麵等簡便的食物。雖無美味佳餚,但至今回味,仍感覺幸福不已。當時有一種藥酒叫做「龍鳳酒」的,我最為喜愛。 喝茶文化,演化成許多愛喝茶者,收藏各式各樣的茶壺;愛咖啡者,收藏各式粗獷或精緻的瓷杯;喜歡品酒飲酒者,收藏各地名酒,更甚者還特闢酒窖收藏。 讓我嘖嘖稱奇的,是家鄉的「一口杯」文化。 有一趟回到家鄉,朋友請吃飯,取來晶瑩剔透的小小玻璃酒杯,稱做「一口杯」。席間,喝酒、敬酒皆一杯一口,毫無可商量妥協之餘地。大夥兒喝酒如喝水,濃烈的高粱酒一杯一口下肚,讓我這不勝酒力原汁原味的金門人,也嚇得兩腳發軟。這是家鄉獨有的飲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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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狗記
………把小戈輕輕抱出來,歡迎牠加入我家成為「家中一員」。仔細瞧瞧,牠渾身雪白,小小的身軀、捲捲的毛髮配上大大烏黑的眼睛,模樣真是十分可愛……… 女兒從小愛養寵物,話說有一年她忽然熱切地愛上了狗狗,但她不要養普通的小狗,她要的是那種小小的、很可愛的、叫得出「品種」的狗,諸如什麼博美、北京狗、約克夏、瑪爾濟斯等等………。 老實說,除了養魚之外我一向反對家中養寵物。不可諱言地,小動物真的是很可愛,但在「可愛」之餘,相對地也要付出相當的愛心、耐心與關懷。 我說:「從小把你們養到大都已夠我人仰馬翻、勞心勞力、手忙腳亂的了,妳們就是我們家的『寵物』了,還養什麼寵物?」 想想,從小到大她們不知給養了多少寵物,她們養過小雞、小鴨、各種寵物鼠、魚、烏龜、鰲蝦、八哥、鸚鵡、貓咪,最可憐的是兔子,不知給養死了多少隻?而最惱人的是每次往往養到一半都是我在做「義工」,她們都只負責「逗著、看著、抱著」而已。要命哦,我才不要每次都來「收拾善後」。 這回吵著要「養狗」,真是令人發昏。 「喂,寶貝女兒啊,那種狗狗身價不菲呢,買一隻最少也要一萬二萬的,不要敗家好不好?」 「狗狗不像貓咪,只要放盤貓砂牠就乖乖的自己去大小便。」 「養狗狗還得每天帶牠出去拉屎拉尿,很麻煩的咧!」 「而且要是狗狗有事沒事每天汪汪叫的也很吵哩。」 唉!我「極力勸阻」,說什麼也要打消她們養狗的念頭。 「媽咪,那是妳有我們『當寵物』,我們沒有ㄚ,我們也想有自己養的寵物嘛!」大女兒抗議著。 「何況,我們家從來也沒養過狗狗啊!」小女兒附和著。 「啊,媽咪,妳就讓我們養一次看看嘛,狗狗真的很可愛咩!」大小兩個女兒一面撒嬌一面動之以情「據理力爭」。 廢話!我當然知道狗狗很可愛,不可愛妳們會想養嗎?只是,老媽我仍然拒投「同意票」。姐妹倆瞧我遲遲沒反應,轉而投向「面惡心善」總是無視於我們「母女之爭」的老爸「下手」。 俗話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果真是「經典名言」一點也沒錯。那「文風不動」專注於看電視的老爸禁不起大、小女兒們一盧再盧,一向最「耐不得煩」的他,馬上招架不住「棄械投降」。 他對我說:「啊,之前美惠(我妹)不是說她大娘姑的女兒有養『瑪爾濟斯』嗎?而且最近不久前不是還生了3隻小狗,我們請她替我們要一隻來養吧!」 哇咧,虧他還記得我們姐妹間聊談的種種內容?真是被他給「逮到機會」了,而且說不定還「不花一毛錢」哩!只是,人家是否肯割愛呢?是否捨得將牠送到遙遠的金門來? 當晚,他馬上興致勃勃熱情洋溢用他那「聲如洪鐘」中氣十足的大嗓門去電給大妹,說什麼也得為我們「爭取」1隻狗兒來養………。 女兒觀看此情此景,樂得眉開眼笑,眼睛都「亮了起來」!原來平日板著臉孔悶聲不響的老爸私底下對於養寵物也是「情有獨鍾」。對於這回的「養狗」方案,此刻只有一句話可形容,那就是「老爸也瘋狂」。 女兒們對於老爸「大力贊助、熱烈相挺」的表現「讚譽有加、讚不絕口」,她倆頻頻齊聲說著:「爸爸好好………。」「爸爸你好好喔!」「爸爸,我最愛你了………。」 看吧,惡人永遠都是我。說到寵物,他也常常軋一腳,他和孩子都是「同一國的」。他不支持我,而是常常和我「唱反調」,常常擺明了是「來給我亂ㄟ」………。 大妹來電報告「好消息」。她在電話那頭說著:「二姐,我大娘姑說看在我的面子上願意送妳們1隻狗狗,唯一的要求是妳們要好好照顧牠、疼愛牠哦!」「對了,牠是排行最小的老么哦,牠叫『小戈』。」 「喔,那當然了,一定要的啦!」我向大妹「掛保證」。「耶,太好了!我們家很快就會有一隻狗狗了!」姐妹倆笑逐顏開,就連老公,也在一旁呵呵猛笑,非常臭屁地說著:「老爸出馬,一定成功,有事找老爸就對了!」 對於大妹的辦事能力,我一向是「她辦事,我放心」。大妹連絡同住在北市的大哥,託他前往大娘姑處抱回小戈,過幾天再和剛好去台探望兒、媳、孫子們的爸媽返金。 爸媽返金的這天,讀小二的小女兒也緊跟著老爸到機場接機去,她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在「第一時間」與小戈相會哩! 早早之前,父女倆就為即將「大駕光臨」的新「嬌客」小戈買了飼料盤、玩具小骨頭及一個大籠子當牠的窩。今天牠終於出現在眼前,啊,真是太令人興奮了! 從手提籠子內把小戈輕輕抱出來,歡迎牠加入我家成為「家中一員」。仔細瞧瞧,牠渾身雪白,小小的身軀、捲捲的毛髮配上大大烏黑的眼睛,模樣真是十分可愛,有夠討人喜歡哩。