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裡窗外
◎ 為了遮陽﹐就順著客廳外緣搭建了一座4米長的棚廊﹔不久﹐又為了擋雨﹐在棚廊的兩邊﹐增裝了兩面落地的玻璃。這樣半室內﹐半室外的空間﹐放置兩張圓桌﹐幾把籐椅﹐就有一種像是一半坐在客廳﹑一半坐在花園邊緣的快意﹔不時的﹐就看到各處蒞臨的飛鳥﹐在庭園內落地覓食或急馳翻飛。
我與妻子﹐常常坐在這樣的棚廊下﹐享受著退休後的田園生活﹐欣慰的望著庭園裡的各種植物的生長與鳴叫未歇的鳥聲﹔而愜意不止。但這樣的愜意﹐偶爾也會轉為驚嚇…。
訇的一聲﹐在玻璃窗上響起﹐聲音大的如意外飛來的子彈﹐讓人從座位上彈起﹐尋視﹐透亮的玻璃窗仍完好無損﹐只是窗外已躺著一隻不知名的鳥雀﹐巴掌長的身軀縮捲﹐飛翔的羽翼癱軟﹐如枝椏的雙腳不動。
我拿在手中端詳著這隻覆蓋著豔麗羽毛的小生命﹐尖尖的嘴角淌著鮮血﹐就想起了「瘞旅文」裡罹病而亡的主人與童僕﹐他們是長途跋涉﹐是離鄉背景﹐是水土不服﹐是心懷憂患﹔而鳥雀呢﹐是飛的太低﹐是飛的太快﹐明朗的天空裡﹐怎會有一堵透明的牆﹖明亮的玻璃﹐竟成了死亡的陷阱。
我持鏟把小小的軀體﹐埋入庭園一角﹐常有一股衝動想寫下一篇祝禱﹐以為安魂﹔可是小小鳥雀的雙眼緊閉﹐看不到怨尤的眼神。
鳥雀意外的死亡﹐是種震撼﹐像被突然掀起的海浪打溼了衣衫﹐來不及閃躲逃避﹐只能揉揉浸濕的雙眼﹐鹹鹹的離開﹔也像是一枚流星﹐快速的還未看到閃光﹐就在一聲震響後墜落﹐來不及思考的只剩下一些說不出口的哀傷。
而困在窗內的鳥雀﹐就不同了。像是一連串辛苦越獄的連續劇﹐看著雙翅開展﹐一陣陣的撲打飛撞﹐偶爾飄落一兩根的羽毛﹐彷彿聽著它在大聲的喘息。我坐在椅上﹐替牠焦急﹐又為牠難過﹔明明只要轉個頭﹑或是向後﹐就是個開闊的天地﹐就是個求生的道路。可是鳥雀不知﹐面前的玻璃﹐就是堵穿不過的牆。
我望著鳥雀﹐竟覺得我的一生中有時也像鳥兒一樣﹐在自以為的光明之路奮進﹑衝撞﹐不停﹔不知道中間隔著一層看不到的透明玻璃。更不知往後﹑往左﹐就有一片更寬廣的世界。
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我想著聖嚴師父的教誨時﹐又不禁的覺得﹕是不是還要轉個向﹐記得來時的路﹐才是回去的路﹗
那兩面的落地長窗﹐像面螢幕﹐讓人看到美好的事物﹐總是映照著一半的真象﹔如同歡呼勝利的背後﹐也有慘烈令人哭泣的犧牲。然而﹐最重要的還是像面鏡子﹐讓我看到﹐我的去路﹐正是我的來路﹔出生﹐成長﹐茁壯﹔然後﹐退休﹐衰老﹐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