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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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樹下的童年
島上唯一的木棉樹 無人可以取代 她在總兵署的後院 人人以神敬她 因為她年代久遠 有人說估計百年以上 動用兵員看看木棉樹 認為有神附身只能敬不能砍 歷經了戰爭也動不了她 砲彈可以動她筋骨 她能再生比以前更大更壯的年輪 童年在棉木樹下 看日出落又看月出落 過夏天又過冬天 外婆和我在樹下拾吐出的棉絮 一個大的枕頭給外婆 一個小的枕頭給我 童年時光在外婆的枕頭 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夢 那時多溫馨的回憶 對岸的火砲突然來襲 在砲火聲躲床下渡過 棉木樹桿被砲彈炸過橫在瓦上 讓我躲過 牆的另一個人卻大聲喊痛 外婆抱著我說棉木樹保佑 外婆的咳嗽聲 像木棉花掉落的沉重 需要半夜找我給她一碗尿 一碗尿讓外婆止咳 我的使命半夜要有尿才行 一輩子都記得 我的尿還能治外婆的咳 棉木樹永遠在 老舊的屋子被收回 不在裡面住的人不知我的記憶 望著陌生的屋前 無措看著只能在後院的木棉樹 不容易在公園中找到小棉木樹 讓我重溫童年 祈禱棉木樹能重回百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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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秀桃已知道她的話意,趕緊說:「不好意思啦,秋月,過幾個月賣豬,我會儘快拿來還妳。」 秋月睜大眼睛看著她說:「俗語說救急不救窮啊,雖然我這間小舖生意不錯,但賺的只是蠅頭小利,而且補貨需要現金,抽屜裡實在也沒有什麼錢。自從妳回來的這幾年,不是借錢就是賒帳,如果每個村人都像妳一樣,即使賣了這把老骨頭,也不夠你們來借、來賒!」 秀桃羞愧地說:「秋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如果賣了豬,我一定先拿來還妳。」 秋月沒有理會她,轉身藉故去整理架子上的貨物,秀桃自討沒趣地走出小舖。記得她剛回來時,秋月曾說,如有什麼困難,隨時找她,她一定會幫忙,想不到今天卻用這種態度來對待她,讓她的自尊心受到嚴重的傷害。 她落寞地邊走邊想,雖然村人都說羊犅幫了秋月不少忙,沒有羊犅她不會有今天。甚至自己也曾經懷疑過丈夫跟她有一腿,待她比對自己好,以致兩人產生極大的誤會。加上他罹患先天性的性功能障礙,不能滿足她的性需求,她才會跟著伙伕班長在外同居生子。當伙伕班長死後走投無路時,她不得不厚著臉皮回來,不僅讓村人看笑話,也受到許多羞辱。但既然敢回來,就必須承受眾人加諸在她身上的羞辱,絲毫沒有退縮的餘地。 原以為秋月會念及羊犅之前對她們一家的照顧,也用這種心態來對待她,但並沒有受到應有的對待,別說是尊重。雖然當她急需用錢時,曾多次向她借,也經常在她小舖賒帳,但只要賣豬或農作物,她總是儘快地跟她結清欠款,並沒有欠錢不還的情事。今天受到如此的對待,日後跟她見面勢必會很尷尬,如果現在能找到錢,她一定會先跟她結算清楚,絕不會欠她一毛錢。但錢要到哪裡去找呢?或許,一旦窮人開口向人借錢,那是自討沒趣,不僅借不到,反而會被人家譏笑,因為社會現實啊,錦上添花者有之,雪中送炭的有幾許?求人不如求己啊!(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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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一段遺落的歷史:黃卓奢與海印寺的故事
太武山是金門人心目中的聖山,通體堅硬的花崗岩,是啟迪鄉人堅忍不拔、冒險犯難精神的指引。我們從小就以仰之彌高的敬意,仰望近在眼前、沉靜莊嚴的山稜,恭敬稱之為「大山」而不名。而汶浦聚落黃氏大宗祠的舊楹聯:「面對仙人長臥地,堂排飛鳳永朝天」,更述說著汶水黃氏華房世世代代,耕讀於太武山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晝見太武山崚嶒的山體,倒映在靜謐的榮湖,夜裡眺望祂高大黝黑的山影,屏庇在前,猶如威武的武士,守護著斯土斯民。祂永遠沉默的與我們同在,那份信賴與崇敬兼而有之的深厚情感,即使是遠去他鄉的遊子,也魂縈夢牽難以忘懷。 太武山上的海印寺,古稱「太武巖寺」,是浯島鄉民宗教信仰的中心之一,在我們心目中,卻更具高遠而空靈的意象。自懵懂的童稚之年,每年的正月初九「天公生」,我都會陪著娘親登太武山,親謁海印寺禮佛。禮拜佛祖時,娘親的虔誠態度,似乎更勝一般的信眾,讓我印象非常的深刻。年歲漸長,慢慢深入瞭解我們宗族與海印寺的深厚淵源,海印寺在我心目中,已經不是單純的宗教信仰場域,更是家族一段流傳已久,卻未見白紙黑字紀錄軼史的載體,海印寺已經不僅僅是海印寺。 我們宗族:浯洲汶水黃氏華房與海印寺的關聯,最早的紀錄溯自五世祖逸叟公。清代光緒初年所編《金門志》記載:「太武巖寺,在十七都。祀通遠仙翁。宋咸淳間建,萬曆八年重修。黃逸所嘗讀書其間。」島鄉明代大儒洪受在所著《滄海紀遺》中,且收錄逸叟公在太武巖寺讀書時抒懷的詩作〈黃逸叟題太武巖〉:「落葉瀟瀟九月天,芒鞋緩步武巖巔。靜觀身外渾無物,未許人間別有仙。野徑黃花隨意折,暮雲紅日共誰延。何時宇宙長如旦,歷徧蒼崖咏石泉。」歷代親炙海印寺的情況如何,未見史乘或族譜有所記載,不得而知。但前有逸叟公在寺內苦讀之先例,後有先祖父卓奢公(1879-1944)在特殊的時間點,勇敢為海印寺所做的奉獻,串聯、印證華房後代對海印寺的特殊情感與關係。 民國二十六年(1937)十月二十六日,日寇侵佔金門,浯島自此淪陷八年(1937-1945)。此期間,海印寺僧尼全數避走大陸內地,逃避異族之統治與壓迫,一般善男信女也都儘量避免上山,以免遭致日軍疑慮而惹禍上身。那麼這段時間究竟是誰在維護這座遠在山巔的寺廟,以保持莊嚴整然的風貌?個人不瞭解海印寺所編纂的歷史沿革文獻,究竟如何敘述這段特殊時期的運作,但願就個人親耳聽聞的故事,還原塵封八十餘年,恐將遺落湮沒的歷史。 根據汶浦聚落耆老、汶水黃氏華房第十八世、高齡九十一歲的黃欽良(1933~)先生日記,明確記錄:其族親黃卓奢在日寇侵略金門時期,不畏艱險,定期登山到太武山海印寺禮佛誦經,是厚積德行、澤被子孫的義舉。家父章掘公(1928~/卓奢公次子)更現身說法,親自印證黃欽良先生的記載,詳述當年的情境。他回憶道:「父親卓奢公一生敬天法祖,篤信神佛,是村莊供奉林府王爺欽選的乩童,從年輕以迄晚年,也是虔誠的佛教徒,崇敬佛陀和觀世音菩薩。每日晨起盥洗完畢,必給神明暨祖先禮薦上香。晨昏步行到慈德宮和汶鳳殿燒香點火(燈)。每逢初一、十五,農閒時節外加初三、六、九,必登太武山到海印寺禮敬菩薩,數十年如一日,即使日軍佔領金門,僧尼都已走避一空時,也沒有改變他登大山虔敬拜佛的習慣。」章掘公並且詳述登山禮佛的細節:「我年少時經常陪同父親上山,印象深刻。父親每次上山都是一整天,從未懈怠。上山當日,天色尚未完全明亮,父親用過地瓜粥等簡單早餐後,即揹負行囊,內裝香燭、法器和經籍等拜佛用品(如要求我陪同,則由我扛法器等重物),經由後水頭、蔡厝,沿傳統豆腐古道『百二階』山間小徑,爬上太武山,約計一小時內可抵海印寺(父親晚年體力衰退,常需多次停歇休息,耗時較長)。抵達寺內,打掃廟宇內外,清理落葉枯枝完畢後,隨即燒香唸經。中午稍歇,坐在廟前石階,以番薯粗糧裹腹,下午再誦一遍經文,直到下午約莫太陽西斜,始由原路下山,逢冬天,因晝短夜長,每每回到村子,天色已經昏暗。」老人的記憶如此深刻,令人感佩。 歲月悠悠,事過八十餘年,回想當年先祖父卓奢公父子倆,秉持虔誠宗教信仰,毫不畏懼日寇迫害,揹負法器奮力登山,敬天禮佛,在僧尼闕如情況下,維持海印寺的嚴整肅穆,使不致荒煙漫草、破敗損壞。在特殊的時間點上,還能堅持忠於自己的信仰和理念,的確值得後人欽佩與尊敬。 當年的見證人黃章掘、黃欽良先生,高齡皆已迫近期頤。個人不忍青史竟成灰,希望為這段看似平常卻不平凡的事蹟留下可資追索的紀錄,故特為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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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雞寮