就連我,一下子也把當初「反對養狗」的念頭給忘得乾乾淨淨,馬上對眼前的牠「一見鍾情」。 小戈在我們家「倍受寵愛」,全家人都把牠當小嬰兒般的疼著,孩子們放學後就抱抱牠、逗著牠玩。 快樂的二十幾天過去了,小戈台灣帶來的飼料吃完了,我們拿著「包裝袋」去買飼料,不想飼料行、寵物店都沒賣這種廠牌。最後,在店家介紹下還是買了一包「幼犬飼料」回來以解小戈「斷炊之境」。 把食物放在盤子裡,小戈聞了聞嗅了嗅,啊,不是牠吃的那種味道,一副「沒興趣」的樣子,看來「了無食慾」。 我們對養狗完全「莫宰影」,也不敢給牠亂吃,好擔心小戈餓肚子怎麼辦?啊,當初興沖沖地接牠來,也沒想到萬一牠「挑食」,吃得合不合的問題,也沒為牠多買一包食物「備用」,總想著在金門買就好了ㄚ! 老公看我們3個女流之輩滿擔心緊張小戈「吃的問題」,一派輕鬆地說了:「沒那麼嚴重啦,狗狗很聰明的,肚子餓了自然就會吃了,以後吃習慣就好了。」 老公說的沒錯!觀望了一陣子後,小戈終於開口吃那「盤中餐」了!吃的問題解決了,我們以為從此天下太平,啊,沒事了,之前幹嘛還窮操心的「庸人自擾」呢! 不料,幾天後的一個夜裡,小戈忽然間出現了「嘔吐」的症狀,起初有吐出一些東西來,後來都是只有斷斷續續的乾吐聲,聽了好令人不忍。 「媽咪,怎麼辦?我們快帶牠去看獸醫啊!」女兒叫著。獸醫?我也不知道金城那裡有獸醫?印象中好像沒有。就算有,這麼晚了,人家都關門歇息了。 「啊,老爸,小戈好可憐喔!你快想辦法救救小戈啊!」姐妹倆看著年幼的牠正受著腸胃不適的折磨,心裡難過得都快哭出來了! 我們抱著牠餵牠先吃個「消炎藥」,可牠不樂意吃,吃了一點點後照樣嘔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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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山名閣江西行
小潘怕大家看得無聊,特為大家介紹其中代表作「柘木立鷹圖」,鷹眼直視有著說不出的孤寂蒼涼,簡率線條卻勾畫出意象境界,心想對書畫有興趣者真可在此駐足留連,因為每幅畫及書法感覺上帶有著濃濃化不開的詩愁韻味,如同書上分析其作風受屈原的離騷、楚辭及禪風的影響,一九八五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宣佈八大山人為中國十大文化名人之一,並以太空星座命名。 別人是來尋仙蹤覓賢跡,我們這群人有看沒有懂,就在館內的園林裡休息,內有座古代書畫家書畫碑廊,內有八大山人的石刻書畫,而八大山人朱耷的墓也在園內,蒼木林翠,曲徑通幽,丹桂碧池,此處真的是隱居垂釣的好地方,可惜我們都無此仙風道骨的慧根,還不錯是有點讀書人的風骨,跟八大山人銅像來張合照,到出口的檔案室,買本有關八大山人的書畫本,不會畫不會寫,都看幾回嘛懂得美醜與好壞。 出大門口正逢電視台錄影,想必是兒童節目來的,因為外景主持是個胖嘟嘟的小男生,拿著麥克風,有板有眼,口齒清晰,導播還在指揮著鏡頭的移動,想必這兒也是他們教育文化重點基地,重視美學教育,能浸潤人文素養的氣質。 小潘這回頭大了,十間展示室,幽雅園景,竟待不了二個鐘頭,下午這漫長時刻往那兒好咧,加個免費景點,到南昌有小西湖之稱的象湖萬壽宮參觀,到什麼宮什麼廟免費參觀,大家相覷而笑,因想免費參觀到時又是拈香解籤卜卦,來了兩位身穿白袍類似道姑打扮的女孩,原來是旅遊學校的學生派駐此地實習,帶我們穿過象湖風景區,橋的石欄板上都刻著江西歷代的名人,但是解說員不要我們逗留,小潘也說參觀萬壽宮後,回來再慢慢看,萬壽宮雖說是為許真人而建,但格局跟龍虎山天師府相似,這兒拜拜的香柱也分大小,而且有分價錢任君選購,卻沒人去持香膜拜,都是合掌鞠躬,不合道教行儀,那兩位解說員雖帶得沒趣,仍是很用心解說道教的由來及禮儀,只有圓目覺得不好意思去買了一張符,我們興趣缺缺,很快就離開,阿洲說要給她們小費,女孩說是義務,對那兩位女孩實在只能說抱歉,只因為對觀光似的宗教,感覺好奇怪。 走回小西湖畔,湖上有擊鼓聲傳來,原來是龍舟練習,再過一個月就端午了,我們竟在這湖光波影中欣賞划龍舟,雖稱小西湖,但比杭州西湖遜色,卻可見南昌市府正在大力推廣觀光,植樹種花亭台閣樓,堤岸楊柳依依,兩岸桃花灼灼,也是市民休閒的好去處,因為有不少婚紗業在此拍照,今天在南昌可真是好日子,到處沾了新人新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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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惟恐一只麻袋裝不下,美枝準備了二只,另加二條捆綁袋口的繩索,吊在扁擔上,踩著三步併二步的喜悅步履,來到鎮公所排隊等著領取美援的救濟物品。經過核對戶口牌,在名冊上蓋手印,復又等救災總會的官員來訓話,枯等了一個多小時後,領取的竟是三件美國人不穿的舊衣服。但是美枝並沒有失望,快速地把它裝進麻袋裡,彷彿怕被別人搶走似的。沿途上,她想著:那件大花裙可以幫婉玉改縫成一套衣褲;那件領子掉了毛、袖上破了一個洞的短大衣,可以給志宏穿,雖然袖子長了點,但可以捲起來;只有那件幼兒襯衫較沒有用處。