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聶隱娘」之光影聯想
侯孝賢導演的「刺客聶隱娘」電影入圍今年金馬獎11項,並奪下最佳導演獎等五座獎項,堪稱今年金馬獎最大贏家,但劇中侯導說了什麼?聶隱娘又表達了什麼?
緣自一千七百字的唐傳奇,劇中女主角舒淇只說了九句台詞,這樣的電影,觀看那天,在下著雨的金門,戲院也幾乎滿座。侯孝賢、武俠、唐朝、刺客、舒淇、張震……,如此組合,看前,讓你極盡想像,看完,卻得讓你費盡思量。
該片以潑墨山水式的空靈畫面,創造宛如谿山行旅圖的唯美情境,渲染顏色,揮灑繽紛,一幀幀畫面猶如郎靜山大師的著名合成攝影作品,或留白,或金碧,或綺思幻夢,讓人眼神流轉,心馳意動。
美在距離,距離產生美感,久遠的唐朝,傳奇的故事,道離奇的劍術,敘疏離的人心,然後,說著讓人難懂的文言,講著那時代的隱微心情,就讓你有「隔」,有如李白之《怨情》「美人捲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美則美矣,但不讓你懂,或讓你猜不透。
「雲山隔路不隔心」,會心處,縱雲山迢遙,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千里江陵一日還」,但猜疑處,則咫尺天涯,美在眼前是距離,近卻在心領神會處。
「寤寐怨佳期,美人隔霄漢」、「美人隔煙渚,滄海信悠悠」,隔山隔海不隔心,若有心,縱「劍術無親」,但人間有情,劍止人留,情奔天涯。
作家朱天文以「雲高天遠」來形容「聶隱娘」,而侯導名作「戀戀風塵」裡男女主角,恰好就是「阿雲」、「阿遠」,片中的淡默情境,也就是「雲高天遠」般清雅、幽遠,話若有似無,情乍生還逝,時間近了,人卻走遠了。
作家自能以清雅文字勾勒抽象情境,而我在看「聶隱娘」時,還真想到「戀戀風塵」的影像與風情,「戀」劇中,人人在素樸的環境,飽含著情感的張力,含蓄、內斂,欲吐不言,希望他人自能體自己的用心,但,不敢言、不想說,然後悠悠的時光流逝,人隨境轉,心意隱微,而故事卻說不下去,直到面對昨日的戀人,縱悔恨當初,卻也時光不待。
一直覺得近幾年來描述島鄉的電影流於形式,有些太用力,選擇刻板的戰地印象,突顯悲情,另有些則過於輕薄,脫離島嶼本身的純樸屬性。
看了「聶隱娘」,我想侯孝賢作品風格頗接近金門的感情況味,在流離的情境裡,承載歷史的折磨,隱娘面無表情,幾無情緒,與家人相處,更是平靜冷寞,但不斬人倫之情,不減感情溫暖,在在觸及這島嶼的心事,如果,侯導來鋪陳這島、這人、這感情的故事,或許不那麼色彩繽紛,離奇怪異,但似乎更接近島嶼「離而不隔」的真實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