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梨花開了
淡淡三月天,金門的天空並不清朗,飛機在一陣陣搖晃中,終於緩緩降落,直到完全停穩,乘客默默舒了一口氣,機艙門開啟後,大家蜂湧而出,我拎著簡單行李,隨著人群,步出尚義機場的迎客廳大門,走向停車場,抬頭迎著寒風中紛紛細雨,打在臉上,一陣沁涼的感覺,令身心如春燕般輕快。登上車後,迅速開動,就在離開機場不遠處,我從車窗望外看,赫見路旁幾株盛開的豆梨花樹,這不可置信的驚艷,讓我立刻停車下來駐足親近觀賞,只見雪白的豆梨花瓣,隨風顫動,粉紅的花蕊,層次其間,白裡透紅,就像少女嫩白膚上的胭脂,繁盛綻放的花朵,包滿了整個樹枝頭,形成一朵大花蕊,十分壯觀,我不禁脫口而出:「承明兄,你的金門豆梨花大夢已成真了。」真的,今年的豆梨花,已在你的故鄉,展現出成熟、純白高貴、傲人的風采。
在我思維裡,豆梨花與詩人吳承明,是一個不可切割的「美麗與哀愁」,詩人是浪漫情愫的製造傳播者,悲與喜是被他們並陳在供瓶的花朵,譜出令人時高時低情緒迴旋的張力。
承明的詩,有春雨的希望,也有秋離的鄉愁,他是我一九七○年、同屆金門高中同學,才華橫溢,詩文皆佳,成績也很好,考上高雄師範學院(現高雄師大),畢業後,執教數十年作育英才,春風化雨,並與同校盧翠芳女士結為佳偶。承明熱愛家鄉故土,用詩句點出了烽火的無情和鄉愁的無奈,他一心想用金門原生種的豆梨樹,要找回真正原鄉的靈魂,是真正用心在這片土地的金門人。但天不假年,二○一四年因車禍不幸辭世,留下他未竟的金門夢──豆梨花的金門,以及尚未付梓的手稿,次年遺孀盧老師把數百萬的車禍賠償金悉數捐給金門高中作為獎學金,獎掖後進,遺愛人間,同時將其遺稿整理出版,《落日與煙》、《烽火的訊息》為吳承明的二部生命之書,並在台北及金門分別發表;二○一五年,金門文藝59期也在縣籍作家楊樹清積極運作下,為吳承明詩人特輯出刊,同時籌辦「文學金門‧豆梨祭活動」,以詩文唱誦,加上贈樹、植樹,落實廣種金門豆梨花行動,接連幾年舉辦後,豆梨花的身影逐漸出現在金門許多重要地點路段,今天的相遇,就像老朋友見面,也想起了老同學,想起了他的話:「如果有一天,金門島漫山遍野,開滿豆梨花,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從容的遊人,分散在蒼勁的豆梨林下,或站或坐品茗賞花,一派閒適自得的畫面,鳥雀在花叢間嬉戲跳躍,無心驚擾了豆梨,脂白的花瓣,像雪片一樣紛紛落下。」這是他的金門大夢,也是遊子的夢,我在這花前注視許久,輕輕拭去白髮的雨水,心,很欣喜,豆梨花開了,金門,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