她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非常感謝「美國番仔」施予的恩惠,不知什麼時候還會有這種「好康的事誌」,以後如果碰到坐著美國番仔的座車經過,她一定要叫婉玉和志宏,學習別的孩子,高聲地向他們說聲:「OK」,說不定還會賞幾顆糖給他們吃呢! 不久,好康的事誌又來了。這一次領取的是二罐五磅重的牛油,三袋四磅重的全脂奶粉,其包裝之精緻,是美枝此生未曾見過的。但是這種從未見過與吃過的美國牛油和奶粉要怎麼食用呢?婉玉和志宏用開水各沖泡了一碗,但開水一沖,馬上就凝結成塊狀,無論用湯匙和筷子如何攪拌,都無法把它攪散、攪和。他們沖泡的,彷彿不是奶粉,而是煮熟的麵疙瘩。 「阿姨,這種美國奶粉,怎麼攪了老半天還是攪不散。」婉玉無奈地看看美枝,復又看看碗裡的奶粉,低聲地問:「這樣可以喝嗎?」 「聽說奶粉富有高度的營養價值,美國番仔就是喝這種東西才長得那麼高大的。今天他把這種富有營養的東西拿來救濟我們這些窮人,就是希望能補充我們身體的營養分。雖然我們不知道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把它攪散,但我相信只要把它喝進肚子裡,就會產生一定的效果。」美枝一知半解地解釋著,而後肯定地說:「當然可以喝,美國番仔不會害我們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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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
小時候,每當掃墓的時候,總看著家中長輩,哭著想念親人,總在想,人不就過世那麼多年,難道情緒無法走開,想來當年真的年紀小,無憂無慮,那種深沈的思念,沒有失去至親最愛真無法體會,祖母的離去,我成了那個掃墓就情緒潰堤的人。 心碎的感覺,在每次回憶的時候,刺痛著我,即便事隔多年,仍然無法釋懷。 當年接到祖母過世的噩耗,是在我南下台南出差的時候,陷入熱戀的我,在祖母過世那個夜裡,還跟當時的男友,現在的老公說,元旦陪我回金門看祖母好嗎?她老人家應該會很高興的,最愛的孫女第一次交男朋友呢!老公當時滿口答應,是怎樣的,才隔幾個小時,借住台南親友家的我,迷糊間,被喚醒了。 阿珠姐拿著電話搖晃著我說:阿芷,快醒一醒,家裡有急事,快接電話。哪來急事,約會一整晚,才剛睡的我,迷糊間聽到電話那頭的姊姊抽泣哽咽的說:阿嬤死掉了,快想辦法回金門奔喪………。 妳說什麼,不可能,那個被我們暱稱有著日立引擎當心臟的祖母,健康有活力的祖母過世了,這是哪門子玩笑話,妳說什麼?我又問了姊姊一次,答案是那麼令人心碎,沒有任何疑問的,我醒了,完全的清醒。 回金門,快………。 阿珠姐趕忙帶著我到市場買奔喪衣服跟鞋子,狂奔台南機場,我的眼淚不聽使喚,奔流在我的臉龐,飛機因著軍事演習延誤了,快啊!我要回去呢!別再耽誤我的行程了,飛機起飛了,短短不到一小時的航程,怎會覺得那麼漫長………。 阿嬤在大廳,去看她吧!已經先返家的人在大廳門外對著我說。 我爬著進去了,祖母睡著了,一定的,表情好慈祥,我拉起她的手,沒了溫度,騙人的,她在睡覺,她睡覺總是這個表情,快醒醒啊! 我回來了啊!阿嬤,妳不是一直要我回金門探望妳,這回回來了,妳卻沒辦法跟我說話了,想起每次夏天返金,妳總會煮了一大鍋石花冰鎮著等我,拌著蜂蜜讓我消暑,怕蚊蟲的我,被黑蝨子咬得哇哇叫,妳總會笑瞇瞇拿著防蚊液幫我噴,還開玩笑對我說妳太久沒回來,黑蝨子看妳血新鮮愛咬妳,暑氣逼人的夜裡,妳也最愛跟我說來幫阿嬤擦背,阿嬤擦不到………,同樣是夏天,這次回來,我失去了妳。 回憶總是那麼的傷感,也許是痛,這麼多年後的今天,無數的夜晚,我總夢見她老人家來看我,工作不順利,茫然無助的時候,夢裡我沮喪問她怎辦?她會笑著對我說,沒關係,妳想換工作也可以,原來她老人家對我的疼愛,在她過世後,依然不忘在夢裡關愛我,多麼期盼她還能笑著跟我說話,而不只是在夢中相見。 祖母突然離去,帶給我人生極大震撼,人是會離開的,第一次認真意識,要懂得珍惜身邊人,別在失去後,遺憾終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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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浯江」在廈門
「洪先生,您畫的那幾張『歐厝風華』的扇面,勾起了我太多的回憶了,我的妹妹和妹夫住在那裡,去年我曾回過金門,也在那小村子裡待過,您畫的那幾間有著高高圍牆的閩南厝,我一天可要看她好幾回呢!」這是9月21日「大道求諸野——水墨浯江,鄭瑞勇、唐敏達、洪明燦、張國英四人國畫巡迴首展」在廈門新建的藝術中心正式開展時,一位宋姓長者用熱切的語氣向我陳述的一段話。這種場景不只發生在我的身上,廈門籍的瑞勇兄更是被親戚朋友團團包圍住,不遠處的敏達正在接受記者的訪問,國英則在向觀眾解釋他的畫。此時場內人氣鼎沸,聲音雖有些吵雜,但歡愉的氣氛卻出乎我意料之外。 其實這次整個活動的主題叫做「海峽兩岸閩南文化藝術節」,它的內容廣泛,動態的部分包括台閩兩地各個不同的民間藝術表演團體,像台灣「亦宛然掌中戲」、「明華園歌仔戲」以及「金門的鑼鼓唱」都受邀跨海前去。