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
老毛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古秋美以一對深情的眼光望著老毛,「不管天涯海角,我隨時隨地願意跟你走。」 老毛樂得哈哈大笑。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老陳想了一下,而後對古秋美說:「我請金城總室的文書,幫妳寫一份報告,一旦呈報上來,我會專案簽請長官核准。屆時,妳必須先帶著孩子回台灣,然後老毛再到台灣和妳會合,一起到地方法院辦理公證結婚,當你們拿到結婚證書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向警總申請入境,同時把戶籍遷到金門,歸入老毛的戶籍裡面,往後你們不僅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夫妻,也是福建省金門縣的縣民了。」 「會不會很麻煩?」古秋美有點擔心。 「不管有多麼麻煩,我會一樣一樣幫你們克服的,」老陳信心滿滿地說:「只希望以後的人生歲月,你們能過得幸福快樂。倘若真能這樣,我辛苦也有代價了」 「我們不會辜負你的。」古秋美說後,看看老毛,他們相視地笑笑。 「不過話說在前頭,」老陳對著老毛說:「結婚後你必須辭職,離開特約茶室。」 「為什麼?」老毛緊張地,「那我不是要失業了嗎,用什麼來養家活口?」 「這些事你暫時先不要操心,」老陳振振有辭地說:「特約茶室那個地方不值得你們再留戀,夫妻二人必須一起離開那個環境。你老毛的駕駛技術是一流的,考一張小客車執照絕對沒問題,我大哥和朋友合夥開車行,屆時再想辦法介紹你去開計程車。」 「真的?」老毛興奮地說。 「你儘管放心,不會讓你失業的。」老陳分析著說:「試想:在特約茶室當工友一個月才三百元,夠養家活口嗎?一個禮拜放一天假,能夠照顧到家庭嗎? 古秋美能放心你在裡面工作嗎?如果是單身,求一個安定也就算了;有了家,則必須另做打算,這是一個不能不加以思考的問題。如果受雇於車行,每天只需開半天車,每月約有六百元的薪資,空閒時並不一定要窩在家裡,可以找其他事做,好增加一點收入,對整個家庭經濟也不無小補。」 「要住在哪裡呢?」古秋美又擔心地問。 「這點妳放心,」老陳輕鬆地說:「只要不住在大街上和人家湊熱鬧,鄉村空房子多得很,到時候再想辦法,不會讓你們露宿街頭的。」 「老毛有你這位貼心的好朋友,讓我感到高興和驕傲。」古秋美以感激的口吻說。
-
也來個「不成樣子的懷念」
「這是一個給予和保留忽隱忽現的遊戲,有些微笑、有些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泰戈爾︽園丁集︾ 誰能說不是?那些曾有過的青澀歲月,終將湮沒在時間的長河,而回憶的帆檣或許偶爾能搭載我們溯航,但每一次總免不了要遺落幾處渡口或港灣││。 一聽說「幸福的人都會變老」,也許我們都需要思索三秒,才能決定是否認同這樣一句話。玩味這話裡的邏輯,說到底並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不管幸福與否,人都要變老。變老是常態,除了那些自願或非自願提前走完人生的例外者。 「幸福的人都會變老」,或者該說「能夠有機會體會變老過程的生命都是值得慶幸的」。因為變老,才有回憶。回憶童年、回憶兒時玩伴、回憶同窗摯友、回憶軍旅袍澤,當然也回憶成長過程中那些個帥氣的、憨厚的、嚴厲的、溫婉的、風趣的、形形色色的師長,儘管有些已經淡然褪色、有些卻仍然歷歷如昨。 六月下旬,國際知名詩人鄭愁予設籍金門,引起全國各大媒體連日廣泛報導。居間牽成協調此事者,是縣籍知名報導文學作家楊樹清學長;是日,在鄭先生於金城國中發表完演講之後;移師到楊媽輝老師家的短暫聚會裡,遇見了當年在城中曾經教授我們國文的王金練老師;數日後,在金門日報看到王老師所發表的退休感言「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文。文章對當前教育,有深刻的針砭、有殷切的期許,讀來令人動容。 誠如該文一開始所言「俱往矣」,是呀!往者已矣。轉眼間,離開城中竟也有二十五載、四分之一個世紀。回想那些有微笑、有羞澀、還有些甜蜜而徒勞的反抗歲月裡,師長們耕耘的身影還是那麼樣地清晰。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初二那年暑假,王金鍊老師要我們背誦一首首的宋詞,為我們鋪陳蘇東坡、李後主、李清照等一個個詞人的心靈地圖。小小年紀,不願自謙說對那些詞的意涵完全沒有感覺,但是要說理解自然是有限。而當年那位清瘦俊朗的師長、當年那位背對我們,向著黑板,運筆如飛的師長,也許並不知情在座的學生裡,有人曾經著迷的模仿他的字,每當王老師對著黑板滋滋颯颯的寫,我就跟著一筆一劃在紙上塗鴉。真是「字如其人」呀,我當時想。 如今,王老師身形清瘦依舊,對文學的眷戀也依舊。在下埔下的微風海戀,幾度聽王老師、樹清學長、進業學長娓娓道、細細說當年事、當年志。雖不盡似仲尼與弟子的「盍言爾志」,畢竟也牽連出了金門文學的幾絲脈絡。我對文學沒有樹清學長那種以心相許、奉為畢生志業的態度,也沒有進業學長的夙慧與文史修為,愛好而已。 八月份,王老師就要從服務了三十年的崗位退休,今後或可期待,當年那孜孜矻矻的園丁,可以騰挪更多時間來灌溉金門文學的苗圃。年初,大陸作家王蒙將歷年來對一些親朋故舊的回憶文章收集成冊,名曰「不成樣子的懷念」,於是我也依樣葫蘆。「懷念」,誰說一定得是個什麼樣子呢?
