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恆的童年故事
當年槍林彈雨聲聲、陣陣逼促下,子恆兄一家人不得不從古寧頭移來瓊林避難。瓊林是他令堂的娘家,他三舅住家隔壁有個古厝空屋,屋主川伯早就移民到南洋躲砲彈,託我們家看顧,子恆兄一家人定住下來。就這樣,戰亂促成他們一家人成了我們的芳鄰。他大我一歲,從小到國中畢業他赴台升學,我們朝夕相處,一起編織、閱歷不少戰地的童年故事。
兩小房,一客廳,一天井,一小廚房,住著子恆兄一家人。一家和樂融融,溫馨洋溢,真稱得上福屋福人居。他令尊和他,不時,吹奏各種樂器,傳來優美的音樂,聲聲入耳,將平靜枯索的戰地生活吹奏出縷縷生氣。從李家傳出來的聲音,只有優美的音符,從沒聽過隻字片語的爭吵。
那些年,沒電沒電扇,盛夏炎炎的夜裡,我們常在天井旁的走廊,草蓆就地而眠,大門也敞開著,迎納涼風習習。某年某仲夏夜,光顧李家的不是小偷,而是一枚宣傳砲。一片彈殼,竟落在距子恆兄頭部前方幾公分之處。子恆兄啊,毫髮無傷,睡夢中驚醒,醒來卻一副淡定。那年他不過十歲不到的兒童呢。走訪的鄰居直呼「阿恆命大」。老天有眼,留住這位金門音樂家的性命,世人才有幸聽到他長大後創寫不少膾炙人口的歌曲。
子恆兄何止命大,他的音樂才華,早在兒童就透露端倪。有次,我們家有座風琴,我們兄弟姊妹怎麼撥弄,都撥不出個道理或文章來。大哥回憶起那齣往日故事,用讚嘆與不可置信的口吻說,「阿恆真是個音樂奇葩,大家手忙腳亂了半天,人家他的手靈巧,一碰觸到鍵盤,就流瀉出美不勝收的音符來,讓人目瞪口呆,口水直流。」子恆兄的音樂才華洋溢,雖不能說完全得天獨厚,我總覺得他的血脈、神經或細胞裡,蘊藏著音樂的苗種,隨時可能綻放出芬芳、驚豔的音樂花朵。
還有次,我們兒童們在瓊林村裡一部軍用水車旁嬉戲。一不留神,我把出水口的龍頭踢掉,那當頭,只見白花花的水直噴,越噴越急越大。見狀,我早嚇住,所有孩童都躲避唯恐不及,唯獨子恆兄,佇立原地,冷靜面對並設法解決眼前的危機。只見他,緩緩且悠悠然地,將龍頭套回去。那時,水就停,我們鄰居孩童慌張的心,才隨著平息。子恆兄作詞作曲長才,早為世人肯定的事實。然他許多童年往事,像這則過人膽識,頗可媲美司馬光機智的故事,我這童年老友不為他記上一筆,就不夠情義吧。
在瓊林渡過十二、三年的童年,是子恆兄人生的根本、起點,蘊藏他一生美好的記憶風景。經過歲月沉澱掏洗,加上天性開朗,他記憶相簿裡的童年,一張比一張更加甘美。闢如,常聽他津津、娓娓道來,小學時,有個大清早,學校帶學生做一次晨遊。他深情脈脈遙望著五十多年前的那個清早,那個天色猶朦朧、昨夜星月尚未告退、如夢似幻的清晨。又如,他不只一次憶起,小時候,在月光下,我們一塊唱著耳濡目染的軍歌,一遍又一遍,一夜過一夜。
我認知裡,子恆兄在瓊林的童年往事,如他寫過的歌、譜過的曲一樣,件件都那麼賞心、則則都那麼動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