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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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花農畫家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是一首人們琅琅上口的陶淵明〈飲酒〉詩詞其五之部分內容。其意境充滿淡泊明志,以及怡然自得的生活節奏,讓諸多汲汲營營為了生活而忙碌的現代人極其羨慕,畢竟大多數人都無法像他那麼樣瀟灑,而且因為實際上做不到,所以只能夠藉由詩詞意境而聊以自娛。 雖然詩詞境界如此優雅而灑脫而讓人欽羨,不過倒也不是完全難以享受這樣的生活節奏,其重要關鍵全然是個人一念之間,說到底也就是想不想擁有這樣的人生罷了。 好比彰化縣田尾鄉的一位花農畫家,他是一位土生土長的莊稼漢,家族以種植花卉、栽培園藝為生,從小到大都和泥土與花草連結在一起,所以身心靈基因裡蘊含著對於農村生活的真實體驗,感受到淳樸的鄉土情懷,以及深深融入了花卉植物的特殊感情,彷彿飲食與呼吸那般自然。 這位園藝業者早年開著一部電動三輪車,沿著田尾鄉村產業道路到花園工作,在車子裡面除了必要的園藝工具之外,通常他也會帶著畫具上工,每每途經簡單而傳統農村古老建築物,或是比較具有濃厚鄉土景致之際,他總是停下農用三輪車,就地擺好畫架便開始捕捉當下的天然美景,透過實際觀察與體驗的視角,屢屢創作出早年農村風情的美好畫作。 他的畫作以油畫、水彩畫為主,重點其實他並非科班學院派出身,完全是自己在工作之餘,將農村生活與藝術創作融合的傳奇人物。 雖然他曾經短暫師承故鄉一位藝術教授學畫,不過教授短期的指點應該算是畫龍點睛的效果,在本身已經具備的繪畫技巧加以潤飾和提點,讓其更上一層樓而比較圓滿。 看到這位花農在農耕之餘,把國內「花卉的故鄉--田尾鄉」的產業特質,以及農村文化的生長過程,透過樸實而兼具藝術內涵的畫作,呈現了人們對於這片土地的誠摯熱愛,這是最為珍貴的畫作靈魂。 我們所知道的這位花農畫家,雖然從小就展現繪畫的特質,不過誠如上述被未經過學院派薰陶,而是從興趣出發塗塗抹抹的作畫,然而卻是愈畫愈有趣,因此增加了作畫的熱情;後來因緣際會協助當地花卉產業合作社繪製宣傳看板,因而發現透過彩筆將田尾鄉的花卉產業,以及農村風光真實呈現出來,真是一件極其快樂而且有意義的事。 雖然花農從事農作和所有的農夫一樣,其過程都還蠻辛苦,總是在烈日與寒風中辛勤工作,細心呵護嬌嫩的花卉與園藝植物,才能夠讓植栽成長得生機勃勃而綠意盎然,顯然和陶淵明採菊東籬下的農村生活相類似;不過這位花農卻能夠在辛苦耕作之餘,把自己的視角從泥土中抽離出來,靜下心來環視周遭的天然美景,然後藉由手上彩筆揮灑出當下的感觸與真實情境,像似印象派畫家們那樣,走出畫室、投向大自然,擷取眼睛所看到和心靈所感受的景色而作畫,豈不是人生一大樂事呢? 由於他的畫作充滿濃郁鄉土風味,彷彿是時空膠囊把大自然的景色封存,讓許多人得以咀嚼往日情懷溫馨的回憶;更由於他勤於作畫,乃逐漸引起許多藝文同好的重視,紛紛前往欣賞他的畫作。 經過幾十年來的作畫成績,除了自己享受悠然見南山的樂趣,以及得到藝術同好的肯定之外,尤其更有藝術展場紛紛邀請參展,其參展作品遍及國內許多公家單位展場而得到好評。 回到陶淵明詩詞的意境,原來人們的生活情境是可以自己做主,沒有一開始想像中那麼困難,也許最艱難部分就是自己的內心障礙,只要跨過一個轉念的剎那,許多事情都會呈現不一樣的情境,然後藉由外在的轉變去影響內心的思維,那麼就會宛如快樂的花農畫家,總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美好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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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拾趣】 戰地與星砂之間||金門三天兩夜記
暮色染紅建功嶼潮間帶時,我正赤腳踩在退潮露出的石板道上。突然,數百隻招潮蟹從礁石縫竄出,螯足在灘塗上劃出細密紋路,像極了當年阿兵哥偷偷刻在鄭成功石像底座的棋盤線。導遊阿海突然蹲下,指著一處水窪:「快看!戰地版的摩西分海裡藏著星星。」原來是夕照將雲母碎片映成了銀河,隨著潮水進退明滅。 花崗岩裡的時光膠囊 翟山坑道的涼意帶著硝煙的記憶。當解說員關掉照明,黑暗中有水珠滴落的回聲,像極了1958年砲戰時,官兵們在岩壁間傳遞彈藥的腳步聲。「這條A字形水道是炸出來的,」退役砲兵老陳撫摸著凹凸的岩壁,「當時每炸一米,就有三個人輪流用鋼■鑿。」忽然,坑道深處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原來是音樂節排練的藝術家,正對著停泊的軍用小艇演奏〈何日君再來〉。 洋樓裡的南洋夢 陳景蘭洋樓的白牆上,九重葛的剪影隨風搖曳。管理員蔡阿姨端來高粱奶茶:「這配方是僑鄉帶回來的,當年樓主用這款待過胡璉將軍。」她指著拱門上的彈孔說,1958年砲戰時,整座洋樓變成了野戰醫院,「那些華僑帶回來的彩瓷地磚,至今還嵌著彈片呢。」我撫過二樓欄杆,發現雕花間藏著小小的「SS」字母,是新加坡船運公司的標記,無聲訴說著下南洋的舊夢。 酒香裡的戰地密碼 金門酒廠的調酒師阿明正在示範「823炮彈喝法」--將58度高粱酒點燃,倒入冰鎮酸梅湯。「這可是老兵的智慧,」藍色火焰在他指尖跳躍,「當年沒冰箱,就用砲彈殼裝冰塊。」微醺時分,他帶我們摸黑走進窖藏區,手電筒照亮陶甕上「毋忘在莒」的刻字。忽然有水滴落頸間,抬頭竟見甕群間結滿鹽晶,像極了夜間坑道頂的硝鹽。 深夜的瓊林聚落,月光將風獅爺的影子拉得老長。我蹲在蔡氏宗祠的磚花牆前,聽見晚風穿過百年古厝的窗櫺,發出類似洞簫的嗚咽。民宿主人老蔡遞來一盞油燈:「這牆的紅磚是用古法窯燒的,夜裡溫度變化,會發出『咔咔』的響聲,我們叫它『會說話的牆』。」 臨行那日,我在莒光樓頂用望遠鏡眺望廈門。鏡頭裡突然闖入一艘滿載觀光客的郵輪,甲板上的紅旗與金門的國旗在風中並列飄揚。管理員阿伯笑說:「現在兩邊船隻相遇,都會互相鳴笛打招呼啦。」 回程飛機爬升時,我從舷窗看見湛藍海面上,建功嶼的石板道正被潮水緩緩淹沒。那些戰地碉堡、南洋洋樓、酒香與潮聲,終將如鄭成功石像腳下的棋盤,等待下一場退潮時光,讓後來者讀懂這座島嶼用傷痕與溫柔寫就的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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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的父親
我的父親做什麼事都很認真,父親可以說是我從小到大的學習模範,大家都稱讚他是一個勤勞孝順又很負責任的人;前陣子父親被邀請擔任北埔社區大學的新竹歷史老師,社區大學希望父親能夠把自己建造傳統廟宇很多年的經驗,和有興趣的民眾一起分享,讓大家可以更加曉得傳統廟宇寶貴的民間藝術。為了這次的課程,父親努力準備了很久的時間,他希望來上課的學生,都能夠學習到傳統廟宇建築的基本知識。 父親在十分偏僻的客家村莊出生,那邊住沒幾戶人家,也沒什麼車子經過,那個時候家裡的生活很窮苦,根本也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吃飯,父親每天三餐吃的都是番薯籤,平常父親就住在隨意搭的牛棚旁邊,所以父親常常和我說他自己是「牛子」,我突然有些明白那種沒錢可以用的悲哀……。 父親是長子,家裡還有六個弟弟和妹妹,在父親很小的時候,他就要跟著祖父一起到外面工作賺錢,給家中的弟弟妹妹讀書,雖然生活很窮苦,但是父親很堅強,從來不怨天尤人,還是很堅強的過日子。 為了要賺到比較多的錢,幫忙分擔家裡的經濟開銷,父親曾經跟祖父一起到光線不足的礦坑內採礦;父親也曾經自己一個人背著沉甸甸的的大桶子,走過彎彎曲曲的的山路,到街上賣冰棒,每次父親走路回家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了。 後來父親跟著祖父學習建築傳統廟宇的技術,父親不想一輩子讓人瞧不起,他非常努力的學習各種廟宇建築的相關技藝;祖父和父親的建廟的技術很好,逐漸有許多人專門來找他們幫忙蓋廟,在桃竹苗這些地區,還有花蓮玉里那邊,有很多的廟宇就是祖父和父親一起建造與整修的。 父親常常和我說:「做人一定要知道感恩,別人如果幫助我們,我們一定要記得;我們答應別人的事情也要盡力做,不要偷懶,這樣才是對別人和對自己負責任的表現。」 前幾年父親決定回到學校攻讀碩士,那時候他已經六十五歲了,在所有的學生當中,我的父親年紀最大,但是他也是最認真的模範學生,無論颳風或下雨,父親都從未缺席任何的課程,連研究所的教授都常誇讚父親可以給大家做模範,父親是最用功的學生,也是我學習的好榜樣。 現在父親已經七十歲了,他時常會說自己最要感謝的人就是我的母親,如果沒有母親的支持,他就沒有辦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誠心盼望父母每天都要眉開眼笑,保持好心情,最重要的是身體平安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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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大家覺得沒什麼意思,也就沒人再說什麼。要走之前我那大姊從包裡拿出一只翠玉鐲子,說是給我當個紀念。什麼包裝也沒有,就裝在一個紙袋裡,外面再套上一層塑膠袋。 我接了玉鐲,道了謝,跟著我媽走了出去,我爸送了出來。走出不到十幾步,我媽突然回頭對我爸大喊:「你不用回來了,跟著你女兒去吧!跟著他們住一塊去吧。」我急忙拉著我媽,再看看我爸,我爸呆呆地站在原地跟個木頭人一樣,臉上盡是無奈與悲哀。二十多年來我們的美滿家庭被我媽的這句利刃般的話割裂得不成樣子。我覺得我爸的心在淌血。」 腳下踩著油門,當年的景象卻又浮上我心坎。 一陣靜默後舒芸淡淡地說道:「你爸只是想彌補這幾十年來對他原配家庭的虧欠。媽也是太小心眼了一點。」 「媽向來對人最好,只是在這件事上看不開。後來過年時孫伯伯的兒子回金門補請喜酒,我也到場,連我孫阿姨都拉著我,說讓我好好勸勸我媽:這是時代造成的,要想開一點。可我媽是小地方的人,她的世界只有這麼小,她可以吃苦,但最怕給人在背後說閒話,要是被說成是給人做小,她受不了。」 後來媽在我那邊住了一晚之後,隔天就回台中我弟家去了,我怎麼問她都不搭腔。過幾天我在整理衣櫃時,一不小心我大姊送我的那只包在塑膠袋和紙袋裡的玉鐲竟然掉出了衣櫃,摔到了地上。隨著那清亮的碎裂聲,我心想「完了」,打開袋子一看,已經斷成了數截。當垃圾丟了?於心不忍。後來就聽說大姊已經在大陸過世的消息。現今這一只斷鐲我還收藏著。 <05> 手機響了半天,過不久後電話彼端傳來人聲。 「喂,你哪位?」一位老太太蒼老的聲音。 「是二姑嗎?我是明琰,汪明琰。」 「哦,明琰啊,你……你現在人在哪裡?你大姑媽都跟我說了,你四月才剛剛去了南京,什麼時候也來東北看看二姑?」(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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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侍紫雲始祖守恭公回鑾記實