直到現在,我還難忘外婆在鄉下雞寮忙進忙出的身影。莊稼人總是什麼都做,什麼都想為子孫留一點,所以早睡早起,凌晨五點,天還未亮,外公外婆兩人就起床梳洗,接著穿戴工作服裝、鞋子,戴好斗笠,就先到三合院旁的雞寮整理,外公總會負責檢查裡面的日光燈具,以及雞籠有沒有損壞,接著拿著鐵耙子將內外整理好。外婆則是忙著撿拾雞寮內的雞蛋,也將成雞一一趕出外面放風,在他們眼中,讓雞有一個舒適的環境,用上好一點的飼料,就是他們健康長大與生蛋的最佳場域。我曾幾次跟著外公、外婆一起整理,即使很累,但很有成就感,對待這些大、小不等的雞,就好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好,他們也會成為重要的資產。 在雞寮忙完後,外公、外婆就會到離家不遠的幾分田耕作,時而種些青菜,時而種些番薯,讓家中可以自給自足。農忙結束,他們吃中餐做短暫休息,外婆就會到附近幫人挖蚵,一坐在塑膠椅上就是要到下午,所挖的蚵必然破千,沿途的白色蚵殼被車子輾過就像白雪一樣鋪在地上,是農村風光的必然風景。外公則是會去幫人顧魚塭,那些擁有好幾窟魚池的老闆們無暇分身,都是需要請信賴的人協助顧魚塭,時而餵養那些魚兒,時而投藥,時而要加入魚苗,這也是農村的經濟來源之一,而農村本來工作就少,所以不少人不是出海捕魚,就是被雇用顧魚塭。 但外公、外婆最心心念念的,就是他們的雞寮,因為家中吃的雞肉、雞蛋,都是由這小小的幾坪地貢獻出來,他們總會每日數著雞隻的數量,計算著雞蛋產下的顆數,研究用什麼方法才會讓雞蛋快快孵出小雞,然後小雞健康無虞,母雞可以產下又圓又大的雞蛋。每當我們這些子孫回到鄉下,外婆總會挑選雞寮的雞隻來宰殺給大家吃,當我們回家前,又會讓每個人帶一隻殺好的雞回家。外婆總會說:「自己養的比較好。」我雖對外婆俐落殺雞放血的場面感到血腥恐怖,但外婆的雞寮出產的雞肉是真的好吃,母親總會拿來燉湯給我們一家人吃,說不要浪費外婆的心意,知道外公、外婆背後的辛苦後,我們總會很感恩有這麼一頓豐盛餐點。 而兩位舅舅很早就離鄉背井到北部工作,一個落居在新竹,一個則在居大不易的台北,南部到北部討生活的年輕人,工作的起手式往往是粗重的行業,不是到工廠、工地工作,就是送貨員,那雖是基層的最低門檻,只需要耗費體力活,但卻是最辛苦的。而他們為了闖出名堂,能成家立業,承繼著外公外婆勤奮的個性,新竹的舅舅早出晚歸的送著飲料與礦泉水到指定的店家,台北的舅舅則是家中堆滿了雞蛋,成為蛋的中盤商,我曾有幾次跟他一起送貨,一箱蛋的重量很重,他的小發財車載滿了蛋,送到早餐店與雜貨店、賣場等,舅舅說送蛋總會想起故鄉。 而外公已過世好一陣子,外婆也到北部由兩位舅舅輪流奉養,母親每周都會跟外婆視訊通話,關心她的健康,偶爾聽到外婆談起近來的缺蛋危機,她打趣的說如果她的雞寮還在,我們都不用擔心,她自然有辦法幫大家解決問題,不敢說有大量的蛋或雞肉可以吃,但至少不會有缺,莊稼人總是這麼天真樂觀,也很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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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瀾浮夢
來 到島嶼的東方尋 漂浮在太平洋與海岸山脈之間 不沉沒的夢 來 到島嶼的東方尋 由波瀾洄游而上 溪流蜿蜒之間 歲月流轉翻騰滾滾 念舊如新的夢 赤金的旭日初昇湛藍海面 象牙白的雲朵迴旋山海 無拘無束的風吹拂樹林花叢間 皎潔的月倒映湖心 紛紛的煙雨霖霑滋潤這泥土 來 到島嶼的東方尋 童稚純真的悸動 繁華背面樸素的夢 鳥迴東之東 山與海之間 願為鳥盤旋島嶼天空 太平洋海岸山脈東方又東方 皆在溫和柔軟羽翼之下 綿花糖般雲之上 自由的俯仰 輕盈揚起心雀躍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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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然而面對如此的情境,儘管內心有百般的不痛快,甚至說出怎麼會那麼歹命,簡直是上輩子欠他的債,乾脆死了算。可是繼而一想,他並不是故意,或許是上天正在處罰她之前不當的行為,套一句那些三姑六婆對她「放厝放翁去討契兄、偷生囝,誠夭壽、誠袂好喔!」的評語,似乎就可得到印證。因此,她必須要以行動來扭轉那些婆婆媽媽對她的指責,除了要照顧好羊犅,希望他能好起來;也要把孩子教好,希望他長大能成器,當然她更要勤於農耕,一家大小才能溫飽。 但想歸想、說歸說,一個家庭倘若沒有男人的肩膀做依靠,光憑她這個女流之輩,想撐起一個家談何容易!尤其是罹患精神病的丈夫更是她的累贅,如果有潔癖或是沒有耐性的女人,的確是不能勝任的。先說秋月就好,她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一副高不可攀的老板娘架勢,怎麼會想到之前羊犅是怎麼待她的。 聽村人說,秋月為了開小舖而資金不足,還向羊犅借了不少錢,但過後有沒有還,或許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她又憑什麼去過問。儘管她曾說,如有什麼困難可直接找她,她一定會幫忙的。於是有了她這句話,在經濟拮据的情況下,家裡一旦缺少日常用品或雜貨,她就會先到秋月小舖賒欠;倘若春耕需要購買肥田粉而錢不夠,也會先向她借,待賣豬或農作物,再一併還她。因為她知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的道理。 可是經常向她借錢、經常到她小舖賒欠,久了,秋月的心裡難免會不痛快,即使她不好意思說出口,然從她的表情和動作卻可看出端倪。而秀桃心裡也明白,雖然向人借錢和賒欠都是不得已的事,但一次兩次或許無所謂,長年下來則必須看人臉色,這是難免的事。因此,她並不怪秋月,而是怪自己不夠努力。試想,村裡種田人那麼多,為什麼人家不必向她借錢,她要;為什麼別人不必到她小舖賒欠,她要,明明是自己不如人嘛!難怪會被人瞧不起。 甚至某次,娘家一位長輩過世,她除了要去送葬,也必須送奠儀,但翻遍口袋、找遍抽屜,就是湊不出一百塊,於是她不得不求助於秋月。當她低聲地說明來意時,秋月並沒有立即拿一百塊借給她,而是招呼她的生意,讓她在店裡枯等許久。待她生意告一段落,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抽屜,數了十張十元鈔遞給她說:「這個年頭,生意難做啊!」(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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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傾心--我讀蔡碧航散文也窩心