靜態的部分除了「水墨浯江」之外,尚有包括「漢字藝術新空間」、「漳浦陳秋日剪紙藝術」、「海天映月——林翰冰中秋魚骨藝術」、「蔡氏漆線雕」、「惠和石雕工藝」、「廈門民間繪畫」、「廈門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展」以及「曹祥夫婦鼓浪嶼風情畫展」。雖然我們的展覽只是其中的一個項目,但主辦單位卻將「水墨浯江」安排在所有靜態展的首項,即是看中它的角色除了是畫展外,也是因為參與的畫家以及展出的內容,都是來自台灣彼岸,比較契合「海峽兩岸」的主題意涵。 記得佈展的時候,曾經有廈門的朋友向我們提起,在這新建的藝術中心辦展覽,因剛落成不久且位置稍嫌偏遠,大概只有開幕當天人潮會聚集一些,其他的時間恐怕只能門可羅雀了。 但幾天下來,情況並非如此,素有深厚文化底蘊的廈門人,發揮了他們對藝術的熱愛,展場當中除了瑞勇的親朋舊識之外,經常總有那麼一些素昧平生的人,靜靜的欣賞著牆上的畫作。這些人當中有領導階層、有學者專家、有畫界朋友,有青年學生,而更多的是一般的社會大眾,他們會對著自己喜歡的畫端詳再三,也會找著投緣的畫家交談幾句,類似宋老先生「藉畫懷鄉」的談話僅屬其中一端,其他像是藝術觀念的交換,水墨浯江的內函,四人畫風的面貌探索乃至於風獅究竟是什麼?金門的碉堡,過往的戰爭等問題,都會在交談當中被提起,那幾天我們完全是用一種歡愉的心情去與廈門各界進行交流的,在這過程也同時送出超過2000冊以上的畫展小專輯,印在書中的金門圖像也就這樣的被傳送出去了。 坦白說這些年在與大陸的書畫交流上,都比較偏重在「學會」或「團體」的層面上,能結合少數三、兩人,攜帶大數量作品跨海前往展覽的,除了先前「島嶼的容顏——金門寫生素描展」之外,還是比較少見的。這次的「水墨浯江」能再次以「人少量多」的形式走進廈門,這都得歸功於瑞勇兄的努力奔走。那幾天他快樂的心情全都寫在臉上,我知道他的歡喜不只是因為畫展終於實現,更重要的是作為大嶝島的金門人,他那心心念念能為家鄉做些什麼的心願終於實現了,那種「夙願得償」的滿足感才最讓人回味無窮呢? 然而作為一位參展者,我還是偏好利用這樣的場景,冷眼旁觀地看看他人,想想自己。我知道畫展終究是要過去的,畫展之後要「如何走?」才是關鍵,現在讓我把這「一番審視」的心得寫開來,就先從鄭瑞勇談起吧! 去年五月當「島嶼的容顏」在集美大學展出時,他都全程參與。當他看過我們的素描後,便若有所思的拋出一句:「你們的畫何以能這般寧靜?」接著又說:「這樣的畫面即使在今日的大陸畫壇,也是難以碰到的。」當時如何回答已記不得了,但我清楚的是這一切都是因為家鄉的好山好水孕育出來的。隨後他想邀我們一起合展,並主動提出要畫金門的歷史人物,對此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他要畫金門的歷史,而多年來我們一直在金門的「地理」裡打轉,一個結合金門「史地」的畫展若能實現,也是一件美事啊! 這次他總共拿了50幾件的大畫參展,其中的30件尺幅為150cm×180cm,這樣大尺幅的畫一字排開,給人一種氣派,一份震撼和一些感動。他的畫除了金門的歷史人物之外、尚有公雞、風土民情和風獅等不同的主題。畢業於杭州中國美術學院的他,在學期間主攻工筆人物,對人物的線條比例、肌理表情都受過嚴格而紮實的訓練。但這次他所有的畫作卻都不以工整的面貌呈現,反倒是用一種半具象的形式,率性寫意的筆調和奔放自由的墨韻去點染鋪陳。那種因乾濕筆觸的交疊融合,所造成的濃、淡、聚、散,以及若有若無,似實似虛的韻律美,都自由自在的在畫面上流淌著。 為了畫好歷史人物圖像,他仔細讀著金門的文史資料,也參照口耳傳說,再加上自己豐富的想像力,不眠不休的努力後揮就而成的。這裡面有英武威嚴的邵應魁,有鐵骨錚錚的林釬,有雄才大略的蔡復一,有文思敏捷的許鍾斗,此外他更畫自小就熟悉的大嶝聖言祖林希源和至孝純情的鄭萬娘,後面的兩件畫作,因為有著捨己為人的淒美故事,那高尚的情操似乎已溶入畫者的血液當中,故而畫得特別深情。他的人物也表現在風土民情上,理髮師、外公、外婆、馬巷尋源、迎城隍、金門貢糖、金門菜刀………,一取材自生活周遭的畫,對他這主攻「人物畫」的人來說更是得心應手。他的市井人物,詼諧逗趣,活潑生動,想像的空間大了,畫面就更自在了。像「外公」一圖,畫著擅長彈三弦的外公,一臉的皺紋加上未補的門牙,好一張滄桑歷盡的臉孔啊!對照著一旁聆聽,長得天真無邪的孫兒女,這種社會底層人家的天倫樂,誰能不羨?這一組畫寫出人生百態,給人一種「現代浮世繪」的啟示。 他的公雞有一種壯碩之美,就像他的人一般,渾身是勁。雞能報時,有正義感,他是以一種像對待歷史人物的心情來看待雞的,故而筆下的雞隻特別威武英挺,氣象萬千,有一種「英勇」的儀表。尤其是當他知道小金門的「風雞避邪」傳說之後,對自己原先所畫的雞就更一往情深了。那張「傍晚」,是他在金門旅遊時,不期然的遇見一位媳婦正在餵食婆婆的孝行場景,那種「人與人的和諧」觸動他的心弦,歸去後即刻動手將之轉化成圖畫,以兩隻相互守候的火雞來呈現當時的心境。 風獅是他在2005年首度訪金時最大的驚艷,坦白說今日在閩南地區,要找像金門這麼多駐立在村口的風獅守護神,還真是不容易呢?那次他拍下所遇見的每一尊風獅,回去之後再根據自己的理解,一件件的風獅圖就這樣產生了。