參訪完達埔香文化園區,接著至南安黃氐祖媽李氏陵園祭祀,祭祀完,再至開元寺檀樾祠接回紫雲始祖神尊起駕回鑾。接著再至蟳埔漁村參訪,蟳埔村坐落於海上絲路起點泉州港北岸,曾是遠洋漁村的出發地,蟳埔女以頭載鮮花做的簪花圍而稱,蟳埔女亦稱蟳埔阿姨,與惠安女、湄州女並稱為福建三大漁女,2008年蟳埔女習俗被列入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行走街道,發現有很多戶門廊上有「紫雲衍派」的堂號,可見到處都有紫雲的子孫,足見紫雲的認祖詩「俾我兒孫總熾昌」源遠流長,綿綿不絕。 第四天至梧林古村落,一進村落,便見一幢別墅型的大建築,唯只存外觀,內部無裝潢,經導遊解說,才知屋主,建造一半時,因正逢日本侵略中國,把裝潢的錢全數捐給政府抗日,致無錢再裝潢,被譽為最美的爛尾樓。村內現存有閩南官式大厝57幢,南洋風味番仔樓12幢及羅馬式、哥特式洋樓11幢,中有一槍樓,於1935年,類似前水頭的得月樓,充分展現閩南地區建築風格的演變,被稱為閩南文化的後花園。參觀完,直奔晉江五店市,五店市傳統街區建築特色突出,獨具閩南特色紅磚建築,很像金門的傳統聚落,保存完好各個不同歷史時期的典型閩南風貌建築,堪稱「閩南傳統建築博物館」。 第三天晚上餐敘,為表達感謝此次泉州回鑾祭祖協助金門宗親準備祭品、牲禮,香紙及掌大旗等事宜,特宴請泉州宗親會暨五安族譜會長黃嘉民及宗親十餘人以表達敬意與謝忱,會中並由金門黃氏宗親會會長黃奕木代表宗親捐款新台幣十萬元,黃氏基金會會長黃奕焮代表基金會捐款人民幣二萬元,金門宗親各股亦將陸續檢討經費贊助,以協助泉州五安修譜事宜。泉州宗親會會長黃嘉民,特於會中表達感謝之意。 此次回鑾並由參與宗親每人捐約新台幣一千元分予金柄大宗祠及檀樾祠做為壓桌金。四天三夜的黃守恭公回鑾行轉眼間就結束,最後僅以一首詩作為此行的註解: 兩岸同根一家親,開元金柄並蒂蓮。泉州浯島手足深,先祖顯靈千世情。 後記:此次恭侍紫雲始祖守恭公回鑾,前水頭(金水股)由大宗理事長黃世雄統薵,行程由巨祥旅行社負責人黃志祥規劃,廈門所有行程則由廈門建發國際旅行社集團有限公司統籌,三部遊覽車分別由導遊黃細菁小姐(1車),張偉鵬先生(2車),黃婼璿小姐(3車)接待導覽,三位導遊都本職學能佳,服務態度良好,熱心解說,熱情招待,獲得宗親好評及讚揚。 前水頭(金水股)分發三車,導遊黃婼璿小姐,因也是江夏子孫,倍感親切,為表達對鄉親的熱情,特一大早,請其母親去排隊(據說常常四、五十人排隊)購買廈門有名的板栗餅,拿到車上請宗親品嚐,宗親吃到嘴裡,竟還熱呼呼,讓宗親甜在口裡、暖在心裡,黃導遊還貼心的為宗親準備青草油、凝露等各種藥品,獲宗親好評,全程介紹詳實,用心、努力、還熱忱,積極。雲頂風景區導遊張月霞小姐做足功課,傳承歷史,引經據典,口條清晰,也同樣獲得大家肯定與讚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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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門服役的小故事】據點內的忠犬
故事主角:該隻小黃犬;名字:小黃/黃仔。 故事:記得1996年底,我們127D381R3B進行旅帶營下基地,12月初將進行第一階段體能訓練;而當時的我快要從金防部幹訓班結訓;在1997年的元月初結訓回連上參加第二階段的連排攻擊訓練。 不管是出操或是打靶,小黃牠都時時跟隨我們3連,下整整近4個月的基地訓練。 到後面的行軍訓練,牠不管是晚上或是白天的也跟著大部隊行走(每次都走近40公里並沒有脫隊,但是其中有出車禍送醫)。 1997年3月底在下后垵出基地後,因精實案開始解編。我是第一批解編至剛成立的旅搜索排;牠便跟隨我們搜索排進駐W034據點,在往後我知道的14個月中跟隨排內弟兄一起生活或是出勤。 照片是在我退伍前夕跟牠戲玩時被學弟隨手拍攝,並且在隔天18:00我去營部進行營集中前洗好照片給我。 現在已經過了27個年頭,不知小黃已經輪迴至哪裡了?有點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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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那時剛好我爸的至交孫伯伯的兒子準備結婚請客,我爸媽都來到台北,我以為他們都住在賓館裡,結果不是。我到了之後已經天黑,王叔帶著我和我媽走了幾條巷子,轉進一個小土丘,旁邊都是樹,遠遠望去有一間鐵皮加蓋的小房子,亮著燈。再走近些,我看到我爸就站在那小房子的門前。那一時間,我覺得我爸並不是我爸,他好陌生,他沒和我媽在一塊,反而自己和別人住到了這奇怪的地方。 我跟我爸打了聲招呼,和我媽一前一後跟了他進去。進門後是一個窄小的客廳,頻閃的日光燈發出慘慘的白光,照著四周油漆剝落的白牆。幾張缺了口的、破了網的藤椅靠在牆上,中間擺著一張蓋著白色碎花油布的茶几。王叔拿了幾個玻璃杯,從茶壺裡倒出幾杯熱茶擱在桌上,一邊道:「這裡是一個外省老兵的住處,他到大陸探親去了,暫時不會回來,我跟他打過招呼了,跟他借來住幾天,地方小雖小,還算乾淨,就是克難些。」說完了,自己拉把椅子坐了下來,兩手放在膝蓋上,盯著地板,好像也感受到今晚的尷尬。 我媽寒著臉坐在椅子上,對任何人都不瞧上一眼,說上一句。我爸當著我媽的面欲言又止,我瞧瞧我爸,他只對我點了點頭。 客廳後的裡間,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子扶著一位滿臉病容的瘦小老婦人出來,按著父親離家時的年紀來推算,這老婦人──我的大姊──應該只有五十多歲,看著卻已經像七十歲一般。 我爸指著那老婦人跟我說:「這是你大姊」,又指著那小夥子說:「這是小輝,你的外甥。」年輕人(雖然我自己也很年輕)白白淨淨,很有禮貌,叫了我一聲「舅舅」。雖然有些突兀,我們還是彼此稱呼了一下。初次見面,少不得一些客套和一些介紹,我媽則仍然板著臉,望著他處。除了我媽,大家都拚命擠出些話來講。我記得那是夏天,不過空氣卻冷得像在冰櫃裡。 他們見我媽始終不假辭色,這樣乾坐著也沒什麼意思,反正人見到了,王叔的任務也已了了,我爸就說要不我們就回去吧。問到我媽要住哪,我媽說不用給她安排,她去睡我那裡就好。(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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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自那一段苦的兒時歲月
我出生在小金門,一個物資匱乏、戰火曾經席捲的偏遠小島。那一年,炮彈還會「單打雙不打」,空氣中不是安靜,是隨時可能炸裂的緊張與恐懼。我的命運,似乎從一開始就與「苦」這個字結下了不解之緣。 嬰兒時期的我,差點在炮火中失去生命。彈殼打在我的蚊帳上,落下的灰燼蓋住了我小小的臉,我因為呼吸困難差點死去。這是我第一個記憶的開始,不是歡笑,而是掙扎求生。 我們家有八個小孩,爸爸靠理髮和種田為生,媽媽是童養媳,從小沒讀過書。她患有高血壓,卻還得在寒冬裡下海採蚵,回來後我們幫她一起剝蚵,哥哥則拿出去賣,貼補家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家裡沒人能保護我,連媽媽自己都活在長輩的苛責和壓力裡。 我常常放學後就要去田裡撿地瓜,再用三輪車載滿回家。推車的力氣幾乎不是一個十幾歲孩子能承受的,但我沒有選擇,只能咬牙繼續推。假日不能休息,要去山上砍柴。我還要去井邊打水,兩桶沉甸甸的水要扛上坡路回家--這些負重,我相信也讓我今天的骨盆歪斜、身形發育受限。 我小時候最常吃的,就是白麵條。營養不夠、休息不夠、還要忍受家裡嚴厲甚至暴力的管教。我被鐵棍追打,打在骨盆上、打到跪地哭不出聲。不是因為不痛,而是我早就知道--哭沒有用,只能更快學會怎麼不被打。 我媽媽為了讓我讀書,甚至會把雞蛋拿去商店賣,只為湊足一點點生活費。家裡認為「男生才該讀書」,女孩早晚出嫁,不必投資。是我大姐放棄學業,犧牲自己幫爸爸理髮,讓我有機會繼續升學。她到現在還說,沒能讀書,是她一生最大的遺憾。 而我,從沒忘記我十五歲時的信念:「我要翻轉我的人生。」 從破舊腳踏車、從放羊、打工、吃涼麵的暑假開始,我靠自己存錢讀書。我讀了專科、大學、最後考上了台灣大學研究所。沒有人幫我,只有我自己,一步一腳印,爬出那段黑暗與飢餓的童年。 我有時候會想:為什麼在那麼窮的日子裡,還要生那麼多小孩?為什麼把這些命運交給我們自己去承擔?但我也明白,那個時代的人,他們沒有答案。他們只是活著,靠著本能延續下一代。 而我,就是那一代裡,第一個靠自己走出去的人。 我的人生,起點是苦,但我不讓它終點也一樣。這段路,沒有一塊是平坦的,但我走過來了。 在我保送上台南的護校之前,還有一段讓我至今無法忘懷的兩個月工讀生活。那時候,家裡已經沒辦法再多給我一毛錢了,我知道如果我想升學,就只能靠自己。 我搭上海軍艦艇,從小金門出發。那是凌晨四點多,天還沒亮,風大得像要把人吹倒,海浪一波一波拍打船身,整艘船搖得厲害。我記得那艘船不是客輪,是軍用運輸艦,外號開口笑。很多國中畢業生和我一樣,為了升學、為了活下去,搭著這種艦艇逃離命運。船上的人不是坐著,是躺臥著,暈船、嘔吐,空氣中充滿嘔吐物混著柴油味的味道,甲板濕滑,我整整撐了二十四小時,終於抵達高雄。 沒有休息,而是立刻北上去台北投靠哥哥們。大哥已婚,睡幾天客廳沙發後,搬去另兩個哥哥租的地方。在那裡,哥哥們租住在一間相當擠且狹小的房子裡,有上下鋪,一個哥哥甚至睡在地板。我睡在下鋪,在那裡過了暑假的前幾天。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因為我不是來休息的,是來工作的。 我在新店的一家叫做「帝文電子工廠」的地方找到了暑期工讀的工作。那是當時電子加工業盛行的時期,工廠環境悶熱,沒有冷氣,機器聲整天轟隆隆地響。我的工作是組裝電路板或整理零件,每天站著,不能出錯,不能分心。薪水極低,但我一分一毫都小心地存下來,因為我知道這些錢,是我到台南讀書後能不能活下去的關鍵。 午餐時間我常吃的,是一碗20元的涼麵。我記得那種感覺很深,別人是出來打工學經驗、過暑假,我是為了下一頓飯、為了一條路,賣力工作。我一邊吃著涼麵,一邊看著別的孩子背著書包、有人接送,而我,只有工廠和涼麵,還有一顆不能倒的心。 這兩個月的日子,不只是為了存錢,更是我真正第一次進入社會,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是少年為了活著而工作。每天下班回到哥哥住處,我腰痠背痛,但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因為我知道,那些錢,是我站上人生舞台的門票。 兩個月後,我南下台南,開始了我的護校生活。沒有人知道,我的學費、生活費,來自我一雙手站在工廠裡賺來的微薄工資。沒有人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在還沒正式開始人生之前,已經經歷過一場成人都不一定能撐過的苦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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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侍紫雲始祖守恭公回鑾記實
