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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玩笑──在新梅龍鎮遇見菩提

發布日期:
作者: 楊樹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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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十五週歲,從軍五個月後,在北平(現在的北京)大北照相館與一個文學校的同學合照。這身服裝和帽子,是青年遠征軍第二○八師的外出服。V字梅花臂章、符號是單位的全銜和上等兵。一番太平象徵,不會想到四年後來到台灣,也不會相信中間這位朋友,在抗美援朝之後,又回到他的老家鄉,也不會相信,五十年後,仍然把臂話舊老淚潸然。──老兵不死只是凋零,所喜的是我們哥兒仨仍健在。歲已七六、七七矣。」……

秋分之後,楊清國來台灣,參加完世界董楊懇親大會的下一個行程:到桃園見老兵友人菩提(提曰品)。夜桃園的新梅龍鎮復古餐廳,「三、四十年不見了。」菩提說;「有那麼久嗎?」楊清國不可置信,莫非歲月真如冰瑩的詩想,越燒越短。一九五八年,老兵詩人隨部隊駐紮在他湖下村一九七號雙落大厝原作為養羊間的西廂房時的記憶,彷彿昨日。重逢的時刻,不止當年唸金門中學初二的楊清國,還有楊清國三十歲的兒子、剛寫了本暢銷書《股市投資王》的楊書銘,以及他們同鄉文藝人許水富、黃克全、張輝明、張國治、楊樹清、陳慶瀚,加起來剛好九個人,長長久久吧。章節卻如當年楊清國向菩提借閱的那本世界文學名著《一千零一夜》,一千零一夜,說不完的故事。

三、四十年了。有那麼久嗎?

菩提給了我一張訂了圖說的照片,是我在《金門文藝.詩碉堡》專欄要使用的影像。一九四六年在北平大北照相館拍的,稚氣未脫的娃娃兵,著青年遠征軍第二○八師V字梅花臂章的外出服。三人同行,保存了一甲子的老照片,是預知即將賦別故土的一種告別式?

我又想起了菩提的另一位詩人老友洛夫。

一九四九年七月,二十一歲的洛夫與湖南衡陽二百多名高、初中學生,包括他最要好的同學蕭牧,搭上一艘中字號運輸艦,隨著陸軍訓練部到了台灣;洛夫的行囊裡僅有軍毯一條、艾青和馮至的詩集各一,才到台灣,蕭牧就想回家了;秋天的一個黃昏,在屏東海邊沙灘上,洛夫將兩包「新樂園」香菸塞給蕭牧,從椰林走到沙灘,洛夫又拾起一個海螺、幾片貝殼,「把這些帶回大陸去吧,作個紀念。」……隔離三十九年後,一九八八年八月,洛夫首次回到衡陽探親時,歡迎的人群裡,一蒼老憔悴的老人拿出一個灰色布包給洛夫,打開一看,竟然是當年在屏東海岸的貝殼……。

一張照片和幾片貝殼,菩提與洛夫,原鄉與異鄉,包裹的、藏住的,都是一個結。情結。

新梅龍鎮五十八度高粱酒濃度裡,黃克全取出了剛從爾雅出版社載回的詩集《兩百個玩笑:給那些遭時代及命運嘲弄的老兵》,這冊被友人視為黃克全詩生涯「顛峰之作」的史詩,黃克全提醒大家翻到〈第四十六個玩笑:楊國棋〉:「那來接引的輓歌半點兒也不咆哮/忘川前的另一種河流,溫柔/但迅如奔星,在千萬分之一剎那滑過/右眼剛栽下桃樹一株/左眼早已桃林綿延千里而去/在一枚凝視著你的瞳目,你把自己望見/殊美的笑語如梭,穿過你身子/你的身子再穿過笑聲/織成一方錦繡/而在世界這頭/你卻只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大漠孤煙直」。詩的主角是我的老兵父親。立秋那天,黃克全陪菩提來台北北京樓,在車上遞給我重寫這首詩的手稿,他說第一遍寫得太悲太怨太苦,第二遍忽然能捨能得能喜了,原來的「李樹」改為「桃樹」,不過仍為那行「你卻是遁走成一則眾人傳說的/大漠孤煙直」裡的「傳說」是否改成「口中」或「眼中」費思量;「傳說!」菩提一句話拍板了,「傳說好!大漠孤煙直寫得好!」

