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鑑照金門跟台兒莊
五月中,匆赴台兒莊開會,旅程最後一天,與古城人郁馥馨、臺灣詩人管管、作家東年覽清真寺。寺小,很快逛完,沒料到大家的興趣忽然放在一旁的野花。它們生機盎然,黃花綠葉,有風,就有顏色。出寺,新穎的古城圍在牆內,牆外的民宅瓦房具都頹倒,等待古城擴建工程跨大步邁進。我們一行人從側門進,我注意到古城已往四方伸展,按我估計,該是蓋好了、規劃好了,就逐一開放,尚未規劃妥當之前,則以喜氣的紅色布幔牽圍。
「千里走單騎」風情必須一說。它完全融入台兒莊大捷的歷史,高舉民族主義,牆壁可見打倒日本鬼子的海報,廁所裡掛上南京大屠殺的日軍將領照片,上頭寫上「通緝犯」。來自戰地金門,對台兒莊的戰爭跟酒歷史特感興趣,金門曾燒製飛機、砲彈、金馬自衛隊造型紀念酒,這些酒陳列在莊內酒館展場,讓人感到親切。我稍後在會議中強調,金門、台兒莊都屬戰場、且以酒聞名,最該締結深層關係了。台兒莊的手榴彈造型酒,酒質不比賴茅、金門高粱,但造型殊異,非常具有收藏價值。幾次餐後,我跟管管遲走,檢索是否有空瓶可帶,東年調侃說,帶了,可上不了飛機呢。
我們當然還是上了飛機,且在忙亂中,不停想到台兒莊,想起台兒莊的雄心壯志,想起郁馥馨如何孤家一人深闖台兒莊,以幾位義工個性截然不同,愛護台兒莊的心志卻一樣。我在飛機上,不時俯瞰層層雲海,知道我正接近金門、遠離金門。
時間跨步走,就成了歷史,只是時間走得毫無意識,歷史卻記憶了時間。台兒莊之行一週後,我參加臺灣文學館舉辦的百年小說研討會,五月二十四日,成功大學蔣姓教授在臺灣小說家黃春明演講時舉牌抗議,說黃春明以外來的國語寫作,可恥。黃春明小說向來關心民瘼,忽蒙此辱,衝下臺,幾與抗議者打起架來。爭吵的癥結,就在能用什麼樣的寬度定義臺灣,寬的、窄的,五千年歷史或者四百年開發史?
歷史的詮釋是選擇題,解答多,而且怎麼答 、怎麼對。
台兒莊「戰爭與和平」研討會上,我提到,台兒莊授清朝皇帝封為「天下第一庄」,而古城改建,正以其行動貼近封號,並榮耀這個稱譽,然而,受封之前的台兒莊本有其歷史,遺漏了那個部分,也就沒有後來皇帝的冊封。這是一個值得追蹤與深究的歷史,它能挖掘古城何以是古城,它能找到台兒莊的脊椎,它能發展出文學、文化、藝術、觀光等神經組織,它能組織起台兒莊,它能組織起全世界。
同樣的,金門歷史研究不能偏頗於近代跟戰爭,它應該往前跳、也應該更往後跑。
歷史多數都被遮掩了,多數被遮掩的歷史被揭露時,並不一定是真相,而只能是可能的、或最接近的真相,甚至,不存在著真相啊。
並不能說,面對歷史可能的陰暗,我們就放棄啊,畢竟,陰暗也是歷史的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