「駿馬登程往異方,任從隨處立綱常,汝居外境猶吾境,身在他鄉即故鄉,朝夕勿忘親命語,晨昏須薦祖宗香,蒼天有眼長垂佑,俾我兒孫總熾昌。」 這首祖訓詩,幾百年來紫雲黃氏兒孫無論人在何處、身在何方,謹守祖訓,僅遵綱常,莫敢或忘,至今子孫綿延,功德名就,武有將軍,文有進士、博士,遍佈世界各地。 「開元始祖守恭公,河南光州固始人也,先世避入閩,居於桐城之西,為人樂善好施,倜儻重義,泉人稱為仁德長者,載於郡誌,有捨宅為寺之事。唐垂拱二年(686),有僧匡護禪師求公所居宅園為剎。公指園中木曰:『待桑樹蓮花乃可。』俄而園樹果生白蓮,又有紫雲蓋頂之祥。黃氏之稱紫肇於此,維時公捨宅為寺,初號白蓮寺又名紫雲寺。唐開元貳拾陸年(738)賜額為開元寺,禪師建祠,寺東側建檀樾祠奉祀黃守恭祿位,為紫雲黃氏祖庭。並分公五子居五安:經公居南安;紀公惠安;綱公居安溪;綸公居同安;緯公居詔安。其世代子孫多登科第,瓜綿瓞茂以迄於今。我始祖乃同安金柄房移居南安白石村,至仲卿公登元延祐乙卯科進士(1315)始遷於浯之前水頭鄉。」(此摘錄公元二○二二年金水黃氏族譜76頁)。 五安黃會親詩曰:「五子五安各千秋,本是開元共一流。欲曉紫雲真命脈,源頭始祖在泉州。」 一、金門紫雲黃氏緣起: 金門黃氏宗親主要是黃守恭四子黃綸的後裔。目前,金門黃氏後裔共有4000多人,黃氏宗祠14間。 明永樂二年,黃氏遭受靖難之役剿滅離散,廿七世振揚公季子如復公之子金園、金沙兩公盤眷避居金門,金沙公居后水頭號曰:「汶水」族曰:汶水黃氏,公生四子,長子佛信籍名黃華、次子佛宗籍名黃相、三子發、四子臚,佛信之裔族號「汶水華房黃氏」其派下子孫分衍后水頭,后浦頭、東珩、下莊、下新厝、浦邊、官澳、田墩。 金門西園東甲滄海公之派,其開基祖滄海公於宋末元初因避元而隱於浯,以染為業,名其里為染厝(以上摘錄於江夏同安房廿三年大事記)。 清朝末年,金門黃氏仿照泉州開元寺檀越祠祖庭供奉的神像,雕塑「紫雲始祖」黃守恭塑像,至今已有100多年歷史,金門的黃氏宗族,為緬懷徙入福建之紫雲始祖守恭公,每年農曆正月初三,有迎「五安始祖」黃守恭神像巡安的習俗,這項民俗活動,已於民國107年(2018)獲金門縣文化局列為金門非遺文化資產,而每年農曆二月十八日(守恭公冥誕忌辰日),例由值年聚落,邀請宗親參與「紫雲始祖」祭祀大典及宗親代表大會,充分彰顯黃氏子孫崇祖敬宗,飲水思源的傳統美德。黃氏,望出於江夏,後裔子孫遂以「江夏傳芳」為郡號。 金門黃氏恭迎紫雲始祖守恭公巡安」之主要成因來自早期各姓氏宗族間對於山海資源的競爭壓力,使得同姓宗族透過聯結對抗大環境下生存之壓力與突顯同姓族人之團結特質,而此聯結之特殊性即可透過血緣共祖的概念形成,並透過共同始祖的奉祀達到敬祖與追遠之意涵,亦透過共同始祖的輪祀方式與巡安過程,凝聚同姓血緣宗族力量與團結穩固宗親情誼。 紫雲黃氏宗親六股代表及黃氏族裔參與,遵循古制行「三獻禮」祭拜「紫雲始祖」守恭公,慎終追遠、頌揚祖德。 西園、汶水(後水頭)、金水(前水頭)、汶浦(後浦頭)四大股聚落每六年輪值一次,而二合股中的英坑、東店、官澳、尚義(耍頭)、后壟、金門城(舊金城)等六聚落則每十八年輪值一次;其中之一合股輪值順序為英坑、東店、官澳;另一合股輪值順序為尚義(耍頭)、后壟。 二、恭侍紫雲始祖守恭公回鑾: 2010年,金門黃守恭金身塑像首次回鑾泉州,2018年,第二次回鑾泉州,此次為第三次回鑾泉州,充分說明黃氏子孫慎終追遠,莫忘親恩,兩岸同根同源一家親,金泉手足情深千世情。 此次恭侍紫雲始祖守恭公回鑾,由后浦頭金門黃氏宗親會會長黃奕木主辦,黃氏宗親基金會會長黃奕焮承辦,由泉州黃氏宗親敬邀,由金門守恭公世子孫後浦頭(50人)、後水頭(20人)、前水頭(42人)、西園(9人)、尚義(2人)。等六股孫輩總計123人參加,委由金門巨祥旅行社負責籌劃行程。 2025年7月15日,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所有參加宗親於早上07:30假小三通水頭碼頭集合,著好專門訂製迴鑾的帽子(巨祥贊助),衣服(文欣、奕焮先生贊助),全體高高興興08:30依序搭乘金星六號豪華客輪向廈門五通碼頭出發,扺達廈門後由三部貴賓專車開往翔安,1050扺達金柄黃氏大宗祠,扺達後金柄村宗親,於村口以舞獅陣,腰鼓陣,拍胸舞熱情迎接,分充表現出兩岸一家親,同心同德待先恩,金門宗親以大旗,大鑼開路,所有宗親浩浩蕩蕩一路走進金柄黃氏大宗祠,安座好始祖黃守恭公金身後,備好祭祀牲禮,接著按古禮,由黃卓在叔公擔任主祭、黃章全叔擔任陪祭,全體宗親一體鞠躬致敬,祭祀完後,全體宗親至宗祠後山祭拜金門先祖四安肇綸公及其夫人智氏陵墓,祭拜完後,由金柄宗親以辦桌方式宴請金門宗親,結束後,隨即驅車趕往泉州開元寺,開元寺並以紅布條歡迎金門黃氏宗親至檀樾祠謁香,謁香祭拜完,宗親並參觀始祖守恭公捐地所蓋的福建最大的寺廟──開元寺,也尋找了當年(1300年前)桑樹開蓮花的桑蓮樹,可謂「慎終追遠,民德歸厚」,開元寺一行結束後,接著至黃守恭文化園區,至陵園墓祭拜,祭拜完後,返回酒店,用完餐,結束充實的一天。 第二天全體金門黃氏宗親用完早餐後,搭車前往永泰雲頂風景區,半路上再接另一位美女導遊張秀霞上車,由其專業介紹雲頂風景區,此風景區是中國省城唯一的高山休閒度假基地,被譽為福建的香格里拉,中國雲頂旅遊區福州市區僅70公里,總占地36平方公里,按照A級建設,該旅遊區不僅有7,500萬年的火山景觀,千萬年來從未乾涸的直通地心的火山天池,平均海拔1,100公尺的高山萬畝草甸,福建省唯一一個高山花海梯田等罕見、迷人的自然景觀(可惜因季節不對,並未見到一朵花):抵達時全體宗親先搭乘纜車(約1,000公尺,垂直高360公尺的通天索道下谷底),再沿棧道步行,步行中可見山澗清澈、流水潺潺,瀑布流淌,不自覺想起李白的詩句「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壯觀場景,愈走到深入,可見「五福連珠」(連續五個瀑布)將遊客從無路可走的峽谷轉瞬間衝到雲端的驚喜及視覺衝擊力,四季之美,盡收眼底。中午在永泰山區午餐,用完餐尚有體力的宗親由專業導遊張小姐帶至火山天池遊覽。撰詩一首以茲紀念: 雲頂里拉美勝收,火山天池人間少。 五福連珠飛流遠,千年峽谷棧道險。 結束雲頂景區旅遊,專業導遊張小姐先行告別宗親,由原車導遊黃小姐繼續導覽,接著抵達德化順美陶瓷生活館參訪,從古老的海上絲綢之路彷彿跨越了千年的歷史長河的一部陶瓷史,可以用文字語言記錄,也可以通過不同風格、不同類型的陶瓷展現,每一個展館都如此精彩,尤其參訪順美陶瓷館,其不僅做到迪士尼的各種陶偶,國外的訂單,觀賞、藝術陶,生活用品陶,也獲得國家的認證,讓我們對陶瓷有了全新的認識,每一個細節都讓我們為陶瓷藝術魅力所折服。不禁從內心讚嘆: 千年絲綢陶瓷史,華夏柴燒青手陶, 同窯百煉雲端展,技藝精湛不世功。 第三天至永泰達埔文化園參訪,瞭解到製香的過程,也見了「一脈香傳」的香文化,沉浸香海,領略古韻之美,近距離參觀蔑香、搓香、盤香傳統工藝製作方法,彷彿在欣賞一場精彩的香道藝術表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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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翅膀
有 黑幽幽星空 黃澄澄夕陽 那是天空的眼 撲朔迷離 牠 帶著花的夢飛翔 夢 不小心灑落 翻飛一季繽紛 牠 帶著春天的秘密飛舞 輕盈而曼妙 耀眼又柔和 有 花香追逐 曾經 不起眼 甚至醜陋的身軀 竟能蛻變成美麗 那是 希望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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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最可惡的就是你王叔,去看返來就返來了,擱去安排彼女兒來台北來見恁老父,去借著一間老芋仔(老兵)住的厝,恁爸連續幾天攏去住在那裡。好啊,乎伊們去住逗陣,看伊們可以住多久。」 我回想起那一夜的矛盾與不堪。 母親顯得有些激動:「從大陸返來的時候,我就跟你爸講過,大陸我不會再去了,伊們若要見面,來到台灣就好,不准去到金門,我丟不起那個臉去給厝邊看笑話。」 我把語調儘量放軟:「這哪是笑話?是誰欲甲你看笑話?這麼多老兵有幾個沒在大陸有某的?人若知道,只會說你大方有量,哪有誰欲來講你按怎?」 她默然不語,擦了擦眼淚,長長吐了口氣,道:「好了,你們要回台北快點回去,不然等一下又塞車。你這次要去找東北二姑,替我包個紅包給她,我是她的兄嫂,算是替你爸爸盡點心意。」 「媽,伊可能不會收吧。」 「不管,你給我帶到再說。」 我和舒芸到榻前向插著鼻胃管的父親道別。父親中風後已經喪失語言能力,拿著報紙給他讀,也完全沒有反應,一開始還能認得人,到後來連認人也有困難了,不知剛剛我們在客廳說的一番話他能覺察多少? 關於這段往事我曾經和舒芸約略提過,在開車回台北的路上,我們又聊了起來。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沒想到我們家這本經居然這麼厚一本。」我苦笑著說。 「媽媽的反應也是情有可原,夫妻幾十年,突然間老公多出了一個家來,也是情何以堪。」舒芸道。 「每個再婚的老兵都有類似的故事吧?台灣是家,大陸也是家,幾十年下來反攻無望,在台灣落地生根,這也不是他們願意的。」 「那個在公館那邊的小房子是怎麼回事?」舒芸問。 「那次的事情才嚇人呢,」我道:「跟演八點檔連續劇似的,我好像變成了劇中人物。」 「那天下午我在租屋處,那時我們倆個還沒有在一起,王叔──就是我爸以前帶的兵──打手機給我,叫我去王阿姨的檳榔攤,我媽在那裡。他再帶我們一起去找我爸,說我爸和我大姊在一起。」 我問說:「大姊?我哪來的大姊?」。 「就是你爸大陸老婆的女兒。」王叔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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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假敵連」的日子
