浯江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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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在八分之一個圓底下的絕唱
「人苦於不知足」夢公說他老來越來越覺得道家比儒家通達人性,更顯得好……乍聞我感到意外,再一尋思,也就了悟了。每一次與夢公對談,我都有新的吸收,向他問一些人生道理之後,我總要深思許久,希望可以安然度過自己的生命波折。 談起創作心路歷程,夢公說曾有人向他提問:「如何了解、創作、欣賞現代詩……」問的人想從多方面來了解,所以連「人生哲學」也一併提問,夢公絲毫未被這些龐然大問問倒,他的答覆、解釋簡單又明瞭,他說:「我從來沒朝這方面去想,因為覺得自己是個失敗者,是愚者、弱者。」哈,總不能告訴、灌輸年輕人「愚者、弱者的哲學吧。」 但智與愚、弱與強,又是怎樣的區分和界定呢?夢公之「強」何嘗不在於他先示弱,其「智」何嘗不在於他先示愚呢?在這功利社會,又有幾人能真正謙虛為懷,不把他人當作競爭、對立者呢? 說到這,夢公說不是人人都得做「必須贏的人」,他說他曾被批評成「一個愚蠢、無能的人」,而他在當青年兵時,亦曾兩次動過自殺的念頭。 「但那只有一秒鐘的念頭,瞬間便克服了。」他說,我問那是怎樣不堪的遭遇?他答:「因為覺得──恥辱」。 一次是他在軍中生病了,請假不准;一次是軍中的執行官指桑罵槐,讓他覺得自己活得很恥辱,也觸動到自己遠離母親、妻子、孩子,在台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苦境,更深深感慨「這是時代的悲劇,不是一個人的悲劇」……所以更想不開了,但那只有一秒鐘的念頭,很快便求得生路了。 我問那「生路」是什麼?夢公說他從不跟任何人起爭執或計較,力之所及,甚而勉為其難,他都願意盡心盡力幫助人,因此互動往來的阿兵哥對他都極好,讓他感受到軍中生活溫暖的一面,體驗到人間並非百分百的冷酷,而這一絲火苗,讓他燃燒延續了長長的生命。 生命的強度與韌度,是需要學習、也可以學習的,而且處處皆有師焉,特別是面對孤絕寒冷,如能轉化人身的固定形象,精神自由出入的空間也就打開了。 夢公有一首詩「以刺蝟為師」是我所喜歡的: 「不信牆這真理,是顛撲不破 最後且唯一的? 蚯蚓在九泉之下砌牆 鳥在高室,魚在深海 守宮與面紗 萬里與秦始…… 寒冷。只有寒冷 從不砌牆。且大大大大 張開其香光散亂之襁褓 召喚雨萍風絮,失魂的 刺蝟與刺蝟與刺蝟的若子若孫: 歸去來兮!萬方不可以淹兮 錯在世界是圓的。 有時只是半圓,只有 半圓之半,甚或 比半圓之半之半還窄。」 我常想,冥思與創作的喜樂,就像任意門一樣,可以隨時開闔,而凌空飛翔的高度,則要仰賴修行來累進,夢公作品中的禪意、佛理、哲思,即使閱讀者一時無法盡窺、了悟,但那詩中的溫度與光芒,卻可以輕鬆獲得,就像陽光普照,萬物皆可自然吸收享受一樣。 說起佛緣,夢公說他有一次在街上閒逛,翻到一本六祖壇經,一看便立即掉入另一個世界,也開啟了另一條路,一頭栽進浩瀚書海,他說那時當兵者皆窮,一個月頂多能買一、二本書,無法滿足探索世界的求知慾,於是他動念去租書店租書,開始一系列閱讀世界文學名著。「悲慘世界」是他閱讀的第一本翻譯小說,之後源源不絕擴展領域,一發不可收拾,有一次他上午才發薪餉,下午即趕著去買了一本「包法利夫人」,整個月的薪水便全部花完了,我問那本書值多少? 「四十五元。」他說,那是當時『下士』一個月的薪水,後來那本書他一口氣連看四遍,算是獲得了相當的回饋與安慰。 之後,他去鳳山圖書館辦借書證,開始猛啃「莎士比亞全集」和其他文學叢書,當時館內有諸多禁書,都對他「特別開放」。夢公說那是因為圖書館員每次看他借書、還書時,都用一條嶄新而乾淨的毛巾,恭恭敬敬的把書籍包裹、捧抱在懷裡,每一本書都像一個小嬰兒般被他細膩又多情的照顧著,所以那圖書館員才將「特別的福利」施與他,他也因此看了不少列為禁書的好書,受益匪淺。 夢公說他自幼受教於私塾,熟讀四書,十二歲入學堂,一直籠罩在孔孟、儒家思想中,但他潛意識有自己更想要追求的,所以自取「夢蝶」之名,可謂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反動,他說「自由、平等、博愛」的高貴情操,一直是他深深嚮往的境界,其中存在的「天人合一」哲思美學,更是深深撩動他的心。 說到這兒,夢公開口唱起歌來,那是一首呈現法國大革命精神的歌,夢公說那旋律與歌詞也是他所喜歡的。 這是我第一次聽夢公唱歌,而且唱得鏗鏘有力又好聽,可惜我對那首歌不熟,要不真想和他一起開懷合唱呢。 至於那一個艱苦的年代,許多人被迫無奈推著美其名的「時代的巨輪」,其實卻是一個苦命的十字架的悲情,就讓一顆清醒、敏感、具藝術、美學質感的頭顱,轉換成另一種創作來表達呈現,我在夢公的歌聲裡,清楚聽見靈的羽翅拍擊出美妙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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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懲罰