-
詩三首
錯過 年輕生命多了矜持 同窗數載欲言又止 拋出書包,接下惆悵 鳳凰花開,搖落珍重 或許曾經錯身擁擠人潮 也許曾經比鄰氳氤咖啡 一定是當時 我們都忘了 轉頭 候鳥已啣了日出帶回月落 日影早拉長皺紋染白華髮 顫顫搖椅中只剩嘆息 相伴 士兵的妻子 離別時 你不說我愛你 只說 好好活著 堅定語氣如鏗鏘步伐 刻畫我們的諾言 二十年了 我還活著 等著你 來赴約 一個騎士之死 我騎著車,飛快 連風都要抓緊我的頭髮 加速再加速 彷彿遇見光速 慷慨贈我以青春之泉 為了 啣接完美弧線 我趨前跳躍 翻身再翻身 如風火輪般迅速狂傲 天地也為之避舍 終是來不及 只見 紅色汁液慢慢 漫了滿地
-
想要「好命」並不難
同事是個喜歡抱怨的人。無論遇到什麼事,總是用「挑毛病」的心態看待,對人說話也是冷嘲熱諷,因此在機關內的人緣不佳,他討厭別人,批評別人,大家也因此不喜歡他,工作環境氣氛很差,惡性循環下,他的抱怨情緒更加高漲。 每當他抱怨時,總愛說:「像你們這種好命人,不會瞭解我的辛酸」、「誰像你們那麼好命?遇到好長官、辦公環境好」、「你們這種好命人,日子過太爽了,不會體會我的痛苦」、「你受的委屈算什麼?我才是真正命苦的人」………等等冷言冷語,令人聽了臉上浮起三條黑線。其實,「好不好命」並非完全取決於客觀情形,個人主觀的想法更重要。 大學畢業後,在求職的過程中,並非一路順遂。我也曾經歷日日翻報紙,艷陽下或大雨天,騎著小破車面試,屢屢遭拒的日子。也遇過糟糕的老闆,苛刻的上班環境與不合理的工作要求。接二連三的挫折,讓我心情跌落谷底,喪失信心與鬥志,深刻瞭解到失業的痛苦。也因為有了這些經驗,讓我對之後的工作充滿珍惜與感激。 我覺得只要改變心態,週遭的環境也會有不同的景觀。如果一開始就抱持著悲觀的想法,眼中看到的將只有灰暗的色彩。當我遇到不如意的狀況,雖然心裡會受到影響,但我選擇以積極正向的態度面對,試著找到現狀中的優點,客觀的擬出應變計劃,以珍惜的心感激週遭一切人、事、物,不抱怨、不推託、不為自己找逃避問題的藉口,全力以赴。當心態正確,遇到困難也不怕,成功的解決問題後,工作越來越順利,生活越來越自在,自然而然就會有越來越「好命」的感覺。 「好命」不是有錢人的專利,也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只要自己下定決定,改變心態,想要「好命」並不難。
-
筆記三則─古史今說之十八
真除 戰國時代,秦相呂不韋門客集體著作︽呂氏春秋︾(呂覽),成書后,懸於城門,昭示有能更一字者,賞千金。設使吾人皆以初次聞見「真除」一詞,且試以某某「真除」課長一職詢釋之?眾或許不假思索,必反問曰:某課長已被免職乎?此時若將「真除」比擬「免除」,一字之差,賞金已然失落矣。 一九四五年七月︱抗日戰爭末期,先總統蔣介石發給胡宗南一道「連任」命令:「著該員真除第一戰區司令官長一職」。由上述可見「真除」應為舊制中,授予在任者任命狀之術語,即連任之意。如以字面研析,確具有實授官職之意;吾則釋以,由代理而派任正職之人令。 考諸唐宋制度史,朝廷分職設官,地方劃分州、縣,遐陬僻壤,莫不置吏。例有唐.韓愈︽潮州刺史謝上表︾載述:「臣以正月十四日,蒙恩除潮州刺史::」、「治平四年,潤三月,王安石除知江寧府。」