如果您只知道「第三訓練考核指揮部」(簡稱「三考部」或「金考部」)設在山外,那麼,我可就要說您「很菜」喔。 早期該部與臨時配屬歸其調遣的「假想敵連」(簡稱「假敵連」)是隱藏在金西防區後垵溝的土窯洞裡,與桃園龍潭的「一考部」(北考部)及台南新化的「二考部」(南考部)都職司各轄區內的步兵營(旅)測實地考評任務。雖說直屬的頂頭上司是陸總,但在外島還得像兩棲偵察營一樣歸金防部節制,三角臂章標誌就與防衛部直屬單位(如憲兵營、通信營)同係「一柱擎天」式。 民國六十年代的上、下後垵一帶兵力分布密集,其面積兵員密度之高,尚難有出其右者;僅知者,就有金西師的砲兵營、戰車營、步兵營、保養營、衛生營,還有空軍的防炮營等等,林林總總,溝溝相連,營壘遍布,真是應了那句「鐵打的營房,流水的兵」描述的銜接盛況;特別是日曆雙號匪炮不襲擾的傍晚迄晚點名前的休憩時刻,後垵村的雜貨舖、飲食店、冰果室、撞球檯、乃至修改洗燙軍服店和澡堂,處處人滿為患,摩肩接踵,兵聲鼎沸,幸無憲兵之干擾,官長之拘束,成就了後垵村民好營生,生意興隆樂開懷!真是形勢一片大好的黃金時代。 六十三年的夏秋之際,金考部的指揮官換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其中一把火逕燒向假敵連。據說我連汪連長領軍的該支援配屬連隊懶懶散散,興許是歷朝傳襲閑散安逸久了有關,也就乏了戰鬥力。新任指揮官認為,既是扮演匪軍角色,演戲少也得有三分像,好讓國軍似遇到真正的對手,能起到淬鍊與砥礪作用;於是,就得依照匪軍編制操典來整訓,從而落實到各步兵營(旅)測驗演習,如同作戰般鮮活熱絡起來,俾打破歷來虛應故事、走個過場、因循苟且的僵化作風。 汪連長領導臨時編組「假敵連」三排,其中一排是鄰近步兵營抽調支援的,整訓結果一定有評比,本連人數占比高,屆時可不能掉鏈子。出身「候補軍官班」的他,雖說一年內即可屆齡退伍,但為了不負臨退前老師長一番苦心,將其自兵器連調來任直屬(裝騎連)連長之職(與其說是器重,毋寧還是念舊之情所繫,這是師的尖刀連,編階少校,是多少初級軍官夢寐以求虎視眈眈的關鍵職位),雖都是臨退之人,面子總是要兼顧的,僧面佛面,面面俱到,功德圓滿嘛。 連長是在參加師務會議後找上了派鎮西戰車排的我。我正在做大口徑火炮射擊後連續兩天的全車保養,七五公厘線膛砲的砲管是重中之重,馬虎不得。老排附在旁緊盯著,這原是他的愛車,約半年前交付給我,雖已卸除兼職,卻老是放心不下,其實是師長戰時親臨火線的指揮載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責任如影隨形似已定型尚難須臾離。一出了師部後門崗哨,老連長就扯著江西口音向我喊話: 「O班長,這次老弟可得幫幫忙……,訓考部新來了指揮官,『假設敵』那邊正要集訓,為了團體受訓成績不能太難看,借重你們常士班步科專長的協助是必須的,你的學長黃永豐在『777觀測所』獨當一面責任重大尚難抽身,是不是老弟委屈一下來支援個三個月?幫我們度過這個難關,也為連上爭取榮譽嘛……」。 偷偷瞥了一眼排附,窺其表情並無讚許鼓勵之意,又想到老汪自任職本連連長以來傳說風評不佳。士兵欲躋身連部充任行政職者,常有走後門送禮賄賂情事,搜刮不少,思及將與貪官朝夕相處實在噁心,也就興趣缺缺,一時語塞尚難答覆。詎知其打鐵趁熱再道: 「有關身兼師長座車重任一事,方才已向師長報告,就請張排附再暫時兼任一下車長之職……大家同舟共濟、共度一下難關嘛……」 看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未及成年不諳世故的我,在一連之長面前只能順服,蓋「服從是軍人的天職」,無言。 我被委以機槍排的機槍班長一職,迫砲班長是第三士校預士班畢業的沙美張O昌少年郎,排長是裝甲兵科的馬O柱。 另我連第一排長許績O,後湖人,雖是專修班步科的,領導統御專業能力無一能上檯面簡直一塌糊塗,兵士們咸認此君不知是憑什麼本事掛上少尉的。在一次「圍點打援」的對抗模擬戰法中,被我排逼進「金山鄉公墓」區團團圍住似鐵桶一般,插翅難飛之際(彼時該墓區夜間能見度不良,復疏於管理,亦無經費修繕,荒蕪如同鬼域),被趁機潛入墓壙的我班戰士抓住雙腿,以為殭屍作怪大驚失色,嚇得魂不附體;一時鬼哭神號風聲鶴唳,潰敗如散兵游勇狼狽不堪,驚嚇之餘顏面盡失請調步兵營,據說連頭大筆一揮照准。該排結業成績不言可喻。風雨飄搖中,一時我們也自顧不暇,無力挽狂瀾,猶見大廈之將傾,只能徒呼負負。 而令人諷刺的是,間隔半世紀後,拜網路資訊之興,四通八達無遠弗屆;驚見某社群軟體傳播媒介平台有某地許氏宗親會者,此君名列理監事委員群中並有照片為證。好友徐君慨嘆曰「有某某行業率皆厚顏者眾,此乃眾所皆知者。一俟小有所成,捐些錢以成就沽名釣譽之能事,所在多有,何足道哉」洵為一語中的之言! 假敵二排是抽調鄰近步兵支援的,由一雷姓老排附領軍。集訓中咱們雖未穿匪軍制服,指揮部卻要求俺們學習匪軍打布綁腿。此時國軍已是有附扣環的(人造)皮綁腿,有的長筒鞋甚至不用綁腿,直接在褲腳內捲,束之即成簡易綁腿效果。不知哪個倉庫竟還囤有如此倒退二、三十年老掉牙的產物來折騰俺們這些年輕輩?這一項每日必檢的服儀,當然必得在歷經戡亂剿匪綽號「雷公」面前甘拜下風,每每想起晨起遶捲一圈、反摺一圈再重疊盤旋而上,周而復始的折騰成果,一經走動不留神就自然鬆綁掉下成一坨大餅狀功虧一簣,直叫人啼笑皆非,莫不抱怨這真是開時代倒車的哪門子訓練,意義安在哉? 至於模擬演練匪軍「阻援打點」、「圍點打援」諸戰術,以及毛酋「論持久戰」的「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所標榜的游擊戰法,也在我充分結合運用新制常備士官專業分科教育所學,靈活融合貫通起到游刃有餘的心得;當然少不更事戲謔其間的成分居多,膽大妄為大開大闔的嘗試創新,不但使裁判官們眼睛為之一亮,也使得我們的戰術成績一直遙遙領先;不但彌補了一排拉後腿的缺憾,重振全連士氣取得佳績;也將所歷練的創新戰法靈活運用於半年後的師對抗演習獲得有效戰果,此係後話。 另外,「知匪識匪」訓練時,也因小時候常撿拾匪偽宣傳單的過程中認識不少簡體字獲益匪淺,這門課驗收起來,我們也是拔得頭籌自不在話下。倒是我稱輔導長為「政委」同志時,其先是一愣,我趕忙補上一句「演戲總得七分像嘛」頓時化解了彼此尷尬,一回生兩回熟,後來他都能欣然接受;甚至自我解嘲說「我有位親戚在行政院擔任政務委員,那才是名符其實的『政委』呢」。 六十三年底,連長派我暫替阿豐學長的「777觀測所長」一職,以便其返台休假,新的年度識別證為我做好卻一直未回到後垵溝服務,這是全島唯一使用識別證進出營區的特別單位,雖然它不是什麼重要的單位;但是指揮部在溝裡RC被覆式掩蔽部都裝設有氣密門,或許更早之前此處是什麼重要據點不得而知。全島大撤軍以後,物換星移,滄海桑田,此駐地已被推土機剷平,還地於民耕種,再也尋不回往日半點遺跡。記得曾從後垵溝走到東洲溝,可以看出原是相通的,經過多少回合的水災肆虐斷斷續續殘留其間,會經過一側頹廢破敗的金山鄉公墓,那是我們的演習場之一,充員兵甚為不解的詢問我:「金山鄉不是在我們台北縣嗎?設在這裡啥意思呢?」未成年孤陋寡聞的我一時無法回答愣在當下。再歷四十二年之後,在人世間歷經96齡的老父撒手人寰葬於此處,墓地景觀已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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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屋檐下的傳奇── 有巢乃大
在擁擠的城市裡,夾縫求生是燕子的生存之道。快速變遷的城市正被現代鋼筋混凝土和玻璃帷幕取代,能築巢的地點變少了,沒有角落和縫隙,那就發揮一點創意吧。 店家的投射燈上「闖入」了一窩燕巢,三隻雛燕毫無畏懼的在上面交頭接耳。燕爸燕媽真是天才的建築師,誰說圓柱體的表面不適合居住,巧工和技藝才是關鍵。而且,投射燈亮起,巢中的溫度會隨之升高,這可是孵化成功不可或缺的要素。 LED燈的連接裝置也是築巢不錯的選項,大小和位置都剛剛好,別擔心,燕巢的建材有絕緣性,不會有觸電和過熱的危險。 不過,監視器上的燕巢才剛剛開始搭建,還不具雛形,但假以時日,或許明年吧,等到新巢落成,監視器的功能又提升了。 人鳥之間也可以有最合諧的交集,有一天,當雛鳥飛上青天,牠們會在空中停留三年。牠們能否再回來繁衍下一代,端視我們能給牠們多少的空間。 如此,牠們與人類的關係才可以永遠共存。 後記:這些鳥鄰居真是超級建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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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米參觀國慶日升旗典禮
小翔是個小男孩,他養了一隻可愛的玉米蛇,牠有著淡黃的身軀和深黃的斑紋,一對紅色的小眼睛,體型嬌小修長,被取名叫「小玉米」。 小翔為小玉米布置了一個舒適的窩,底下鋪著柔軟的樹皮屑,中間放著小樹樁讓牠攀爬。小翔很愛護小玉米,常常對牠說話,久而久之,他們之間已能心意相通了。 在國慶日的清晨,小翔和他的爸爸媽媽四點就起床了,因為他們準備要去凱蘭格達大道,參觀總統府前的升旗典禮。出門前,小翔替小玉米添加飲用水,小玉米立刻爬上小翔的手臂,用意念向小翔說:「我也好想看國慶日升旗典禮喔!請帶我去吧!」 小翔把小玉米的心願告訴爸爸媽媽,媽媽為難地說:「雖然小玉米很可愛,但很多人不喜歡蛇、害怕蛇,如果帶牠出門,不知道會不會造成困擾?」不過爸爸呵呵笑地說:「沒關係啦!現在大多數人都知道寵物蛇是無毒又溫馴的,而且,難得小玉米想見見世面,我們帶著牠去,不要太引人矚目就好了!」 小翔高興地跳了起來,將小玉米放在一個透明的小飼育箱裡,給他一支小國旗盤繞著,箱子上鋪著一塊花布,一家人就高高興興地出門了。 一路上,小玉米發現許多商店的廣告和商品上有蛇的圖案,牠好奇地用意念問小翔,小翔解說道:「這是因為今年是農曆『蛇年』啊!」小玉米很高興,覺得人類並沒有那麼討厭蛇。 進入會場後,小玉米聽到熱鬧滾滾的節奏,在花布下看到觀眾們都舉著青天白日滿地紅的國旗,看著三軍儀隊精彩絕倫的表演,小玉米覺得很興奮,小翔悄悄將花布拉開一點,想讓小玉米看得更清楚,這時一個小女孩看到了,立刻驚喜地走過來說:「哇!好可愛的小蛇啊!」另外兩個小男孩圍過來說:「牠也拿著國旗耶!」好幾位大人也紛紛轉過頭來,看著這特別的小觀眾,小玉米有點緊張,忍不住嘶嘶地吐了一下舌頭,其中有的小孩看到牠吐舌頭,有點害怕地倒退一步,不過每個大人都很親切地對小玉米微微一笑,並且提醒小朋友們說:「小蛇還不認識你們,你們不要嚇到牠了喔!」 小玉米感受到人們的友善和接納,覺得很高興。不久,國歌的音樂響起,大家齊聲歌唱,看著國旗冉冉上升、飄揚在天空,小玉米感染著國慶日歡喜的氣氛,開心地昂起頭,誠摯地祝禱著:國慶日快樂!Taiwan numb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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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04> 因為出差的方便到了南京,但也只能有一天的停留。回到台灣之後隔了幾天,我和老婆舒芸便到台中去看了父母。 母親手上握著一串佛珠靜靜聽著我說起四月份到南京找大姑的情景。她幽幽地嘆了口氣說:「你有這份心替恁阿爸到大陸上去看看那邊的親人嘛是好啦。恁爸今嘛這款情形是沒法度擱去呀,當初時為著恁啊擱細漢,我一直沒袜乎恁爸去大陸,唉,誰知今嘛變作按呢。」 「媽,當初時你甲爸爸找王叔逗陣去大陸哪沒找我去?我彼當時已經二十六,嘛也行帶恁來去。」 「你卡早只有知道讀冊,剛剛出社會,嘛不曾去過大陸,你懂什麼?」「不去不知道,你南京大姑那些囡仔,一個一個都很有成就,孫子、孫女的口才一個比一個好,你們三個小時候哪裡比得上?」 「後來爸怎麼又不去了?你不讓他去?」 「我沒講不讓他去。只是擱來嘛無人帶伊過去,伊後來年歲那麼大,自己去嘛不方便。欲叫我去我是不欲去了。」 「後來大陸的大姊來到台北,你是按怎那麼生氣?我不曾看過你甲爸爸冤家冤甲按呢。」 她握著佛珠數數的手停了下來,說道:「我嫁乎恁爸的時陣,伊沒講在大陸有某,這嘛不要緊,但是伊那個大女兒,我去到伊老厝時,竟然擺個臉色給我看,親像是恁爸拋棄她媽媽來跟我鬥陣,是欲乎我這個做細姨的歹看。恁爸幾十年沒甲她母女照顧,是恁爸的不對,不是我害的。我辛辛苦苦在金門為著這個家把你們飼大,甘有過什麼享受?我什麼都不要緊,要的就是這張面皮。伊大某往生去,留下這個女兒,連叫我一聲媽媽攏嘛不要。」母親的眼眶濕潤了起來。(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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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的味道