三年來新冠病毒一波三折,這個政府口號響亮:防疫超前部署,口罩國家隊、疫苗國家隊、篩劑國家隊,但國人搶口罩、疫苗、篩劑。當然大內宣破功了。我們囚禁自處,有形無形的城牆阻擋,時光總是在兜圈子,靜止無法出外走踏,尋訪親友同學,直到今年五月總算解封,放牛吃草。幾年的窩居,只能寫作讓身體遨遊,讓生命有遠方鐵道奔馳,讓櫻花化身詩句,生命破繭而出。忘卻身體被病毒追捕的困境,碧航只能斗室徘徊復徘徊,打理文學未竟之夢,將多年散篇殘章重新彙整出版,難怪作家琹涵說:「碧航散文《寫的是傾心》系跨世紀的流光集錦」易言之作品積壓太久了,讓文友都跳出來抗議。碧航新作大半發表在中華副刊、金門日報副刊等,由秀威出版。 蔡碧航新作歸類四輯,輯一,詩與遠方。輯二,相思筆記。輯三,故鄉他鄉。輯四,紅塵歷眼。近三百篇散文小品呈現時光在迴轉,身體的氣韻、動向、手勢皆述說故事,作品呈現一種較大視野和畫面,是生命氣場與萬物融通。她走出台灣閨秀派家居想像,如張秀亞《北窗下》、胡品清《藏音屋手記》,心岱《貓物手帖》不管旅行遊記,私密感懷,府城文化踏勘,皆有臨界點的夢境陶然。主動迎向孤獨,讓靈魂發光。這種來自底層的聲音,是靈魂與詩的對話,向生命借光,讓微弱聲音被聽到。如〈寂庵,寂然否?〉出家前俗名「瀨戶內晴美」出家後「瀨戶內寂聽」遁入佛門,依然酷愛美食美酒大啖魚肉,大家仍能接納她,每場法會都座無虛席。她最大成就文學獲得許多重要文學獎,晚年寂聽依然創作不懈。最希望「執筆創作,倒在書桌上死去」如此真性情難怪無分大小都喜歡她。 〈紫丁香冷〉敘述札幌追尋渡邊淳一文學館,這位北海道大學醫學博士,以《失樂園》情慾小說聞名,而渡邊的醫療小說《無影燈》如同白色巨塔,寫醫療內幕。《白色城堡》寫醫生妻子巴黎奇異交歡,極盡挑逗情慾世界。 《紫丁香冷的街道》可以書中札晃浪漫相遇。作者寫情韻猶如時光在迴轉,身體的氣韻、動向、手勢皆述說故事,報導本身呈現一種較大視野和畫面,是生命氣場與萬物融通,隱入霜白街道。輯一/詩與遠方,皆是旅遊文學居多,作者引言「每個人心中或許都藏有山水,一生就懷抱這山水尋尋覓覓。遊走他鄉,去到遠方,有時幸遇有時錯身。主動迎向孤獨,讓靈魂發光。這種來自底層的聲音,是靈魂與詩的對話,世間萬物皆有命,向生命借光,讓微弱聲音被聽到。作為時光的囚徒,我們很無奈在窗口聽雨,任病毒到處作亂,只能透過詩與文學回到那些品花與釀蜜的青春,醇厚而真摯,超現實也近乎現實。 〈白鷺歸來〉開頭引言:一六六一年永曆十五年,鄭成功以二萬五千兵,乘數百艨艟自鹿耳門攻入,佔普羅民遮城:驅荷蘭人,制一府二縣,以赤崁為成天府。為懷念故里,改一鯤身為安平鎮。 作者披覽清代古籍或徘徊歷史遺跡,彷彿自宋元明鄭走來,而太新的城市缺文化歷史感,找不到從前爬過的樹,找不到紅色小泥爐燒茶,街上水銀燈燦亮。〈本文曾獲第一屆府城散文首獎〉。作者滄桑容顏與遙遠的旅人相遇,也探討古典與文明衝突無奈。想跨越歷史的〈突變與懸念〉何其不易啊?心靈永遠在看不見的地方湧動,形成一股重返故土心願。 自認:「集體記憶跟文化建構往往是相輔相成的;如果把集體記憶架空,個人記憶也將隨時間瓦解,自己身分認同即失去依歸。」由於書寫台南府城風情畫,才有機會依循記憶的路徑,去尋訪多情城市如延平老街,安平古堡,神農老街、五妃廟、赤崁樓。聚落變貌中,昔日夢已遠,誰言:「一個不會懷舊的心靈,生命注定是口枯井。」深感:人間種種如失去有形的歷史支撐、驗證,記憶將變得虛脫。輯三/故鄉他鄉,迢迢千里,永遠有人鞋底帶著家鄉的泥土負笈離去,永遠有人僕僕風塵奔波在回家的路上。碧航以〈安平.平安〉為題,書寫漁光島原本是陸連島,通往安平老城道路,因安平漁港擴建而被斷開,只能自健康路底漁光大橋進。漁光島分開、交錯、永遠互不干擾,打滾在海灘迷陣裡,相信勤奮讓生活變得安定,透早就在一望無際海域,安平潮汐起落變得美麗,也是極有氣質的歷史場域。許多漁婦不被繁華和脂粉所困,只能在污泥裡映照夕陽餘暉,在上帝和時間面前,撈取生活無限蘊藏。 輯四/紅塵歷眼。紅塵逆旅,總有相與的人,江湖很大,總有相忘的人,不管世情如何,還是要記得吃飯睡覺,把日子過得像花,一朵一朵的開放。筆者品賞〈牆及其他〉她提及左營舊城。沈葆楨「億載金城」題匾。澎湖馬公城遺址。恆春古牆,保留城門和譙樓,牆裡牆外斑剝裂痕,令人有「羊公碑尚在,讀罷淚沾襟。」的千古有餘情之嘆。這使我想起《菜根譚》的智慧語:「得趣不再多,盆池泉石間,煙霞俱足;會景不在遠,篷窗竹屋下,風月自賒。」凝視堂號文化,其牆面採用閩南紅塼斗字砌工法,建築型態甚至建築材料,與閩南建築一致。只要有清風明月相伴,即有「清幽雅趣」。總結作家碧航新作《寫的是傾心》讓我們讀得窩心也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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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聚人氣的大樹
烈焰高空照,大地發高燒,氣溫頻頻飆高,大樹的人氣指數更是創新高;只要是陽光狂笑的日子,傾全力將熱浪遮擋在外的大樹,施展枝繁葉茂聚人氣的高超能耐與魅力,不待言語,無須召喚,所有人就好像被大磁鐵吸過去一樣,達到磁吸效應的最佳狀況。 說真的,炎炎夏日裡,哪裡有納涼的地方,就能榮登人氣王的寶座;某日前往水漾公園散步,剛好某一單位在此舉辦活動,趁著休閒時間,所有人有志一同,擠入一棵大樹的餘蔭下,享受一下涼風徐來的舒暢感,也讓流淌的汗水,得以暫時譜下休止符。 有機會與大家在一起參加活動,也在一起共享涼風,不但是緣分,更是與生俱來的福分;大家相見歡,無所不談,熱鬧景象一點也不會輸給熱鬧的市集。 你一言,我一語,樹下頓時沸騰起來;然而在濃蔭深處的夏蟬,在輸人不輸陣的情形下,也鼓起最大的能量,頻頻鳴奏「知了,知了」的進行曲。 一時之間,蟬兒描繪出會唱歌的大傘,人們譜寫出聚福緣的樹傘,一棵大樹不但成為最具人氣的大樹,更成為夏日最具福相的植物;人們少不了它,萬物也依賴它,它是清新的象徵,也是人氣聚集的好所在,從古至今,更是地景地物的最佳指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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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可不是,當老一輩的村人逐漸地凋零或失去了記憶,年輕的一輩又有誰會知道林太平是她討伙伕班長所生。因為社會現實、人們的眼光短視啊,看的是他現在的成就,而成就卻可掩蓋他的身世,過去那些不堪的事,勢必也會隨著時光的推移,淹沒在歲月的洪流裡。如果秀桃能以她的勞力辛勤地耕耘,好好地照顧不幸罹患精神病的夫婿,兒子長大後又成器,絕對沒人敢再批評她的過去,說不定村公所還會選她為模範母親呢! 但以她一己之力,既要上山耕種,又要餵養家禽和家畜,然後拖著疲累的身軀煮飯、洗衣、掃地,再為夫婿擦身、換衣、送餐、清理糞便……等等等,可說忙得團團轉。然而,這無非就是她的命,尤其是照顧罹病的夫婿,更是她難以承受之重。原以為回到這個家,等羊犅出獄取得他的原諒後,一家三口能過著幸福的時光,而且她再也不會去計較夫妻間的床笫之事,必須體諒他有先天的性功能障礙,更不能把性看得太重要,畢竟它只是人生生活的一小部份。想不到他並非服刑期滿回家,而是承受不了獄卒的凌虐而精神失常,提前假釋出獄,迎接回來的竟是一個睜著一對「(犭消)狗目」看人的瘋子。 他每天枯坐在椅上喃喃自語,時而站起身,指著牆壁「幹」聲連連,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請出來咒罵一番。即使他不會亂跑也沒有暴力傾向,但卻隨地大小便,雙腳也經常踩在糞便上,移動腳步後又印在地上和草蓆上。縱然早上剛清洗過,不多久又是臭氣沖天,簡直讓秀桃疲於奔命,幾乎就是人與糞便共生。有一天,當她進去清理他的糞便時,竟不小心而滑倒,整個屁股就跌坐在地上的糞便上,讓她欲哭無淚,可是只有坦然面對,要不,又能奈何呢? (六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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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趣事--高粱香
