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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人物》蘇益家-水韻靈動 彩繪如幻似真的詩境風華

發布日期:
作者: 陳永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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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益家的畫室在士林官邸後方半山腰。   (陳永富攝) 蘇益家的畫室在士林官邸後方半山腰。 (陳永富攝)

年籍:65歲、金寧鄉后盤山人
現居:台北市士林區
學歷:金寧國小、金寧國中、台南後壁高中、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台灣師範大學特殊教育系研究所,台灣藝術大學造形藝術研究所碩士。
經歷:著作《素描學1993》、《自然寫意-水彩專書2008》。
台北市士林官邸後方半山腰,叢綠中隱現一座獨立平房,這是蘇益家的畫室。佇立畫室前,近可俯覽士林官邸花園、中景是林立高樓與川流不息車流、遠可眺望大屯山與觀音山對峙,淡水河口隱現眼底。春夏向晚可見晚霞滿天,秋冬霧雨迷濛,猶如仙境,這是他專心創作的工作室。
15歲負笈赴台,效法翁清土考師大美術系
蘇益家又名「蘇丹」,旅台已50年。
他是金寧鄉后盤山人,民國59年金寧國中第3屆畢業,15歲時即赴台,就讀台南縣的省立後壁高中,而後跟隨金門首位考取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的表哥翁清土腳步,蘇益家也考取台灣師大美術系(夜間部)主修水墨,進修台灣藝術大學研究所時改攻西畫,畢業後一直從事美術教育工作,並致力於個人繪畫創作與研究,其水彩作品曾得全國及北市比賽前三名,也獲陸光美展水墨畫首獎、油畫優選獎。畫作並獲國父紀念館、台北市政府及各藏家收藏。
蘇益家說,他唸國小與國中時放學後還得下田從事農務,功課並不出色。自思考不上金門高中,母親楊雪燕(湖下人)在他內心掙扎時告訴他兩路擇一:「要不留在金門跟老爸種田;要不去台灣想辦法讀冊。」就這樣,他拎著簡單行李,與8、9位同學一同搭乘開口笑登陸艇軍艦漂洋過海到高雄,轉赴台南縣入學省立後壁高中。
就讀後壁高中的金門同學都住校,相互有照應,時光荏苒,印象深刻的是寒假在高雄市等搭軍船返金過年,為了省點錢,同學還結伴在高雄火車站露宿過夜,除了躲警察的驅趕,也得躲地痞流氓的騷擾,那是一段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代。
高中畢業,蘇益家與東洲村陳國銓等4位同學報名軍校聯招考上政戰學校,但大學聯考落榜了。當時當軍醫的姊夫勸阻他從軍;他也自認個性較優柔寡斷,不適合在剛性紀律的軍旅中發展,於是放棄,繼續尋求重考。
當時獲保送正在就讀師大的二哥蘇應欣覺得他從小就很喜愛塗塗畫畫,或許走美術是條可以考慮選擇的路,便帶他到師大美術系參觀。蘇益家觀賞師大學生的作品後,覺得經過訓練後,自信也能和他們表現得一樣好,由於有表哥翁清土(金門美術協會前理事長)憑自己繪畫實力考取師大美術系的榜樣,蘇益家也將目標轉向報考大學美術系。為了補強較弱的術科成績,他到台北市金華國中附近的李石樵大師畫室補習繪畫理論與素描,到陳景容畫室學習水彩畫基本技巧。李石樵認為他雖習畫起步較晚,但是畫圖的敏感度夠。
受金門離島學生可報考大學夜間部之惠,蘇益家第二年考取師大美術系夜間部。就學期間,他白天當過送報生、清潔工、建築工地板模小工,除了媽媽幫傭的資助,也感恩大姐蘇秀娥、兄長蘇應欣、蘇鏡潭及蔡世榮舅舅、舅媽不時的接濟。他的貴人之一還包括廖脩平教授,因為他與同系金門學長黃世團、吳鼎仁等,相繼受廖脩平教授照顧,獲得到廖教授家族大樓當管理員的機會,有一個免費的住所及較穩定的工讀收入。
受業鄭善禧等名師,苦習基本功
蘇益家在師大美術系受業於林玉山、鄭善禧、 羅芳、王壯為、陳慧坤、李焜培等名師,他大二即在系美展書法得獎。大三選組時,考量到國畫組可向大師林玉山、鄭善禧學習,且基於只要簡單準備筆、墨及宣、棉紙即可作畫交作業,不必像西畫組得買昂貴的油彩、畫布等畫材的經濟考量,而選讀國畫組。