一個傳統上缺乏法治觀念的國家,一個由贓官與土紳劣豪所構成的貪腐土壤,治亂相循,就是中國歷史的懲罰。 中國社會是一種人治文化,只有聖君賢相出現的時候,才是治世,才是盛世;一旦奸佞之輩當道,就會爭權奪利,天下大亂。因此,中國歷史上聖君賢相畢竟是少數,所以治世都不久長,多在動蕩之中。 中國社會沒有發展出人權觀念與法治思想,可能與儒家的尊君與宗族社會有關。孟子雖然有「人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的民權觀念,但是後儒並沒有在這個基點上闡釋與發揮。因此,孟子的此一思想並沒有生根,形成一種流派與學說,產生影響力,也就是思想的進化。 中國的主流社會受儒家所支配,因此缺乏創新與反抗精神,所有違背儒家思想的人,都認為是離經叛道,難以見容於社會,更遑論發展了。儒家講究忠孝之道,忠是忠君,孝是顯親揚名,剛好適合科舉制度。 讀書人十載寒窗,努力博取功名,以為家族、宗族的榮寵,所以顯褒當世,惠及泉壤,不僅是子孫有能,而且祖先有德了。讀書人一心想出仕,想當官,這是唯一一條的出路,並沒有甚麼理想性,但儒家美其名曰得君行道。 事實上透過科舉所形成的師生關係,就構成仕宦的勢力集團──權力粽串,廟堂上講關係,彼此提攜,拉幫結派,互相傾軋,危動朝廷,中國歷史上不就是這樣寫的嗎?一旦下放作地方郡守、督撫,他們又有一套心法口傳:「為宦不得罪巨室。」官員要作得安穩,就要與地方勢力結合,巨室漁肉鄉里,左右司法,貪官就收錢納賄,兩蒙其利,只有呆瓜才兩袖清風。 這樣的官場文化、社會文化、家族思想,怎麼會發展出人權觀念與法治思想呢?儒家的入世之道與科舉制度的結合,剛好迎合利己主義的家族與宗族思想,幾千年來陰魂不散,即使到了現在──標榜自由、民主、人權、法治──還只是建立在虛幻的夢土之上。 看看兩岸的政治環境,大陸的極權統治更不足論矣,以前窮兇惡極,不曉得鬥死、餓死、整死多少人?可說民不聊生,哀鴻遍野,現在好不容易找到改革開放的道路,先把肚子餵飽──解決經濟問題。然而關於政治問題──人權、法治、自由,還處在一種蠻荒階段,怎樣建立有尊嚴的社會?過著有尊嚴的人的生活,還有一條漫漫長路得走。 中華民國是一個亂邦,似亡非亡,似存非存,出了一位總統陳水扁,最近批評司法不公,指法官與檢察官都偏藍,以立場決定是非。以一國的總統,牽涉貪贓枉法的官司,都質疑司法不公,那些無權無勢的小民,一向哀嘆「有錢判生,無錢判死」,又豈是空穴來風? 兩岸不論實施那一種政治制度,如果沒有樹立法治的基礎,貪瀆羞愧的道德觀念,公義的社會典範,不管經濟再怎麼繁榮?社會再怎麼富庶?即使大陸如願以償「大國崛起」,還只是沙丘城堡,處在一種不穩定的社會,還是擺脫不了中國歷史的宿命── 一治一亂的循環套,還是逃脫不了歷史的懲罰。 中國人的幸福指數,要以人權、法治、道德觀來衡量。今天貪官與土紳劣豪穿著民主的外衣,啃蝕民脂民膏,形成另一種魚肉之道,美其名曰民主,譽為普世價值,如果沒有強固的法治為後盾,民主只是提供另類的屠宰場而已,為禍更有甚於封建時代的科舉幫派。文化土壤如不改善,思想不改變,不尊重獨立的司法精神,社會就不會建立磐石之安,動亂還是隨時會駕著歷史的輕舟,航行在廉恥的怒海上,載著滿船的冤魂,回頭來找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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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英雄與民族敗類
常言道「一將功成萬骨枯」,說明造就一位名將,卻是折損難以計數的兵將與無辜百姓的性命,生靈塗炭的結果。同樣的,細數歷代風雲人物,「成王敗寇」的事實,縱觀中國數千年歷史,斑斑可考。觀諸台灣現在檯面上的政治人物,在追求權位的迷思中,到底是政治家或是政客?到底是英雄、梟雄或是狗熊?往往就在一念之間或一線之隔。一個有條件「領風騷」的人,其所作所為,在後人的歷史評價或歷史定位,可能因人、時、地之不同而生差異。 歷史事件解讀因人而異的情形,可舉台灣的現況為例。有一批人,堅信由於中國對日八年抗戰勝利,讓台灣重回祖國懷抱,解救了台灣同胞,將日本殖民台灣稱之為「日據時代」。另有一小撮人,認為日本據台時期,他們是「皇民」,因此,八年抗戰時期,「中國人」與「台灣人」是敵對關係,否定中國軍民同胞慘重犧牲得來的「台灣光復」,將日據時代稱為「日治時期」,視中華民國政府為「外來政權」,雙方爭論不休。到如今,一小撮當權的趁行政資源在手,上要怎麼說、愛怎麼做,隨意惡搞,國防部長也變成牆頭草,誰上台他就向那邊倒,這是今日台灣的政治奇觀。 