︽見王荊公年譜考略︾上述「除」之為義,即指派官任職;至於「致仕」、「乞仕」,吾人不得解以「到任為官」或「請求安排官職」,應釋為「離任退休」或「陳請退職」,蓋此皆與「真除」相為類也。 爬灰 爬灰(又稱扒灰)之為意,指公公與媳婦之間有曖昧之行為。︽金瓶梅.第三十三回︾:「那旁多口的,認的他有名叫做陶扒灰,一連娶三個媳婦,都吃他扒了。」︽紅樓夢.第七回︾:「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生來,每日家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依上所述,「爬灰」與「公媳」之間,無論從聲韻、訓詁或文字學而言,彼此應無相關為是。 筆者於傾心古籍,刻研究「王安石散文」之餘暇,輒搜尋百餘本︽唐宋史料筆記︾得知,安石之次子雱,為太常侍太祝,素有心疾(疑心病),身體每違和難安。娶同郡龐氏女為妻,愈年生一子,雱以其貌不類己,常與其妻日相鬥鬨,家庭失睦,百計欲殺之(其子),竟以悸死(心驚而死)。安石知其子失心,念其婦無罪,欲助以離異,又恐被惡聲,遂安排暫住京城內,再行擇婿而嫁。此期間,安石憐其棄媳,公暇則造訪其宅,入其門(宋代以泥砌牆之門,塗抹石灰於其上,門上逕書對聯),每見石灰門牆斑剝之「近悅遠來::」楷體文字,心覺不妥,屢以指甲爬灰上之字;再者,安石因變法遭訾議,其言行舉止動輒得咎,更於其私訪棄媳時,被窺以不尋常之想像,進而謗以「偷媳」之姦情;此被毀謗之心態,無關是非,固社交之圈常有,非安石獨享而能過譽也。 吾以為,喪事或祭祀時,供當冥錢焚燒之錫箔紙,錫箔色白似銀,富延展性,在空氣中,不易燃燒變化。當紙化灰而錫箔留存,因錫箔有價,故人們或有「偷錫」之舉;錫箔堙浸於灰燼,故「偷錫」時則需藉助以枯木,或木條爬灰(扒灰)而撿得。因此,「爬灰(扒灰)」與「偷媳(偷媳)」所舉例之相關涵義甚明,如助吾人以心領神會,深思之,不覺莞爾。 鰣魚 婚喜之慶,吾每出席金城某餐廳之宴,總見「鰣魚」此道菜餚,輒欣喜若狂。蓋吾平日既未嘗有擇於飲食,何忽獨嗜此?僅因「鰣魚」之為魚,形扁而長,背黑腹白,腹下有鯪鱗,雖多刺,然肉質鮮美。倘覆以豬油油衣於全身,俾油化解膩以咀其鱗;或陰藏梅乾於其肚,待質軟澀退以嚼其肉。至其料理之方,宜佐香菇、條狀肥肉、筍子之配料,烹調以色香味,再行搭配優閒時日,邀親朋以啗食之,必足令人大快朵頤一番。是以,吾暫捨吾前之所好(指各種魚類),而獨以此(鰣魚)為今之所嗜邪! 據︽清代史料筆記︾︿歸田瑣記.梁章鉅撰﹀引爾雅注:「鰣魚,海魚也,似扁而大鱗,肥美多鯁。」;惟︽類篇︾言其出有時,故名鰣;江東四月有之,然吾閩秋冬間亦有之,則其出有時之說,不盡然也;此本海魚,得江水蕩滌之,其味愈美,故以揚子江者為佳。 吾以為,世間山珍海味非常之物,常出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今閩南之鰣魚,沿海之過客;浯州之珍饈,形單而影隻,吾人豈能因其夷近庸俗,得之平常,而棄如敝屣。吾又以為,「鰣魚」之為魚也!其形扁體長,貌異而多刺,類屬「黃隻」(絲翅鰶魚)、「魠目」(長鰳魚)之列,唯渠等皆質美肉香,爾今爾後,想必為老饕所饞涎焉!