童年,應說民國五六十年代,「米」對很多人來說,是夢想的美食,能吃上白米飯,非富即貴,能吃上加了米的番薯糜,就特感幸福了! 那時的米好大一布袋,偶同母親推著手推車到古崗村買米,矮小身軀推著沈重的車,尤其遇到上坡,古崗村那斜坡可不一般,總是大汗淋漓,但內心卻滿是期待,期待晚餐桌上會出現一鍋白白大米飯,再配上阿媽醃漬的豆豉煮魚,想著想著忍不住嚥了口水。晚餐,母親端出一鍋糜,不是期待的大白米飯,亦如往常加了番薯,有點失望,但見鍋中米比番薯多,不再是穿梭滑溜鍋中的米粒,便開心極了,配著阿媽醃漬的鹹菜,及黃赤魚煮豆豉鼓,鹹菜沾著魚汁配糜其味更香甜,許是多了魚的鮮味吧!糜也變得更可口了。 中午鄰居嬸婆送了來一盤油飯及一顆紅蛋,說是其孫滿月,油飯上撒了少許紅花米、蔥花及油蔥,見了就眼饞,母親隨即從缸中取一把花生和麥置其空盤中,念著:「壓豆,給嬰仔吃到老老,壓麥,給嬰仔吃到頭毛嘴鬚白」,此乃長命百歲之意。 見此油飯,極開心了,午餐時母親特煮了一鍋麵線湯配油飯,這麵線湯與油飯真絕配,油飯既Q又香,反正就覺太好吃了,後來發現,原來鄰居都是煮麵線湯配油飯。至於這顆紅蛋,只見阿媽拿根線,分成四塊,當然是給哥和弟吃,後話不說了,記得有些家境較辛苦者,紅蛋也只贈半顆呢! 猶記幼時,凡家有嬰囡滿月者,左鄰右舍皆會過來幫忙煮油飯,並用番丫紅染紅花米與紅蛋,各司其職,家主忙著祭祖,鄉親忙著盛油飯分贈各家,忙進忙出熱鬧非凡,此景已不復見。 滿月油飯是祝福新生兒未來生活美滿和希望,蘊含著對生命的祝福,紅蛋象徵多子多孫,近來油飯都會配上一隻雞腿和糖果,亦繁衍之意。 小時總期待拜拜,母親會煮上一鍋米飯(裡面乃不忘加番薯),或蚵乾飯,說起這蚵乾飯,是兒時最美味的餐食,也是金門特有的料理,雖是簡單食材,高麗菜、蚵乾,拌上豬油爆香的油蔥,那味道簡直無法形容,兩三碗下肚照樣沒在客氣。小學三年級,第一次遠足,母親特別準備了蚵乾飯便當,開心的不得了,一早帶著期待的心情來到學校,沒有遊覽車,一路由歐厝愛華國小徒步到後浦,走在莒光湖畔兒童橋上,內心滿滿的快樂與幸福,湖水清澈見底,還有鴨子戲水,白鷺鷥捕魚,這湖水看了直叫人心歡。莒光公園有兩隻好高的長頸鹿,我們像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直指那長頸鹿,脖子好長好高喔!個個開心的又叫又跳,即使走好遠的路,也不覺累。走進莒光樓,同學安靜了下來,聽老師介紹,只覺建築莊嚴雄偉,老師:此屬北方「宮殿式」建築,不同金門傳統閩南式建築,建於1952年…。其視野遼闊,眺望遠方的大海,景色美極了,三樓展示著好多傳單,原來交給老師的傳單放在這裡,老師說看看就好,喔!其實我們懂的,雖是簡體字,但半猜大概也知曉一二,同學也聽老師的話,靜看著,此時,肚子已開始咕嚕叫著,老師:「中午在莒光樓樹蔭下用餐」,急著找位子,迫不及待從書包取出母親準備的豐富便當,飯已不熱,但香氣依舊,同學們各自取出,有帶粿、饅頭、番薯飯加荷包蛋,也有和我一樣是蚵乾飯,雖是簡單飯盒,換了心情,換了地點,這頓飯吃得特別香,母親常說:「豬仔過槽香」,就是如此吧!人生第一次遠足,相信是我們成長中永遠幸福的註記,幾十年過去了,記憶依然鮮明,宛如昨日般。 第一次吃到黏黏的粥,是高(職)二時,到台南農業改良場實習,一早和同學到餐廳用餐,一掀鍋蓋,好香喔!好白好黏好漂亮一鍋粥,太驚訝了,這是我第一次聞到「糜」的香味,原來「米」是可以粒粒分明又黏著,入口香醇,咀嚼滑順,不像家裡的糜,米是米,汁是汁,這餐也不知吃了幾碗,反正就是很撐,如此驚喜的第一餐,是實習課最好的開始,上課精神也顯特別好,中午的白米飯更驚訝,滿滿一碗,吃得既幸福又滿足。 在農場這段日子,簡直把自己當飯桶,餐餐有白米飯,連饅頭也是白白胖胖的,實習期滿同學都變胖了,家人笑說:「台灣米卡大粒喔!」,但我知道,是「台灣米卡好食」,後來才知,原來我們長期吃的是「戰備糧」,米粒不完整,微黃有蟲,俗稱米蟲(米象),或是一整串白色蟲子,淘洗之前得先將蟲挑給雞食,煮熟沒米香,粒粒分散,若無此趟實習,真不知我們吃的竟是如此不堪的米,唉! 現米的品牌多,口感也有差異,無須再吃有米象的差米,但買米時還是會留意是否有米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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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候潮聲
第三層午夢的抽屜 下探 再下探 燈影斑駁 灰黃如被遺棄的地圖 裂縫之光 緩緩滲入 迷宮的塔樓不再錯位迴旋 一層又一層的十年被剝開 發酵的夏日 氣味甜得近乎腐敗 風與雨 在門後低語 夜的巡迴已落幕 巷弄呼嘯著日常 那些聲音逐漸貼近皮膚 濕冷的潮 層層退去 醒來 緩緩地 如潮退後 裸露的礫石排列成舊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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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降臨
還記得那天的感動。 當我和爸爸在看WTT年終賽陳雨菲跟馬琳的四強賽直播,欣賞兩位前奧運冠軍的比賽時,哥哥興沖沖跑到電視機前:「你們知道上一場四強是誰贏嗎?」雖然不甘心,但我們確實沒抱太多期望在我們的前球后身上,但下一秒,「是小戴!」我頓時從沙發上彈起,不敢置信地打開手機回放稍早的賽事畫面,觀看那史詩級的逆轉秀。 只見螢幕裡的小戴徹底放開自我,像進到zone一樣,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心物交融,一分一分慢慢追回來。中途對手一度擁有賽末點,當觀眾認為到此為止時,小戴披荊斬棘,向大家證明:不到最終,勝負未定。迅速連拿六分,絲毫不給對手喘息的餘地,直接搶下決賽門票。 繼二○二○奧運後,戴資穎的表現不如過去那般耀眼,我們都覺得她到了該退休的年紀,每次得知其輸球就開始安慰說對手年紀輕,動作自然敏捷;小戴一身傷年紀又偏大,輸的機率高很正常。但實際上,運動場上無關乎年齡,甚至有快八十歲的健將參加奧運,他們不覺得年齡對自己是束縛,我們又有何資格幫選手貼上標籤呢?競技場上比的是實力、技巧與狀態,年紀不過是眾多因素的其中之一,並非決定的關鍵,所以不必時常把這數字掛在嘴邊,澆滅運動員的鬥志和粉絲的期待。 網上流傳過一句話,「當小戴不再失誤,羽球女單就不用玩了」即使這句話誇張了點,但能肯定的是,每人都是自己的心魔,進到對戰模式便是挑戰自我,只要克服並跨越這道難關,無論輸贏,那一刻我們無疑是最強的,會激發出平常看不出的潛能。這不僅是在描繪小戴,同時也適用於每個人身上,唯有戰勝自己,就算沒特意降低失誤率,身體也會自然而然帶領我們。 我想,打今年年終賽的小戴估計便是進到物我合一的境界,即便幾場比賽的前半段都屈於下風,她仍穩住沒自爆,下半場如覺醒的獅緊咬對手不放,眼中充滿野心和拚勁,轉換戰術並堅守打球風格,靠著壓倒人的氣勢及愈發自然的身段,小戴逆風翻盤,勇奪今年年終賽冠軍。 值得一提的是,這是她第四度抱回年終賽冠軍獎牌,首次是在其二十歲,而今年,她二十九歲。因此不必用年紀自我設限,只要好好保養身體,還是有可能突破那隱形的網。最令我佩服的,是小戴比賽時雖然腳不舒服,仍舊絲毫不分心的投入對戰,讓我親眼見識到運動員強大的專注度和抗壓能力。 媒體都用「球后」形容小戴,但我私心稱她為「羽球女帝」,因為她稱霸了國際賽場,儼然帝王之姿。她職業生涯的最後一年,我想試著全力相信她,期待她帶給人們精彩和感動。 加油,戴資穎;加油,我心目中永遠的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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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緣身在此村落
或許是童年時候,在窮鄉僻壤的小村莊成長的影響,無憂無慮的年代,天天到處趴趴走,村子裏的一草一木野花野菜野果,沒有陌生的,從老人到小孩,哪戶人家的成員?幾乎都認識,瘋狂的野丫頭跟著一群童伴追趕跑跳奔走,七○年代的鄉下地方太有趣、太好玩了。 長大後,從電視電影書籍上,發現更多的農村生活,比小時候更閒適更誘人,就這樣到了婚嫁年齡,真的就選了一個和童年時候一樣的農村,全村只有五十幾戶、人口數不到兩百個,只有一家雜貨店,每隔三五天會有小貨車廣播賣蔬果魚肉點心,上市場開車十分鐘,公車上下午各一班,交通就是自家的機踏車轎車。 清晨五點多各種鳥類的吵嚷吱吱喳喳是起床鬧鐘,下田的農夫農婦準時出門,真的是日出而做;傍晚回到家,村民都飽食準備就寢休息了,好一個日落而息。雨後的村落,晚上蛙聲蟲鳴伴眠,萬籟俱寂的夜晚,典型的鄉下農村,偶有貓叫狗吠,真的像影片中的寂靜閒適村落。 隨著季節變化,村子裡的農作交替更換,水稻田最迷人,休閒假日沒出遠門,就踩著腳踏車或走路,漫步在田園巷陌,所到之處皆驚驗欣喜,彷彿回到七○年代的農村,野花野草蔬菜瓜果豆類,碰到鄰居會熱情的招呼,空手出門走一遭,返程雙手是滿滿的農村情,腳踏車籃子也是滿的,全是婆婆媽媽叔叔伯伯的愛心農作,絕對要收下,而且要誇獎他們種的農作肥美鮮嫩,最常見的冬瓜、絲瓜、長豆、地瓜葉,冬天的青菜更是多樣化,熱情的鄉下人,溫馨的饋贈,禮尚往來的收受,只有鄉下農村才能深刻感受,長期蟄居習以為常,真的要讚嘆只緣身在此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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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不一會兒菜上齊了,有砂鍋魚頭、香菇雞湯、紅燒鯉魚、炒豇豆、龍井蝦仁、狀元豆腐和幾碟涼拌小菜。老人家們不喝酒,改以果汁代替,其餘人面前都倒了啤酒。我雖然年紀最小,遠來是客,還是敬陪末座為宜。 大表哥指著我,率先發話了:「我表弟。他,年紀不大,但輩份大了。九六年他父親,也就是我二舅來過一次南京,後來身體狀況不好,沒能再來,這回是作為我母親娘家的台灣代表來看望姑父姑母了。我們表示由衷的歡迎。」話畢大家共同舉杯。 「謝謝大家,我作為汪家在台灣的後人,十分高興今天能在南京見到從未謀面的親人。我敬大家。」 酒杯剛剛放下,何老先生側著頭瞅了我一會兒,道:「你父親是國民黨軍,我可是解放軍。當年我們的仗可沒少打呀。可惜沒見上你父親,否則我們有得好聊。」許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道:「又要講你當年渡江勝利的英雄事蹟了?行了,誰不知道你當年幹的少尉排長,連奪了幾個蔣軍的陣地,立了幾次大功?」 「呵呵,歲月不饒人哪,想當年戰場上衝鋒陷陣,從江北打到江南,視死如歸,何等威風,現在老啦。」何老先生笑著搖了搖頭。 姑媽笑咪咪地道:「說起來也虧得有這場仗打,你們倆才能結的婚,不是嗎?」轉過頭對著我說:「明琰這你不知道,當年老爺子戰場上有次受了傷,給國民黨軍追著到了高淳縣城,都靠許姨一家收留才救了性命,後來許姨和何老爺子互相喜歡上了,何老爺子開口求了親,便成了這門親事。這不是和戲台上英雄美人的戲碼一般嗎?」我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心想:「我該讚美解放軍的英勇嗎?我父親可是國軍哪。」 大表哥幾杯啤酒下肚,開始發表起議論來:「從前都說共產黨抗日,其實後來才知道主要都是國民黨抗的日,共產黨雖然也抗日,相比之下極其有限。」 可能是受到共產黨長期的思想教育,姑媽不服了:「誰說共產黨沒抗日,那百團大戰和八路軍游擊隊不是抗日?」 「我沒說沒抗日,是相較起國民黨來,主要還是國民黨……。」 何老爺子道:「國民黨也好,共產黨也好,……。兩岸都是炎黃子孫,制度不同,但祖宗是一個祖宗,只要台灣領導人……」許老太太忙打斷他的話:「行了行了,吃頓飯談這個幹啥?」 幸好許老太太出聲打斷了這個話題,不然我還真怕會被要求談談台海局勢。(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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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百歲紀念文
