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
夕陽餘暉灑在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畫作佈滿整牆,炫目奪眼,閃著溫暖的光暈。門口埕,一身花布衣裳的炭治,兩條麻花髮辮垂至肩,手裡拿著高粱秸稈紮成的笤帚,忙不迭地掃曝曬好的紅落穗。掃成尖攏小山,畚箕來來回回盛入麻袋,裝個七八分滿,袋袋互挨站立。她蘋果般的臉頰,紅紅潤潤,似朵含苞蓓蕾,在鄉野間悄悄綻放。額頭微沁出汗珠,來不及拂拭,急急趕著天黑前把這工作完成。
不遠處,菜棚架下的草叢裡,蛙鳴蟲吟,忽強忽弱;苦楝樹上,夏日蟬啼,嘶鳴拉長拉遠,聲聲不斷。嬝嬝炊煙,從三合院的廚房屋頂升起,農家忙碌的暮來臨。一切,彷彿一日將盡,夕陽依依不捨向小村道別。
身影娉婷高(身兆)的婦人林箇,如圖畫走出的仕女。一襲斜襟布釦的藏青衣,下身寬黑褲,足踩三吋金蓮,頭梳得晶亮,圓圓髮髻網繫在後腦勺,施施然打從門口埕經過。看著炭治勤奮的背影,不禁駐足寒暄。
「炭治啊,汝足骨力。愛鬥相共?」林箇朗聲問道。
「毋免。欲好啊。」
相對於青岐大村,上庫村幾戶人家顯小,步行沒幾分鐘整個村落就繞完。村裡的人大多同宗,祭拜同祖先,有著血脈關係,叔嬸兄嫂稱謂不完。林箇目睹炭治在收攏曬完的紅落穗,手腳麻利,又平日看她嫻熟於其他家務如洗衣、餵雞鴨、撿柴火、罌粟潑水……,勤奮的身影,悄悄在林箇心海中,投入一絲幻影。
如果,這女孩能夠做(許配)給天陽,相信她能吃苦耐勞,幫助夫婿建立家業,牽手一生。兒子長大成人有個家,是林箇一生的願望,想她新婚不久丈夫便下南洋,留下遺腹子天陽,生活一路坎坎坷坷。這個念頭一出,彷彿一線曙光,若有所思對著剛完成的繡花枕頭套,發呆了一會兒,再摺好放床邊,安然入睡。
彩色圖案繡在枕頭套,花卉朵朵,綠葉片片,鳥兒棲息樹枝頭,翅膀半開半合,繡線細針穿落在白布上,栩栩如生。從炭治發亮的眼神中,林箇知道這幅刺繡吸引了她,表明要送她。對這突如其來的禮物,炭治雖愛不釋手卻無功不受祿推辭不收,林箇懇言是有事請她幫忙,這算是答謝之禮。
很久以來,對這個面貌姣好、風姿綽約的鄰居,炭治總覺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個性溫婉,樂於助人,她的兒子天陽,一個英挺、質樸的年輕人,想到此炭治一顆心噗噗跳,臉也紅了。
林箇打算找個時間去跟炭治母親林昭談談,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為這門親事奔波,為兒子求得良伴佳偶是她責無旁貸的事。沒想到她還是遲了一步,林昭告訴她,同村的一個霞姑嫁到東林,有個姪子忠厚老實,有田有地有僑匯,已託霞姑來說親了。對方也中意炭治的靈巧與勤勞,應允若嫁過來免粗重幹活,只管照顧家務,吃飯不愁。
婚姻,皆是媒妁之言,父母作主,若炭治能嫁個有資產人家,不要像村裡所有人做牛做馬拖磨半生。那麼,她的終身幸福,林昭為娘的就毋須牽腸掛肚了。林箇聽了,想起自己手上僅有幾件破銀器,住屋房不房的寒傖無比,心沉沉地往下掉。
夕陽餘暉靜靜灑下,花崗岩壁上點點光影,似千軍萬馬奔騰起來,一一撞擊林箇的心房。她看上的兒媳婦人選,剛萌起的希望,就像太陽餘暉正一點一滴隱逝於山頭。黃昏,四周慢慢地沉寂了下來,她對著天邊最後的一抹餘暉,定定的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