-
愚言寓言之八
一、 有不少的科學家都認為,約於六千五百萬年之前,有一顆巨大的殞石撞擊地球,致使雄霸地球約一億年之久的恐龍因而滅絕。就長遠的時間而論,科學家們還深信,這種「大滅絕」是地球生命史上的一種常態。如果地球形成已近五十億年的說法可信,那地球過去最少還曾經發生過四次的「大滅絕」。因之,我們也許可以作一個合理的推想,地球上以往的生物可能曾經創造過有如現在人類所發展出來的文明。 二、 倘若以八十五年為一個人存活於這個世界的時間計算,那你我親身遇到「大滅絕」的機率,可說是微乎其微。但是卻又因為「大滅絕」是「常態」,而且無論是誰也無法預料,下一次的「大滅絕」將在什麼時間發生,所以機率雖然極低,並不說明完全沒有機會。 三、 如果「大滅絕」真的再次發生,那地球上所有生物的生命,以及人類智慧所創造出來的文明,都將於一瞬之間化為烏有。這種情形,令我們不禁想到人類在宇宙之中,其生命是多麼脆弱、多麼短暫。 四、 年輕時,聽到有人說「光陰易逝」與「歲月如流」這類的話,自己全然沒有「時間過得很快」的感覺。而如今再讀鄭板橋的「楓葉蘆花並客舟,煙波江上使人愁。勸君更進一杯酒,昨天少年今白頭」;唐伯虎的「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又年」;劉希夷的「:::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以及李白的「:::今月曾經照古人,今人不見古時月。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等詩句,猛然驚覺,五六十年的歲月一瞬之間就悄悄地溜走了。這種時光飛駛永不回首的感受,分不清是年歲增長的生活體驗,還是詩句中所散發的動人能量,也許兩者都有吧! 五、 宗教家為人類另外塑造兩個未知的世界,一為前世,一為來生。只是如今活在世界上的「我」,非但無法回顧前世的「我」,也不能預知來生的「我」。因之,我們根本看不到「前我」、「今我」與「後我」三者相互之間,是否存有連結關係的線。在不可能證實其有,也就不可能證明其無的邏輯下,我們揣測,佛家所謂的「報應」之說,也許只是為了嚇阻人們心中為惡之念而已。 六、 據報導,台北市善導寺有一位和尚(該寺稱之只是經常到寺參與唸經的法師),他煙酒不拒,葷素通食,嫖賭全來,好像只差沒有殺人放火而已。據說他不到寺內唸經禮佛的時候,住的是豪宅、開的是名車、穿的是名牌,完全無視於有待救濟的窮困人家。這些行為,在一般高官富賈似乎是正常的,然而發生在一個和尚的身上:::哎,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才好。不過我們卻很想問問該寺的主持,要有什麼條件才能夠到寺內去參加唸經? 七、 在台北參加一場婚宴,同桌有三兩位似曾識的客人,也許因為他們說話的聲音特別大,所以他們的對話─「我家內部最近重新裝潢,花了我將近四百萬」與「那台賓士淘汰了,我換了一輛凱迪拉克」─就更引人注意了。散席後,老許說他們在炫耀財富,老劉說他們是物慾的奴隸,老宋說那是他們家的事,當成耳邊風算了。而老夫內心卻想,有一天,如果他們家人被綁架,警方千萬別懷疑是今天同桌客人幹的就好了。 八、 擁有物質的慾望愈強烈,抵禦外來誘惑的機制就愈薄弱。這個時候,如撒旦的牛鬼蛇神趁機而入,攻佔你的心靈。 九、 媒體的語言,依其表達的屬性,我們可以將之區分為報導、批判與文學等三種類型。 十、 報導語言是一種「傳之以真」的「知性」語言。在傳播機構為了讓社會大眾可以獲得真實資訊的期盼下,新聞報導自然必須把握「快」與「真」的原則。處理一件新聞,我們認為最少需有下列三項堅持:一、追究事件背後的真象,切忌作捕風捉影與人云亦云等「打高空」的報導。二、以「無我」的立場作真實客觀的報導,切忌夾雜有主觀的認定和個人的好惡等批判性或文學性之語言。三、報導分量的輕重決定於事件內容的性質,切忌倒重為輕或反客為主的操作。新聞報導若無法作以上的堅持,那不是有混淆大眾視聽之慮,就是有扭曲事實真象之嫌。