「生老病死」乃人生歷程,但仍有許多人直接跳脫中間階段,父親便是其中一例,未及老年便先行離世,壯年期44歲生病住院,50歲離開人世。 「生離死別」亦是許多人曾經有過的苦楚,父親年輕時即因一水之隔,與祖母生離,那時的生離與死別無異,這是時代的悲劇;在祖母健在時與年幼子女死別,未及年老已嘗盡人世間「生離死別」之苦痛。 今年是民國114年,正逢父百歲冥誕之年,前人很愛虛報、早報年歲,三舅早報十歲,母親早報二歲,父親早報三歲,不知為啥?出生證明自己編,年月日隨便寫。依據生肖屬牛推算,父親實際出生於民國14年,64年往生,得年五十。在這百年間,父親前五十年在人間,後五十年在天上。 根據多方資料推估,父親出生於「福建省泉州府南安縣○○鎮延陵村」,生前應是自覺來日不多、回鄉無望,曾寫一址「福建泉州新門外正延陵鄉」及祖母姓名。留下堂號「延陵」及記不完整的吳氏家譜昭穆序,其中「記序世家,端為之首」八代完整無誤。民國91年暑假,一趟尋根之旅,一償父親遺願,來到父親兒時舊居,房屋頹圮、家具凌亂、蛛網塵封,不忍卒睹。門牌是「頂堡延陵村71」。 父親自傳:「余姓吳名世泰,出生於半農半僑之家,先祖父(吳記喊)曾經商外埠,年老即回梓務農,在余兒時即棄世而逝;祖母眼睛暮年失明,終日除勤宣佛事外,不問他事;父親(吳序九)在余未出生之前即旅印尼經商,後因患疾,不幸在印去逝;吾母(蔡■娘)在家治理家務」。 母親轉述:父親9歲失怙,胞兄(吳世全)年少時跟隨祖父、叔公(吳序吼、吳序覽)先後遠赴印尼,留下祖母與年幼父親,兩人相依為命,耕田而食,自幼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三餐甕菜、未嚐肉魚,清苦度日。 父親求學歷程,據其自傳:「六歲時,吾母即送余入本村之『荔村小學』就讀,歷經六年而畢業。其時適抗日期間,日寇時用飛機轟炸……」。初高中年代,父親就讀「福建私立泉中中學」校長顏漢卿,有證書為證。每天凌晨二時許,與祖母挑菜趕集,遠赴市場販售,卸下重擔後,尚須步行兩小時路程趕往上學,經常邊走邊睡,在艱困耕讀中完成學業,長期的睡眠不足、營養不良,導致瘦骨嶙峋,種下日後病根。 學成之後,於民國35年2月先在南安縣鷺玉、延陵、鷺江三所國校任教,並兼任研究、教務、總務等行政工作。38年2月蒙私立尚卿小學(正義國小前身)校董主席陳天賜之聘書擔任該校校長。39年金門私立小學全面改為公辦,「尚卿小學」易名「陳坑國校」,父親順理成章成為校長。40年8月調任溪湖國校(多年國小)校長。42年2月奉派浦山國校校長,在校名上歷經浦山國校、何浦國校、何浦國小之易名,在校舍上歷經何氏家廟、擴及何肅闕洋樓、籌建新校舍,至63年7月止,一連21年半任職何浦校長,這都拜當年尚未實施「校長任期制」所賜,才能與何浦結下不解之緣,一生的青春、心血全都奉獻何浦。後因病調派「金寧國小后盤分班」任教,來到教育生涯最後一站,也在任職中走下人生舞台。 父親隻身來金執教,舉目無親,由於任職校長,與村民逐漸熟識,後拜陳坑村婦「陳■」為義母,始有家庭之感。自述「民國39年,得友人之介紹與浦邊何氏糖結婚……」,才有真正的家庭歸屬,暫居陳坑義母家。42年2月,一家三口隨父遷徙浦邊何肅份大厝,匝月移居周永火洋樓二樓,約住一年,經蔡永耀夫人盛情邀請,移居「蔡永耀洋樓」,一住19年,六甲一帶鄉親早已認定此即吾家所在。此時父親已有三男二女,在其自傳:「每月除薪俸以外,上無片瓦可遮身,下無寸土可耕作,且子女幼小,均在求學,無閒可兼其他職業,故生活只能餬口而已!」沉重壓力,不言而喻,及至貸款自購金城新莊一宅,才擁有真正住家,然父親只住二年,吾家便失去敬愛的屋主。 父親對內要養七口之家,對外要承一校之責,經年累月,戰戰兢兢,以致長期過勞、積勞成疾,58年10月28日,在赴沙美開會後,身體極度不適、面無血色,金藩表哥以機車載回浦邊住家,隨即大口吐血、痛苦呻吟,驚動隔壁村公所員工,呼喚母親歸回,急送山外衛生院,此去一住八月有餘,「左手葡萄糖,右手輸血,外加氧氣罩,不省人事」,這幕慘景始終縈迴腦際,之後五年餘成為醫院常客,進出數回,長短不一,其間幾度吐血昏迷,也曾遠赴臺北榮總剖腹靜脈改道大手術,留下大L型的折磨印記,年幼子女乏人照料,父母痛在心裡,淚往肚吞!父親出院後每天拖著疲乏的腳步、倦怠的身軀、浮腫的臉龐,咬緊牙根,堅持工作,直到64年9月12日在任職中撒手人寰、溘然長逝,長眠「金城公墓」,嗚呼哀哉!可悲可嘆啊! 父親一生蒙恩受惠者難以估計,住院期間,探慰者絡繹不絕、施恩者慷慨資助、縣長院長數度關懷垂詢、醫護人員全力救治,金門教育界熱心捐款……。濟助吾家度此劫難,父親逐一記載,念茲在茲。此恩此德,恩同再造,愧無以報! 父親往生之日,家人悲慟不捨、不知所從,幸蒙左鄰右舍、親朋好友齊聚吾家,協助料理身後事宜。公祭家祭當日,渥蒙治喪會主委李金塔暨委員,譚紹彬縣長暨各處室主管,何浦、金寧國小校長師生,城中金中同屆同學、浦邊鄉親代表,至親好友親臨弔唁致祭,還有各級學校、機關團體、師大各系同期及本班同學、至親好友寵賜輓幛厚儀,吳氏宗親鼎力相助,隆情厚誼,感激涕零!吾家後代應感恩戴德、永矢弗諼! 回顧父親一生,前半生貧苦度日,後半世病魔纏身;一生勞碌,未曾享福,帶著滿懷的遺憾與牽掛--未及子女成長、未見子女成婚、未能與妻白首、未盡反哺之心、未竟教育理想地離開人世。日月如梭,半世紀倏忽而過,在這些年來,吾家從寡母孤子、喪夫失怙,至今成家立業、各有子女,且七位男女均有正當職業,皆以昭穆序「端」字輩命名,兒跪請父親在天之靈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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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 望鄉路
<03> 「欽宜呀,在嗎?欽宜?」樓梯間傳來話語聲,可聽出有些年紀了。 「喲,你看這湊巧的。」姑媽抬起頭向門外望去。三哥忙著走上前去打開了門。 「媽,許姨來了。」 姑媽和姑父忙起身上前招呼,進門是一對與姑父姑母年紀相仿的老夫妻,老婦人戴著一副紫框老花眼鏡,紫呢外套,深藍背心裡翻出襯衫的碎花領子,老先生剪了個俐落的平頭,深灰色毛線衫外頭套上一件淺灰色背心,裡頭一樣的一件白領襯衫,身材都不甚高,都在一米六左右。 「哎喲,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姑媽向前熱情地拉著老婦人的手問道。 「難得天氣不錯,出來蹓躂蹓躂,路過你這兒順道過來看看你。」 「你看這多巧,我這兒今天人正多,孩子們都在,還有我侄子也來了。今天可真是熱鬧。寧成再拉兩把椅子過來!」姑媽叫喚著大表哥。 大表哥道:「地方小,這麼多人擠在一塊說話也不方便,現在十一點了,不如我們到外頭順道用個中飯,好好聊聊。」 老婦人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們老倆口就過來看看聊聊,坐一會兒就走,還到飯館裡?太叨擾了。」 「不叨擾,今天我侄子過來,我們中午正要到外頭吃飯,你們來得正好。建成!你開車載著我和你爸爸,還有許姨、何伯伯。寧成你載著明琰,再去接了明興還有春成,咱們一塊兒吃飯。」 姑媽回頭給我和兩位老夫婦作了介紹:「這是我從台灣來的侄子,今天第一次見。」接著跟我說:「這是我從前單位裡的老領導,姓許,一直很照顧我的。」我趕忙向二老彎腰鞠躬:「大娘,老爺子,您們二位好。」 「喲,台灣來的?侄子這麼年輕,好,好。」 「那麼這就走吧,到餐廳再聊。」 圓桌上四位老人家坐在一塊,姑媽絮絮叨叨地和老領導許老太太並肩聊著天,兩側坐著姑父和何老先生。左手邊依次坐著大表哥、二表哥、大堂哥、我和三表哥。除了大堂哥的口音我實在難懂之外,其餘各人我還能對得上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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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照片的故事
二姊在群組傳了一幅寫著「文章華國,詩禮傳家」的書法作品,讓大家猜猜在三合院老家的哪裡看過這對聯。我瞇眼想了一下,即刻回覆「在大廳堂的左右兩扇門上」。 弟弟退休後把老爸遺留下來的老照片,一張張翻拍再分類存檔,所以我們如果想要懷舊相關的情景,弟弟就像一部百科圖鑑,迅速就能得到資料,感佩弟弟的用心。 為了印證那對聯的存在,遂請教弟弟,他很快傳來一張老照片,照片的背景正巧是廳堂兩片闔上的門板,「文章華國,詩禮傳家」八個字,清楚映在眼前。此對聯是宋朝名將岳飛在蘇州寒山寺內的題聯碑刻,「文章」指禮儀制度、文學論著,「華」指顯耀。對聯意思是以禮儀制度、文學論著來顯耀國家,以讀詩書、習禮儀來世代相傳。 聽大姊說這張照片是父親堂弟入伍時的大家族合照,如果不是大姊說明,其實我認識的人屈指可數。照片中父親沒有入鏡,因為1942年父親被徵為台籍日本兵,隔年即出海到南洋。彼時丈夫不在身旁的母親獨自帶著大姊和二姊,生活在公婆都已不在的大家庭,上有父親年邁的祖母要照顧,也得容忍叔父、嬸嬸的長輩威嚴,還要跟妯娌一起承擔家務,所以照片中母親一臉愁容抱著二姊,看得出她內心的困頓愁城與惶然不安。 仔細看照片發現二伯母也沒入鏡,大姊轉述母親生前敘說,當天二伯母和嬸嬸(我的嬸婆)因事齟齬,心情不快,拒絕參與。足見早年農業社會大家庭要維繫家園和諧,每個成員胸襟要寬,不我執,不徇私,彼此情感才能水火相容。照片中的長輩大部分都已仙逝,目前只剩我的二姑(父親的妹妹),她已百餘高壽了;前排坐在蓆子上的小朋友及被抱的娃兒也都耄耋之年,望影興嘆,時光荏苒,歲月催人老,誰也逃不掉這自然法則。 生活在動盪的時局,庶民深沉的無奈,度日如年,已是折騰、壓抑、桎梏難以喘息。此時,家中男丁有的被徵召,有的即將入伍,都要面臨螻蟻般的性命,福禍難料,再再都是親情椎心的割離,風狂雨驟般的摧毀人性心底裡最軟弱的一塊,不禁唏噓。 時值二次大戰期間,大姊常憶及往事,嘆造化弄人。聽她說:每次空襲警報一響,母親就揹著二姊,牽著她,還要抱著一箱細軟,撐著瘦弱的身子急忙躲進屋後的防空洞,不多時轟炸聲此起彼落,那些驚恐的畫面深深烙印心頭是永遠的夢魘。還說:母親孤伶伶帶著姊妹倆,身心靈的折磨難以言喻,當夜幕低垂,忙完一天的工作,進屋來即癱軟的扶著書桌啜泣,她就摟著母親的腿跟著掉淚,母女兩人心碎悲戚,日復一日。 母親的際遇,得天眷顧,戰爭結束,父親有幸安然返家與妻女團圓。時至今日,我每次回娘家看到那張書桌,想到大姊描述當年母親撕心裂肺的苦楚,父親拋棄妻女離鄉的無奈,彷彿見到母親身影就在眼前,心中泛起陣陣漣漪,思念與不捨交織出的憤恨向誰討公道,天理何在? 戰爭是最殘酷、最無情的人禍,烽火硝煙、生靈塗炭不僅軍民傷亡、經濟蕭條、建設損毀,更大大破壞生態環境,而人民心理受到的驚恐、創傷影響甚鉅。這張照片成了歷史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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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