高粱的葉兒隨風飄呀飄,飄呀飄。高粱的葉兒隨風搖呀搖,搖呀搖。為什麼金門的高粱香?為什麼金門的高粱香?四十萬炮彈多如意,四十萬炮彈多如意……。 這首耳熟能詳的歌曲,是筆者在小學階段參加合唱團常練唱的曲子,不僅有優美的旋律,還有濃濃的家鄉味,至今仍在耳邊迴盪著。每早開車載孩子上學時,總喜歡哼唱兒時記憶的兒歌。兒子常問:「媽,您唱的是什麼年代的兒歌啊?」我回答:「這是金門家鄉小時候的兒歌呀!很好聽吧!」 金門早期的農業以種植乾旱作物為主,高粱是主要的經濟作物。祖父母以務農為生,夏季是收割高粱的農忙季節,也是小孩期待已久的快樂暑假,田園就是我們的兒童樂園,遙望天空千變萬化的雲朵,想像著自己乘坐雲霄飛車,那種一飛而上的快感,刺激又有趣,我大聲尖叫……在田園裡出現大大小小不同的紫色蜥蜴、綠色蜥蜴,蟋蟀、蚯蚓、毛毛蟲……彷彿置身在侏羅紀世界探險,我們就是故事裡的主角戰戰兢兢、披荊斬棘的闖過每一道關卡。田裡的老牛哞哞哞的叫著……似乎提醒我們要認真工作,要認真工作……我和弟弟頑皮的爬到老牛背上,感受泰國的騎大象樂趣……老牛火冒三丈扭著壯碩的身體,甩著牛尾巴,噗!……我們摔了一身泥……哈……太好玩了……太好玩了……。 猶記兒時,摯愛的雙親常帶著年幼的我們,到田裡幫忙割高粱,體驗農夫的辛苦,貼心的母親擔心我們會飢餓,總會幫我們準備點心,在休息時間,找個能遮天蔽日的大樹下吃些甜點。吃飽喝足之後,繼續幫祖父母收割高粱。其實,我們姊弟正竊竊私語討論著是否還有好玩的新點子。 記得有一次,艷陽高照,圓鼓鼓的高粱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也雙眼冒出閃亮的星星,年幼的我,全身軟趴趴的中暑昏倒在高粱田的田埂中間,爸媽汗流浹背又心急如焚的將我抱到大樹下休息,幫我擦汗及補充水分。等我精神體力稍恢復,爸媽急忙用爺爺曾裝過牛糞、載過豬羊雞鴨,破舊的三輪車推著我回家休息,沿路聞著五味雜陳,臭氣撲鼻的怪味道,爸爸卻面不改色,陶陶然唱著……「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老太太,要五毛給一塊,你說奇怪不奇怪。」我對爸爸抗議……我可不是老太太,接著,爸爸改編歌詞……「三輪車,跑得快,上面坐個小公主,要西瓜給木瓜,你說好笑不好笑。」……此時的我就像公主般被伺候著,早知道多演幾齣昏倒的戲。不過,這次可是真的喔!感謝爸媽的愛,頓時讓我覺得好溫暖好幸福,我欣然答應爸媽,等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們的。 看著一望無際的高粱田,那是多麼沉重的負荷啊!當時小小年紀的我,沉甸甸的想著……還要花多久的時間才能割完高粱穗呀?高粱像喝醉了酒的老翁。隨風搖擺的高粱穗子,彷彿對著我們招手,大喊「加油!」 望著田裡忙著收割高粱的祖父母,臉上帶著收穫的笑容,雖然他們很辛苦,但是內心卻充滿喜悅。 記憶中火紅的高粱穗收割完成之後,爸媽會幫祖父母將高粱穗舖在大馬路,接著,大卡車會將高粱穗壓碎,然後,再將壓碎的高粱穗顆粒整理分袋收好,等風來的時候,再拿著畚箕裝著高梁穗顆粒順著風讓其自然過濾。風兒一吹,高粱穗顆粒猶如少女染紅的長髮飄逸,展現迷人的風采。又像帝王龍張開即將吞噬人類的大嘴巴,讓人膽顫心驚、不寒而慄。 在農業社會裡,高粱一季的收入足以養活一家人,有些家庭的生活和孩子的教育支出仍需靠賣高粱所得。所以,高粱是農民們的生命泉源、經濟支柱。 高粱的葉兒隨著風東搖西擺,火紅的高粱,像無數支勝利的火把,映紅了天際。為什麼金門的高粱香?為什麼金門的高粱香?那是多少農民付出的血汗,多少農民對高粱的期待,農人們每天匍匐在田裡,望著壯闊無垠的的高粱田,採割不完的高粱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為家人能溫飽。當收割完成,人卻已終老,驀然回首,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稿費贈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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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隱喻:后現代觀光者與流浪者許水富
具學者、作家雙重身份的陳慶瀚,曾經在一篇和筆者的對談文字〈金門文學縱橫談〉--原稿近萬言,後刪至三千言,發表於2019年9月日5《中國時報‧人間副刊》--特別提到金門在地詩人許水富,對他有一段其個人見解的評述:「每個作家都希望超越別人所認知的自己的文學典型,這也是創作深層的特質吧?文學是一個動態系統,它必須藉由自身或外在的持續變遷來維繫它的生命力,否則它就會死亡。對一個作家的概括性的論述因此總是侷限於特定時空或觀察角度的剖面,難以涵蓋整體性,特別是作為整體性重要特徵的動力學。我完全同意你的二元論的動力學,二元論不是靜態結構,它是動力學(dynamics),文學的創作總是不斷發生在從一個端點變遷到另一個端點的過程。在寫實與現代主義的端點之外,我也注意到近年來創作數量和品質俱有可觀的詩人許水富,他的作品展現了從現代主義往后現代主義擺盪的過程,他的詩作意象飽滿、不講究對稱和結構的完整,而語意常在不經意處斷裂,詩意則因此蔓延。在金門文學的版圖中,這樣的后現代主義特徵豐富了金門文學的多元性。如此多元性的金門文學是令人期待的。」 基本上,我個人贊同陳慶瀚的論述前提,但他的觀點宜作進一步思考。曾有文友往相反的方向思考,認為許水富的詩有斲喪文學本質之虞。「斲喪」一詞或稍嚴厲了些,我認為用「別格」一詞較妥。對許水富「別格、別出」的詩文,我們宜作進一步觀察為妥。陳慶瀚以「后現代」、「多元性」讚許許水富的詩,但「后現代」和「多元性」是具開放性、多方面評價的,可以既是稱譽又是否定--這也不正是一種「多元性」?許水富的詩或是具雙重性的,一方面時或擴展文學界線,另一方面或也有斲喪文學藝術據以成立的根基的可能?後者這方面的危機在其十幾本詩集裡似不乏見。試舉其〈征服〉一詩為例: 我們挖鑿彼此越界的夜晚 用豢養動詞縱容年輕 載著緩緩上岸的染色體 席捲跋涉。那些唇舌間的獨裁 像佛洛伊德毛茸茸裡的理論姿勢 說說自己的口腔期 在腰纏萬貫的愛情體內 您慣以蓬勃尖挺的萌芽 丈量我鬆弛裸露頻率 就像臨摹碑帖的抄手 著墨於近乎宗教儀式 邊巡。膜拜。您一一孤行 本詩題〈征服〉,全詩12行,每一行詩句作河漢無涯式的鋪陳,譬如第一句「我們挖鑿彼此越界的夜晚」,讀者必須作大幅度的迂迴才能解讀,或者也跟隨著詩人作河漢無涯式的解讀--或者誤讀。其次,全詩12行,行與行之間並無連結,作者儘管可以說,這在我內心是有其連結的,但讀者這一方,毋寧也可以相應地說,詩的情思、語境的連結,是必須經由詩的文字作為媒介的,而且詩一旦形諸文字並予發表,讀者的分量立刻加重,因為作品的重心轉移到閱讀這一方。直言之,所有一經發表的文學作品,就必須訴諸閱讀,訴諸溝通。我們就可以要求原作者詩人給予其最根本的溝通條件,詩句間的斷裂太過,其意義的連結若停留在作者本人內在,就形如個人破碎的、喃喃、自瀆的夢幻囈語。 是的,更早之前,詩人羅門即拈出后現代性一題,稱許或說總歸納許水富詩文的特質。我們細考之,可以發現許水富文詩作的確有著后現代狀態。說到后現代,必須先提現代(現代性、現代主義)。假如用一句話來總歸現代,那就是對統一性、秩序、一致性、成體系的總體性、客觀真理、意義及永恒性的執迷。換言之,現代敘事充滿了對啟蒙理性及主體性的強調。那麼,上述現代性主題的強調及迷戀的反動,就歸屬於后現代了。許水富的詩作就是如此,缺乏或說充滿對現代性的悍然的反動,而落在后現代的版圖。但他行文的語法詞性的淆混,可能是雙面投向的,一方面是后現代意識下的叛逆--對現代性的叛逆,另一方面是還沒掌握好語法修辭本身。且即使是前者--對現代性的叛逆--他的基本考驗也有來自其后現代本質一環,因后現代性是一把很具弔詭的雙面刃,它可能成為一種自我銷毀的文體。 觀察許水富的詩,還可以從幾種面向,譬如從「互文性(intertextuality)或從「延異」(Diff?