這種新聞內容,可能誘導群眾不自覺地踏入有意設計或無意形成的陷阱,而以撰稿者的認定為認定,以報導者的好惡為好惡。如此失「真」的效應,必使多數社會成員困於「假」的牢中打轉。 十一、 批判語言是一種「說之以理」的「理性」語言。下筆作評論,並不排斥運用客觀事實之「知性」語言,作為分析的主題或佐證的實例。但卻必須將主觀好惡之「感性」語言完全予以排除。一篇論述,如果立場偏頗,論點主觀,滿紙都是「感性」的用語,這樣的內容通常禁不起客觀的檢驗,也禁不起理性的推演。在識者的眼中,它只不過是一堆強詞奪理的言語,或是數段搖旗吶喊的口號而已,既缺少說理的邏輯,自然也沒有說服的能量,然而,因為人都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和個人的推論方向,所以要求立場完全純正,立論全然客觀,分析絕對理性,實際上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減輕主觀意識的干擾,只有剔除個人先入為主的認定,強迫自己也從反面作思考,同時盡量避免使用情緒性的語言來作論述。 十二、 文學語言是一種「動之以情」的「感性」語言、在這裡,是專指平面媒體副刊上文學作品的用語。文學為時間藝術,以日常用語為表現的工具,但是,在任何藝術類型,其所追求的都離不了表現自我,創新形式和主題感人的前提下,因此,口語就必須經由創作者的改造,始可蛻變成為文學語言,這自很多詩句所展現的語法就足以說明。文學語言經常假藉「知性」的報導或「理性」的批判來作為題材,前者如寫實的小說,後者如推理的小說等等。我們之所以未將電子媒體上所播放的影片列入,是因為電影是溶合時空的綜合藝術,其表達的語言我們稱之為「蒙太奇」,也就是指拍成的底片經過選擇、剪輯與組合之後,放映時所產生的效果,而非片中角色的對話,也不是影片背後的旁白。 十三、 由於媒體具備廣遠的傳播特性,所以媒體也具有優起的社教功能。 十四、 在商業競爭的現實下,媒體為求持續經營,往往只有兩種選擇,一為屈就於社會大眾的口味,以提升銷路或收視率。另一為討好特定對象的癖好,以爭取更多的資源和補助。因之,很多真實的報導,理性的評論與社教的功能,就成了媒體為求「活下去」而犧牲的祭品。 十五、 前一陣子,男諧星的自殺身亡、市議員的假造影帶、女影星的未婚生子、女藝人的家暴事件,以及所謂「王子」訂婚與結婚的場面,鬧得沸沸騰騰,每件都炒了一星期甚至半個月。這種如連續劇的新聞報導,把當時南部水災的災情也淹沒了。 十六、 如今媒體上的社會新聞,不是偷竊就是搶劫,不是詐財就是騙色,不是自殺就是殺人,不是械鬥就是放火,看了這些報導,令人感覺自己似乎是活在原始的叢林之中,也讓人懷疑台灣真的沒有人在做善事嗎? 十七、 擁有所謂「第四權」的媒體,如果無心監督當局的施政,無能導正社會的風氣,那麼媒體就成了政治集團的傳聲筒,或專挖八卦的娛樂版了。
-
《浯江詩選》浯江
曲折、跌宕而淤塞著 漲暴、淹水、流沙 當真是一種發洩的情殤 沈浮著吾鄉戰爭的陰影 洗滌飄杵的血流 曾經淹沒著渠塘的窪地 洗劫即將耕穫的農地 浯江溪啊 你是否穿過歷史的夜夢 黯然長夜的等待總會喚醒黎明到來 而懸掛千帆的船艘 也該蓄勢出發啊 曾經是英雄牧馬汲水的源流 曾經是明鄭水師訓練的灘頭 遙望逐鹿中原的山川 啟綻躍馬神州的容顏 還是任潮來潮去 無奈的隨著歷史沉浮 猶如你四撒異鄉奔波的子孫 在異鄉飄泊的江湖苦苦打拚 浯江溪流啊 你是否還蕩漾著脈脈的鱗波 在木麻黃的護岸上 亦如高掛天際的明月 讓一夜鄉心 餵飽遊子的鄉愁
-
老毛
