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直上孤峰頂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十六歲的郭襄獨自流著淚,望著神鵰和小龍女並肩下山,其時明月在天,樹顛烏鴉啊啊而鳴。」這是《神鵰》小說的收場,迴腸蕩氣,深得太白之心。
「當此之際,明教和天鷹教眾皆知今日大數已盡,眾教徒一齊掙扎爬起,跟著楊逍唸誦明教經文『熊熊烈火,焚我身軀,生亦何歡,死又何懼?為善除惡,惟光明故!』」這是《倚天屠龍記》中,六大門派圍剿光明頂的一幕,英雄憫世,不愧豪傑之氣。
看完金庸數作,除感慨神仙眷侶,與行俠仗義的英雄氣概外,更加深信文學的感染力,把讀者的心,帶進書中的情境:迴腸蕩氣處,每有令人往事前塵之噓;英雄決斷時,常有輕生一劍知的快意。此心其境,猶如夢遇故人的百感,且借其情境,疏放內心深處的真情,凡此不正是詩言志,啟人凡情的情緣?
啟人凡情者,莫如文學。文為心聲,那怕是性靈小品文也好、或是讜論國是的鉅論也罷,都是作者真性情的流露。兒女情長;英雄快意,多少今生無緣的事,都可藉由文字達到神交的夢想:且提一壺濁酒,在斜風細雨中「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或在朔風大漠中「敝屣榮華,浮雲生死,此身何懼!教單于折劍,六軍辟易,奮英雄怒。」凡此皆是心境之所託,而映之於塵緣何嘗不是如此。
說到塵緣,記得第一次登萬里長城,當車隊尚在數里之外,遙望白山逶迤,蒼雲繾綣隨山起伏的故城時,不禁百感交集,熱淚奪眶,恍惚進入時空隧道:在朔風大雪中、兩軍忘情廝殺;在寒雁聲斷中,撕碎多少戍卒的心;在權臣昏君下,多少良將勇士,懷恨棄殺於斯。如今竟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震撼,豈僅是故人相逢的感動而已,揪動的是內心深處的那股詩言志,歌永言的天地之心!
詩言志,歌永言,斯境斯情,不正是草堂私塾之塵緣?自去秋返鄉定居講學,除在金大執教外,意在志承天地之心,慨立「古風草堂」現代私塾:依古禮篩收七位小四至國中學子。深入淺出,免費傾授學校漠視,卻是詠嘆生命等所需之智慧,諸如:讀書識字(因古人公告寫在布上,因此公布非公佈);中外通識(大使與公使是不同的職位);成語故事(原來故步自封是漢書裡的有趣故事,那漢書是什麼?)大歷史觀(哇…凱撒大帝與霍去病是同一時代名將);天文地理(南極大陸與北冰洋的形狀、面積竟神蹟似地雷同);作文寫作(從詩經、左傳探尋寫作方法);中外名著(希臘神話好好聽─《荷馬史詩》);乃至於興至所至,「歌樂府詠絕句」。當然天干、地支、北斗七星等趣識也在隨緣放曠;任性逍遙中,化育於談笑中。在歡愉氛圍下,不僅要保有傳統社會的風采,更要有現代國際觀的視野,而表現於務實耕讀的生活美學。
何妨直上孤峰頂!因而古風草堂講學的內容,當然不限古今中外。萬古長空,一朝風月,誠如張曼娟小學堂所說的:不僅賦予「私塾」活潑的樣貌,也讓千錘百鍊的經典文學,得以重展新生命!此中有書香琴意弦歌奏的怡然,更有劍氣簫心攬轡行的悲願。此或是草堂私塾的因緣;更有禪道山林的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