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論到金門
讀張作錦的著作《誰與斯人慷慨同》,我常想到寫《火殤世紀》。
當年,為了撰寫小說,常翻閱縣志、訪談與歷史大事記錄等。歷史記錄的筆觸非常客觀。彷彿它們一旦成為事實,就永難翻改。它們呈現的,也常是冰、冷。比如「九三空戰」,我方擊落多少架中共飛機,八二三砲彈,金門島落下多少砲彈。我的職責是從「無情」,找出「有情」;從難以客觀解釋,找到主觀的觀察跟感動。
我在《誰與斯人慷慨同》也看到這樣的跡象。當然,張作錦老師學養之佳與觀察之深,是我遠遠不及,但至少我們都一樣關注歷史,不讓時間走得匆匆。
談張作錦的《誰與斯人慷慨同》是困難的。書籍所載的「時事」,並未成為過去,仍是當今的「時事」,如族群、經濟、窒礙等,這描繪出執政無論藍綠,台灣人依然內鬥,而未向外拚鬥。這讀來愁苦。成書的篇章多千餘言,卻負載史事、國事、國際事,以及萬民所苦。積小篇成大書,使得《誰》包羅萬象、涵蓋古今。這樣讀來,卻是歡暢的。
張作錦的時論有幾個特色。以歷史鑑照當代,遠如柏拉圖、同盟會義士劉道一,近如梁啟超、孫中山、蔣介石、毛澤東、胡適、劉紹唐、齊邦媛與其先生羅裕昌等,文化的、政治的、經濟的各款人物匯聚,猶如側寫台灣近代的發展。張作錦很早投入新聞業,有機會近距離觀察蔣經國、李國鼎、孫運璿、陳水扁等人,關於歷史的詮釋,便有了遠敘史、近寫人的錯落,運文更加靈活。
張作錦從事新聞,對讀史顯得更有心得,他的時論常以史為據,不高談放空,如舉《紐約時報》記者、哈佛大學教授等觀點,抨擊李登輝讓釣魚台給日本;列清代張問陶諷貪詩句,諷刺陳水扁;以北大是否立胡適塑像,寫國共短史;寫陳布雷服安眠藥上諫蔣介石、田家英自殺屍諫毛澤東,問當代政客,能以「死」為官嗎?
時事撞擊史事,且提煉,時論有了依活的要件。什麼是典範?擁權者、與行權的人,該具備什麼樣的人格,國家才不顛覆毀滅?張作錦清楚看見,不以史為師的損失,對於台灣的亂象,更提出「自亡其國者,必先亡其史」的諍言,本書的絃外之音便在提出什麼是知識份子、該如何學做知識份子?
張作錦古今歷史用得靈活,發揮記者找問題、看問題的機智,故能在繁雜的新聞事件,翻轉角度,重新詮釋。援用名人典論是作論特色,張作錦卻愛用詩詞,如李清照、劉道一、梁啟超等,他舉陳寅格詩句「千年故壘英雄盡,萬里長江日夜流」,譏諷中國人內鬥成性,結尾以「這是陳寅格的詩。知識份子的感喟,政客往往不解」作結,巧妙而富詩意。
這是一本難的書。難的不是文字與事件,而是我們看著悲劇發生,而且,悲劇又正在發生了。張作錦集時事、匯歷史,置入一個大觀點,讓我們覓一個廓清的所在,找一個霧裡的未來。
閱讀《誰與斯人慷慨同》,難免期待作家提到金門,可惜沒看到關於金門的時事議論。金門未來的議論,《金門日報》以及巷弄闊談,都多得是。張作錦雖然沒在書裡提到金門,但他批評時事的方式,卻可以作為借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