這組風獅他用比較淡的墨色,卻用比較濃重而豐富的顏色去賦彩,更妙的是有好幾幅同時有兩隻或三隻聚在一起,親暱的模樣相當討喜,加上如行雲流水般的筆墨,整個畫面如同一場嘉年華會。嚴肅威武的風獅可以因藝術的昇華,變得如此親切可愛,這還是我頭一遭碰到呢? 張國英說瑞勇的畫有著浪漫主義的氣息,對照我上面一大堆的陳述,好像還真有那麼一點味兒? 國英也說:「唐敏達的畫是自然主義者。」 幾年前在台北歷史博物館,曾看過柯洛(1796-1875年)和米勒(1814—1875年)等一些巴比松畫派的畫家,在巴黎附近的楓丹白露所畫的風景畫展,這群自然主義的畫作,被認為直接影響到後來印象派的誕生。尤其是柯洛,他對大自然的喜愛已經到了「尊崇」的境地,他曾說:「在我的生活中,只有一個夢寐以求的目的,這就是畫風景。」又說:「以寄於自然的堅強感情和不屈服於任何打擊的忍耐力來追求自然,如果沒有這樣的準備,最好別就畫家這個職業。」終生熱愛自然的他,留下超過三千幅的作品,其中風景畫佔絕大部分。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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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 歹命人生
田裡所有的,盡是一些隨著季節變換而栽培的蔬菜,並不是專業的菜農;加上土地貧瘠,肥料不足,鳥蟲的啃噬,因此,與一些專業菜農相較,的確是較為遜色的。收成後,除了自家食用外,剩餘的,就做為家畜或家禽的飼料。 婉玉已連續挑了好幾擔水,雖然每次只有小半桶,但來回已走了十幾趟,顯得有點疲憊的樣子。 「換我來挑。」志宏自告奮勇地拿起扁擔說。 「你挑得動嗎?」婉玉笑笑,「還是我來挑吧!」 「笑話,我只晚生妳十幾天,力氣不會比妳差。」他神氣地蹲下馬步,雖然個子比婉玉矮小,但還是順利地把兩半桶水挑了起來。只見他腳步一跨,走得比婉玉還快。然而,剛步上田埂,卻被一條藤蔓絆住腳,整個人失去了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摔倒在雜草叢生的田埂上。婉玉目睹如此的情景,快速地奔馳過來,趕緊把他扶起。 「有沒有受傷?」婉玉關心地問。 「沒有啦!」志宏用手拍拍身上的泥沙。 「看你,衣服都濕了。」婉玉取出手帕,先擦去他臉上的水珠,而後擦擦他的衣服。 「沒關係啦,一會就乾了。」志宏有些不好意思地想避開。 「等一下著涼了,可不是鬧著玩的。」婉玉一把把他拉住,不停地用手帕擦拭他的衣服。 「我自己來。」志宏臉上有些熾熱,用手不停地拍著自己微濕的衣服。 「別不好意思好不好!」早熟的婉玉,已洞察出他的心思。 「那有。」志宏羞澀地笑笑。 「你坐在田埂休息一下,我自己打水自己挑,澆完後趕快回家。」婉玉彷彿有預感似的,「你聽到沒有,遠方好像有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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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山名閣江西行
古人說:「江山之好,亦賴文章相助」,說得也是,江南三大名樓都因文章傳世,讓後人讀其文後均想一睹樓景思其情懷,黃鶴樓是唐朝詩人崔顥的一首七律「黃鶴樓」,崔顥題詩在上頭,讓詩仙李白擱筆,讓黃鶴樓蜚聲四海,聞名遐邇,岳陽樓更因范仲淹的一篇「岳陽樓記」名揚天下,而滕王閣借助了王勃的「滕王閣序」,更是名噪天下,而有「滕閣秋風」的佳景,今生有幸,江南三大名樓都走過,雖然景物煥然一新,但歷史典故依舊讓人緬懷。 一樓西廳是閣中最大的廳堂,正中掛有「西江第一樓」展示滕王閣的模型,再上樓是個暗層,此層是「人傑」館,正廳的牆壁上,生動地描繪了自先秦至明末,各領風騷的江西歷代名人,江西文風之盛可從歷代名人譜窺之一二,不為五斗米折腰的田園詩人陶淵明,唐宋八大家之一歐陽修、王安石、曾鞏,正氣歌的文天祥,紫陽教化的朱熹等,畫壁上還有很多英雄豪傑,只是才疏學淺,不知那麼多歷史人物。 只注意壁畫上人物,不知兩側耳室,還有當今的共產黨國家領導參觀滕王閣的照片展示,看了其瑞的照片才知有毛澤東的雕像,第三層也是跟一樓一樣是明樓層,有回廊四繞,陳列江西的工藝品,也就是「物華天寶」,中廳是壁畫「臨川夢」,是取材明朝湯顯祖當年在滕王閣排演「牡丹亭」的創作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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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門‧醫療‧老兵