台灣最大的悲哀,在於一個刻薄寡恩、謊話連篇又涉嫌貪的嫌疑犯,卻振振有辭地訴說他自己界定的「轉型正義」。其行政團隊充斥著一幫子不思民間疾苦、只求圖利分贓的共犯結構。君不見,尖嘴猴腮、厚顏缺德的政治小丑,躍上綠朝化妝師的角色,猶如綠色馬戲團總監,經常隨著團長的指揮棒「起乩」;最近,主子為圖官司脫罪,任意指稱司法人員藍多綠少,他馬上要司法人員亮出黨籍。如此惡劣打爛司法尚嫌不足,主政者可以考慮,通令所屬機關,公務人員每人桌上立一牌子,寫上其職務、姓名、工作職掌,另加籍貫、黨籍,政治立場挺綠者,使用綠色牌子,政治背景偏藍者,使用藍色牌子,個人識別證也區分藍綠,如此涇渭分明,民眾洽辦公務各取所好顏色,必將井然有序,豈不皆大歡喜? 當年反威權體制、反政府、鬧台獨的人,如今站在執政的舞台;這是歷史給了台灣一個機會?或是開了台灣一個大玩笑?現在難有定論。但是,可以肯定的說,七年多來,民進黨政府難以走出治國無能、只會選舉的評價;帶著當年搞街頭運動那種敢衝、敢拚的「革命精神」,時時「以贏得權力為己任,置百姓生死於度外」為念;每到選舉就操弄政治議題,用障眼法欺矇群眾,以烏賊戰術搬演「敢的拿去吃」的戲碼,激情掩蓋了理性,台下卻還有一定成數的觀眾如痴如醉的給予喝采,怎不令人嘆息! 食髓知味的政客在進入這個選季之初,又硬生生地把一個全民共識達七成多的「加入聯合國」議題搬上舞台,表面上是民進黨政府在為台灣拚外交,提高台灣在國際舞台的能見度,骨子裡卻是在掩飾第一家庭涉嫌貪污與執政失敗及政府無能。在選舉期間,將愚民式的「入聯公投」議題炒得熱火朝天,讓選民忘了政府執政無能及其不公不義;同時,隨著「入聯公投」政治議題加溫,讓中共和美國氣急敗壞、交相打壓,配合充當民進黨的最佳助選員。 馬基維利(Niccolo Machiavelli 1467─1527)在《君王論》中曾提到:「一個領袖,為追求其選定的目標,用『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這句話來描述最為適切不過。」以這個論點來檢驗台灣的政治領袖,倡言台獨者,其不擇手段的追求建立「新而獨立的國家」,福禍難料,成則為「台灣民族英雄」;敗則可能被貶為「中華民族敗類」的狗熊,卻讓所有在台灣的人跟著陷於險境。但是,無論結果如何,阿扁必然要拚民進黨的繼續執政,否則,將國務機要費列為「絕對機密」,第一家庭所涉的弊案還是無法脫身,為了這個目的,必須繼續高唱「愛台灣」來操弄台灣獨立這個「假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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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棚
偶而在市郊的一角,還會看到綠葉如蓋的瓜棚,揚著黃色的花朵,垂著肥碩的果實,心裡著實想念那些農家的日子,幾畝田,一棚瓜,雖然清苦淡泊,卻時時充滿了回味無窮的菜根香,可惜那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已非常遙遠了。 幾日前,婆婆從金門回來,除了鮮美的牡蠣,還送了幾條角瓜,角瓜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短小精瘦,看得出是金門純種角瓜,趕緊下廚一煮,甜脆鮮嫩的口感,正是心中思念的滋味,許多農家的回憶,便不斷湧上心頭。 小時候的家裡務農,山上的旱田沒有水源,只能靠天吃飯,所以都種雜糧、花生、玉米等耐旱植物,而平地那幾畝田因為有井水可以灌溉,大都種時蔬青菜,爸爸喜歡種大片的包心菜或高麗菜,碰到大收成時,真的是賤價拋售,經常血本無歸,倒是老神在在的阿公,他那小小的一方菜圃,永遠種著幾股蔥幾股蒜,還搭配幾股四季豆,這些小兵永遠能建奇功,常常都能賣到好價錢,讓爸爸好生怨嘆! 除了一方菜圃,阿公還有一個棚架子,種著阿公最愛吃的角瓜和南瓜,角瓜順著棚架往上攀,南瓜則往地面竄,各有各的伸展版圖,偶爾互相侵犯一下,也不妨礙彼此的發展,等到開花結果,就有明顯的差異了。角瓜開著圓圓五瓣的小黃花,南瓜的花朵顏色較深,邊緣縐摺甚多,花托壺狀肥厚,結實在花蒂下方,當花朵謝盡,角瓜和南瓜就快成熟了,那時候,阿公就會去瓜棚下尋寶,找到越抽越長的角瓜,看看稜狀溝的角已夠成熟了,就會採下來,從此,家裡的餐桌幾乎都有角瓜的蹤跡,連下麵、鹼稀飯都少不了它,真是吃到看見它我的臉就綠了,阿公還是甘之如飴。 南瓜成熟的時期較晚,大約角瓜快吃完了,肥碩金黃的南瓜就可以上桌了,南瓜可以燉肉、煮湯、煮南瓜飯、炒南瓜麵、蒸扣肉,還可以做甜食,真是百吃不膩,而且皮厚耐久儲藏,採下放在陰涼的角落,好久都不會壞哩。 隨著家裡的棄農從商,阿公和我們舉家搬到小鎮,失去耕種舞台的阿公,每天無聊的坐在店門口,一坐就是一整天,看著人來人往的阿公,常常就坐著睡著了。