父親生性喜愛打麻將,朋友口中稱老虎,他常參加大大小小的麻將比賽,也獲得不錯的佳績,但他從未陷入膠著狀態,始終把它當成工作之後的小娛樂。 噹噹噹!噹噹噹!看著爸爸迅速的將早已分類好的垃圾,一袋袋的往垃圾車上丟,井然有序的,爸爸在家裡,擅長資源回收,他把一些鐵罐、或者是塑膠瓶、玻璃瓶、他都能夠有條不紊分類。 爸爸也喜歡洗滌廚房,無論是瓦斯爐、流理臺、冰箱的乾淨度,濾水器、熱水瓶的乾淨、他都擦拭清洗很乾淨,因為他認為飲食很重要,絕不馬虎,爸爸做這些清潔工作,從不喊累,反倒讓我們這些晚輩當學習榜樣。快樂在旁按讚喔! 爆香紅蔥頭、豬肉絲、蝦米、炒了一鍋香噴噴的米粉,總讓我們垂涎三尺,把整鍋吃光光,我也在旁邊幫忙,父女倆邊哼歌,邊做菜,開心極了!總讓我們在放學的時候,得著很好的飽足感,在學校遇到不會的功課,或者是被老師罵的時候,總想快下課,父親就會預備著豐富的點心,我們一邊吃著,一邊聊心事,父親也會給我們建設性的建議,讓我們在學校免除功課的壓力。 當我學開車的時候,父親不顧炎熱的夏天,陪我練習到考上駕照,他也常陪伴我上路,在旁鼓勵我,讓我有勇氣,不怕開車,也帶我進入大大小小的考場,讓我安心的考試,也牽著我的手交給我的先生。 當我抬頭仰望清澈的天空時,一波波的白雲就像棉花糖慢慢飛逝,父親的白髮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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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爸
若說世間多數孩子與母親親近,那我便是一道例外的風景。從小,我便與父親情感濃如蜜糖,細水長流地浸潤著我的生命。我給他取了個頗具喜感卻飽含愛意的暱稱「肥爸」。那圓潤壯碩的身軀,彷彿擁有無限的包容力;那宏亮爽朗的聲音,常在我們家的客廳迴盪,像冬日裡的炭火,溫暖而明亮。肥爸,從不是個冷面嚴父。他是我童年記憶中最炫目的存在,是那位會在週末驅車載我前往鈞統大賣場,讓我盡情挑選洋娃娃、小娃娃與那一串串珍珠美人魚鑰匙圈的超級英雄。他總笑說:「買這些快樂,比股票還值得投資。」他的手掌厚實而溫熱,牽著我走過童年的每個轉角。 我的童年,是由肥爸編織出來的夢幻王國。他總會在假日牽著我的手,一起去鈞統大賣場展開尋寶之旅。洋娃娃、小娃娃、珍珠美人魚的鑰匙圈……琳瑯滿目,他從不吝於讓我挑選最愛的那一個。他站在一旁,笑得比我還開心,那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樣子,至今還在我心中閃閃發亮。每次出門,他也不忘幫我帶回我最愛的點心--小金門菜粿的Q彈滋味、中興肉包剛出爐的熱氣騰騰,都成了我成長記憶裡最香的一頁。這些平凡的食物,因為他的一番用心,成了我心頭最珍貴的甜點。每一口咀嚼的,不只是滋味,還有那份無聲卻濃烈的父愛。 肥爸是一個把「責任」二字刻進骨子裡的人。他每天都會提前一小時到公司上班,說是「早點進辦公室,腦袋比較清楚」,其實誰都知道,他只是太認真,捨不得浪費時間。這份勤奮,讓他獲得過數次模範勞工的表揚,也讓他得以前往中國、沖繩旅遊,一圓放鬆之夢。他從不誇口,也不居功,只淡淡地說:「我只是做好我該做的。」除了在工作上表現優異,他更曾因熱心公益與愛家的形象,榮獲模範父親的殊榮。那天,陽光明媚,他穿上最正式的襯衫,笑得特別燦爛。我站在台下,心中滿滿的驕傲,覺得他就是全場最閃耀的存在。那不只是一張獎狀,更是我生命裡,最溫柔的肯定。 升上大學後,我到高雄讀書,離開家的那一刻,才真正感受到他對我的那份細膩與不捨。每次返校前,他總會默默為我準備好一整袋藥,從感冒藥到喉糖、從貼布到維他命,應有盡有。有一次我問他怎麼會這麼細心,他只是聳聳肩:「你媽記不得這些啊,爸爸要記得。」他的語氣輕鬆,但我知道,那是他深思熟慮後為我鋪下的保護網。去年父親節,他提議要帶全家去吃昇恆昌的自助餐。我們一進門,他就像個孩子般興奮地東挑西選,還會一邊嚷著:「這家鮭魚真的好吃,不輸給你媽煮的!」那天,他坐在我們正中央滿臉笑容,像是守護我們一生的守護神。 幾年前,他身體出了一些小狀況。那段時間,他的行動稍稍緩了些,笑聲也淡了些。這讓一向樂觀的我不禁揪心。看著他略顯疲憊的神情,我才發現,原來那個總是默默撐起家的人,也會累,也需要休息。我們全家開始更加小心照顧他,而他也開始學會偶爾放慢腳步、聽聽自己的節奏。但他從不讓病痛主宰他的日常。他依舊會陪我們出門、會記得買我愛吃的點心、會在電話那頭問我高雄的天氣冷不冷。那份沉穩,就像一棵老樹,即使風吹雨打,依然挺立不倒,枝葉間滿是溫柔。 父愛從來不是排山倒海的激烈,而是那種潤物無聲的陪伴。肥爸教會我什麼是責任,什麼是堅持,什麼是不用張揚的深情。他讓我知道,世界上最珍貴的,不是金銀財寶,而是一個人用他的一生,把你放心裡,放心裡到忘了自己。我常想,如果未來我也成了一位母親,我會怎麼向我的孩子描述「肥爸」這個角色?我大概會這樣說:「他是我的爸爸,你的外公。他很早起床,會買最好吃的肉包,聲音大得像廣播車,但心卻比棉花糖還軟。他從不說『我愛你』,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我最深的愛。」 親愛的肥爸,謝謝你成為我這輩子最厚實的依靠。你從不擅長甜言蜜語,卻以行動勝過千言萬語。那雙粗糙的大手,曾牽著我穿越風雨;那道堅實的背影,是我人生旅途中最安穩的避風港。你總是默默守在我身後,從不喧嘩,卻又無處不在,如影隨形地為我遮風擋雨、扶持前行。你用不言不語的方式,讓我學會勇敢、懂得感恩,也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始終站在原地等我。無論我飛得多遠,你的目光從未離開;不論我跌得多痛,你的懷抱永遠為我敞開。你的愛,不張揚,卻深沉如海;不耀眼,卻穩如山岳。你是我生命中那盞長明的燈,照亮我踉蹌的腳步,也溫暖我孤單的心房。成長路上,我愈發明白你所承受的沉重與責任,明白你為這個家傾注的心力與執著。你用歲月換來家的安穩,用沉默堆疊家的厚度。如今的我,願將你的恩情銘刻心底,願我未來有能力,也能像你一樣,用溫暖與堅定,陪著你慢慢老去。在你白髮漸生、步履放緩的日子裡,讓我學著成為你從前的樣子,為你撐起一片晴空,做你餘生裡的港灣。願此生不負你愛,願時光善待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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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家福中的父親
在國共兩岸烽火連天之際,金門屬於戰地政務,很多管制的東西太多,像籃球、排球、收音機、照相機……民眾都不能擁有,尤其是照相機,大家都很窮,不是每個家庭可以買的,買了也不會用,用了更不知那裏去洗相片,相片是奢侈的花費。 直到要辦身分證,才不得不去照相館拍一張一吋半身照;所以,我在童年時代的所有相片,幾乎很少。 我記得母親去世時,連一張照片都找不到,不得不採用泛黃的身分證,派專人去台灣用手工寫成的畫作當遺照。 照相館只有大一點的市區才有,我家在金門總兵署右邊,對面正好有家唯一的照相館,外婆過年時帶著三位小孫子去照相,那是多珍貴的記憶,而父親忙什麼也不知道,他竟沒在相片中。 記得只有我結婚時,他到台北和我們合照一次。目前這張合照是父親在金門突然中風,被大哥、二哥送到三軍總醫院交給我,住院治療經過復健後,在桃園我家五樓上屋頂廣場與父親的全家福,這時父親已完全康復,在我家過平安的生活。 大哥聽說父親健康後,又跑到我家,想把父親帶回金門,希望父親再幫忙他度過難關。經過幾年後,錢存夠了──父親的商店租給人,竟出租給人達十年──拿到十年的租金,將父親一個人交給留下家鄉的二哥,全家跑到中壢去買屋建業。不知父親在金門是過「如此」的生活──鄰居傳來很令我擔心的事,說父親在市場蒐集商店不要的菜,是吃的嗎? 我不得不轉為軍訓教官,為了不須二年在本島,二年又到外島;全家回到家鄉與父親相處三年。 我覺得父親當時最幸福,我每月給他孝親費,都在公園見面給他;那時他像個小孩子拿零用錢一般地可愛;他當時才知道有很多孩子才有很多珍貴的孝順啊! 三年過去了,小孩的教育問題是最大的思考,不得已離開家鄉,為工作搬回最適合人住的台中市。 父親年紀大了,不願意離開家鄉到異鄉,留在金門,在二哥家生活,直到八十四年,父親逝世離開我們。 看到父親與我全家的合照,年過八十歲的我,老淚縱橫無法停止。 父親民國二年前出生,歷經二個朝代在民國八十四年終老結束,人生實在太短,想要全家福的合照都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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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這是你堂哥汪明興,和你同一個爺爺的。」姑媽指著那舉竹杖的人說道。 我心想:「我堂哥?照片裡那人看來都快七十歲了。」 「爺爺還有兄弟?」 「有。你爺爺,也就是我父親,在家排行老四,當年是地方上的保甲,生得方面大耳──你父親長得就跟他一個樣──在老家那是多少威風。當年我們家可有多少田地?土改時都給充了公了。照片裡你堂哥是你大伯父的大兒子,早年加入了民防隊,吃上了一口公家飯,三年自然災害總算還有一碗飯吃。可憐你大伯父、大伯母和你二堂哥、三堂哥都給餓死了。」 (三年自然災害?三面紅旗……?我尋思著。) 「大伯母生了三個孩子?」我問。 「不止,生了六個,老二、老三餓死了,老四嫁人之後年紀輕輕也走了,留下兩個孩子。老五汪明盛和老么汪明璇現在住在高淳。當年他們年紀都小,你姑父大度,讓我都把他們給接來住在一起。想起當年要養活那一大家子,那個生活……唉。」 姑父聞言在一旁笑著點了點頭,道:「那還是你姑媽能幹,汪家三個孩子,我們陳家自己五個孩子,連我們兩個老的,一家十口人住一個屋簷下,十口人十付碗筷,每天張嘴就是要吃,要不是你姑媽也在廠裡領一份工作,該怎麼養活?」 「還好孩子們也都乖巧,長大了各自一份工作,改革開放的時候,正好碰上孩子們二十來歲,現在生活好了,各自有家,也養了孩子,真是祖先保佑。你看,這是你爸媽那年來的時候到老家給你爺爺奶奶上墳。」姑媽指著另一張照片,照片裡父親神情悲痛,正跪在一座大墳前磕頭。 正說著,聽得人聲與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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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槳、母親的線--回憶五、六十年代,烈嶼羅厝,與爸媽捕魚補破網故事