民國96年3月30日陪同台北市醫師公會理事長李明濱教授(現任中華民國醫師公全國聯合會理事長)及石賢彥醫師共赴金門拜會金門縣醫師公會陳信雄理事長,原先預計「三小時」的拜會行程,後因突然大霧,連續三天飛機無法起降,大霧天留客天,因而被迫有三天「大霧假」,然而承蒙金門縣醫師公會陳理事長信雄夫婦、張本中醫師、陳毅書醫師及金門野鳥學會莊西進前理事長的熱情招待,使得這次行程,由無奈轉化為意外驚喜,讓我這個曾經在民國五十四年至五十六年駐防金門的老兵,再一次享受了金門濃郁的人情味與用心保育的自然環境,返台之後久久無法忘懷,而情不自禁地拿出已塵封四十年的一位年輕軍醫的「金門日記」與資料(如附件照片)整理了一番,希望能為金門戰地政務時的醫療史留下一些回憶。 金門是屬福建省,位於廈門灣中的一個小島,面對廈門,被國軍佔有的是大、小金門,大二膽等小島,自古即為戰略要地,明末清初,是明清攻防的軍事重地,金門尚有明魯王墓,鄭成功祠。民國38年,中共軍以其勢如破竹的速度佔領中國大陸,惟有在民國38年(1949年)10月25日,他們趁勢進攻金門時,在古寧頭受到重挫,阻止了其銳氣。民國47年8月23日舉世聞名的「823」砲戰,共軍將金門打成蜂窩,但金門國軍亦非弱者,一切防務進入地下化,再有美國的援助,亦予共軍強力還擊。兩次重大戰役後使金門固守,也維持了台海的安定,使後方台灣能繁榮發展。激烈砲戰幾個月後即停,為了維持顏面,雙方「單打雙停」的砲擊,還維持了很長時間。民國54年金門是前線戰地,駐有重兵,有前瞻師五個,都是人員足額,裝備良好的野戰部隊,人數約有六萬人,再加上海軍、海軍陸戰隊、裝甲部隊、砲兵部隊、空軍防砲部隊,還有在塔后的女青年工作大隊,在溪邊附近有以「707」為代號的美國情報單位,總人數可能有十萬人。當時平民百姓約五萬人。阿兵哥平時備戰,還要做工、炸山開洞、構築碉堡、築路、植樹、建築水庫,此其間十萬大軍的個人的辛酸苦難,點點滴滴有誰人知?有誰會體認? 當時金門是隨時可發生激戰的前線,民間施行戰地政務,全島皆兵,一般年輕男子要參加民防隊,女子參加救護隊。晚上十時戒嚴,沒有特許,軍民不得到處走動。當時醫療民間醫師只有梁樹鄂自行開業,羅保田神父據說他也是醫師,但他注重的是傳道,軍民的醫療全由軍方提供。民國55年2月8日日記寫到:「在金門地區衛生院和最大的軍醫院皆由軍中醫生負責,羅神父因久居金門,對一些特有傳染病知道多些」。最大的軍醫院是在尚義的866野戰醫院,有總醫院派來的顧問醫師,賴昌燮醫師即為很有名的外科醫師,親眼看到他將一位血胸的年輕戰士救活。五個師,各有其師衛生連,師下屬三個團的衛生連,在各駐地為軍民提供醫療服務,都是免費醫療,看病住院不收分文。師衛生連的醫官,一部分是佐理軍醫,一部分是各大醫學院畢業的醫師擔任醫官,亦有少數地方開業醫師被徵調服役半年,在我們連上有我學長鄭明文中尉,後期班的王守怡中尉,現任北投振興醫學中心的劉榮宏院長,當時在我連上為少尉軍醫,他體力好,手榴彈丟的最遠。若無重大戰事,當時的醫官人數是夠的。 本人是民國47年(1958年)六月台中一中畢業,七月考取國防醫學院醫學系58期,到校報到時,正逢823金門砲戰開始,巧的是在民國54年初畢業,即被派赴駐金門的陸軍八十四師師衛生連,官拜陸軍軍醫中尉,擔任一般外科軍醫官,當時我也持有內政部頒發的醫師執照。原想到部隊只負責對軍人的醫療工作,事實上卻與想像大不相同,雖有醫療專業,軍中的戰備訓練也要參與,看病著軍服,除了醫療用的聽診器、手術刀,還配發作戰用的刺刀、手槍以及鋼盔、水壺、S帶與一般戰士同樣戰鬥裝備。民國55年(1966年)2月10日日記寫到:「最近準備戰訓普測、丟手榴彈、劈刺、射擊等忙得很,長官又命令我到處看病,顧東顧西很忙」。初到金門駐地是金東陽翟(陽宅)的民房,後來移防到南雄(山外附近),那兒門診部較大,還有病房,亦可作小手術。民國55年2月3日寫到:「這是最忙的一個月,尤其是我一方面要管理病房及門診較困難的病患,又要給民防隊上課、為民眾看病」。軍中年輕官兵,內科疾病少,多為外傷、性病,衛生連可作小外傷縫合、膿瘍切開、包皮手術。55年1月25日日記寫到:「上午開刀、行包莖、小腺瘤切除等小手術,皆很成功」。55年1月9日寫到:「一早被鄭醫官(我的學長)拉住,有一位831的妓女的臀部膿瘍開刀,原本可用局部麻醉切開即可,但妓女不合作,由我負責麻醉,用pentothol稀釋成20CC,慢慢靜脈注射,使病人昏迷,由鄭醫官切開皮膚,排出近七百多西西的膿血」。有的病在連上無法處理,即送到866野戰醫院,55年1月17日日記寫到:「上午自病房看完病人,支指部來電話,謂副指揮官生病,請余探視,問診是下腹不適有一夜,經檢查右下腹有壓痛明顯,不敢貿然診斷為闌尾炎,中午再去探視,其痛如故,認為初診可信,遂送866醫院,驗血、驗尿、白血球二萬六千,半小時後手術,三十分鐘取出發炎的闌尾」。年紀大的士官兵因久居軍中,心理疾病並不少見,在民國55年3月9日日記寫到:「上午女青年工作隊來上課,我懶得參加,正巧一位心理異常的老士官求診,與他交談兩小時,他訴求是失眠、煩惱、胃痛、尿道發癢、怕東怕西,失去生趣、信心、不思飲食、孤獨、怕吵鬧但又怕孤單,這是一個沒家老兵的悲劇,余以耐心聽其訴說使其心裡的鬱悶藉談話得以發洩出,然後偶而加一兩句解釋,如此做不知是否能好,但若長時間交談可能有幫助。另一位四十五歲的士官,娶了一位十七歲女子為妻,就怕休假回家,經余交談開導、開藥(安慰劑)予以治療」。有些年老戰士已不適於野戰部隊服役,55年2月13日日記寫到:「清晨八時,乘坐伯父的吉普車到十七師探望同學,途中遇到某部隊行軍,見到二位半老士兵全副武裝,扶著小木棍徐徐前行,當時天上正下著毛毛細雨,見此情景無限感慨,心想若遇艱苦作戰,體力如何因應」。當時軍中高級長官也知道這些事實,平時四十五歲以上士官兵,發放維他命丸(俗稱老人丸),對年老生病體弱者,每年派醫官為他們作體檢,不適任者簽報師部參一單位(管人事),調回台灣的警備部隊守海防,我們曾簽報七百多人,為軍中解決困擾,參一也給我記功獎勵。 