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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熱鬧時繁花不再聽憑召喚

發布日期:
作者: 楊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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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鏘鳴的告別遺詩〈億萬年的記憶〉

「〈風〉:拂過臉上的溫柔/如絲緞舒展/侵蝕肌膚的冷酷/似利刃劃過寒冰/留不住、驅不走/同一痛楚/卻依然無臭無色/如果/熱鬧時繁花不再聽憑召喚/如果/孤獨時衣衫不再悉索/如果心室幽閉/你還在嗎……。〈雷〉:千言萬語/壓縮為亙古的沉默/怕一開口/驚醒宇宙安眠/擾亂人間節奏/寧願忍受情緒的律動/自死寂處層捲轟隆/直到天穹最盡/衝破空漠/一聲狂吼……。〈雨〉:淅瀝淅瀝/呢喃連綿的無奈/嘩啦嘩啦/猛吐傾盆的苦水/不是離人/偏喜串珠簾送別/不需針線/慣織愁網擋住陽光/當心湖如鏡/偏把澄明敲裂/當心田乾枯/偏把天下眼淚收藏……。〈電〉:層層血肉/密密筋骨/包圍幽幽方寸/請借明眸察看/請借極速/穿越滾滾靈河/只恐/到得茫茫彼岸/一瞬流光之後/更黑更暗更無邊了」。

──羅鏘鳴〈億萬年的記憶〉(一九九九)

 E‧H:

此刻,雨打落一窗寒氣。我一字一句抄錄著羅鏘鳴以風、雷、雨、電綴連的組詩〈億萬年的記憶〉。眼淚,暈開了乾涸的心湖。

 星期一的傍晚,妳給我傳來新加坡詩人寒川的留言,上網讀到《鄉訊》了,他已將〈筆墨傳鄉情‧文學的世界金門日〉這篇文章轉傳給所有出席世華的各地作家看,但也作了一點小小更正,他是世界華文作家協會新加坡分會錫山文藝中心副主席,「不是世界華文作家協會新加坡分會副主席」,又文中提到研究生謝佳玲「訪問到了寒川、馬田、方然、芊華、莊心珍、王彩玉等南洋籍金門作家」,但漏了「王彩玉」。

隨後,你來了電話,「一點也不孤獨的鮭魚,開始寫星期三的浯江夜話了吧?」妳提醒了我,十月那篇〈海角星月〉刊登日,是我農曆生日,十二月十日的這一篇?「哈,世界人權日,也是妳身分證上的生日喔!」

E‧H,〈黑色之書〉、〈重現的時光〉、〈萬紫千紅總是春〉之後,有多久沒與妳對話?我的書寫經驗,告一段落後,放在心裡,很少再回過頭來發表與同一女子所作的文學對話。這一回,逃不了妳的觸動,特別是妳在電話中說起我對發生在周遭親友身上的「病痛」、「死亡」的感覺好像有點漠然或反應遲鈍時。

妳的察覺也許是、也許不是。五月,我在〈漂流的餘韻:再續85度C──一個傷心的故事〉的文末寫道「M‧J:康乃馨的日子,今夜在85度C,舖展的故事,又是死亡之舞,少了讓妳參與對話的空間。猝逝的生命、存在的靈魂、漂流的餘韻。其實,不該說傷心的。」這篇文章受到詩人寒川的喜愛,將之轉載到二○○八年八月出刊、簡體字版的新加坡文藝半年刊《錫山》。寒川來台北,帶了兩冊《錫山》,一本給你,一本送給M‧J,我猜M‧J也是E‧H吧。」寒川讀到了,與M ‧J、E‧H,都通的文學對話。

不知是否該感謝寒川的靈心洞察?而這是一篇比較接近〈漂亮的餘韻〉的接續。

E‧H,就在妳代轉來寒川的留言,也在電話線上不知為何與我觸及「病痛」與「死亡」的瞬間,我的腦海立時湧現了一張臉譜──羅老總。而寒川,見過他的,一九九八年八月,寒川在台北圓山控訴印尼排華、發表〈淌血的五月〉的世界華文作家年會上,羅老總就在台下聆聽。