「我認同妳對老毛的看法,但也相信男人的嘴臉都逃不過妳的眼睛。」老陳肯定地、而後問:「聽老毛說,妳有意離開這個環境,和他生活在一起?」 「我知道你今天是為這件事專程而來的,是不是?」古秋美有些不屑,「如果想試探我的真誠,那大可不必。我來金門那麼久了,有沒有騙過人家的金錢和感情?有沒有酗酒、賭博、鬧事?有沒有不當標會或欠錢不還?這些事對你們來說,簡直不必費功夫就可查得一清二楚。對於老毛,我並沒有貪圖他什麼,唯一讓我賞識的,就是他的忠厚樸實、勤勞節儉,是一個可以託付終身的好男人。」 「總算妳慧眼識英雄,」老陳興奮地說:「雖然他的年紀大點,但我相信,一旦和他生活在一起,絕對不會讓妳吃苦的。」 「再怎麼苦,也沒有心靈的創傷來得苦,」古秋美淡淡地笑笑,「假如真能離開這個環境,任何苦,我也會心甘情願去承受,絕不會讓生活的重擔,由老毛一個人來承擔。」 「古小姐,妳這番話太令我感動了,我替朋友感到高興。」老陳由衷地說。 「老毛有你這位時時刻刻關懷著他的朋友,何嘗不是他的福份。」 「往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往後歸往後,現在你是長官,這裡所有的人都怕你。」 「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老陳站了起來,笑著說:「我有那麼可怕嗎?」 「說來也是,」古秋美看看他,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你不僅不可怕,看來也蠻親切的,想不到老毛年紀那麼大了,竟然會有你這位年輕的好朋友。」 「好了,耽誤妳那麼多時間,」老陳移動腳步,「下一步該怎麼走,我會聽聽老毛的意見。不過我也必須善意地提醒妳,凡事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傷害一個老兵的心。」 「陳先生,這點你儘管放心,我古秋美已經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老女人啦,這種事,那能兒戲。」古秋美認真地說。 老陳含笑地從古秋美房裡走出來,又不加思索地來到老毛工作的火爐間。 「關於你和古小姐的事,剛才我親自去拜訪她,也談了很多。如果我沒猜錯看錯或聽錯,她絕對是真心的、也是認真的,你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老陳拍拍他的肩膀,正經地說。 「那我該怎麼辦呢?」老毛有些惶恐。 「先別緊張,這種事最好當面講清楚。」老陳胸有成竹地說:「這樣好了,星期一我請你們上館子吃頓便飯,大家好好地談談,聽聽彼此的意見。」 「應該由我請客。」老毛客氣地說。 「別跟老兄弟客氣啦,」老陳興奮地說:「但願美夢能成真,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比什麼都可貴。」 「我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啊!」老毛喜悅的形色溢於言表。 「記住,」老陳提醒他說:「既然雙方都有在一起生活的意願,就必須懂得相互尊重。對於她的出身,以及曾經從事過的行業,更要有心理上的調適。一旦結成夫妻,無論情緒有多麼地低落、心裡有多麼地不痛快,或夫妻間有任何的誤會和磨擦,都要學習忍耐和包容,千千萬萬不能翻舊帳。」 「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時時刻刻記住你的話,當然,也會記住惜福和感恩。」老毛激動地說。 星期一中午,老陳在金城萬福樓請老毛和古秋美吃飯,吃這頓飯的目的,彼此心裡都很清楚。「依我看,結婚後就在金門定居算了。」老陳向他們建議著,「雖然偶而的還有一點砲聲,但這裡的民風純樸、治安良好、消費低廉,將來孩子讀書也方便,是一個不錯的居住環境。」 「我也有這個想法,」老毛看看古秋美,「妳呢?」
-
文學饗宴