阿公和爸爸、么弟都是三代單傳的獨生子,個性上的獨立造成他嚴肅孤高的威嚴,也造成隔代之間的距離感,由於缺乏互動,我到現在還不了解當時的阿公,究竟是真的討厭我們這些賠錢貨,還是不知道如何表達他心中隱藏的慈祥?離開田園生活的阿公,雖然得以清閒頤養天年,但失去了瓜棚和勞動,落寞的阿公日漸衰弱蒼老的臉靨,慢慢流露出慈祥柔和的線條,黝黑的膚色下透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阿公真的變了,變得好親近了。 搬到小鎮的第三年,阿公就生病了,即便後來再回到鄉居的家,阿公也無法再回田裡去看望他的瓜棚了。 希望哪一天我也能有一個瓜棚,種著角瓜或南瓜,讓清甜淡泊的田園滋味,時時伴著我,直到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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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邊陲、縱谷
飛機穿越過中央山系北脈上空,過了宜蘭便沿著東北海岸線漸漸緩降低飛,環繞著太平洋濱水域劃下一道半圓弧線,然後徐徐滑入花蓮機場。我看著飛行地圖,這行程算是國內線最短的一道飛行航線了。週末清晨的班機,搭乘的旅客不若想像的踴躍,零零落落還留著不少空位。看來東部人喜愛火車甚過於飛行;也許因為搭乘火車與飛機的時間相差不多,還省去寄掛行李、海關檢驗、往返機場等瑣碎程序;也或許這原本就不是一個旅行的理想季節。 機艙上廣播著:「……即將降落的花蓮機場屬於軍事範圍,禁止旅客使用相機或錄影…… 」有些懊惱,先前飛機穿越中央山脈時,一度想取出相機,捕捉幾個難得的俯瞰大山的畫面,但考慮怕影響了鄰座旅客而作罷。這時聽了空姐的廣播,更是後悔錯過了時機,畢竟在空中飛行的時間不多,有些景緻一生中難得幾回經過。大半時候,我們生活在地表,看山、看天看雲總是仰首讚嘆,能夠如君臨天下般的角度俯瞰大地,是我們這個時代才有的享受。 想起解嚴初期搭機返鄉時,在飛機即將降落故鄉時,完整照見故土全貌的激動情緒,那時即便冒著「身家危險」也要偷偷地藉著機艙的小小窗戶,瞬間按下快門,留下模糊顫動的故鄉風景,解嚴的快慰、卸除禁錮的鬆弛之心,那些遙遠的記憶。 從不曾料想過,步入中年後,會有這一趟痛快淋漓的自行車長征。在清晨微曦的天光中奮力踩踏,耗盡疲憊身體僅有的微弱腳力,驅動單車前行,在空氣與景緻都合宜的花東縱谷平原裡邁進。兩旁是龐然縱列的兩大山系──右側是中央山脈、左邊為海岸山脈的起點。大夢初醒的山色迷濛虛浮,車行其間,竟然就有著一種心安神定的怡然、快意人心。有一瞬間彷彿重回年少時,每日清晨騎自行車爬坡在湖南高地時的衝勁與氣喘吁吁的情境,那是每日上學、放學必經的路程,短促卻陡峭的坡段,日復一日挑戰著少年時勇猛衝刺的意志。 定居花蓮的三哥和念國一的小侄子、從台北趕來,準備進駐東華大學修研究所的大侄子和我共四人,空著肚腹,清晨就起程,一路朝南奮進。開闊而筆直的視野,順著寬廣的花東縱谷,直視無礙。周日清晨的省道九號公路上,車子稀少得讓人質疑,人們都哪裡去了?任自行車毫無牽絆的行走於馬路中也毫不覺礙眼,以山為伴,有山影隨行,我盡情的眺望大山無礙、綿延無盡的雄偉之姿。 我當然不是擁有那樣悠哉閒情的人,專程飛來花蓮騎車看山。這一切都恰逢其時,臨時接獲邀約,為花蓮教育大學藝術學院的視覺傳達研究生進行一次實質的編輯設計講演,後山缺乏都會區裡豐沛的文化資源,我盡我所能的提供他們相關資訊,也才有這一程臨時的花蓮行,稱不上渡假,也不是那麼慎重其事的講演課程,挑選了週末午後時段,符合我隨興而行的個性。 送大侄子進駐校旁的學生旅舍,稍事休息後,我們必須趁著日午豔陽高照之前,由志學回程花蓮市。小侄子一時突來的念頭,建議乾脆抄山路繞遠道,挑戰公路旁緊鄰的一座山頭,體驗上山的耐力與下坡的急速樂趣。三哥擔心我的體力,徵詢我的意見;能夠暫時遠離都市塵囂是我所嚮往,就算騎不上山坡,牽著鐵騎行走山林也是一種難得的樂趣,更何況置身中央山脈邊陲,踩著山路看風景,再美好不過了。 上山的路途起伏陡峭,非同兒戲。像這般沈靜而賣力地踩著陡坡,緩緩前行的記憶已經久遠,幾乎完全不復印象了。然而此時,我在完全使不上氣力的最後一刻,認份的下車牽著自行車緩步前行。山林裡的產業道路,路面平滑,柏油路面烏黑晶亮,在陽光投射下閃爍著車馬稀疏、人煙罕至的潔淨,連路旁的藤蔓花葉都放肆的侵佔了大半路段。而氣候也隨著山色起伏,變化出種種氣象。我們經歷著艷陽烈日、煙雲山霧以及突來的山中陣雨,在汗水揮灑和秋風夾雜中體驗速度的快感,是多年來不曾有過的體驗。 花蓮的壯山麗水,地大人稀,著實讓人嚮往。三哥不時的介紹沿途風景人情,他遷居花蓮已經近十年,我羨慕他在後山所擁有的美好生活環境,可是當前我所能經營的生活圈註定就在熟悉的台北盆地,囂囂嚷嚷,卻又難以擺脫的處境。那麼,有些嚮往就成為遠瞻的浮屠吧,美好的風景久久經歷一回就好,如此便多了一份可以眷念與想望的境域,放置心裡,長長遠遠的遙想。 在筋疲力竭中回到市區。算算時間,整整騎了四個鐘頭,約略估計,連同公路、山徑、爬坡、滑行乃至回到市郊平坦的單車步道,這個上午我們約莫騎了四十公里。回到家裡,攤在柔軟舒適的沙發上,我享受著征服後的快慰與疲憊,回頭看見小侄子正興致勃勃地在一旁戲弄著他的小狗,彷彿整個上午什麼事都不曾經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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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冤記
