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前，外子的中正理工群組傳來一則「虛舟理論」視頻，內容講述河上一艘船撞擊而來，正想找對方理論時發現舟上空無一人，此時怒氣頓消。勉人面對外事外境，能用「虛舟」心境化解即將可能爆發的衝突。這使我想起大陸作家季羨林書中提到人的三種關係，他說：「人生於世，必須處理好三個關係：一、人與大自然的關係，那也稱之為『天人關係』；二、人自己的關係，也就是個人思想感情矛盾與平衡的問題；三、人與人的關係，也就是社會關係。這三個關係處理好，人就幸福愉快」。
這三種關係我的看法如下：首先來看人與自然之關係，中國人自古講求「天人合一」，老子《道德經》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因此要有敬天畏天之心。大自然給予養分，讓人類得以生存。常云：「上天有好生之德」，且「民以食為天」，老一輩都說是「天在養人」，普降甘霖、風調雨順、五穀豐登人類才能存活，從前讀美國作家賽珍珠寫的《大地》，書中描述天不降雨、寸草不生而鬧饑荒，啃樹皮吃草根，讓人震撼。外在環境「順天」，人心亦然，逆天之事不可為，傾軋相害，非天所喜，損人絕對不利己，孟子言「求其放心而已矣」，做事需問「心」無愧。
西方科學認為「人定勝天」，征服大自然的結果是天雖無言，但累積到一定程度即反撲而來，人類正吞食溫室效應-溫度上升，冰河融化，危及多類物種-和糧食歉收苦果，雖然科學家努力改造糧食基因以增加產量，但至今無法保證基改食物對人類完全無害。前陣子聯合報主題「國在山河廢」系列，報導政府急推綠能，農田種太陽板，滿目瘡痍，報載「農地種電規定大鬆綁，良田淪陷」，風機葉片棄置成了環境毒瘤，造成土地、河川污染，所謂「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人為破壞環境付出危害生命代價。
其次談人自己的關係，身體保健和心靈安頓是人自身的兩大課題。睡眠、飲食、運動是人盡皆知的保健三要素，醫學發達每天觸及相關報導已成普通常識，只在於是否確實遵行。是沙發馬鈴薯，還是到公園健走--也有時下正夯、展店迅速、年輕人最愛的健身房可選擇，因此自律性很重要。飲食多清蒸，少油炸是如雷貫耳的金科玉律。文明高度發展，人們重視隱私權，冷漠疏離的結果，「恐慌症」、「躁鬱症」、「憂鬱症」時有所聞，「失智症」又是另一項隱憂。憂鬱症是自律神經失調、腦內血清素不足，不是政治人物說的「吃飽太閒才會得憂鬱症」，平日重視健康生活、多看有益書籍，對身心總是有益處。德國哲學家叔本華認為「人生如同鐘擺，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擺盪」--人受慾望支配，慾望不滿足就痛苦，滿足了就無聊。我也曾因錯誤決定而有過揪心憂慮的時刻，平時朗朗上口的宋朝慧開禪師詩偈「若無閒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在生活磨礪中才真真確確體會這句話的真義，也成了不滿於平凡平淡生活時的警醒之語。
最後談及人與人的關係，儒家重視群己關係，以群體和諧為目標，歷代帝王將相以儒家思想治國，漢武帝甚且「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從前農業社會，親族之間關係綿密，生活所需互通有無。西風東漸，個人主義盛行，工商社會百業分工，人們足以各取所需，尤其手機興起，大大降低人與人的實際互動，學生時代背的《論語》，益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現今朋友怕對方生氣，誰敢直言不諱；一句話不認同，輕易封鎖FB、斷LINE；資訊唾手可得，未必從博學多聞朋友處獲得……以上種種，時代潮流已大大顛覆從前交友觀。至於損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從前「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只需提防是否花言巧語；現今損友變本加厲、明目張膽、詐騙橫行。2024年聯合報公布代表字「貪、鬥、騙」，反映去年台灣人心與社會政治亂象。人與人相識是善緣、惡緣，還是孽緣？難免碰撞時，選擇忍耐、有話好說還是怒氣沖天、興師問罪？人的思維決定一切。幾年前金門鄰居，因老家土地被親族占用，手足商量後決定訴諸法律。我搬出朱子治家「居家戒爭訟，訟則終凶」格言，曉以「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大義。一天早晨，我們夫妻邀其同往中山育樂林健走，鄰居正準備開庭時致勝說詞，他說很想去，但不能夠。事後深感後悔，因為投入巨大精神和時間，所為何來？
「虛舟理論」也就是「空船理論」，空無一人的船撞來，跟木頭計較什麼呢？語出道家《莊子．山木》篇。道家重視個人修為，在自然山水之間獲得心靈的自由和解脫。常聽人說「引發衝突的往往是情緒，而不是事件本身」，現今繁忙社會中，誠然相信「虛舟理論」能安撫身心、平息怒氣，能消弭爭端、化解干戈，讓生活歸於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