「羅老總走了」,聯合報文學獎三十周年頒獎典禮的場邊,自加拿大回來的詩人弦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告別式在九月的溫哥華,他的第一本、也是最後一本詩集《煮字烹情》也趕出來了,我為他寫了篇長序。」

「羅老總走了,」一樣的話語,出現在自加拿大歸來參加《創世紀詩刊》五十四周年慶的詩人洛夫,「唉,真是個文人,也是個好人。」

「羅老總走了」。兩個喜慶的場合,停止躁動。這聲音灌進,我的心迅即湧入一片哀傷色調。

這世間,誰識羅老總。

羅鏘鳴(一九四八─二○○八),香港詩人、報人,另以筆名「周慕瑜」與羅大佑合作寫了多首歌曲。趕在「九七大限」前,一九八四年,羅鏘鳴即已移民加拿大,先後出任金庸創辦的《明報》加東、加西版總編輯暨執行董事。

E.H,妳讀我的《天堂之路》,說最喜歡書後記那篇〈天堂裡的陌生客─贈別S.Y〉,文中提到一個星期五的夜晚,與S.Y、周慕瑜坐在溫哥華列治文市一家咖啡館,「才一坐定,音響就飄送出羅大佑的《戀曲一九九○》。節奏中透露出的,彷彿華麗,又很憂色。隱藏在旋律中記憶的精靈,迅即把我拉回一九九○」;之後,也是妳喜歡的一篇〈楓丹嫣紅:再續天堂裡的陌生客〉,「九二一之後的千禧年,我又走了一趟加拿大。往落磯山脈途中,夜宿黃金小鎮,我只在旅店撥打兩通電話,一通給妳、一通給羅老總,一東一西,你們居然都說要開車趕來會面。起碼四小時車程,我以天亮又得趕路阻止你們前來……」。

閱讀發現,或許妳已清楚羅老總與我的交誼了。在遙遠的異國生活了三年多,不管來自何方,都是天堂裡的陌生客,都懂得在荒寒中相互取暖。文學的心靈,又讓一群不同國度筆耕的人,很快找到連結、互助的方式。羅老總邀我在他主持的加拿大《明報》與名家如雲的胡菊人、梁錫華、洛夫、弦等人共同寫專欄,他的理由竟是「每周一篇的專欄稿費起碼可以支撐你的買菜錢。」因此,他管不了我寫得好不好了;而我則鼓勵羅老總一定要再寫詩、出詩集,「報人終究要退位,詩人永不退休」。

一九九九年八月,離開溫城前夕,羅老總召集了洛夫、陳捷先、梁錫華、丁果等旅加文人在華人餐館為我餞行,還特地裱了一首英詩、大家簽名相贈。

回到台灣,歷經「九二一」大震後的第二個月,某日收到羅老總寄自溫哥華一封沈甸甸的手寫信。一首題為〈億萬年的記憶〉的詩;信一開頭就寫著「終於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一家無恙,放下心頭大石。徐志摩說:『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你卻把溫哥華的雲彩帶走,這小城回復平淡與蒼白;卑詩大學成為虛幻的存在,無從捉摸。」又從信紙掉落出,羅老總停筆二十多年來的第一首組詩〈億萬年的記憶〉,他在信中為我解詩密碼,「〈億萬年的記憶〉寫的是兩種感情景況。其中一種自然出於目前個人的處境,這個你了解;另一種,是古往今來痴纏萬載的異性感情……。」詳述創作詩過程的信最後,稱完詩後如大病一場的羅老總交代「關於這組詩的創作『背景』,是我們兩人間的秘密,除了她。……靜待重聚之日。」

E.H,風、雷、雨、電〈億萬年的記憶〉之後,二○○○年錯失了在黃金小鎮的交會,我再也沒見到羅老總,我也守住了他的「詩秘密」到今天。「如果/熱鬧時繁花不再聽憑召喚/如果/孤獨時衣衫不再悉索/如果心室幽閑/你還在嗎」……。今天,十二月十日,我身分證上生日,卻是追念一位詩人的死亡。妳還在嗎?但願妳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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