朔風凜冽,大雪紛飛,一行驃騎疾奔而來,蹄過處,雪花濺,鷹飛揚。倏地首騎一聲長嘶,勒馬立住,眾騎默契戛然吆喝止奔,眾馬紛嘶,雪落人喘。原來是當陽七子:貪狼子白銳、巨門子黑貂、祿存子碧華、文曲子綠衣、廉貞子黃道、武曲子白狄、在大師兄破軍子赤衛率領下,奉恩師當陽子之命殂殺棄妻、拋子、通敵之莫言子。一行人從大散關追蹤至潼關乃至大漠,總是追尋不至。這一日,漠北飛羽幫傳來莫言子上寒冰山祭拜師尊,破軍子立率眾人追來,眼見天色已昏,荒村在目,不由立馬停騎,前塵往事…… 自從紅拂子發出江湖帖後,一時間,不僅各大門派難以置信,甚連朝廷也不太相信:這麼一位素以為國為民,俠之大者自許的「俠者」,怎一夕間竟是一位棄妻、拋子、通敵的人渣!難怪當陽子接至紅紼子江湖帖後,從震驚、難以置信到震怒:「好一個為國為民的偽君子;若非鐵證如山,幾遭彼欺!吾輩豈能因私惠而阻俠道;殺!」 對破軍子來說更是錐心難信,曾有一段時間,他一直希望這是個誤傳,但看了紅紼子所提出的鐵證後,也不得不錐心地接受這事實:這個滿口悲憫俠義,原是位棄妻、拋子、通敵的偽君子,該殺!就算沒有師命,也該清理江湖;雖然這個人當年對七子,對師門有存活之恩: 辛卯年子月初三,大雪,當陽子雲遊未歸。雲霄派、玄機派突聯手夜襲當陽峰,門人幾喪,七子藉當陽七星陣守護當陽殿,終因文曲子隨恩師雲遊不在,以二代大弟子何堪代陣,終是破綻險出,不到二十回合,即被雲霄派掌門雲霄子乘隙破陣,一劍挑斷何堪右臂,血濺雪紅,狂呼倒滾。七星陣利在攻守一體,文曲一破,立即危及廉貞、祿存,幸而廉貞子內力深厚,祿存子仗著手中破天劍之利,仍無法倖免地震脈經傷,至此,七星陣全陣崩潰,六子僅能以手中兵刃護著昏死在地的何堪支拙應敵。 風怒號,雪狂飛,眼看大劫難逃,破軍子不禁眼眶泛紅,一聲長嘯:「祿存踏巨門;武曲進貪狼!」眾人聞令慨然變陣;不想今日果殉教於此!雲霄子更是聞令色變,望了玄機子一眼,一掌揮出,接連二長嘯,兩派教眾均聞令收勢退出丈外,仗劍環伺。雲霄子欺身向前道:「君等變此玉石俱焚陣法,天地感佩,然君等忍令當陽七星心譜就此失傳?若然,豈不愧對貴派歷代師尊?況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等但誦出心譜,某等即退!」破軍子環視眾師弟,率皆帶傷,加上七星陣已破,想來大限在即,眼一紅,霍地持劍向當陽殿長跪,眾師弟心意相通,見勢齊跪雪地。破軍子垂淚道:「弟子破軍子學藝不精,未能退敵護教,唯有一死以殉,願祖師爺垂鑑!」反手長劍即向頸中抹去,突手腕一麻,與眾師弟等皆同時長劍落地,身後不知何時站著莫言子,冷哼一聲:「留得青山何愁沒柴?」轉身向雲霄子等叱道:「強虜昨夜已過江,我輩江湖中人不思退敵救民,尚在此私奪所愛!」…… 破軍子回神對眾騎道:「天色已晚,吾等且在洛家村打尖,此去寒冰山三十里,明晨趕早動身!白狄師弟!煩請先行偵察莫言子行蹤!」武曲子躬身應道:「諾!」馬蹄一揚,奔馳而去! 「寒冰山兮嚐冰寒,生如露兮身如寄;憶昔宛昨淚如江,師恩如山兮何以報……」聲如簫,音如泣,墓碑前,莫言子緩緩起身,轉身朝當陽七子朗聲道:「君等不辭千里逐某至此,可否待某祭拜先師後再行賜教!」 「諾!憶昔之恩如在眼前,十年未見,不想使君兩鬢已霜,誠令人慨;奈志道相違,不敢以私害公,某等先謹一拜以謝昔日之恩,望使君諒知!」破軍子愴然言道,並率眾師弟朝莫言子恭謹一拜。 莫言子似若未見,轉身朝恩師墓碑長跪:「寒冰山兮嚐冰寒,生如露兮身如寄;憶昔宛昨淚如江,師恩如山兮何以報……當陽七子,請賜教!」吟聲如雷,震得當陽七子意亂心浮,破軍子大驚:「小心;佈陣!」劍拔氣提,搶步踏位,七星陣氣動如雲,殺氣若霜,迅即向莫言子罩去。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還手!」破軍子扶著血流如泊,氣息如絲的莫言子大慟! 「…輕…生…一…劍…知…」莫言子嚥下最後一口氣,……風停、雪止、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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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要上課啦!