大三、大四時,蘇益家當班上國畫組組長,教授有時還指派他當小老師。頑皮的他有時會將臨摹老師畫稿的畫作,當成老師的畫稿交給同學臨摹,同學竟然沒能辨識出是他的仿作。雖然教授花鳥的林玉山教授曾稱讚他「藝術這條路,已經通了。」但其實基本功仍待磨練。
蘇益家說,最初他畫圖總想出奇制勝,不泥古法,王壯為老師在一次班級聯展中對他的畫作評語是:「畫不驚人死不休」。他暗自高興奇兵獲勝了,於是更終日思求捷徑,以不類而自喜。等快到畢業前夕,對自己眼高手低華而不實的作品開始產生懷疑,因此私下求解於鄭善禧老師。鄭善禧說:「我沒有你們聰明,但我認真下苦功,我不等待靈感來才動筆,我每天用交作業的心情來畫畫,持之以恆,自然筆墨隨心。」
有一天鄭善禧還拿了數張早期幫出版社畫的運動連續分解圖示,告訴學生:「畫畫不是隨隨便便,是要下很大功夫。」蘇益家始接受自己被小聰明給害了,過往淺薄的華麗畫法,只不過是一件繡花枕頭,老師所言才是真正的智者。體悟到各行各業都要基本功,沒有扎實的馬步,便使不出重拳。沒有駕馭筆墨的能力,也畫不出心中的綺麗世界。
師大美術系畢業展,蘇益家的國畫、書法、篆刻與水彩作品都獲獎,也應證了林玉山老師對他的評價。
但他初執教鞭,在台北市稻江護家廣告設計科當美術老師,親自示範水彩靜物時卻遇到重大挫折,愕然驚覺自己竟無法在短短課堂內有系統深入淺出的講授並成功的示範教學目標,滿頭大汗羞愧的他,勇敢向學生承認「這是成功的錯誤示範。」教而後知不足,只能回家勤拾畫筆埋頭苦練,積極面對困境,因而理出一系列圖解素描與水彩教法,收到相當好的教學相長效果。
也得力於對素描教學下過苦功以及獨到的水彩畫功力,蘇益家而後得以在師大附中、士林高商兼課、及於民國76年起任職台北市立啟聰學校美工科教師期間(100年退休),受聘台北火車站前繪畫補習班,專門教授重考大學美術科系的學生素描及水彩技法。
好繪違章建築與船景,寫生尋視覺艷遇
授課餘暇,蘇益家喜歡一個人背著畫具上山下海,國內、國外走南闖北到處寫生,兩岸諸多名山勝水及多處古鎮都有他留駐的足跡。他把旅遊解讀成「尋求視覺的艷遇,以激起鈍化了的感官細胞」,思從各地自然美景中去找尋觸動心靈的奇形異色,再轉化成張張獨特的畫作。
他尤其喜好走遍台灣北海岸各港口、漁村,寫生停泊港區的各式各樣大小的船隻。蘇益家師大的老師羅芳教授曾開玩笑的說他是台灣的歐納西斯(世界船王),稱譽他彩筆所繪各種船舶,無論大小都能活靈活現的表現韻味,獲得觀眾最大的迴響。也因為畫船而被羅芳教授引薦加入以師大教授為主力的台灣海洋畫會,蘇益家不諱言好繪船隻,應是離島遊子對金門故鄉長久的牽掛思念,而起的投射心理。
他也喜以新舊雜陳的城市景觀入畫。尤其被批評為「都市之瘤」的違章建築,在他的筆下往往能幻化出如交響樂般的畫作。「在龐大單調的高樓旁,高低參差的違建,像一個樂團中的弦樂,或低鳴或仰揚總能盡意,畫面中的點、線與豐富的色彩有了它就豐滿了。因為違章,所以沒有規矩;因為沒有規矩,所以自由。也因為自由,所以畫者可以任聽隨心,形變色異,在不似之似,物我會心一笑中已圓滿告成!」蘇益家曾如此自評其畫作呈現的違章建築意象。
首次個展獻給金門家鄉;台北個展佳評如潮
民國107年8月,蘇益家返回金門,在文化局舉辦他人生首次個展,名為「歸人-征塵.蘇益家水彩個展」。
蘇益家感慨的說,15歲離開金門,一介遊子到台灣學習,在繪畫上小有心得,所以將近年具有代表性的創作獻給家鄉,故取名「歸人-征塵」,這也是他首次的公開個展,也是思念故鄉告慰鄉親的一份獻禮。
金門藝術家吳鼎仁與張國英觀賞蘇益家水彩個展後,讚譽其廣涉博取中西精髓,畫作兼具傳承與創新,形式介於主觀與客觀之間。尤其注重筆墨設色與形式感的提煉,呈現出深具東方詩境般的現代美感。
108年11月16日至27日,蘇益家在台北市國父紀念館三樓德明藝廊,舉辦他的台灣首次大型個展「水韻風華-2019蘇益家水彩個展」。
這次大型個展共展出70幅畫作,分為城市、鄉野、海洋三個系列。
「城市系列」定位為關懷-關懷城市的發展帶來對弱勢族群的衝擊。幾幅都市高樓與違章建築對比的畫作,在規律與凌亂、碩大與低微相互混搭之下,竟然變成一幅幅水色淋漓頗具朦朧美感,復帶點哀愁又讓人省思的畫作。
「鄉野系列」,呈現蘇益家尋幽攬勝四處寫生的作品,多為名山秀水,平川綠野,他把它看成是一種嚮往,一種處處可以安適身心的桃花源。
