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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人物》陳為祥-幼年困頓險遭砲擊 日作一詩快意人生

發布日期:
作者: 陳永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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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為祥與岳家人合影。(陳永富攝) 陳為祥與岳家人合影。(陳永富攝)

本籍:金沙鎮高坑人
現居:台中市太平區
學歷:何浦國小、金沙國中、金門高中、憲兵學校刑事調查班18期、台中修平科大資管科
經歷:桃園憲兵調查組、台中榮總駐衛警、台中郵局郵件中心襄辦

民國5、60年代,多少金門人揮別家鄉渡海到台灣求學、謀職或從軍為國效命。金門人在異鄉打拚,不管能否飛黃騰達,每個人都有一番際遇不同的人生奮鬥故事。原本一腔熱血投筆從戎的陳為祥,因對軍中暗黑文化失望而退伍,轉入郵政工作一晃31年,近年培養出每日寫一首雜詩的興趣,3年寫了一千多首,倒也悠然自得。
童年往事 五味雜陳
陳為祥是金沙鎮高坑人,今年63歲。高坑陳氏開基祖陳良顯,相傳乃明初由廈門遷來高坑開墾落腳。高坑人丁最盛期有三百多人口,歷經明末兵賊交替,及清初鄭成功據金抗清的兵燹烽火,人口大批外流,最少時高坑僅餘三、五戶人家。
陳為祥父親陳延義於民國37年落番新加坡,次年返回金門與親人團聚時碰上國共古寧頭戰役,兩岸就此隔絕,陳父也無法再赴新加坡,留在村內務農。
陳家可耕農地有十幾塊,陳為祥自小幫父親耕作,最特殊的經驗是每每得利用星夜微光,兩人合力以繩拉水桶從田溝「洉水」到田裏灌溉高粱、小麥等農作,往往累得癱睡在田埂。
談起幼年時光,陳為祥有幾件事念念不忘。國小一次生病,被帶去給「先生嬤」用白銀元刮痧,他痛到眼淚直流,「先生嬤」還硬抓著他在肩頸、後背來回刮痧,回想當時解了一、二周黑便頭暈無法上學,如今料想應該是腸胃出血,「先生嬤」卻以中暑刮痧治療,真是可笑。另有一次他哥哥陳為忠被鄰居陳振堅家的一條大黑狗追咬屁股血流如注,只能就近送他到高坑村對面營區衛生排止血包紮,哥哥因為疼痛號哭,他受驚嚇跟著大哭,搞得軍醫官誤以為他也被狗咬傷了。
最可怕的是兩兄弟都經歷中共砲擊大難不死。有一晚,一顆砲宣彈咻的一聲落在他高坑家廚房(西櫸頭),當時他人在東櫸頭廂房,耳朵被砲彈轟隆爆震震得吱吱鳴響,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滿屋的煙硝灰塵,一時眼睛什麼都看不見,是這輩子最驚駭的經驗。另外他大哥陳為忠在陽翟的住屋,也曾被砲彈從他睡房的蚊帳穿過,在地上留下一個大洞,所幸當時陳為忠不在屋內,幸運逃過一劫。
陳為祥還有差點淹死的恐怖經驗,有一次他和大哥陳為忠及鄰居去池塘玩水,還不會游泳的他不小心滑落深處沒頂,同伴嚇呆了不知叫喊求援,直到陳為忠警覺不對勁找人時,同伴才指出水中冒泡的陳為祥,陳為忠趕緊將他一把抓起。回家後,哥哥陳為忠被媽媽打得很慘。