「老師早」「小朋友早」。民國43年(1954年)秋,金門縣示範中心國民學校(今中正國小)開學日,我的國小一上《國語》第一課,全頁課文只有這兩行七個大黑字,字旁沒有注音符號。民國53年秋,金門縣立金城初級中學(今金城國中)第一屆國中生入學,《英語》第一課:「This is a book.」「This is a pencil.」。 民國56年秋,福建省立金門高級中學(今國立金門高中)高一上《國文》第一課《師說》「古之學者必有師。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日子過得真快,這都已成昨日黃花,但心理上仍是回味無窮,因為當年的老師都妙趣橫生。 「學生」這個身份到底要做什麼?我用最土的想法去解釋,無非就是要學生活、學生產、學生意、學生育、學生長、學生氣、學生動、學生存、學生命、學生死、學很多。我的「學生」性格都是在金門家鄉養成,從小學到高中,每個階段的老師都有他的重要性,同一階段的每位老師也都有他的差異及特殊點。「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優點趕快學,缺點趕快改。老師要為學生樹立一面鏡子,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當你對著它喊:「魔鏡,魔鏡,我像什麼東西?」它會說:你是君子。你是學者。你是專家。你是凡夫。你是小人。你是政客。 今天家鄉的教育環境比起四、五十年前好太多了,師質專業,設備齊全,環境優美,只是教育經費要再增加。但是學生的學習精神及老師的教學態度是否有增加呢?看起來普遍減少,追究其因,總認為外界誘因太多,各種好看好吃好玩的花樣都讓他們應接不暇。真是如此嗎?或許是。但是現在的學生比我們當年聰明多了,見識廣、主意強、競爭大、壓力重。 家庭少子化及人口湧入城市謀生的今天,各地偏遠地區或鄉村常會出現學生不滿百的「小校」,甚至一個年級只有一位學生或沒有學生,在金門雖然還不是最嚴重,但隱憂已現。要如何解決「小校」,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可說清,只是希望家鄉教育主管或民間最高首長要未雨綢繆,趕快替金門思考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已成人的金門子弟會變成什麼樣子?他在家鄉,在國內,在世界各地會是個有多少份量的人?想當年,除了延長九年國教先在金門試辦,到底當時的「金門戰地政務委員會」對我們金門子弟的教育抱以何種看法? ●小校要裁併:優點有:節省人事及辦公費用、擴大學生交友及生活圈、提高師生觀摩及競爭力、養成學生獨立生活自我管理能力。缺點有:學校遠浪費時間。辦法有:每日上下學增加專車接送。 ●小校要特色:優點有:選取某幾所學校設定特色教學,如美術和設計、音樂和舞蹈、體育和休閒、工藝和產品等等。培養生產技能及方便就業、日後個人再升學目標明確。缺點有:經費高、師質難。辦法有:多編預算。 ●多辦全國比賽:優點有:可提高金門能見度、可增加金門學生競爭力、培養學生膽識、推甄各級學校有優勢。缺點有:多花錢、多辦事。辦法有:委外辦理。 九月了,中秋已在眼前。剛開學,新鮮人雀躍不已,有小班生、小一生、國一生、高一生、大一生、碩一生,金門要給他們什麼?在十年、二十年或三十年後的他們,當下的主政者對他們有何願景?期盼他們會變成怎樣的人?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教育事業是良心事業,金門除了高粱酒及觀光休閒外,「教育」是唯一可永續經營的百年事業,它是在培養金門人成為「有用的金門人」,也是會讓金門永不退步的良方。當年我們不懂,現在我們不能不疾呼。 「同學們,要上課啦!」9月28日孔子誕辰暨教師節只紀念不放假,記得,老師要上課,大家都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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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粱酒獨立國
第一次聽到金門獨立的說法,是民進黨主席施明德喊金馬撤軍的時候,恐怕失去阿兵哥財源且有棄兒之戚的金門人,憤憤的在街談巷議中,說著「西瓜偎大邊,來去偎大陸做共匪好了」,或說「咱兩邊都不要,來給酒廠養,自己獨立較直」。我排在買油條的隊伍中,聽著沿巷排隊的鄉親你一言我一語前呼後應,同仇敵愾的憤懣情緒在熱烈的油鍋前拔高聲調與翻滾的油條競賽,然後領了油條哈哈一笑各自蹬上腳踏車吹口哨去買粥糜。我第一次親炙到「民間」社會表達政治不滿的「直」與「反」的本能,逕取極端叫人驚駭,自我消解之輕快也令人莞爾。 當時的獨立聲音是在這樣的民間場景中喊爽的,是以為被拋棄的怨懟中自我安慰的玩笑話,金酒的自豪和邊陲的無奈,被善感的民間直覺包進這個玩笑中。 有一個南台灣的深綠長輩曾在豔羨金門各項優厚的福利後,卻不無鄙夷的問我:「金門有發展嗎?」我說:「怎麼沒發展,你們台灣中央一年補助我們金門縣政府六億,我們金門酒廠一年繳三十億酒稅給你們中央。」財大氣粗的威風逞來果然爽快。