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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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金門
下了船,移民署的工作人員熱情的把我接到一個辦公室,他們禮貌待客,熱誠的服務,讓我從旅途勞累中得到釋放。一句話讓我感到親切,一杯水讓我感到溫暖。在他們工作中,每個人的工作態度,人與人的說話方式,都會讓你感到整個社會在進步、在發展。 出了碼頭,我先生的朋友來接我們。這位朋友的熱心使我更拉近了我和金門人之間的距離。上了車,車子緩緩的在路上行駛,這時我開始打量窗外,雖然夜幕降臨,但景致依稀可見,乾淨整齊的街道看不到任何髒東西,放眼望去,街道兩旁樹木郁郁蔥蔥,充滿活力。 車子井然有序的行駛,靜靜的聽不到繁華城市的喧鬧,聽不到車子的按鳴喇叭聲。 車內我先生和朋友依然輕聲愉快地交談著。 晚上,旅途的勞累讓我一躺下來就睡著了。 第二天,東方還沒有升起太陽我們就起來了。走到外面,好一片綠色的景致,樹林裡的空氣真香真甜,我貪婪的吸它幾大口,感覺自己像一片飛舟,飛進了樹林。 太陽升起來了,陽光從樹葉間漏下,灑在我的臉上,我就好像是這棵棵小樹,在吮吸著雨露陽光。 我們漫步在太湖池邊,周圍松柏參天,鳥語花香,山色空蒙,彷彿置身於傳說中的仙山樓閣。池邊兩邊白鷺鷥在陽光下悠閒的散步,一會兒看它們好像在竊竊私語,一會兒看它們一前一後在嬉戲追逐宛如一對戀人。遠處一隻魚鷹在湖面上尋找它的獵物。一會兒如蜻蜓點水,一起一落;一會兒展翅飛翔,飛向高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衝下來,迅速叼起一條魚。霎那間,我看呆了,從遠到近,好一幅美麗的圖畫。 金門的太武山,原來祇聞其名,現在太武山就在腳下,它雖然沒有長白山的威武壯觀,也沒有五岳山的氣勢磅礡,但他卻有少女般的娟秀,屹立在金門的最高處。 夕陽西下,霞光染紅了半邊雲天,落日的奇觀更是引人入勝,站在山巔,眺望掩映在蔥籠樹木之中,我出神的望著,欣賞這「滿目青山夕照明」的美景。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我們戀戀不捨的移動著回家的腳步,金門雖然很小,但它卻有自己的歷史、自己的文化、自己的風格。 睡意沉沉的壓上了我的眼皮,在朦朧中我仍在想,無論物質生活怎樣豐富,生活節奏怎樣加快,人還是需要保持一些新鮮意境和優美情趣。 金門將是我永恆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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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張秀錦
近來,發現年老的體內有塊未熄的炭火似的,氤氳著一股年少般的燥熱;想找-張秀錦的念頭,悶燒著。 我仔細算過,24年前,奉派到還是軍管的島上服務。晝夜,都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坑道內生活;長長的坑道中,每隔個幾步,就有盞懸在坑道頂端的燈炮,燈光不亮,如盞燈籠的光;像極了當時戍邊的心情。 偶爾,遇到停電的時候,長長的坑道,瞬間就變成了地底的黑洞,漆黑的不若人世,驚悸的讓人不敢走動半步。但多半的時候,坑道像個牢房,蓄積的經年污濁空氣,倒頗適合放逐邊人的氣味。仿佛人人都有罪在身似地,在心中就豎起了一堵牢門,嚴密的,不願與人接近,也不喜別人接近。 那真像是一種自我的完全放逐,脫離了人身,放逐成了一頭孤獨的獸,在黑暗的地底潛行;不關心別人,也不讓人關心。上班時,無奈的與坑道裡的濕霉共舞。下班後,才如鑽出洞的老鼠,走出坑道,爬上被烈日曬烤了一天的太武山,躺下,感受著堅實又溫暖的山背,直到望著落日或是星空,才覺得自己慢慢的脫下了外層那襲獸皮。 就這個時候,張秀錦報到了。像朵初開的百合似的,置身在一群綠色的仙人掌的人群中。沒有聲音,沒有交談,只有偶爾抬頭時的一個微笑,淡淡的,一切都是淡淡的,飄著一股似有若無的幽香,就驅走了坑道內的濕霉,與灌注了一些淡淡青春的氣息;就是我的全部印象了。 讓人驚異的是,在那土地與天空都還是戒嚴的時期,這份薪水不高,卻是個鐵飯碗般,人人爭搶的工作;她僅做了幾個月,就離職了。據說:她考取了剛通航的航空公司。