在金門小小地方,當時由十萬大軍駐守,士官兵的心理問題和情緒的調適,上級單位也注意到,當時在塔后的國防部女青年工作大隊也付出力量,55年2月23日日記寫到:「下午有女青年工作隊來連上教阿兵哥唱歌、說故事、做遊戲等」。為了維護軍紀,使金門居民不受干擾,軍中不允許士官兵與當地女子談戀愛,並有傳言,若有則須留金門若干年。雖然如此,但軍人的「性」問題也存在。55年3月10日記到:「在軍隊久了會發現很多怪人怪事,一位支指部(我們的上級單位)的政戰官,滿臉麻子,最愛看大兵家信(名為安全檢查),看到女人兩眼張得大大的,恨不得一口吞掉,到山外吃小姐豆腐,得到一個「老猴」的美名,最好笑的是他竟然好意思向女青年工作隊員借奶罩,這種人心理已失常規」。軍中為了消耗阿兵哥的精力、體力,安排了紮實的訓練課程,衛生連也不例外,上政治課、丟手榴彈、射擊、劈刺、做工、每人規定種活五棵樹,為了築水庫,分配每人定額的手工碎石等工作。軍中還設置了「公辦民營」的「軍中樂園」,俗稱「831」,是讓士官兵「性」的發洩場所,在山外的一所最大,有四十個房間,妓女的疾病檢查由我們連負責,連上派一位老士官駐守為她們打針及初級保健,妓女生病送連上診療,與軍人相同待遇。後來向一位同時在金門服役的好友葛仁剛律師求證,他當時是金防部軍法處的軍事檢察官,他說那時軍紀很好,因強暴婦女案件不曾處理過。 當時金門為戰地,百姓的醫療保健也是軍人負責,民防隊的訓練,學童體檢也是我們的責任,本人曾奉派組成體檢小組到金沙、山外等地的幼稚園、小學、國中學生作體檢,只憑最簡單的醫療器具、聽診器、耳鏡、顯微鏡等,走遍半個金門,發現當地的小朋友患中耳炎、寄生蟲病特別多,偏遠鄉村更為嚴重。駐軍也為當地民眾義診,55年2月5日記到:「中國國民黨開始舉辦民眾義診,在各小村內為民眾看病,有小兒麻痺、麻疹、先天性心臟病、腸道寄生蟲病、貧血、營養不良、腦中風等,多數很棘手」。看病之外,還要為婦女民防隊上課,同日日記寫到:「下午為婦女民防隊上急救課和藥物學。上課嚴肅帶有輕鬆,很受學員歡迎和長官的賞識」。在當時亦有夜間急診出診,55年1月24日寫到:「夜間十一時被連長傳令兵叫醒,命我為離塔后不遠的漁村患氣喘的老先生看病,因已戒嚴,須先與路口守衛連絡,由連上派車帶一位士官前往,老先生是慢性氣喘患者,半夜急性發作求診,路程不遠因在夜間,路不好走,二十多分鐘才到,注射麻黃素後症狀緩解」。55年2月8日為一位疑似血絲蟲患者看病,有詳細記載,今摘其一段如下:「今日為一位五十四歲婦人看病,右下腿紅腫,局部痛疼、發燙,明顯紅斑現於腫脹部位,有壓痛,但無壓下之凹陷………,左腿完全正常,驗血白血球兩萬,中性球80%,依其症狀有丹毒或血絲蟲病引起的急性發炎現象,(當時金門是血絲蟲病流行區),惟求確認診斷須夜間採血確實發現血絲蟲才能確認,但因在戰地夜間戒嚴而作罷」。總之,當時雖為一個中尉軍醫官,只有在空軍總醫院一年的實習醫師的臨床經驗,在金門獨當一面林林總總所遇到的事不少。也處理了一些醫療問題,依現今眼光看來,自認當時並沒有浪費自己的生命。 回想四十二年前一位年僅廿七歲的年輕軍官,剛離開學校,辭別父母,離開新婚一個月的妻子,被派到金門,當時是一百個不願意,但身為軍人只有聽命令。當搭上206號軍艦,由高雄出發即感到赴前線的緊張,二天一夜航程,民國54年7月6日清晨在微雨中於料羅海灘登陸,立即進入戰地,激烈砲戰雖然沒有了,但雙方「單打雙停」的砲擊繼續維持,彈頭內是傳單(見附圖),但彈片依然會傷及軍民。在軍中有句名言是「新兵怕砲,老兵怕機槍」。初到金門,單日晚上聽到砲擊聲就立即躲到掩體內,不到兩個月,新兵變老兵了,聽到砲聲可知其落點,若是不在近身,也就不加理會了。有件事我是害怕的,就是夜間查哨,因戒嚴,夜間派衛兵在重要交通點站崗,為防止士兵在值勤時睡覺,官軍要輪派去查哨,尤其在下半夜,沒有亮光,大地一片沉靜,一人獨行本來就緊張,若遇到新兵站崗,口令不熟,很可能遭到自己人槍擊,但時間久了,也習慣了。當時戰事隨時可能發生,民國55年初,曾有對大陸軍事行動之計劃,一個月停止休假,切斷與家人的信件連絡,天天演習、訓練,老兵最知自處之道,他們將存在收支組的儲蓄提出,喝酒、跑「831」,將錢花光光,料想他們對唐朝詩人王翰的「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的意境最能體認。戰地生活也是野戰化,為了安全駐軍分散住在坑道,碉堡或掩體中,我的寢室是個半掩體,一半在土中,一半在地面,冬暖夏涼,不以為苦,沒有電,夜間照明用手電筒,看書用煤油燈,沒有自來水,飲水洗滌皆用附近的井水,洗澡在井邊進行,冬天在中午太陽大時洗,電話皆為軍用,沒有民間電話,與家人緊急連絡只能用電報,最方便的是書信,但亦由軍郵負責,郵政人員著軍服,隨軍行動,郵件運送靠軍用飛機或軍艦,有特殊狀況隨時停止,沒有收音機,戰地的恐懼,對家人的思念,有時靠上天主堂聽羅神父講道,平時閒暇亦可看書,軍中也有不如意之處,在55年3月11日記寫到:「同事間也有互不信任,相互攻訐,使對這種環境產生恐懼感」。害怕發生戰事,55年2月7日記到:「近幾日情況緊張,自美國運輸機進駐台灣,共匪對金馬的海空運輸也加干擾,因此信件無法寄出,也無法收到家人的信件及報紙」。雖然有種種壓力,我還帶一本1963年版的西塞爾內科學,在有空時閱讀,竟然在1966年中順利通過美國ECFMG的考試。