不甘示弱的深綠長輩說:「高粱酒只有你們有嗎?」我說:「你們台灣有玉山高粱,但你浸藥酒怎麼就只用金門高粱?」他無言了。我誇張的威風聲勢卻有著說不出的不明隱憂:如果沒有高粱酒呢? 我的金門認同其實不是來自我不愛喝的高粱酒,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金門之美能替代高粱酒讓世人豔羨,必要時也只好拿高粱酒向這勢利導向的社會壯壯身為金門人的聲勢。 早有耳聞金門高粱酒的「祕方」已被大陸廈門酒廠取得並進行量產,怎麼近年更加頻傳金酒偷渡到對岸身價翻倍的消息?是否金酒的罩門不是可以複製的秘方和可以移民的造酒師傅,而是無可取代的金門水?從前對台灣朋友胡謅自誇家鄉水好酒好的假設,在偶然和中央大學陳慶瀚教授的閒聊中,由他地質專業的分析和對酒的認識素養中印證:不是神話般的釀酒秘方,而是金門特定地層結構的古河道地下水,給了金門高粱獨一無二的生命。然而這不可復得也無法再生水源的地下水脈,卻在超抽和無知的民生浪費中,面臨枯竭、鹽化和海水入侵的危機。 這出於專業推理而非危言聳聽的說法使我驚慌,懇求陳教授趕緊提供他的專業看法給有關單位,想辦法救救金門的地下水資源,為尚未走出新經濟出路的金門延續唯一金脈的生命。 引頸企盼中未見專家救水大作,卻看到「金門應該獨力帶領台灣走向世界」這匪夷所思的論題在醒目的版面上。令我不安的不是文中論調及作者名字,而是這論題出現於縣府官網首頁和縣政顧問座談的場合。空疏無方的獨立論調中,我們的當局引進這種論述的後備基礎是什麼? 如果金門酒廠就是我們獨立的後盾,如果金門高粱酒能恆久以無與倫比的品質鞏固恆久不變的市場,賺取足以養「國」的外匯;或者如果金門能靠觀光賭場建立不可忽視的島國地位,一旦遭遇天災人禍或被併吞的不公不義之難會令世人為之不忍而拔刀相助,我們就獨立吧,有何不妥? 如果威尼斯人酒店賭場放在澳門或澎湖對沉醉不知場外風景的賭客來說沒有兩樣,那有什麼非澎湖不可的必要?如果賭場或酒廠經營者是猶太人是亞洲人是外星人對賭客尋歡和饕家品酒的目的沒有影響,是誰接收經營又與世人何干?130億的北京新光天地被中國權貴一口吃光抹淨時,體制秩序與社會品質的可貴再一次被世人放回商機與風險的天枰上衡量;金門人即使頻繁進出大陸消費、在廈門聯合置產,卻不打算循在台置產安家的模式在對岸的「厝」落腳定居,不也是見多了體制差異下彼此格格不入的社會特質。沒有獨立國體之歷史淵源的金門一旦獨立,是如願贏得聯合國一席之地來申請世界遺產認證發展觀光賣點,或取得與台灣談金援邦交的條件籌碼,還是理所當然的被「祖國」接收,消融於體制與情感上比台灣邊緣更邊緣的廈門外島的可能更大些? 如果不要做台灣的邊緣人,就不要隨著在台灣政界過氣的邊陲矛盾說和歷史悲情論起舞。如果我們覺得可以憑高粱酒金雞母財大氣粗的說獨立就獨立,能不能先把穩定高粱酒品質的水資源做好周全的維護與管控,就算獨立不成,也有起碼不怕大陸白酒競爭而人前氣短的好酒品質,維持自力更生的本錢與自信。 「話說回來,金門何嘗不想『崛起』」,金門人也不是沒想過『獨立』,只是『獨立』和『崛起』沒有必然的關聯,更不能說明,從此就可以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薛承泰2007年9月2日金門日報)台灣大學社會系薛承泰教授<來論金門獨立誰會崛起?>的冷靜分析,是不是更值得從歷代先祖以來一直努力在金門在南洋在世界各地崛起的我們金門人多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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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之旅
七月初赴韓國首爾參加研討會,發表論文,幾天來都困居於兩山夾谷的韓國外語大學校園,作息自有主辦單位安排,不勞自己煩神。會議結束,東道主把一行來自香港、新加坡、中國、台灣、日本的學者,大清早送往機場。由於首爾飛高雄的班機在下午,為時尚早,三位南部的同伴就各自在機場閒逛,我向不購物,免稅商店也就無甚吸引力,拿了本書找個僻處讀將起來,不想幾日中山無甲子,一時忘了韓國時間早台灣一小時,等到聽到廣播奔赴登機門,只能望眼飛機揚塵而去。 我惶然無措,頓若喪家之犬,幸好航空公司請人陪同我退票,重新訂位,再出關找旅館。韓籍的女職員陪我通關後,笑著用英語說:「你現在可以回家了。」我苦笑以對:「應該是回旅館,不是回家。」 突然想起披頭四歌手的約翰藍儂(John Lenon)的一句話:「人生是計畫中的許多意外。」對於這意外的旅程,其實我沒有太多懊惱,現代人的人生已被規劃得太有序,小小的脫序,也許更能讓我們面對生活的真相和生命的本質。存在主義哲學的先聲海德格曾說:「人是被拋到這世界上的。」不是嗎?生命中有許多身不由己,我們甚至都不曾自覺。我出國很少給家人打電話,每每開玩笑說:「時間到了,我就會回來,如果沒有回來,表示我在世界上找到了一個地方,美好得不想回家了。」每次我總準時回家,好像世界上真沒有比家更吸引我的地方了。 二千多年前,孔子說自己是東西南北之人,孔子生在東周紛亂之世,差點要乘筏浮海。周遊列國,為的是尋求實現理想的機會,當他絕糧於陳蔡,生命飽受威脅,不知那孤獨的心,想的是什麼?