陳為祥於民國46年11月出生,隔年823砲戰時他未滿周歲,陳母告訴他。砲戰初起,她將陳為祥抱在懷裏去躲臨時開挖的防空土洞,白天都不能生火煮飯,她餓了一整天,奶水也少了,嗷嗷待哺的陳為祥吃不飽哇哇啼哭不停,這種日子持續一個多月。
「有人以戰地為榮,那是幸運者,但有多少家園破碎和人命犧牲?」戰爭無情,和平可貴,陳為祥深刻體驗,他祈願永遠不要有戰爭了。
異鄉情緣 世事難料
9歲時,陳父去世,陳母王碧華獨力撫養5名子女。當年高坑周遭駐軍多,為增加收入,陳母在家經營洗衣燙衣店,陳為祥國小就學會踩針車幫母親縫補阿兵哥制服,唸高中時每晚幫忙用燒木炭的燙斗燙軍服到凌晨1、2時,每天都睡眠不足,搭公車到金門高中上課,不時撐不住打瞌睡。
高二時,憲兵學校到金門徵召「憲兵刑事調查班18期」,陳為祥與多位同學一起投筆從戎。
在憲兵學校受訓一年,民國68年他分發桃園憲兵調查組服役。民國66年11月爆發「中壢事件」後,桃園縣成了黨外活動的「民主聖地」,黨外人士、異議份子串連活動風起雲湧,警總、調查局、憲調組等情治單位都奉命加強布建蒐集黨外活動情資,陳為祥也曾數次混入群眾情緒激昂的街頭運動出勤,那時便依情治人員身分曝光,即有被群眾當作「爪耙子」包圍毆打的生命危險。
陳為祥在桃園憲調組服役6年,看盡各情治單位與黑白兩道周旋勾串,以及軍中爭功餒過、特權官官相護的黑暗面。秉持金門人堅忍忠貞質樸個性,他潔身自愛,沒有捲入爾虞我詐的泥淖,但也看不慣暗黑的軍中文化,役期屆滿即申辦退伍。
人生境遇真的很奇妙。陳為祥第一次寫小品詩是民國70年左右,當時他在桃園憲調組,因病至桃園虎頭山陸軍醫院住院,竟然遇到當護士的青梅竹馬小學女同學。
陳為祥與她從國小到國中二年級都同班,女同學較早熟懂事,很會照顧同學,常當班上衛生股長,教室清潔打掃都是她主動在做,是陳為祥少男時暗地心儀的對象。沒想到多年後竟在異鄉奇妙重逢,陳為祥重燃愛的火苗,後來得知對方已經有男朋友,黯然惆悵的陳為祥有感而發,信手寫了以下這首雜詩:本來同窗是好友,就是相逢情自由。虛虛實實心中愛,落花流水愛遺哀。
這首想愛又不敢開口的抒情詩,表露少男情懷。從此也開啟他寫詩抒情的興趣。陳為祥住院期間,這位女同學送2本書給他解悶,其中一本《紅樓夢》,他至今珍惜保存,書中作者曹雪芹寫的〈好了歌〉勸世詩,句句深印他心頭,並能倒背如流,至今每逢夜深人靜,想起那段欲語還羞戀情,依舊湧起酸酸甜甜的滋味。
這位女同學後來轉調台北榮民總醫院;陳為祥則是娶了台中榮總的護士林美玲,印證世事難料。
當法警看盡社會百態
民國74年2月退役後,陳為祥當了3年台中榮民總醫院駐衛警。而後考進台中地檢署當法警,每天早上9點上班,負責開囚車到看守所押載人犯到地檢署開庭,至晚上10時許下班。每天接觸的是作姦犯科的嫌犯、黑道老大或流氓混混,也看盡為爭名利砍砍殺殺,或為爭家產親人反目對簿公堂的社會百態。譬如他就看過一名地主去世後,留下續絃及3個兒子,其中幼子有智能障礙,由繼母照顧長大。為了爭遺產,長次子竟打起告繼母官司,爭取沒行為能力的弟弟的監護權,憑以獲得管理弟弟所分配財產的權利。繼母在法院泣訴她費盡心力扶養非己出的幼子,不料長次子為爭產與她翻臉,令人同情。