棳rance)來考察。后結構主義的「互文性」和解構主義的「延異」都是后現代性的命題、表徵及情狀。「互文性」是指文本的意義由其他的文本所構成,「延異」與代表著穩定的語言及思想的邏格斯中心主義針鋒相對,代表著意義的不斷消解。「延異」體現了后現代主義平面化、碎片化的理論傾向。許水富的詩呈現著破碎、失序。這破碎、失序,同樣可開放性地、具正反兩方的評價,一方面如陳慶瀚所說,「斷裂,詩意則因此蔓延」,另一方面,時或有斲喪文學的根基--譬如說文字語法的精準--之虞。 波蘭社會學家齊格蒙.鮑曼(Zygmunt Bauman,1925-2017)在其《后現代性及其缺憾》一書中,提出后現代性的兩種當代生活隱喻的人格類型:觀光者和流浪者,前者是英雄,後者是受害者,二者都在不停地移動。不同的是觀光者發現或認定「家園」令他厭倦--我們認為這個所謂的家園,應該意指原本可以使自己安於習俗的什麼對象或方向。所以他現在要離開,投身在這之外的自由世界,這世界對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的離開是自願的。相對的,流浪者則是被迫、別無選擇的離開,因為他發現或認為家園對自己冷漠無情。我們以此來窺探許水富是很有趣的,我們很容易就發現他同時具備后現代狀況下的觀光者和流浪者身份,他的「同時具備」緣於這二者竟是互相逡巡、遊移的,並且,不管身為觀光者或流浪者,都站在現實世界之外疏離地瞅著的。換言之,他是邊緣的化外之人,他最仰望的價值是自由--包括混亂--而不是安全、整潔,或秩序。所以在這層面下,我們或許並不能驚訝、厭惡、嘲諷許水富詩文裡常出現的失序、混亂及渾濁之感。 討論許水富詩文的過程,我們可以隨時停止在任何一處定點,因為在后現代狀況下,短暫就是永恆,破碎就是完整,職是,且讓我們隨興(性)、隨拋隨立再作窺探於一二,譬如前面所提到的許水富文本的「渾濁」這一議題。前面我提到「渾濁」,原本是用「髒污」一詞,但王學敏建議宜改用「渾濁」。其實,「髒污」應該是更精確的,現代性對后現代性自有其道德潔癖的偏執,是視后現代為必須棄之的髒污的。阿多諾的《啟蒙辯證法》,提出現代性以啟蒙理性及進步之名,展開了對猶太人的種族大屠殺,美國作家辛西亞.歐齊克則說德國的最終解決方案(指二戰時期的種族清洗、對猶太民族的屠殺)是一種美學解決方案,是某種編輯工作,是畫家的手指撣去污漬,只是消除被認為是不和諧的東西……。這些都是對現代性的直接或間接的指控。提到這些,又跟許水富有什麼關係呢?有的,因為許水富詩文的「髒污」或「渾濁」正是現代性要剷除的后現代性表徵,換言之,后現代性是從現代性逸脫的東西,它拋顯出脫序、單獨、不受集體規範制約,所以被現代性視為髒污。但這髒污之感並非事物的本質呀!卻是現代性追求秩序下所想像、指控的一種錯位。是的,后現代總是不安其位,總是要跟什麼規矩作違逆、作捍格,有時甚至把矛頭對準自己。我們作這番締視,許水富的后現代身影似乎就能慢慢廓清了……。 所以,我們必須更小心謹慎,更全面周延地來審視許水富的詩文現象。當我們非難許水富的詩不合基本語法或修辭學時,我們宜警覺到,莫非我們是用現代性的語文體系及社會規律、習俗來威脅、整肅后現代性的?視之為混亂、不潔,隱隱暗喻了其道德性的危害,必須于予剷除的?在文學國度,是非我族類的摒棄,在政治社會,是種族隔離、清算及屠殺,一如阿多諾的《啟蒙辯證法》或傅科的《瘋癲與文明》、《古典瘋狂史》裡那令人凜思的警示。假如更進一步看,我們更會發覺,很弔詭的,后現代竟是現代的初始狀況,如李歐塔所辯證的那樣,現代性永遠處於反傳統,永遠自我逆反,以啟蒙的進步觀一路前進,永不滿足,永不停歇,那麼,這可不就是后現代的面目嗎? 早年,我與許水富時有過往,有一次我拜訪其位在桃園家的書房,我在其書架看到一套商務印書館版本的《波赫士全集》,心想,這就是了。許水富閱讀了波赫士的文本,他受到作為跨越現代與后現代兩種派別的作家影響,自不足為奇,儘管波赫士以小說名世,而許水富專攻詩。我認為波赫士那篇經典名作〈歧路花園〉先行者地成為可歸類於后現代主義的文本。波赫士藉著看守花園的僕人艾伯特之口說的那幾句話足為確據:「他認為時間沒有同一性和絕對性。他認為時間有無數系列,背離的、匯合的和平行的時間織成一張不斷增長、錯綜複雜的網。由互相靠攏、分歧、交錯,或者永遠互不干擾的時間織成的網絡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我們可以用一個簡單的分類來區別現代與后現代:現代強調主體,相對地,后現代企圖消除主體。在上面所舉證的那段艾伯特的話裡,個人主體被時間之網泯除了。不妨這麼說:許水富的詩從現代性的主體出發,經過一段旅程後,抵達了主體銷亡的后現代之境。他這是無心插柳?或刻意為之?假如我們回到前面那「后現代觀光者與流浪者」的隱喻觀點來看,無論是「觀光者與流浪者」,無論是厭倦或疲憊,都走過了從主體的張揚到銷亡的此一歷程。 許水富文本另一值得探討議題是「疏離」,這也是一后現代性價值觀,篇幅所限,日後有機會容我們另闢章節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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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蛙踢「卵泡」
時序遞延,節氣循常。 送春迎夏,五一勞動節旋過,立夏過,小滿至,芒種不遠矣……。 5月的臺灣本島已是暑氣整日,而遠在北疆、孤懸海外的馬祖仍早晚涼爽,但總是逐漸送走朔風凜冽的寒冬了,天知地知,萬物亦感。 此時此刻的馬祖4鄉5島已是生意盎然、萬物繁衍季節,植物爭相抽綠散葉爭取寶貴日照能量,更開花吐艷吸引昆蟲一親芳澤授粉繁衍結果,而蟲蟻鳥獸更是紛紛現蹤、覓食尋偶。拜戰地政務管制因素,也囿於地理地形多山陵少平原之賜,人為經濟開發相對保守,這裡依然保有相當自然的原野風貌與豐富的生態系統。近日,宿舍附近蓮池塘岸邊水面竟突然出現幾坨白白淡黃,乍看像是泡沫填縫膠,又狀似可愛泡芙的泡泡。好奇心驅使下,趕緊拿出智慧手機,為這幾坨白色泡泡拍幾張近照,上網搜尋資料,相互比對之下,這才知道原來竟是樹蛙的繁衍傑作「卵泡」! 幾經爬梳資料,不禁讚嘆「卵泡」絕對是造物的神奇產物,更是樹蛙這類兩棲類生物在地球演化數百萬年來適應環境生存下來的經典!樹蛙的「卵泡」顧名思義是其繁衍成品,其形成是相互看對眼的雄蛙跳到雌蛙背上,然後再將前腳夾住雌蛙的腹部,進行假交配。雌蛙排出卵子,雄蛙排出精子,後腳一起「踢」卵泡在體外受精,同時將卵包覆在「卵泡」中,據信雌蛙一次可產下數百個卵。仔細觀察,其實「卵泡」就是樹蛙受精卵的家與防護罩,「卵泡」是白色泡沫物,受精卵呈淡黃色,特殊的構造與組成,可防風吹日曬雨淋,既保濕又能將受精卵層層包覆在其中,而在受精卵未孵化成小蝌蚪前,就待在其內慢慢茁壯生成。 樹蛙一般將「卵泡」產於池塘、水漥近處的樹葉上或岸土邊,「卵泡」構築在水面上方,而不是在水中,待卵泡內的受精卵孵化為小蝌蚪時,便能直接掉落在水中。和產卵於水中的相較,離開水面的受精卵雖然可避免立即成為水中天敵的食物,但若將「卵泡」產在不是水面的上方,這些小蝌蚪脫離「卵泡」後恐將全軍覆沒,畢竟蝌蚪出生後必須在水中生活用鰓呼吸,成年後可在陸地上生活,才能用肺和皮膚呼吸! 此次因為未見樹蛙假交配、踢「卵泡」的實際過程,無法得知這幾坨蓮池塘岸邊水面的「卵泡」究竟是莫氏樹蛙亦或斑腿樹蛙等其他蛙類的繁衍作品,但可以肯定的是接下來歷經10多天的時間後,將會有小蝌蚪奮力突破、離開「卵泡」,展開另一階段的生命歷程。 生命遞延,萬物循常,春去春來,拈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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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縱使她會理直氣壯地替自己辯護,她之於會紅杏出牆,羊犅得負最大的責任,因為他性功能有障礙而不舉,所以不能滿足她的性需求。