文化局舉辦的金門文藝研習營是早在五月份就已公佈的,我在六月初報名後就每天盼望著這天的到來。 好容易盼到了七月一日,為期三天研習活動的第一天,上午我卻因一些小事而脫不開身。十點多,好友『小白鷺』打電話來:『艾琳,我等了好半天了,怎麼還不見妳的蹤影呢?』我無奈告知:『臨時有事,可能要下午我才能去文化局吧?』 就這樣,一個上午我都在焦急中捱過,簡直如坐針氈。中午一點多,我終於可以脫身了,卻又苦無代步工具,儘管在大陸時我就會騎機車,但是來這邊後我一直沒考駕照,所以不敢冒然上路。正當我想去搭公車時,老公忽然回來,解了燃眉之急,他立刻把我從山外『快遞』到位於金城的文化局。 本次的文藝研習營共分三個類別:小說組、散文組、新詩組。當初我想同時報名散文和小說兩個類組,但因兩組的活動同時進行,後來在陳延宗老師建議下我選擇了小說組。 走進文化局大樓,我自知已經遲到,趕忙向一樓的工作人員詢問小說組在幾樓,熱心的志工小姐告訴我在三樓,我不敢怠慢,一邊上樓一邊瀏覽手上的流程表:今天小說組的第一堂課是作家劉中薇小姐主講的,課題是:怎樣編寫劇本→編什麼、寫什麼? 我來到三樓會議室時,正在播映一段影片,男主角是李威,我對這部片略有印象,正是劉中薇編劇的作品。黑暗中所有人都安靜的欣賞著影片,我在門口就近找了個空位悄悄坐下,幾分鐘後,影片結束,會議室內燈光齊亮,我發現數十位學員中有不少熟悉的文友,大家都來參與這難得的文藝研習。 一位文靜的長髮女孩走上講台,她應該就是本課導師劉中薇小姐了,只是我沒想到會是這麼年輕的女孩子。她對劇本的編寫講解的很細膩,還把她在創作過程中遇到的一些趣事跟大家分享,讓大家了解到一個劇本的編寫到拍攝成一部戲,期間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難度,雖然我從未計畫過寫劇本,但是,聽了那堂課,一個奇妙的念頭竟在不知不覺中自心底形成:不如也嘗試一下劇本創作吧! 不知是我遲到太久,還是聽課聽的入神,感覺一下子就下課了,我打給『小白鷺』,得知她在二樓散文組,才要下去找她,她就現身我的眼前了,同時,她帶來一位我久聞其名的『芳芳』,終於跟芳芳見到面,真的太開心了,芳芳很高,我蹬著高跟鞋還矮她一個頭,『小白鷺』告訴我芳芳身高一百七十幾。跟隨她倆下樓,『小白鷺』又介紹幾位朋友給我認識,大家一見如故的聊著,都是有關文學的話題。 很快開始第二堂課,由知名作家林文義講授:小說的魔幻寫實。 林文義老師很親切,跟電視上談話性節目中的他略有不同。他很健談,關於小說的創作,他向大家推薦了幾本中外名家的小說,在推薦名著時總會加一句『林文義的書你可以不買,但是你一定要買這本書』,叫學員們見識到了他的風趣。林文義老師特別推薦賈奎斯的經典名著︽百年孤寂︾,說讀完這本小說,就會體會到何謂小說中的魔幻寫實。在有關寫作的講解中,林文義老師還隨意談起他的一些經歷,看得出,林文義老師雖然五十多歲,卻依舊是個很浪漫的人,他提到,不管是夫妻還是男女朋友,都有必要用心經營兩人的感情,譬如點顆蠟燭,倒兩杯紅酒,營造一份浪漫的氣氛:::。 林文義老師的講課,生動而輕鬆,像是跟一群朋友閒話家常,而又在這閒話家常之中,叫人領悟到寫作的知識與奧妙。最後,林老師還拿出他的一本日記跟大家分享心得,建議大家不妨也準備一個筆記本,閒暇時每天寫一段日記,記下每天發生的大小事件,也許日積月累以後,其中的某些片段便能成為創作中的素材。這點我頗有些小小經驗,我一直堅持寫日記,近幾年則是由電腦代替了筆記本,我在PC home新聞台設有自己專屬的報台,主要就是把自己每天的經歷和心情,及時紀錄下來,貼成小詩或散文,不但給自己留做回憶,同時磨練文筆,還在網路公開給網友們分享,有時寫東西缺乏材料,到自己的報台瀏覽一遭,就會催生奇妙的靈感。 第三堂課是金門籍青年作家吳鈞堯主講的,在金門日報和金門文藝上,時常能讀到吳鈞堯的作品,寫功深厚,每每拜讀,都令我耳目一新。他講的是有關當代文學的發展史,也許是時間不足的關係,他講話很快,但也很詳細。 五點半,第一天的研習結束,在回程的路上,我意猶未盡,坐在後座吱吱喳喳的跟老公分享我的收穫,老公了解到我此行確實獲益良多,有感而發:『妳來金門,真的來對了!』 我點頭,沒說出口的是,我感激金門這塊寶地,感激文化局這樣的單位,積極拓展文化之旅,讓我們這些醉心文學的平常百姓,也能有這樣珍貴的學習機會。但願我能邊學邊寫,在金門這座文風濃郁的仙島上,築夢踏實。
-
記得或者忘記