「船的系列」,是懷鄉、思念的系列,以各地不同的船舶為主題。船對一個離鄉背井的離島遊子,是異鄉與故鄉聯繫的精神象徵。蘇益家的船與船的倒影表現得最為精彩,經由天光、霧氣、水色三者反覆的交織,展現水韻風華。這肯定是思鄉後情感投注的結果。
若即若離的美學觀
蘇益家在國父紀念館的個展相當成功,觀畫者絡繹不絕,好評不斷。
對於繪畫他自有一套美學觀,「距離的美感」是其創作的主要美學概念。他學習的進程是由「即象」到「離象」再到「若即若離」。「即象」是藉由肉眼觀察、審視,窮自然景物及現象之理。「離象」是透過心眼去抉擇、變異。最後才畫出兼具「具象」與「抽象」的「若即若離」意象畫作。而這意象畫作正是融合了主、客觀的元素,以自然景象為參照物,主觀感受為表現的重心,在似與不似之間揮灑自如,成為他法乎自然又超乎自然的創意之作。
他的畫作,「從西方的繪畫理論中吸收了色彩學的概念,作畫過程中,有意地模糊西畫強烈的光影表現,呈現朦朧帶有一點幻象的藝術型態。這種虛虛實實、如幻似真、既有物象的真實,又有空靈虛渺的距離想像。畫作看似寫實,卻是相當主觀的寫意表現手法,正是蘇益家獨特的畫風之處。」
蘇益家說,繪畫有時得隨著畫面的感覺走,反而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寫生如果刻意去追摹真實景物,往往得到物形而失去畫意。得意忘形,在畫畫中,有時反而是件美事。正如李安在「少年PI的奇幻漂流」座談會上提到,「他導著戲,但隨著拍戲的進行,往往就會更改劇情,所以真確的說,他在導戲,戲也在導他。」
蘇益家的水彩畫,水色淋漓、暈染天成,畫意自然流露,讓觀畫者頓生柔順、平和、愉悅,在寧靜中帶有療癒之感。他自己也認同趙無極評畫名言:「有的人畫畫,自己畫得很累,看畫的人也看得很累。好的畫,就算畫家自己畫得很累,可觀眾卻看起來不累。就像林布蘭的畫,畫時並不是不累,但是人家看得不累,才是精彩的好畫。」
蘇益家的水彩畫,就讓人看得「很舒服」,不知不覺入了神。
藝術天分,有源自母親的基因
台北開展時有人問他,以他的實力何以如此低調,到這年紀才開個展?
他說開個展很容易,但藝術是像跑馬拉松般長長久久的事業,當你看到自己做不到別的畫家的好時,自己就會謙虛起來,還想精益求精,但美永遠沒有極致,也只能往前邁進,又因已逾耳順之年,不得不給自己人生階段性做個總結。
有人誇他有雙靈巧的手,是否來自遺傳?他說如果有,這或許來自於母系吧!除了傑出的表哥翁清土,妹妹蘇秀裡也是台灣藝術大學美術系的畢業生。今年96歲的媽媽,90歲時還能幫每位子女編織帶有花飾的毛線衣,要讓孩子們留作紀念。蘇益家記得母親除了擅長女紅,以前每年過節做糕餅,左右鄰居常會來請她去幫忙,因為大家都誇她捏出來的糕餅造型總是特別美觀。
談到幾乎畫家們從小在藝術上多有顯著的表現,而蘇益家是否高中畢業走投無路,才走上畫圖這條路呢?他說其實從小時就很喜歡畫圖,家裡牆上貼滿自己從書本上臨摹的歷史人物畫像,也會和同學比賽誰削出來的陀螺造型、刀工最美,對漂亮美麗的同學也特別愛慕。小六時他一張校園寫生作品,還被美術老師在班上大大的讚譽一番。
但畫圖並不都能得到正向的鼓勵,例如國中時他在白色的球鞋用藍色的原子筆畫上美麗的圖飾,竟被訓育組長叫到升旗台上,在全校師生面前抬腳展示後訓誡一番。後壁高中當學藝股長製作節慶海報,也因將總統畫成逗趣的歐吉桑,被教官以褻瀆領袖為由下架約談。後來一次假日晚上,校園有人將滅火器藥劑噴得到處都是,理所當然他是第一個被約談。畫圖也可能招來噩夢……,這些不愉快的遭遇或許也是他遲遲再拾畫筆的原因吧。也因有這些不愉快的過往經歷,蘇益家自己當上老師時,更時時提醒自己對學生該多多給予鼓勵與包容。
異鄉畫家,常念故鄉
在水彩的路上,蘇益家競競業業,夙夜匪懈,常用唐代詩人劉禹錫的詩句「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來自勵。
他教職退休後,享受上山下海的寫生樂趣,全心專注於水彩畫創作,更常與世界各地畫家們交流,2018尼泊爾國際水彩節,2019義大利烏爾比諾國際水彩節、山東德州文學藝術節都可以見到他參展的作品。
隨著年齡增長,牽掛卻日增,故鄉金門的風土人情,也將是他創作永遠的源頭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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