55年3月3日記到:「今日收到妻子來信,其大意是相思之苦,余亦如是也,但在回信中怕時時提起而影響伊之情緒,使伊擔心,故多不提之,人正值年輕,生理、心理的欲求自屬難免,但一時無法取得,只有轉移到作事、讀書方面。但內心的愛意和說不出的感情滋長更快更濃,此時才知離別之苦,又體認到若不是大軍駐守金門,台灣很可能亦陷於類似金門現階段之狀況,每人時時有遭受戰爭殺害的危險,所以自己是大軍中的一份子,於良心也說得過去,又體悟到當兵是為何的道理,是保護自己的家及所愛的人,若當兵失去這些認知,則根本不能作戰矣」。駐守金門兩年因醫療、因戰備訓練曾走遍金門,在戰備訓練中亦發現金門之美,並允許我躺在金門的土地上作暫時休息。55年3月2日記到:「下午六時起行軍演習,全副武裝,頭戴鋼盔,S帶、水壺、刺刀、手槍帶在身上,預定十二小時走四十公里路程,雖然是大部隊行動,但聲音甚小,很有秩序,走在山裡、林裡,原本是明亮月色,途中突然霧起,月色消失,四週似罩以重紗,田野裡白茫茫好似湖水,木麻黃的針葉向下滴水。午夜十二時霧散去,有一小時休息,躺在金門曠野土地上,眼望天上月亮星星,耳聽海邊濤聲,顧不得身下潮濕竟然入眠」。兩年的金門軍旅生涯,當時年輕,想法簡單,但經親身的參與,大大小小、瑣瑣碎碎的磨練,使自己成長了很多,也體悟到人活著是為自己也為別人。原先的不願意、不甘心,也就釋懷了。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金門兩年駐防的經驗,也成為日後我的老師鄧述微院長將我調回三軍總醫院婦產部深造的跳板,奈何因緣際會不再,日後再也沒有機會回金門一展所學,服務金門百姓,頗感遺憾;然而值得欣慰的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再回金門時,已經看見一些在各領域學有專精的專科醫師老弟們,在這一個小島上創造醫療新頁,雖然仍比不上台灣的進步與便利,但比起我們那個困苦的時代真是好太多了;同時更欣聞衛生署特撥款七億在金門建造一棟全新的醫療大樓,相信這是金門醫療環境改善的一大契機,以目前兩岸的狀況,軍事戰爭的考量應可大幅降低,只要有全新且整體的思維與規劃,打造金門成為一個優質的醫療養生島,應是指日可期的。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生命中的偶然,讓我與金門結緣,如今我每每喜歡抽空帶著老妻及孩子們,遠離喧囂的台北,到金門走走,沒有刻意的行程,只是看看太武山的日出,慈湖的夕照,漫步田野林間,聽一聽蟲鳴鳥叫,享受一種脫俗的悠閒,因為我們真的很愛金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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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歹命人生
「跟上一次泡的完全不一樣,它沒有凝結成一塊塊,喝起來香香濃濃的。」 婉玉端起碗,連續喝了好幾口,而後對仍在觀望的志宏說:「不信你喝喝看。」 「我不敢喝,」志宏依然心有餘悸地,「上次喝過後,除了肚子痛外還落屎,幸好落出一點屎水後,我就強行忍下,不然的話整條褲子一定全是屎。那天,簡直被這些美國奶粉給害慘了!以後碰到美國番仔,不向他們說OK了!」 「上一次,我們可能是連那些沒有散開的奶粉塊也一起喝下肚,才會發生那種狀況。我敢保證,這一次我們喝下的,絕對是美國奶粉的營養分。」婉玉說後,又端起碗,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完。 「你看看,」美枝指著志宏,嚴肅地說:「你身穿的這件大衣,不就是美國番仔的救濟品嗎?他們為什麼要從老遠的地方運來這些舊衣服,就是怕我們這些窮人受寒挨凍;他們為什麼要送我們牛油奶粉,就是怕我們這些三餐吃番薯的窮人營養不良。起初我們不懂得奶粉的沖泡方法而出了點小意外,甚至把這種營養品用來餵豬。現在我們已知道要如何來沖泡,才不至於讓它凝結成塊、喝壞肚子。我們應該感謝美國番仔才對。」 「阿姨沒有說錯,經過攪散又煮沸的美國奶粉是不會有問題的啦!」婉玉說後,拍拍自己的小腹,「你看,我喝了一大碗,非但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反而覺得全身暖暖的。如果我們能天天喝碗奶粉,不久之後,一定能長得像美國番仔那麼高大。」 「那有那麼好康的事,能天天喝到奶粉。」美枝笑笑,「美國番仔的救濟品,三不五時才會有一次;這一次剛領,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說後看看志宏,「趁熱喝一碗吧,等一下上山挑水澆菜才有力氣。」 「志宏,你快一點喝,我去準備『漏桶』好上山。今天是單號,早點澆完早點回來,萬一共匪的大砲朝我們這個方向打,想躲都沒處可躲。」婉玉囑咐著說。 那天,美枝留在家裡做家事,並沒有上山。婉玉挑了一擔漏桶,志宏提了一個小水桶,表姐弟倆逕行來到村後臨海的一處菜園,並在田邊的一個淺水井旁停下。他們隨即捲起褲管,個子矮小的志宏負責打水,高他半個頭的婉玉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