但若以傳統的道德層面而言,這種醜事卻不能說出口,必須默默地承受,甚至守一輩子活寡。可是當年她正值青春年華,有她生理上的需要,加上伙伕班長的調情,讓她享受到此生未曾有過的性愛樂趣而欲罷不能,最後只好離家跟他同居,而且還懷孕生子。儘管她是因伙伕班長去世而沒有依靠,才厚著臉皮回家,但她卻為這個家庭、帶回一個可以幫他們傳宗接代的男孩,來彌補他不能生育的缺憾。但為什麼他會發瘋,並非因她而起,而是被秋月那個女人所害,所以她必須負最大的責任。 然而,把責任推給秋月也於事無補。雖然她偶而也帶著一點餅乾之類的食物來關心,但幾乎都是拿一條小手帕摀住鼻子,害怕聞到那股惡臭的尿屎味。可是這種舉止對一個曾經營救她的恩人來說,毋寧是一種侮辱,看在村人的眼裡也感到不可思議。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倘若沒有羊犅之前對她們一家的關照,她今天豈能成為這家門庭若市的小店舖的老板娘,而且小阿嫂的名號還被駐軍列入移交。要是當年羊犅沒有去救她,她可能已被排副強暴得逞,然後再開槍把她打死,這些事村人都歷歷在目啊!即使社會現實,往往船過水無痕,但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只好各憑自己的良心了。 或許,不管是不是報應,照顧羊犅這個精神病患,必須由曾經背叛家庭的秀桃來擔負,因為她是他的妻室。如果羊犅的精神不能恢復正常,往後這個家族的田園厝宅,都必須由她來經管,以她現在的勤奮,養活一家三口應無問題。但她與伙伕班長所生的孩子林太平,已一天一天長大,將來是否有能力來培養他,讓他受完整的教育,成為社會有用之材,除了對死去的伙伕班長有一個交代,也可以光耀羊犅這個家族的門楣啊!(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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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浯居吾述】防空洞有鬼
關於防空洞的傳說在我小時候就聽過好幾個!其中之一是我年幼時,每當我受到委屈的時候,我就會到舊家後方那個幾近傾圮的防空洞,把所有的委屈對著防空洞說。我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我的母親曾經在發脾氣的時候對我說,覺得委屈就去跟你父親說,房子後面的防空洞就連到豐蓮山你爸的墳裡。不記得自己做過幾回這樣的事,但那時候我真的相信了這個說法,我天真的認定每個防空洞都能連結到墳墓的彼端,即便後來在興建的國民住宅裡必備的防空洞亦然。 在讀小學的時候,孩子們得定期進行戰備訓練的年代裡,每個學期總會有幾次需要配合軍方演習,聽從老師的指揮安靜而有序的在聽到警報聲時,進入防空洞裡進行避難演習。當時還要學會聆聽各種不同代號的警示鐘,即便那時根本分不清各種不同的鐘聲所代表的意義,反正只要跟著老師的指示進行就好了!曾經在某次演習結束時,聽到班上一個女同學繪聲繪影的說她看到了「鬼」,她說:「一個穿著白衣披頭散髮的蹲在樓梯最下方的轉角處。」雖然大多數人都不相信她的說法,但是還讓人感到惴惴不安。不過,卻有人因此發起了週日到學校的防空洞探險的提議,沒想到這個提議竟然還真的說動了幾個膽大的同學。 於是週一早上的下課時間,幾個參加「抓鬼」任務的同學和好事者就聚在一起談論起前一天的大冒險,他們煞有其事的描述當天溜進防空洞時的情景!幾個人七嘴八舌,歸納起來大概是:有個女鬼蹲在防空洞最陰暗的地方、她披頭散髮身穿白衣、翻白眼還對著他們裂嘴而笑、發出陰沉的笑聲……,他們不顧一切地往前衝過去,從另一個出口奔出防空洞。我不禁感到納悶,為何總是女鬼?為何總是白衣散髮的形象?怎聽起來都像當時鬼怪電視劇中女鬼的模樣!其實當時他們闖入的防空洞,不但頂上有固定的透氣孔,而且每學期都有輪值班級負責打掃,每天都會打掃的乾乾淨淨的,一點也不可怕。只是年幼的我們,對於黑暗總是不免的心生恐懼,更何況當時有許多軍中鬼故事在坊間流傳著。 關於防空洞的鬼故事,倒是有一個我親身經歷想要說給自己小孩聽一聽的故事。那是一個村莊外面已經多年未曾使用的荒廢防空洞,它的上方長了一棵大約一層樓高的木麻黃以及滿滿的雜草。防空洞只有一個進出口並且還設置了一個鐵門,鐵門是打開未上鎖,而且固定在牆壁上的蝴蝶扣也已經掉了一個。出入口是水泥建造成的,上面還註明了某個部隊於某年所建造的。這事件發生的時間是在清明節之前,那時金門的天氣都是多雨多霧的季節,天色經常是陰暗不清的。某天清晨我路過防空洞旁邊時,聽到防空洞內有些物體移動的聲響,似乎是某隻小動物跳動時所發出的聲音。本來我是不以為意的,我心裡認為大概就是野貓、老鼠之類小動物活動的聲音,沒想到卻在聲響停止後出現一陣低沉的:「呼~呼~呼」就像電視劇中鬼魅出來時的笑聲。即使如此,我並未感覺恐懼或是詫異,甚至有點漠不關心的「經過」而已,畢竟自己早已脫離了對鬼怪半信不疑的年紀,況且當時還是大霧退去之後的朗朗晴空。 隔天當我再次經過防空洞的時候,相同的聲音在我經過出入口時再度出現!於是,我開始對此事感到有一點點「好奇」了!不過當時急著外出辦事,所以這點好奇心也只是曇花一現,在我腦海裡一個閃光隨即消逝。下午回來時,防空洞又再度響起了那個詭異的笑聲,彷彿是對我嘲笑、也像是想吸引我對它的關注,於是我決定找個時間好好的調查一下真相。否則這疑惑在心裡已經形成,如果不把它弄清楚,就可能在心裡長成一個疙瘩。事件過後我在想起此事,其實這個聲音一直存在,並不是針對我經過防空洞時才發出的「笑聲」! 防空洞是半傾圮的狀態,所以還是得小心一些才行!隔天中午我回家拿了一隻手電筒,換了雙雨鞋(因為那陣子剛下完幾場春雨),不曉得防空洞底下會不會積水。我還特地戴了頂鴨舌帽避免頭頂上方的落塵,準備了一隻長度約一百多公分的竹棍(其實是一隻壞掉的掃把桿)。我還挑了中午剛過的時間,因為據說此時是陽氣最旺盛的時刻,當然主要是因為光線較充足,地面的東西能看得較清楚所然。我小心翼翼地用棍子探路,一步接著一步往下走去。說實在的,年久失修加上不知荒廢多少年,霉味與溼答答的塵土氣味瀰漫空氣,讓我心生退卻的念頭。「要不~就算了!反正這世間哪來的鬼,都已經廿一世紀了。」我心裡犯嘀咕的想著。雖然心裡這麼想,但腳步卻沒停下來。跨過了一個被丟棄的紙箱,一件破衣服被任意的丟在地上,有一半的衣服被黃土給蓋住了!「唉!不知誰那麼沒公德心。」我心裡泛起了一陣不舒服的噁心感。就快到防空洞底部的時候,我用手電筒往裡面一照。「唉呦!我的媽啊!真是髒的可以!」這次我決定放棄了!我很乾脆地往回走上去。於是這場冒險就無疾而終,草草的結束了! 幾天後,一個明月高掛夜空的晚上,已經是深夜十二點鐘了,我剛忙完工作,靠著窗戶看著天上的那輪滿月。忽然一陣詭譎的笑聲從村外傳了過來,由方向判斷應該就在那個廢棄的防空洞那裡。於是心理泛起了莫名的驚悚感!真是令人不痛快的感覺,就像喉嚨裡卡了枝魚刺,即使魚刺已經滑入胃裡,喉嚨還是有那個陰影在。唉!只能嘆了一口氣關上窗子,隨手抓了一本書看到覺得困頓了再說吧! 隔天一早我外出吃早餐時,好奇的往防空洞旁邊經過。看到了幾個身穿草綠服,手上拿著大大的單筒照相機,在防空洞附近的樹下架起了腳架。我好奇的去問了其中一位鳥友,發現原來是這防空洞來了一對「冠郭公」。這種美麗的鳥類源自於喜馬拉雅山山腳下的古印度,主要分布在北印度區域直到福建、浙江一帶。特別是春季時,牠們會飛行到大陸東南沿海繁衍後代,所以自然而然的金門也會是牠們的落腳處。 冠郭公有一個美麗的學名:紅翅鳳頭鵑。牠們是杜鵑科,可想而知這種鳥擁有著紅褐色的翅膀、頭上頂著一頂鳳冠。由於在台灣並不常見,所以自然而然當牠一現蹤金門就會引起許多鳥友不遠千里來訪。最重要的是牠的出現也讓我解開了防空洞鬧鬼之謎!冠郭公還有一個令人生悶的惡名,叫作「鬼」郭公。原因無它,就是牠的叫聲太過鬼魅而非淒厲,特別是在牠們的繁殖季。而若要論叫聲淒厲,則非跟牠同為杜鵑科的噪鵑莫屬。要是遇上月光皎潔的農曆十五夜,相信大多數的人會和我一樣,如果深夜還在外頭溜達的人,聽到這個由暗處傳來鬼魅的叫聲,肯定會讓人嚇破膽。冠郭公和大多數杜鵑科的鳥類一樣,並非稱職的父母。