那時,航空公司四個字,更像隻美麗又珍貴的金飯碗,她帶著眾人的許多欽慕與想像,離開了。感覺上,卻覺得她把坑道中的燈,也帶走了一盞。只是,大家在黑暗中,都沒有說話。 多年後,果然見到她穿著豔紅的制服,頸上圍著別致的領巾,在尚義機場的櫃檯邊忙碌著。她仍然是她,昔日稚嫩的小職員,已成了今日歷練的督導;我看著她遞來的名片。彼此仍如往昔,沒有多談,短短幾句問安的話,像是十餘年前未消磁的錄音。 那時,我已在另家航空公司,工作了多年。實施的經驗,讓我知道航空公司員工光鮮的外表,並不代表亮眼的成就;而亮眼的成就,更不等同光鮮的外表。航空公司,賣的是坐位,行銷的重點是包裝。外表,就如同每一架飛機外的彩繪,其內的共通的感覺,就是複雜與難看;像每一種行業,每一份工作,在僅是一切還好的寒暄下,總不會提及挫折、抑鬱或勞累等內心的真話。 我有一個難忘的畫面,有關勞累與光鮮的比較。有一次,自美返台,出關後竟又與同班的飛行組員,搭上了同班的交通車北返。我坐在車廂的左側,偷偷的望著這批美麗的隊伍。竟覺得像是剛下了戲的演員,或是經歷了一場戰役後的戰士一樣:卸下了制式的髮髻,露出了妝殘後的神色。裹在東倒西歪的身體外的制服,不再挺麗。疲憊的坐姿裡,看不到莊重。車廂裡,那像是無人似的悄然,只給人一種凝重的感覺。突然間,我就醒悟了,我們對天上的工作或是炫麗的外表,總有著太多雲彩般的想像;在真實的凡間,就只是一份工作罷了。 最讓人訝異的是,五七年創立的遠航,曾是那般的叱吒,竟如霹靂般的結束了。受驚的不止是大眾,受苦的不止是顧客,更有說不出驚嚇與苦痛的員工。這時,我就常會想起了那位在櫃檯邊的督導,那位在坑道中的姑娘,那位生活在島上的女子。 世事的無常與價值的顛倒或混亂,總在歲月如水流般的消失後,露出了乾涸的真象。讓人歡喜的美麗浪花,是因水面下有礁石的攔阻。讓人遐思的漣漪,是因有人水面上擲下了石子。四十年的浮浮沉沉,終於讓我知道:困頓,或許是種潛藏、是種蓄勢;放逐,也或許是種解脫、是種自由。 當把真實與想像分剝,當把生活與生命離析。才終於發現,我是多麼的懷念那個島嶼與曾在島嶼上生活的種種。想找張秀錦的衝動,未止。只是我知道想找的不是她的本人,是她的影子。一段她出現在我這生中,真正平淡無波上的倒影,在整整24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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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與鄰居的小黃二帖
<老王> 鄰居的老王聽說死了 他得了絕症和自閉 小時候他開朗活潑 會背「蔣公遺訓」和「青年守則」 長大生活壓得氣喘如牛 他純樸又憨厚 種三畝菜田和養一窩的家禽 當豐年收成的時候 他會邀鄰人朋友喝酒打拳 滿臉通紅像幼兒耍寶 他一生的志業只想圖個溫飽 可以繼續為王家幹活下去 <小黃> 巷子犬聲 一聲慢一聲急隨尾跟進 那可是搖著尾巴的隔壁小黃 亦步亦趨的跟著我回家 彷彿多年不見的老朋友 牠用清朗的吠吼當嚮導 一路從後壁到前庭的轉彎處 水汪汪的眼睛目視著我 好像怕我迷失了路 直到母親迎門相接 牠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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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妳若是不提起他,我還忘了這件事。以朕的審評標準,山豬的各項條件還算及格,不過年齡,他是超過了不少,應該淘汰。朕的面首年齡,規定以二十六歲至二十八歲為準。如果老施在宮裡服役,朕派他擔任「面首頭班」,擔任排班、召訓、體檢以及生活管理事項。 陪不陪睡覺? 那要看朕的興趣了,哈哈! 妳別「鎮」了,還「鄉」哩。真噁! 大家笑成一團,又是一哄而散。 時間過得好似很快,轉眼工夫又到了縣長改選時期。佟桂囑咐王娥,以後少跟同事說葷笑話,若是施公選上縣長,妳就搬進縣裡去住,咱們各自分散,想起了妳,多心酸難過!王娥是個重感情的人,聽了這話,眼眶泛紅,她不希望老施競選縣長,即使競選也不一定當選,當選只有壞處、沒有好處。 妳這是什麼話?他要為咱眉埔人服務呀。 王娥肯定佟桂的話,不過,她卻擔心老施當了縣長,另結新歡,把她冷凍起來,豈不使她傷心! 不會的。他是正人君子,不像巫家那個花花公子。 王娥向佟桂說,將來若是家庭發生變化,她願意在三秋茶館當服務生,有個落腳地方。佟桂向她保證,只要她活在世上一天,決不會忘記她的姊妹們。王娥聽了才露出了笑容。 