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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字典

發布日期:
作者: 牧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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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騃的年代,有一本當年屬於華麗的字典在我家過了一夜,次日即失蹤了。
曩日,一甲子以前,沒有教室,一群打赤腳拖著二條鼻涕的孩童,擠在窄仄的祖厝上課,課桌椅和身體都要挨著,側身才能過通道,那是讀冊的所在,每過 一陣子空間不夠,還得借用鄰居的古厝客廳空廂房,這樣的環境我們也歡樂渡過了五年,我六年級時才有一排水泥蓋成的教室,就是今日的湖埔國小現址。
那年楊永斌二年級,我三年級。他從小資質聰穎,有一天被老師選中參加金寧鄉小學生查字典比賽,得了第一名,獎品是一本漂亮的國語字典,弟弟非常興奮抱著字典回家,全家人更是歡欣鼓舞,多麼有趣的一家人,當日彷如中樂透。
次日,他把那本字典拿到祖厝的臨時校舍,可能年幼有炫耀之嫌,同學們莫不嘖嘖稱奇,每個人都來摸一下。個個眼發亮,充滿羨慕的眼神,我弟尚不知人心險惡,或者不能說人心難測,只是環境太困頓,難得有一件上得了檯面的東西,每個人都想擁有。下課鈴響要回家,他竟然找不著他的字典,人都走光了,整間教室空蕩蕩,那本字典憑空消失。
哭喪著臉回家,這下不得了,母親個性剛烈,得知字典不見,隨手拿起扁擔追著弟弟:一個鬼顧個香爐都顧不了,明天開始不用上學,上山耙草去。弟弟是父母親的最小孩子,平常可是心肝寶貝,可當日為了這本字典,母親氣到從湖下紅大埕追到今日慈湖路。弟弟嚇到不知所措。然而,經過這次教訓,整個人忽然間長大。我們全家人只記得他從此任何階段任何學習一直維持第一名。
初九那天幾位好友小酌,圍在飯桌有人問:走到今日人生如何達到每樣都名列前茅且還在高峰?他摀著嘴笑:可能因為那本字典不見,母親給了震撼教育,內心深處發出聲音今生要拿到無數的字典。
走筆至此,很難忘彼時日子艱難,吃一頓濃稠米飯(非乾飯)都不容易,聰明的母親用一把米放在親手縫製好小布袋,再放到鋁製的便當盒,便當盒置些清水,擺在煮豬食的大金鼎鍋邊,豬食熟了就有一碗乾飯給小兒子吃,及長我笑他用現代語叫「蹭」,蹭豬食吃白米飯,超級博士的味道有豬食的況味。
那些年黃卡其是過新年的新衣,球鞋是拎在手上不是穿在腳上,中美合作麵粉袋是小伙子們的制服,三餐上桌的是地瓜。父親沿海捕回的蝦蟹,看得上眼的挑去城裡賣,剩下的母親醃漬極鹹配地瓜,地瓜葉也尚未改良,是豬食人不食。
這樣的年代能有一本精美的字典,多麼珍稀啊。總之,因為珍貴弟弟才會被母親追著打,其實大半是虛張聲勢沒有真的打,可是有了嚇阻作用,導致後來楊永斌的成就,直至今日用十張A4的紙也記錄不完這一生的獎項。我開玩笑說:老弟,若你的同學有人在今日今時還回你那本字典,可否給他一個獎勵?拿走字典卻激勵你。他笑說:沒問題。
每日全球奔波講座演講上課,應該比當上台灣大學校長要忙上好幾倍,作為姐姐的視角來看成就更大。
即便兩鬢斑白的今日,2023年下半年他還在他的領域領了美國頒發的全球華人終身成就獎。
走筆至此,他正從日本講學回來要再度出遠門到葡萄牙,如此忙碌,年齡真的不是問題啊,心中那本字典不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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