牠們不會自己築巢、有拖蛋的習性,將自己的鳥蛋下在其他鳥類的巢穴裡,由其牠保母代勞。有關杜鵑拖蛋的習性是怎麼演化出來的,至今仍然是個謎,有許多關於這種拖蛋行為鳥類的惡行惡狀,在此本著尊重大自然就不再著墨描繪之。畢竟面對自然界的總總現象,哪是我這等凡夫俗子有資格評斷。只是令人費解的是,屬於候鳥的杜鵑科鳥類,究竟是如何知道來年再回到繁殖地繁衍後代的路徑呢?畢竟牠們是沒有父母能提供教導或帶領牠們。 冠郭公頭上有冠、翅膀紅褐色、純白的肚皮、背部則是深藍色的,外型極為好看,無怪乎愛好賞鳥的朋友們對牠趨之若鶩。除了冠郭公之外,金門還有一種牠們的遠房親戚,叫做褐翅鴉鵑的留鳥。牠們的體型和冠郭公相仿,而公的褐翅鴉鵑也是有著紅棕色的翅膀,並且擁有深藍色的身體,也是十分美麗,但牠們卻是杜鵑科的異類,牠們會自己築巢養育後代。褐翅鴉鵑的求偶聲也是低沉而單調,在多霧的求偶季裡,讓金門的原野更多了一分野性的氛圍。只不過不良於飛行的褐翅鴉鵑,常常成為輪下亡魂、橫屍馬路上。 雖然關於村外防空洞鬧鬼之事已經被解開了謎底,但是人們在面對死亡這個未解之謎,內心總是缺了安全感。對於逝去的先人,以及基於緬懷對自己的來源,這靈魂與鬼神之說,還是會代代相傳直到淡去!就像許多鳥類,我們未曾想過牠們有朝一日會從地球的生物史上消逝,許多幼時聽過的動物鳴聲已經悄然退場,而我們卻從未察覺。我記得有一種在我陪母親晨間散步時她形容過的鳥鳴聲,本以為是白腹秧雞,但其實牠應該是「竹雞」。那些曾經聽過蛙鳴聲,夏季夜裡追逐的火金姑等等,猶如防空洞般存在過,卻也隨著時間軸的推進而傾圮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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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遺老街
歲月依然流逝著,在這座市街,我曾想著偽裝的海盜、官軍、商賈百姓,在青磚瓦上錯身而過……。我在國小時因為母親碩士研究的需求,參與到他們閩南文化的考察,來到這條短短的矮磚瓦街巷,而第一次在小小的腦海中有了悸動。 我印象深刻的是耆老們圍繞著收音機,將一壺壺清水灑落在陽光四散的花盆中,青枝向陽自由生長,觸目裡四門舊舊的熙來攘往,金門的菜街,往後浦轉移後,留給這片矮矮的房子一些空閒,隨著居住人口的外移,鐵皮成了外面遮掩的拼裝,舊一定是破嗎?我有了片刻沉思,有「人氣」我想對舊房子是重要的。在我的觀察裡,春聯越新的,往往房屋狀況越好。我想那樣的變化無關於房屋起蓋時有多氣派雄偉,而在於後人有沒有齊心共同經營的努力。這座島嶼有著太多的過客留人,或許威名蓋世,但故事結尾收穫幸福的,我總覺得是能將古早人所謂「家風」好好教育給後輩的人。 這裡的雞很通人性,隱身在這附近的巢窩裡,在看到人車經過時,會刻意神氣的喔喔啼,我每次總不自禁的會被逗樂。其實人也許是這樣,認真的活好今天,看向朝陽時,賣力工作,最終安穩滿足的休息,總要瞻前顧後,盤算得失就很難前進。「他」將父母輩的傳承與規律也一併傳承下來了,我踏步在微光漸溢的古樸裡,如此想著。 我們最終會成為百代以後的過客,所有的文明,先進都會成為塵埃,百年後在星辰之上的天國,我們向下凝望時,從蜿蜒的九龍江口入內,也許金門城依然屹立,旁邊有一條忘記歲月的老街,我們的後人正迎來新的黎明,房屋珠寶終究會老去腐朽,但我們能不能將一些我們對世界的餽贈教導留給他們?我想有一天細心耕耘的盆栽,會發枝茁壯,而不是萎去腐朽,當祭祀的線香燃起,那能齊聚奮進「修身,齊家」的家庭,是不會停止興旺的。 守本而務實,勤樸弘毅,很多流傳在金門的告誡,如酒窖珍藏的陳釀,也一如這條明遺老街,所有的懷念穿過舊舊的城門,順著車行的方向,吹拂過每個家戶,雞鳴星落,一如往昔。 一切,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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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連載】秋月西沉
可是羊犅雖然「犭肖」,但他並沒有暴力傾向,也不會四處亂跑,然卻因為他隨地大小便,所以讓他一個人住在柴房裡。三餐由秀桃隨便弄點吃的送來,放在一張小桌子上,讓他自己吃。但(犭肖)歸(犭肖),吃飯卻要看他的心情,有時吃光光,有時則不動碗筷,秀桃總會不情願地說:「夭壽喔,汝毋吃,腹肚會枵枵死,到時無人會可憐汝!」 然而,他需不需要可憐呢?當然需要,只因為他是一個性無能者,在不能滿足老婆性生活的情境下,老婆竟離家出走,跟伙伕班長同居去;為了自小一起長大、遠赴南洋謀生而無音訊的石久一家,他花費不少心力,甚至今天之於會淪落成瘋子,也是為了救秋月,而出手過重傷了排副。因毆打軍人成傷,被抓去坐牢,在牢裡又遭受到那些北貢獄卒的凌虐所造成的。可不是,除了性功能有障礙外,他身體向來健康,並非天生的瘋子,今天之於會淪落成這樣,難道不值得同情、不值得可憐! 第十章 只見羊犅每天戇神戇神地待在柴房裡喃喃自語,三不五時冒出幾句咒罵那些北貢兵的粗話。餓了就吃,不餓就不吃;尿急就掏出性器隨地尿,大便急了就隨地拉,整間柴房跟豬欄沒兩樣。但豬欄能用水沖洗,豬的糞便也沒有人的糞便臭,柴房卻必須由秀桃心不甘、情不願,邊罵邊打掃。經常可聽到她抱怨的咒罵聲:「我這世人哪會彼呢衰,欠汝這個死人債,粗桶便便囥佇遐汝毋放,偏偏放甲規塗跤。汝袂臭,別人會臭,汝敢知影!」 秀桃的抱怨似乎可以理解,但如果羊犅是一個正常的人,他又怎麼會這樣呢?說一句不客氣的話,假若伙伕班長沒死,她會回來嗎?既然已走頭無路而厚著臉皮重新回到這個家,就必須認命!要是她之前能安守婦道,不公然跟著伙伕班長走,或許她的命運就會改觀,這莫非就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 (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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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婿燈傳奇
金門一般傳統閩式建築,住家大廳屋樑上常見懸吊著燈籠,那就是「子婿燈」,又稱做「新郎燈」,是金門婚俗中男方必備的禮器。日前在雅加達家中與公公聊天,說起「子婿燈」的故事,十分傳奇。公公說: 「在印尼雅加達有位鄉親,名叫Barbie Ong,就是『王阿豬』, Barbie印尼話即是『豬』,奕民也認得這位鄉叔,本名王水生,金門中蘭人,十多年前六七十歲罹患肝病過世了。 阿豬親口告訴我,他名喚阿豬的由來。當年阿豬的父親結婚,祖父當家作主,依照金門老家習俗準備了一對子婿燈,因為燈、丁,閩南語同音,有燈才有丁,所以結婚是一定要掛上子婿燈的,象徵子孫綿延、宗族興旺、前途光明之意。 後來,阿豬的堂叔也要結婚了,來向阿豬祖父借子婿燈一用,祖父慨然允諾,就將兒子結婚用燈送給姪兒了。不意從此之後,阿豬的母親每次懷胎,只要是男孩必是死胎,始終就是無法生養兒子。很多年後,阿豬的祖父為此十分懊惱去問先生,難道自己真要無後?先生掐指一算,說道:『你哪有丁?你的燈早就沒啦。』原來是阿豬父親的子婿燈被送走了,所以才出不了丁。 瞭解原委後,阿豬的母親仍繼續努力,試試搏命生子,懷孕臨盆時,她不敢在屋裡生、也不敢在房裡生、更不敢在床上生,而是躲到豬圈裡去生。就這樣,終於生下寶貴男丁,名字就喚做『阿豬』啦。」 這麼重要的子婿燈,純手工製作,上寬下窄的桶燈造型,一面書寫自家姓氏,另一面則為家族燈號,燈上彩繪有牡丹、蓮花等吉祥圖飾,充分體現金門淵遠流長的宗族文化意識,也頗具傳統工藝之美。子婿燈既是金門婚俗中不可或缺的禮器,我家也有一段子婿燈趣談。 公公雖僑居異邦數十年,仍十分重視傳統倫理,在海外用心維繫禮教。1998年小叔奕民弟要結婚,公公特地來電吩咐我採買一對子婿燈備用。我到台北萬華去找了一對古色古香的漂亮宮燈寄去,結果公公說不對,是要金門特製的才是。