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門過的清明節，離鄉這麼多年，記憶窗框裡，依然清晰、明亮地閃映著：媽烹做的春捲味蕾，全家掃墓的團圓融和的景樣，以及，那呼之欲出春臨金門島的感應。
說不上來為何，一說到清明節，內心就油油然，從直覺散發出一股股媽親手烹做的春捲可口味道。媽做的春捲，是金門當地俗稱的「七餅」，都是金門島上當季採取的食材，如胡蘿蔔、高麗菜、豌豆、豆乾絲、雞蛋等，加上海邊採回的石蚵，炒成色香味俱全的一大鍋。七餅皮一攤，塗上花生粉或甜辣醬，再添上菜料，就是一捲捲美味可口、一生垂涎、道地又典型的金門春捲了。媽，年復一年，複製著金門的傳統文化，跟許多金門鄉親一樣。來到台灣，春捲化身為潤餅。菜是一道道分開炒，再夾包來吃。離鄉後，春捲成了讓我懷念的一道家鄉味。
金門過清明另一個根深蒂固的印象，是全家總動員去掃墓。那些年，祖先的墓地分散各處，掃墓確是全家一年裡的一樁大事。祭品、色紙、香火、冥紙等，大包小袋的，兄弟姊妹分工負責。清明掃墓，是極為莊重嚴肅的盛事，但當時年紀小，我們卻當成去郊遊、踏青一般興奮與鼓舞。掃個墓，少說也要花上兩三個小時。距瓊林村子不遠的，徒步個二三十分鐘，就可抵達。鋤草、打掃、祭拜、掛墓紙、燒冥紙等，又得花上近一個小時。一路上，有說有笑，還順手捻來一種野草上的枝葉，稍加折曲，含在嘴裡就能隨興吹出音樂來。金門小時候的掃墓，如今依然迴映著全家團圓的和諧氛圍，一種一生想念的幸福溫馨感覺。掃墓祭祖，是慎終追遠的美事，能凝聚一家人，倒是意外的驚喜。清明掃墓成了緊繫現代家庭另一貼強力的黏劑。
清明時節，也正是春臨金門島。那春啊！總是來無影去無蹤，神秘兮兮的。冬未完全撤軍，夏還沒全面進駐之際，春最愛挑撥離間。記憶裡的金門清明，春意正濃：細細敘說故事的雨，襯上綿綿談情說愛的霧。清明最惱人的是霧鎖尚義機場，焦急的遊客哪有心境迎春曉。霧悄悄地玩弄春意，南風也濕漉了每一級石階和每一片磚瓦。不經意間，原野望去：草綠了，花開了，鳥唱歌，蝴蝶來伴舞。這時，春天才算冠冕堂皇從清明走出來，正式駐紮在金門島。每年，清明和春天連袂到金門島。當年，金門，不受戰爭阻撓，年年，依然有清明，依然有春天呢。記憶明白告訴我：金門的清明和春天一樣，只問大自然生生不息和四季規律運行，哪管人世間的戰爭與和平。
春捲、闔家掃墓、春臨金門。每年，到了清明，一敞開記憶的窗牖，總是躍躍然，閃耀著這三大片金門清明的拼圖。任我：年年珍惜、年年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