而《兩百個玩笑》,似乎漏載了菩提這個「玩笑」了。

張默《夢從樺樹上跌下來:詩壇勾微筆記》(一九九八,爾雅出版社)寫到一群詩人在金門的詩生活,「……那時節,在金門有一票詩人,辛鬱、大荒、菩提、丁文智、常青樹、沙牧、阮囊……,他們經常小聚,特別喜歡管管的那座碉堡,有時煮一大盆螃蟹、半鍋海蚵,喝高粱酒,唱民謠小調,談追不到的女人,隨意小便,放浪形骸,誰也管不著,偶爾在詩刊上讀到佳作,大家同聲讚嘆,或者高聲朗誦一段,因為對岸的砲聲隨時會呼嘯而來,吾人行樂要趁早喲!」

一九五○年代中葉的時空描述了。碉堡中的詩人之一、當年二十五、六歲的軍旅青年菩提,隨國軍三十二師九十四團,兩度金門,駐過東一點紅,也待過湖下楊清國的祖家。 菩提在金門,正是現代詩在台灣萌芽之初,與一批現代詩號手常聚晤迷彩碉堡飲酒論詩。一九五五年左右,詩人阮囊在金門一通訊單位服役,菩提與管管毛遂自薦拜阮囊為師,有將近半年時間,兩人每週把習作送交阮囊修改、潤飾;管管的第一首詩〈放星的人〉,就是這個時期的產物。

「統帥部令:台灣地區及其附近之武裝部隊,取消所有官兵之休假,進入戰時戒備狀態。中華民國四十七年七月十六日」,朱西甯七十萬字長篇巨構《八二三注》一開始所透露的線索,「運兵列車越過北回歸線南下,漸次的闖出溫妮颱風的暴風圈。然而沖積層的嘉南平原上,豪雨反而更為發瘋的猛烈。」

菩提的戰地命運剛好與台灣運兵列車的戰爭命運反轉過來,在溫妮颱風中作了場「交換」。菩提在八二三前夕登上自金門換防回台灣的登陸艇;軍艦出海,幾個小時候,颱風警報發佈了,不能回頭,船只能加速馬力往前疾駛。再晚幾小時出發,菩提勢必因颱風困在金門,也因颱風再面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八二三砲戰。

戰爭的命運難卜。如果不是測不準的颱風,菩提恐怕無法自那場更難測準的戰爭抽離。菩提本無樹,卻讓他在八二三的第二年寫出傳唱至今的〈金門種樹〉,「自太武山流來的那些陽光,就像一匹匹金色小馬,掛著鞍轡響鈴,叮叮咚咚的搖過層層簇簇的樹叢,直搖到你打水洗臉的井臺上。那些金色馬隊,自太武山奔騰而來,朝藍色大海飛揚而去。可是,碰巧你猛抬頭,突然把一桶清冽的水潑灑開來。小馬也好,馬隊也好,呼嘯一聲,立刻翻身打滾,脫下一地閃閃發亮的鱗片、針芒。你,不見了千里神駒,可是你,已經實實在在的捕捉到一地陽光。」……

菩提〈金門種樹〉;詩意打敗了烽火。

「上帝呵!請你原諒我跟你開了個小玩笑,因為你跟我開了個大玩笑。」在桃園新梅龍鎮,菩提見到了記憶中的戰地友人,讀到了黃克全的《兩百個玩笑》,他突然想起,美國詩人佛洛斯特的一句「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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