於是我趕緊找人向金門古崗老師傅訂做兩盞「黃家」專屬、燈號「理學正宗」的子婿燈,果真美輪美奐,氣勢非凡。 可是這子婿燈要怎麼送去印尼呢?1998年5月雅加達排華暴動正熾烈,新聞畫面店家整面玻璃被砸、牆面被燒漆黑,人心惶惶、商旅不行、街頭情勢緊繃,我們都行程暫緩了,子婿燈怎麼送去?就在奕民弟5月23日婚禮前,我和先生決定放手一搏,試試運氣,兩人拎著一對子婿燈,開車到桃園中正機場,找到飛往雅加達班機的check in隊伍,尋覓有緣人代送這特急件到府。 結果我倆運氣很好,經我自我介紹、說明來意後,一問就成功,一位台商魏先生(在萬隆做女性內衣外銷美國)答應幫忙。就這樣,一對金門子婿燈千里迢迢、漂洋過海、準時送抵雅加達,掛在家裡大廳上,倍增喜氣。烽火五月天,此燈抵萬金,魏先生盛情可感,因這機緣魏先生也從此和公公成了朋友。 說起子婿燈,我們看著家裡奕民弟的那對新郎燈,公公微笑指著獻堂、獻偉兩兄弟稱:「就是這一對丁,奕民的子婿燈就是這兩兄弟,準準準啊!」我告訴兩姪兒:「你們結婚,伯父伯母一定幫你們準備子婿燈,放心!一定出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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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呷早頓
農業社會大家庭人口親戚眾多,媽媽剛嫁給爸爸最辛苦的就是,照顧公婆叔姑三餐、招呼遠房親友好料理,電器不普及沒有冰箱、洗衣機,只能用手洗親屬同住在一起的衣服及生養小孩子,處理家務繁複讓她忙得團團轉。傳統重要慶喜年節準備祭祀五胜禮、炸菜籤、水果、滷蛋、宴客燒酒雞、白斬雞鴨、白切三層肉、醋肉、糖醋魚、白菜滷、筍絲梅干菜、普遍家常菜……這種種基本配置一刻不得閒。 囡仔時最喜歡吃的早餐,除了赫赫有名街仔煎包之外,另類黑糖饅頭旁邊切割兩半夾一根對折油條,唯一挑戰口要張開特別大,小心「落ㄟ頦」(像吃大麥克漢堡),為了避免慘狀抑或稍微壓扁樣,那種合併融入兼容並蓄真的是珍饈美味、拍案叫絕呀!也是我與豬尾仔叔欣然愉悅吃的方式之一(他終究叫我跑腿買)。 當然大部分是和阿公、阿嬤大家族吃傳統稀飯配上自家醃製鹽瓜仔(會有一輛貨車沿街叫賣,左鄰里右舍相爭買好幾斤瓜仔,削皮完全、一條條對切剖半,挖裏面的籽洗淨,叫小朋友提籃拿到樓上空地廣場排列曬乾,苦差事但還滿樂在其中,經過日復一日陽光照射約略縮小乾癟,沾灑鹽、糖用大玻璃甕填入紮實,久而久之出汁)、醬菜、麵筋、鹹鴨蛋、荷包蛋、豆腐乳、花生、甜甜豆棗……等等。 這粥熬煮得綿密濃稠合宜--「真厚工」!慢工出細活不可馬虎,技巧功夫不疾不徐,出紕漏可會「臭火焦」,滑嫩在於柔軟幸福舌尖與否,費時間等待降低恰巧溫度,尤以米湯(泔)是其精華。感謝母親精湛廚藝讓我們神髓老饕特性,所謂潮酷年輕人流行語褒義「吃貨Foodie 」。隨著歲月不饒人的摧殘,如今她已退出「江湖掌門」,體力無法負荷不再「重操舊業」,飲食轉變為清淡預防慢性疾病。 重拾起回味兒時菜單之一,至今還是念念不忘饅頭加入油條(吃過度油炸垃圾食物,危害身體健康,呃……有在克制),但是住家附近永和豆漿大王的燒餅油條生意好到不得了,竟然限制每人額外只能購買3根油條。啊!暈倒,我們這一家總共四口人呀!根本不夠用,偶爾只好跟夫君或兒女逗陣作伙相伴合購。現代飲食講究自然健康意識抬頭,有時山東饅頭裡面淋上蕃茄醬、再舖醬燒炒肉片或煎蛋、蕃茄片替代滿足慾望,另外搭配含豐富蛋白質豆漿或營養牛奶、益生菌優酪乳,元氣滿滿足以應付一日之計在於晨。 民國104年興起買麵包機製作堅果核桃土司。跟風隨之起舞,練習拍個網美照貼臉書,那天假日早起閒來無事上傳發佈此台功能成果品,輸入文字大概寫下日語「歐伊系」好好吃真健康,摸索結果未能結合圖文並茂(圖歸圖、文歸文,已經「骨肉分離」),從頭到尾完全不知狀況外,第一次操控亂拼湊糗大窘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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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風散去
風呀風,如果可以的話,可以將我的煩惱都帶走嗎? 就像小時候一樣,因為考試考差了,被媽媽罵了臭頭,委屈巴巴的我,只能到公園的涼亭中,無聲地分享心中的委屈,豆大的淚珠緩緩落下,突然一陣強風襲來,巨大的衝擊力,讓眼睛瞬間就閉上,再次睜眼時,片片落葉從天而降,綠色美景衝擊眼眸,頓時讓我都忘記悲傷。 公園,似乎成為我和風的秘密基地!每當我心情不好時,總是會來到這裡,對風訴說著心底的煩惱,伴隨著風從臉龐吹過,帶走落葉、帶走沙塵、帶走一切煩惱,獨留下來的,正是平靜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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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徑步道樂趣多
大坑是臺中市區的後花園,素以山徑步道聞名,五月下旬一個晨霧的日子,我走向台中大坑的七號步道,汽車停在荔枝園旁邊的道路上,走過一段產業道路到達登山口。 七號步道其實是很平凡的一段路,因為平凡,行人反而不多,步道起點是一段水泥階梯,沿途都是龍眼樹,眺望對面的六號步道檳榔園,可見之字形的步道和人群。 往上走四百公尺附近的山谷多是相思樹,也見到掘筍的農人,兩株枯樹佇立在群數之中顯得蒼茫,我按下快門,枯樹也曾經活得精彩,世云貧賤夫妻百事哀,一對枯樹如人,但人要活得有骨氣,枯樹只待風雨摧折傾倒那日。自然的現象給人一種警惕,即使一貧如洗也不可喪志,在蒼茫中也要點燈。 進入泥土路在600公尺附近有一墳墓,以下多為竹林小徑,偶爾想起了美國總統在小徑當中巧遇小女孩的故事,他叫小女孩撿拾那條小路上最大的石頭,要給她獎賞,但小女孩撿了又丟,丟了又撿,害怕自己撿到的不是最大的那顆石頭,終於兩手空空走出森林,如今想來,森林豈有最大的石頭呢?巨石又豈是人力所能搬得動的呢? 章回小說中常見趕路者貪戀沿途的美景,誤了行程,來不及覓得宿店,只得夜宿在荒郊野外,就此發生傳奇。有人登山頻頻趕路,卻遺漏很多風景。 過了1000公尺處連續兩座短木橋,最後一段陡坡可以到南海寺以及風動石,假日的南海寺前人頭鑽動,四方的義工不斷煮出麵食早齋,我的食指不為所動,但見眾生各據一方吃得歡喜,他們每每提及寺廟要蓋凌霄寶殿需要經費,願山友以及信徒慷慨解囊,我見到吃的人都多,給錢的少。 風動石的名號比南海寺還響亮,每每有人站在其上,其實是危險兼破壞生態的,某回有位老者站立其上晃動身體,我說:「歐吉桑,山下的人看到山上的人形會不會害怕呀?」如今給遊客休憩的涼亭已完工,巨石旁邊寫著禁止站立,或見三五親友泡茶聊天,笑聲不斷。走到步道的終點總是有成就感,給自己一些慰勞是值得的。 我走八號步道下山,都是山林中的小徑,因為有碎石坡,一塊巨石旁邊用油漆寫著文字警告山友:「處處都要防危機,步步都要止驚魂。」 而我此回下山從棧道下來,有一段已經修好的原木階梯,空氣中飄散著新鮮的木頭香氣,曾見過未拆除前的舊棧道,當時木棉樹正開得滿樹狂花,當是最後一瞥吧!走下新棧道,見到一指示牌寫著:「風動石位於臺中市最北處(舊的臺中市)海拔364公尺,為大山母山北側支稜線尾的巨石,高約二丈,巨岩上有一小石臨風震動而得名。」 沿著山壁可見鐵線蕨以及破敗的枕木,石上的綠苔處處,800公尺處是一碎石坡,600公尺處有一龍眼樹,下方為綠竹林,五色鳥的叫聲響起,路旁有義工清掃,沿途好幾把竹掃把,都是義行。 走出八號步道,見到一位老者拿鑿刀在採筍,我欲拍照做紀念,他說是小學老師退休,大方地擺姿勢讓我拍照感謝他的慷慨,每回我從七號步道上山,八號步道下來,總是對友人說:「我今天真是七上八下!」走在山徑,眺望曠野,汗水淋漓,卻也化成心靈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