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出生於金門、新加坡大華銀行前董事主席黃祖耀於2024年2月3日辭世。這段時間，包括新加坡《聯合早報》、The Straits Times（《海峽時報》）在內的媒體，有多篇講述他在商業領域、公共服務的成就。回憶過往，緬懷故人，我腦中浮現這20餘年來數次與黃祖耀先生的互動。
金門技術學院獨立設校之前幾年，在當時李金振校長的率領下，在大華銀行總部辦公室，我們拜見黃祖耀主席三次。另外二次是我安排時任監察委員的黃煌雄、劉興善，以及中華文化總會劉兆玄會長去見他。再一次是2012年黃祖耀主席帶著家人返回金門三天兩夜，我有幸協助接待，當時情景如今仍然歷歷在目。
黃祖耀的「為商之道」有著哲學家的深邃洞見。在2006年的《華商韜略》訪談中，他明確指出「協助社會進步繁榮是商人的根本利益。」這樣的商道，說明公共利益及私人利益的共生共榮，也反映一種積極性的企業社會責任。
除此之外，他對社會的影響力相當大，是舉足輕重的華社領袖。他於1969年至1973年、1977年至1979年兩度共出任三屆新加坡中華總商會會長。與此同時，他1972年起擔任新加坡福建會館會長，1964年起擔任新加坡金門會館主席（1973至1978年間由蔡普中任主席），一直到2016年才卸任、交棒蔡其生先生，出任金門會館永久榮譽主席。1986年新加坡宗鄉會館聯合總會成立，他亦擔任創會主席。從1992年起，他也擔任為援助貧困人士的華社自助理事會的信託委員會主席。同時，黃祖耀還在1970至1980年期間擔任南洋大學理事會主席，並於2004年受邀擔任南洋理工大學名譽副校長。因為他的成就，新加坡國立大學頒發了榮譽博士給他，也榮膺新加坡政府殊功勛章（最高榮譽國慶獎章），可謂實至名歸。
對這樣一位日理萬機的商業巨擘，卻同時出任數個非營利的社團組織領導人，若是沒有歷史使命感，絕對不可能辦到的。同時，他的勤奮自律也非一般人所能及。幾次到大華銀行總部辦公室的談話中得知，他即使年事已高，但幾乎天天到辦公室，數十年如一日。有一次同行成員問他：黃主席，大華銀行在東南亞、中國大陸各地有相當多的分行，要不要回金門開一家？黃主席的回答，其智慧、情商之高，令我折服。他接住這樣的問題後，先稱讚金門人的勤樸、儲蓄美德，也說他注意到現在金門社會的富裕，林林總總花了近10分鐘來讚揚，然後話鋒一轉，說：「我的銀行是要給人借錢的，不只是給人存錢，若開在金門肯定沒有生意」。他的回答給足了客人面子，也務實地說明了銀行存在的功能，非常高明。
黃祖耀對教育的重視還不只媒體上的報導。他曾告訴我，他提供獎學金給中國留學生，且定期接見他們，會面時以英語交談。他發現，這些學生剛來的時候，英語表達並不好，但半年後的會面，他們竟然可以用流利的英語回答，可見學生們下了苦功。言談之中，我感受到他的惜才之情，以及對教育無私的奉獻。我想，黃祖耀主席捐獻金門大學，成立黃祖耀人文社會學院，不只是故鄉情而已，還有他對培育人才的殷殷期盼。當時，我出任黃祖耀人文社會學院首任院長時，他特別囑咐我，務必要將這個學院辦好。他感嘆地說自己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機會受大學教育；在金門大學的公開演講上，他提醒學生最重要是誠信。他說：「土產貿易是用自己的錢做生意，賺錢或虧損自己負責；銀行是管理別人的錢，必須更加小心，操守品德必須良好。他所用的團隊人才，誠信是最需要的能力。」句句發人深省。
個性沉穩、處事低調、喜怒不形於色的黃祖耀先生，可謂「望之儼然，即之也溫」。和他談話，他總是專心聆聽，再針對問題精準回答，率真而務實。馮清蓮女士（1977年加入大華銀行擔任主席特別助理、2013年退休）在2014年寫了一本《黃祖耀---大華之道》（原書為英文版，中譯者周兆呈博士），記錄了他精彩的人生歷程。我曾問過他，您不是跟我說過不打算出書立傳嗎？他笑著回答我，這本書並非公開的書，而是寫給家族成員看的，他希望他的子孫們能夠深刻了解大華銀行的奮鬥史。我恍然理解了他的心情。那一年我帶他去參訪陳景蘭洋樓時，他站在「吾望後輩當念建業艱難」的泥塑字樣，沉思了好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他的拚搏人生。
打開《大華之道》書扉，收錄了一張黃祖耀17歲時站在新加坡中正中學的照片。那時的他，帶著超乎年齡的堅定眼神，望向遠方。1998年《源》季刊〈父親給我的教誨〉一文中，黃祖耀自述：「要不是因為中日戰爭爆發，也許我會在臺灣海峽的鄉間長大」。但我深信，成功並非偶然，他的一生留下了無數的典範，謹以此文感謝及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