二十世紀末美國的巴基斯坦裔學者薩依德(Edward Said)在《知識份子論》一書中提到:知識份子的宿命就是漂泊。薩依德應該是有感於自己抽離回教母國,一生寄食西方的無奈吧?就在這次會議中,我看到了中國學者任教於台灣、日本、新加坡,台灣學者任教於大陸、美國、香港。二十一世紀伊始,隨著全球化的到來,人的流動急遽加速了,漂泊的恐怕不僅僅是知識份子。 我想說的其實是:人既是被拋到這世界上,生命的本質就是孤獨的,我們每天每天按時回家,會不會只是不自覺地逃避孤獨?在社會的體制中,我們被安排,安心而又方便,代價是交出許多自由。就像這次意外的旅程,我被拋在離機場不遠一個小市鎮的旅館中,沒有人認識,沒有人可以溝通,無限的疏離,可又無限的自由。走在市鎮的街上,仿若地老天荒,咫尺之外只是一個我無法進入又毫無關係的世界,我像獵人一樣,步出洞穴尋找食物,生命回到最單純的本質:活下去,孤獨但卻自由。 但我知道這是偷來的一天,明天,我將趕赴機場,並且準時回家,回到我那正常的生活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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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後殖民在金門」(上篇)
金門人看見這幾年臺灣在「後殖民」風潮下,不停地「去中心化」,心裡多會「很不爽」。然而,金門鄉親在「不爽」的同時,倒可以參考臺灣怎麼「不爽」。臺灣人「不爽」的事情很多,美帝宰制、國民黨「外來政權」、二二八事件等,臺灣人的可取處是把「不爽」發揮到極致,對國民黨不爽,就以悲情換選票,取得兩任執政(雖然口口聲聲愛臺灣,卻政績奇差);對外來政權跟帝國宰制不爽,就有系統地發起「後殖民」言論,藉西方理論鞏固「不爽」的基礎,建立論述的主導權。而論述的強勢主導,更對應出國民黨的無能應對,跟之後的節節敗退。所以說,言論可以殺人,不幸的是,這把刀,殺到金門來了。 「後殖民」風潮節節高漲,把金門人逼迫作「說著閩南話的外省人」時,我正出版《金門》散文集跟《如果我在那裡》小說集,我寄給了「後殖民」風潮健將陳芳明教授,附上的短箋上寫著:在此「後殖民」風潮下,金門人何去何從?一個教授並不能指引金門人該往何處走,那封信的意涵是,積極爭取臺灣的主體性,不需要排除弱勢政治團體,逼迫至無路可走的困境。不過,陳芳明或忙於他務,並未回函,後來,我在評議會議上遇見幾次,雖記得這件事,卻不刻意提,而陳芳明也許真是忘了,神色自若。 參照陳芳明的後殖民論述,驗證後殖民在文學上的啟迪,成果是豐碩的。解嚴之後,文學繽紛多元,諸如女性文學、原住民文學、海洋文學、眷村文學、同志文學等,以及後現代文學,都解釋台灣文學發展蓬勃。陳芳明提到這個繁複的文學景觀,是因為「許多作家對於既存的霸權論述不約而同展開挑戰。對長期占有支配地位的中華沙文主義進行顛覆,是台灣意識文學的重要目標。對於偏頗的漢人沙文主義表示徹底的懷疑,則是原住民文學在現階段的重要關切。對福佬沙文主義不斷膨脹的憂慮,是眷村文學的顯著議題之一。對傲慢、粗暴的男性沙文主義迫切質問,是女性意識文學的優先任務。對異性戀中心論的抗拒,是當前同志文學的主要工作之一。無論是採取何種文學形式的表現,去中心(decentering)的思考幾乎是所有創作者的共同趨勢。」 上述「去中心化」是組對比:中華沙文主義之於台灣意識文學、漢人沙文主義之於原住民文學、福佬沙文主義之於眷村文學、男性沙文主義之於女性意識文學、異性戀中心論之於同志文學等,這些都導因於戒嚴體制,也因為這個壓迫的體制,諸多淪為視而不見的議題,直到一九七八年戒嚴體制解除後,存在於社會內部的偏頗權力結構才逐一顯現,他接著說,「原是屬於歷史失憶症範疇之內的女性、同志、眷村、原住民的種種議題,都在追求記憶重建之際得到了關切」。 不過,陳芳明等後殖民論者,在掌握詮釋台灣文學權柄之際,卻無意(或有意)承襲了自己痛之、恨之的霸權沙文主義,忽略了本島之於離島這組對比,表現出蠻橫、輕忽跟冷漠的態度,當陳芳明等大談台灣本土或去中國化的論調時,看在離島人眼中,卻是一大刺痛。後殖民風潮中,金門等離島是被排除在陳芳明等學者的建構之中的,於是,當他說,「再殖民的戒嚴體制之終結,使許多受到禁抑的欲望陸續獲得鬆綁。在追求解放的過程中,各個弱勢族群採取的策略容或與後現代精神有不謀而合之處,但其終極目標絕對不是主體解構,而是主體重構。」金門等離島卻未曾在這樣的論述中,獲得主體「重構」的機會,反而是紛紛「解構」了,無怪乎台灣大學土木系教授楊永斌慨歎金門人是「未淪陷的大陸人、講閩南話的外省人」;海洋大學教授楊文衡在民進黨《金馬經濟政策白皮書》研討會上發出金門人的「祖國迷思」:在兩岸之間擺盪,祖國究竟中國還是台灣? 八月下旬翻閱中國時報,看到金門為抵制白酒開放,縣籍立委吳成典表示,不惜辦理金門獨立公投,作為抗議,當一個地方立委,不惜抬出「獨立」字眼作為抗爭武器,這又表示,金門多麼邊緣,且在這一波「後殖民」風潮裡,如何失去自我,而必須以「獨立」來建立自我?金門不單單吳成典立委有著「後殖民」特質,縣長李炷烽亦然,且看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