羅厝,漁港,睥睨蔚藍海岸,海風習習拂面,月光冷冽灑落在放置沙岸蒼老舊竹筏,斑駁舊漁網,漁夫迎著黎明出海捕魚。 回溯五、六十年代,海岸綿延原始沙灘毗鄰漁村,適於竹筏上岸、離岸與停泊。十幾艘單人小竹筏併排躺在海水漲潮高潮線之後,熱情靜謐期待著昔日拂曉主人摩娑與疼惜。 拂曉,爸爸稀哩呼嚕餐畢,父子二人踱至岸邊竹筏,爸爸喃喃細語,當日漁類群游是依星辰、天候、潮汐及漁種而定,隨後二人將竹筏扛入海,我凝視著爸爸嫻熟划槳奔向大海,遂展開半日沿海捕魚的滋味。 漁夫泉水仔回憶稱讚,令尊捕魚技術精湛,深諳群游魚群集處,伊就尾隨於其旁撒網,果不其然,到頭來昭然若揭。 羅厝沿海成群游魚有青鱗魚、黃隻魚、小黃魚、小力魚及小鯊魚等漁種為多,係小型漁類,須以特製專用漁網網魚。晌午,我與爸爸一同將網上許許多多的魚從網中取出,累累的魚,誠然爸爸付出隱含濃濃的愛與兌換一家人的溫飽,進而點燃了無窮盡的祈望。 然而漁網毀損,其來有自,如白帶魚及鯊魚之類,其尖銳魚齒噬被網纏住的魚,連同漁網一同齕之;另則是海洋中漂流物所沖擊。 破洞的漁網,需要靠雙手來修補,均由媽媽一手包辦,其補網的手極為靈巧,首先將漁網張開,用剪刀慢條斯理剪去摧折的駢枝,然後一針一線細密地拼接縫合,讓爸爸捕魚無漏網,為家帶來豐沛漁獲;對應,親子間或有些微心結而情緒賁張、芥蒂、齟齬也是日常,用心爬梳鬱悶與微瑕,拂拭心中疙瘩與罣礙,濯不良心思,賡續像在心上一針一線細密地補綴綰合情愫繾綣與眷戀,流露溫馨又纏綿的親情,我們的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一盞昏黃煤油燈,照亮了全家每個人臉龐,爸爸嘮些鄉間遺聞軼事,媽媽縝密地縫補破漁網,也照映我夜讀璀璨前程。在寧靜的夜晚,微弱的燈光下,凝眸相視,親情滿溢。惟雙親已故,至此,……不禁眼裡噙著淚,記憶著生活點點滴滴鐫心銘骨的親情、愛涓涓流淌,代代相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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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龍盤旋蘊果來
我對火龍果的印象從起先的絕緣體、到後來的可以接受、是有一段親情連結緣由的。 故鄉金門老家門口埕邊有一塊空地,母親把它整理成一方小菜園,種植了幾樣應時的蔬菜,最常見的是菜球(閩南語,即俗稱的大頭菜)、蕃薯葉、湯匙仔菜(即青江菜)、小白菜、白花菜、秋葵、南瓜、菜瓜(絲瓜)等等。靠園的一邊則種了兩顆香蕉樹;另一邊則搭架栽植幾株火龍果。這塊簡易的果菜園就成了家母強身健骨的地方。母親一向慈眉善目,和藹可親,果菜收成了,老人家會忙著送給親友們分享她的成就和喜悅,這也是她精神上敦親睦鄰最大的慰藉。 「天下父母心」,家慈也常利用她辛勤耕耘的收穫來寵愛她的子女們。每年家庭聚會的日期一到,母親早就盤算好,冰箱儲存了很多她的戰利品──火龍果,好讓子女們、特別是旅台不常在家的幾位能嚐鮮。我嘴裏吃著紅通多汁的火龍果,心裏充滿甜蜜的母愛滋味。從那時起,我對火龍果就另眼相看了。回到客居的新竹,我常去郊野運動及攝影,遇到有人培植火龍果,也會引起我觀察探索的興趣。 火龍果原產自墨西哥,最常用的英文名稱是Dragon Fruit 或 Pitaya ,直譯為「龍果」,又稱紅龍果、仙人掌果、或量天尺果,是多種仙人掌科蛇鞭柱屬植物果實的總稱。可能因其果皮像皮革,且有突出的鱗片而得名。果呈橢圓型,肉為灰白色或紫紅色,種子黑色。果具有多種功效,主要包括促進腸道蠕動、幫助消化、降低膽固醇、預防便秘、抗氧化、增強免疫力、保護皮膚、延緩衰老等等;但由於其屬性偏涼,過量食用可能導致腹瀉、脹氣等不適症狀(參見維基百科及農業入口網等相關資料)。 去年夏天的某一日清晨,我一如往常去新竹鄉間小路散步,走到盡頭處的一片果菜園,林木蓊鬱雜沓,枝葉橫生交錯,樹叢中忽見有兩、三蕊白裏透青黃的長形花朵,迎風招展,煞是美麗。由於之前未曾見過,還誤以為是遇到難得一見的曇花。隔天,我再去想一睹芳顏,沒想到它竟已凋萎。第三天,心繫好花生命如此短暫,再去探訪時,花朵上竟爬滿蝸牛在吸吮花汁,那個畫面直叫我看得怵目驚心;鮮花捐軀,成就了蝸牛的一頓飽餐,著實也應了李白在〈將進酒〉裏所吟:「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那句千古名詩了。另一可喜的是花開花謝之後不久也又另結出火龍果來,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開的是火龍果花,難怪只開一天,花就凋萎了。後來,果熟了,主人還擷下兩顆遺我,謙稱:「吃吃看,欠照顧,可能不甜。」我除了滿懷感激之外,對於造物主的神奇,心有所感,也以四言古詩的形式賦下這樣的讚歎: 〈頌火龍果花〉 再訪依人,形容毀悴; 槁瘦神頹,凋殘萎腇; 命如蜉蝣,鮮卻豔麗; 慨捐魄軀,滋養蟲蟻; 天道輪迴,生生不息。 也是去年夏天,一個假日的午後,天朗氣清,郊野週遭一片悠閑氣氛,我在鄉間小路邊遇到一位狀似讀書人的中年男子在操作耕耘機整地,我充滿好奇趨前搭訕:「好像是假日才會看到您的身影,玩票的吧!」那位不像農夫的中年人回我:「是的,平日在上班,假日才來這裏活動筋骨當運動。」「地呢?農具也一應俱全,看來是玩真的咧!」我繼續問道。「剛好有一個機緣,就買下這方田地,愛種什麼就種什麼。平日都已關在冷氣房裏了,假日就不想再帶妻小去『巨城』吹冷氣(作者按:巨城是新竹最大集吃喝玩樂於一身的休閒去處,每到假日,人山人海,車水馬龍,週邊道路也為之堵塞)。所以假日就來這裏『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他語調充滿書卷氣地回答。這更令我好奇,眼前這位中年人,跟時下一般年輕人的休閒方式很不一樣啊!「那些柱子做啥用?」我指著田邊一些橫放的水泥樁柱持續問道。「分出一塊地豎樁搭架,準備種植火龍果。」他直爽地回答。看他胸有成竹、一副農事專業的模樣,內心甚感佩服。 歲月如流,彈指間,日子很快又過了一年。今年夏至過後,天氣變得異常燠熱,清晨五點出頭,太陽公公就從東邊緩緩升起了。這時的陽光柔和,走鄉間小路,大地一片清新,渾身舒服。每次走到盡頭的一處果園,我都會留意去年花開燦爛的那株火龍果,枝葉雖然茂盛如昔,但卻不見花的蹤影。有一回,我遇見主人亦在小路上漫步,不經意對我說:「這片園地的蔬果是不灑農藥和施肥料的,有結出果子來,那是上天的賜與,就吃吧!沒有的話那也沒有關係,就算是在養護大地。」我在想,火龍果今年使脾氣不開花,是否跟不施肥亦有關連? 一天,我在走完鄉路盡頭折返時,中途轉進「書生農夫」的果園一看,才短短一年光景,他的火龍果莖葉茂盛,已攀爬滿柱滿架,回旋交錯,縱橫勾纏,充分展現一副強韌堅毅生命力的模樣;而且花也剛剛才凋謝不久,想必是前一天開的花,我竟然錯過了它的美豔,真是可惜。不過想到不久後將會看到粉裏透紅的果實結出來,我還是為凋萎的花拍下倩影存記。「書生農夫」勤奮耕耘,終於有回報,內心一定很欣慰。替他高興之餘,我也即興寫下一首詩,作為他從無到有辛苦過程的見証: 〈詠火龍果〉 豎樁次第立成排, 心有相期扦插栽; 身軀攀附爬盈架, 手腳交纏抱滿懷; 莖葉茂盛香傳許, 子孫延果報該; 花開花謝終無悔, 不信火龍喚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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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望鄉路
「怎麼這會兒才來?路上可塞車?」還沒站上四樓樓板,就聽到屋裡的說話聲。我將後背包往上提了一提,眼前站在門邊的是個年逾六旬,頭髮花白、面團團、身材圓滾滾的老婦人。她站在門口,一雙小眼笑著瞇成了一線打量著我。 「這是明琰」。「明琰來啦?」大表哥與老婦人兩個同時出聲。 「大姑好!我是明琰。」我抖擻著精神。 「來來,快進來坐。」大姑媽笑得合不攏嘴,忙不迭地延請我入內。 進門後,一個粗眉小眼、臉色紅潤的男性矮瘦老者從大姑媽的背後閃出,看來身量還沒有大姑媽的重。 「這是你姑父。這是你三哥。」大姑媽另外指著一旁四十多歲兩頰豐腴,中等身材的短髭男子。 姑父天庭飽滿,一頭黑髮看來精神奕奕,明顯有染過。 老公寓的客廳並不寬敞,不過三、四坪大,也不明亮。擺上幾張木頭椅子,一張小茶几,能走動的空間就很有限了。我匆匆地瞄了四邊牆上,並沒有如預期般看到毛主席的肖像。 「今年多大了?」 「三十五。」 「結婚了嗎?有孩子沒有?現在做什麼工作?」大姑媽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你看看這……上回你爸爸來大陸,那都多久以前的事兒了呢。」「九八年。」姑父說。「不是九八年,九七香港回歸那年來的。」大姑媽糾正姑父。 「是九七年十一月,一個姓王的帶著二舅和舅母一起過來的,說是二舅過去在部隊裡帶的兵。」大哥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叉開雙腿,兩隻手按著膝蓋頭說。 「九七年……你爸爸也就只回來過那麼一次,後來說要到東北找你二姑媽去,卻沒見上面。幾次跟他通了電話讓他再過來,他支支吾吾的總推說身體不好。沒想到這幾年一過去,他倒是一病不起了。還好有你替著你爸爸來看看我和你姑父。」姑媽說著深深地歎了口氣。 說起姑媽家,姑媽和姑父生了四男一女五個子女,個個事業有成,除了老四之外,其餘都是兒子。大哥和五哥經商,四姐在公務機關任職,二哥和三哥是醫生,在市立人民醫院裡服務。姑媽和姑父都是離休幹部,解放前入的黨,退休待遇相對優厚些。 「說到這些,可不知你姑媽受了你父親多少牽連。」姑父的聲音高又細。「你父親跟著國民黨的軍隊走了。解放後市裡來查戶口,一問起你父親,下落不明,最後在本子寫上了『疑似到了台灣』幾個字。為了這幾個字,你姑媽在工作升遷上受了多少刁難……。等到改革開放了,她也五十多了。」 「這些事情說它作什麼呢?唉,總是時代的悲哀,造化弄人。」姑媽握住了我手,道:「你爸爸當年離家不過二十歲,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裡,怎麼打聽都沒點消息。後來也託人找什麼紅十字會,都說找不到,原來是到了金門。」 「還有呢,二舅改了名字,也沒人知道。」大表哥說道。 「是啊,當年他苦,我們也苦,都是給國共鬥爭害的。他改了名字也是防著……連累大陸上的親人。我和你爸爸分別了快五十年,從少女等到了老太婆,原來沒指望這輩子還能重逢,總算老天眷顧,找到了你爸爸。今天見到了你,是更加的開心,我娘家人在台灣有後,可不知我有多高興。」 「那照片本子呢?」姑媽轉頭向三哥問道。三哥應了一聲,到裡頭拿了本舊相簿出來給到母親。姑媽翻開相片本,一頁一頁地說給我聽。「你看,這是你爸爸回來的那年,我們回到鳳台老家,整個庄子的人都知道了,都跑出來瞧熱鬧。」照片裡是農村景色,我父親和母親給人簇擁著,走在鄉間的柏油路上。長長人龍的最前端,一人手舉著竹杖,竹杖上綁著一長串的鞭炮,點燃的鞭炮炸得一路煙硝瀰漫。我爸和我媽就跟在那串炮的後面,再往後都是男男女女一群老鄉。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