法律森嚴,但也有佛心的執法人員。一位檢察官開偵查庭訊問涉嫌占有路邊廢棄機車的拾荒老人,檢察官有意為拾荒老人開脫,誘導詢問他:「你是看機車老舊廢棄,載回去準備修理,勉強騎用嗎?」如此可以侵占他人之財物但情節輕微從寬處理,處1萬5千元以下罰金,不料拾荒老人不懂法律,一逕答說:「沒有啦,我是看機車好像沒有人要了,帶回去要當廢鐵賣賺點錢。」殊不知後者乃屬刑罰較重的竊盜罪(可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十萬元以下罰金。)。社會底層欠缺法律知識,打官司也吃虧,陳為祥為此感嘆不已。
郵務作業31年 績優獲獎
法警當了一年,看到的大都為社會黑暗面,周遭盡是負能量,陳為祥再轉行,民國78年錄取郵政特考,分發台中郵局,從包裹櫃台的郵務員幹起。郵局工作單純,陳為祥工作認真賣力,負責盡職,從最初的純靠人工分類撿送包裹,一路見證到如今的電腦作業,一天可處理數萬件包裹、郵件等自動化派送,陳為祥31年如一日(民國88年台中921大地震那年,他適巧請調回金門山外郵局任職一年),敬業態度獲上級肯定。前年因服務績優,獲台中郵局經理蔡文慶頒給績優郵件人員獎勵。
工作之餘,陳為祥勤習道德經,對老子「為而不爭」、「上善若水」、「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等人生哲學心嚮往之。他也不忘勤寫詩作,十幾年前,他為岳父林泉生在台中市太平區經營的「樹德保齡球館」書寫一幅對聯「樹木春風多生意、德被芳鄰好聚財」,橫聯「林茂成材福泉生」,將岳父姓名「林泉生」及「樹德」保齡球館店名嵌入對聯中,他岳父甚為滿意。
數年前,他岳父在台中市烏日區烏溪畔買下一塊農地及瓦房農舍,花300萬元裝修,提供給2位外孫當創業基地。陳為祥利用公餘,與兒子費心將農舍設計改造成懷舊風的複合式餐廳,取名「小林陳舍」,假日已成為台中地區重機騎士熱門聚會休憩點。
在店內,亦懸掛數幅陳為祥詩作,其中一首「小秧田中綠,林植溪邊堤。陳出極品味,舍坐四季宜。風流俊傑士,雅情濃相聚。」是一首藏頭藏尾詩,將有綠意秧田、濃密樹蔭圍繞的「小林陳舍」田園風光描寫得詩情畫意。
日作一詩 三年不輟
3年前,陳為祥開始每天即興寫一首詩,他的詩不重格律,有的是打油詩,純寫當下心情或就事抒懷,或為當日言行心得留下紀錄。但3年如一日,持續每天不輟創作,已累積千餘首詩,非有過人毅力,豈有可能?
今年823砲戰紀念日當天,陳為祥亦為詩一首,緬懷他襁褓時由媽媽抱著躲山洞避砲彈的戰火故事。
「曾經戰地洗禮,自以為了不起。八二三砲戰時,躲在媽媽懷裡。六十二年以前,誰還能有記憶。戰地戰地人鬼交替,往者已矣,活者珍惜。非攻兼愛墨子真理,你我無恨天下一體。金門金門永遠牢記,烽火停息快樂方起。」
歷任憲兵、駐衛警、法警加上郵政人員合計41年,陳為祥有不同一般人的人生歷練。他目前公餘悠然田園,作詩自娛,快意人生。閒時也到「小林陳舍」田園餐廳幫幫兒子的忙。
他大哥陳為忠精擅整脊民俗療法,在台中開館執業30幾年,頗有名氣。其女兒陳昭縈是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復健科學系博士,留學美國5年,僅出國機票費父親負擔,其餘全由獎學金支應。陳昭縈現為香港理工大學康復治療科學系助理教授,金門戰地窮家出了留美女博士,是陳為祥家族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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