國中時代,還沒有開始寫日記的習慣。經過了二十六、七個年頭,許多陳年往事,也漸漸地朦朧了。也許記憶本身就是一件奇異的東西,它暗地裡自行選擇了記取或者忘記,並且通常不告訴你理由是什麼?而今仍留存於腦海裡的印象,隨著那遺忘的曲線,我的苦惱開始了,明明記得那樣的一樁事件,但確切無疑的年代,所有存在過的、真實豐富的細節,卻忘了! 忘了,忘了,忘了是國二或國三?忘了是怎樣的心思和目的,學校每周固定的社團聯課活動,我怎樣就走進那一間教室,聽了唯一的一堂文藝課;而後來怎樣又倉促離開,再也沒有回到那間教室?沒有記錄、舊照可供翻詢,就像患了失語症,課堂上還有哪些同學,我也不可能說清楚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王金鍊老師的那一堂課,講的是兩首新詩,圖象式的,白荻、林亨泰的實驗詩。 我不想翻箱倒櫃去把詩集找出來,因為新時代不得不流行的一些轉過去翻過來的讀法,恐怕不免是要煞些風景的。記憶中白荻的詩,開頭或便是:地平線上孤獨的一株絲杉,這一行在右首獨豎,高高聳起,然後,彷彿有陽光從右上角斜照而下,投出一幅收斂三角形的蔭影,那一株絲杉,它的形體隨那等差遞減的字數,顯得愈來愈渺愈低,終於,一字一字,完全在地上躺平了。而林亨泰的那首,就叫風景或者防風林吧,沿海種植的成片防風林,逐次在平面的空間上展開,層層向左邊的海岸推進,而終於接觸到了海洋,於是乃有海以及波的羅列,海以及波的羅列那樣的句式安排。 或許正因為是圖象式的新詩,所以我仍依稀記得它們圖寫在黑板上的樣子吧!而當時王老師是怎樣講解的?我已全然忘記了。王老師後來結了婚,他家裡幾個小孩的褓姆,就住在我家斜對面,我們不時會在小巷裡撞見。但因為他從沒教過我國文,或也不記得曾經有我這樣旁聽過一堂課的學生,緣於浯土特有的一種慎重矜持,當時我們似乎安之若素地,並不像此時這般地熟稔!而那一次課堂上偶然的交集,兩條直線上唯一的一個交叉點,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我好奇地想著。那並不是我第一次接觸詩,讀小學的時候,我哥已嚴格要求我背誦唐詩三百首,從後面的五絕開始,七絕沒背完,我已小學畢業,而大哥也帶筆從戎去了。那也不是我第一次接觸新詩,因為楊喚和余光中早早在國文課本中住下來了。我好奇地想著,答案呼之欲出,只是還不敢全然確定。直到最近在台北幾次痛飲咖啡的長夜聚談中,樹清兄讓我看了他國中的日記,目睹他「阿鍊」來「阿鍊」去的長記錄,我才恍然發現,可愛啊!那些早慧的「文藝研究組」正規班的學員,有好幾個就是我們所謂「好班」的同窗同學。是誰傳下詩人這行業呢?如果不是國二那年化學實驗室的課堂裡,偷偷在酒精燈下傳抄鄭愁予詩的他們,我和詩的距離會如此大步拉近嗎? 如果不是那些「陌生化」的,語言和語言之外,多少新鮮的、異質的、奇秀的元素,驟然突兀地闖進我的生命,我所知覺觀照的世界和賴以剖析介入的方式,難道會是現在的樣子?雖然,真正屬於我的詩的故事,要來得更晚一些:那是在舊日莒光湖畔前的兩排木麻黃樹下,正當高中聯考最後一天的午歇片刻,就著清涼的水面微風,我才開始展讀自己購藏的第一本新詩集。然而,讀著讀著,仔細地,戀慕地,在磨石子的長凳上坐定,風吹微微,蟬聲高唱,彷彿這樣帶著抵抗意味的湖濱一少年,是早在那一堂課裡,就已了悟,自己將如何預備著充足的糧食和武器,才敢發願想像,做那樣一匹踏破天下的神駒,而蕭蕭馬鳴,悠悠旆旌,詩是另一匹前導的坐騎,而那種矢誓涉入知識之海的決心,那種對文學作為一種英雄事業的無限嚮往,可愛啊!這完美的理想,世上還有什麼能阻擋! 然而,海以及波的羅列,一株絲杉和海以及波的羅列,關於人生的、關於詩與真實的剎那啟悟,對於一個意外的旁聽生,我不可能描述得更多了:那沒完沒了的一課,不正是鑿光者照引洞穴那一頁哲學寓言在海島的重生和再版嗎?我可以不記得那一堂課是何時聽進去的,但九○四文藝教室的窗確實是存在的,當它以王者的風範,敞向微風的海洋,千山萬水,我真的懂了,文學作為一種英雄的事業,依然會是我一生矢志不移的主題,無論你記得或者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