何敏芝南下輔選,回了眉埔,為了保密,不敢跟施良貴會面。她談起這次反對黨支持施公出來競選,時機尚未成熟,沒有把握,因為執政黨決不會輕易丟掉這個縣。 那晚,于瑞請我去吃晚飯,喝酒。何敏芝談起老施小時候的事,很覺有趣。他的漢字寫得很好,整齊,秀氣,常得高分。施中鼎是大個子,帥哥,跟巫家的女人有曖昧關係。 誰? 山口惠子。 這個京都藝妓出身的女人,非常浪漫,酒量不錯,她跟巫凱回了眉埔,不甘寂寞。她勾引上的男人,都會喝酒,而且英俊瀟灑。據可靠的謠傳,除了施中鼎和她有染之外,還有佟奎,這是眉埔老一代人傳出來的。她說:「關於佟醫生,我不相信,因為他對日本印象特壞。」 山口惠子在二二八事件那年三月,回日本探親,從此就一去不復返,失去她的消息了。 那晚,我們關心的是老施的參選問題,談了半天,還是沒有結論,能否當選,誰也茫然不曉。端看選民投票的情況,方知結果。執政黨的輔選委員關心反對黨參選人,這個執政黨還有前途麼,只有上蒼知道。 在何敏芝的記憶裡,巫凱是很有文化素養的人,他的家世顯赫,原想培養他攻讀醫學,但他卻熱愛文學,在日本慶應大學取得碩士學位,便帶了山口惠子回台。他的父親氣得當場昏倒在地。後來仍是患腦血管病辭世。 巫凱和山口惠子性情不同,貌合神離。惠子恃才傲物,目空一切,輕視眉埔的勞動人民,在歡場混過的女人,對於男人心理摸得最準,呼之則來,揮之則去,施中鼎和佟奎都是前後被她啄食的,讓她嚐到漢族男人味兒。 巫凱元配僅生一女後病亡。續弦原生有四子,二子夭折,存活的有長子時茂、么兒時賢;元配所生女兒愛華,二二八事件那年喚肺病而死。傳說她生前愛上佟奎,兩人曾在濁水溪散步、幽會。這些往事並未使人矚目,當時轟動眉埔的則是日警曾懷疑巫凱是親華抗日份子。 為什麼生了女兒取名「愛華」? 如果取名「愛英」、「愛美」,那豈不更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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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那不如把他甩了,劈腿去吧! 甩了,甩給誰?我還捨不得呢。這叫「留它無用,棄之可惜」,還是留著好。 那山豬不夠力,多沒意思? 不夠力,妳咋知道?妳試驗過?他一上馬,最低限度得七十分鐘,妳還不滿意? 七十分鐘,中間休息一小時,那還不等於十分鐘? 嘿,妳越說越清楚,我倒懷疑妳跟山豬真有一腿。我告訴妳,山豬上馬,七十分鐘,不休息,連一秒鐘也不浪費,累得渾身是汗,像參加了馬拉松賽跑。 可憐啊! 可憐啥?這是每年國民繳稅,應盡的義務嘛。 大家笑成一團,散了。 王娥在客人面前,不苟言談,一派聖女貞德模樣。她和佟桂談話,也是不開半句黃腔。畢竟王娥還是高職畢業生。 她的頭腦靈活,邏輯性強。對於歷史人物很熟悉,證明王娥看過不少閒書。一日,有女同事聚在一起,和她聊天。 阿娥姊,妳若是武則天,妳選幾個猛男? 古時候,不叫猛男,稱為面首。 對,妳是武則天,選多少面首? 七個。 這樣來說,妳不貪心嘛! 不過,我選的對象,必須體格在甲等以上,能做俯地挺身三百下以上。相貌得看得順眼才行。 怎麼個輪流法? 一個禮拜七夜,每夜一人,一共七人,最易輪流。 如果遇到輪流的面首,感冒發燒怎麼辦? 讓他們自己去調換,朕不必管這些雞毛蒜皮之事。 阿娥,妳挑的這七個面首之間,有沒有施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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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狗心事球球
小白在我們家住了五年,第二年時生了五隻狗寶寶,我們留下最大和最小的狗飼養。狗老大是白色的,叫球球,狗老么是黑色的,叫阿鳥。 球球長得就像牠的名字一樣,毛茸茸又圓呼呼的牠趴在地上時簡直像是一團棉花糖,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球球跟阿鳥的體型相差甚遠,強勢的球球十分會搶母乳,所以養成牠胖嘟嘟的身材。小時候的牠真是超級可愛,喜歡黏在人家腳邊跟進跟出,就像是拖鞋上面的毛毛球一樣。牠小時候真的是很可愛很可愛,那是因為,牠來不及讓我看到牠長大。 好動的牠在三個月大的時候,為了迎接正在上樓的小妹,不小心從三樓樓梯間摔了下來,幸運的牠雖然大命不死,卻從此半身不遂。正值活潑期的牠僅能坐在客廳的一角,羨慕地看著媽媽小白和妹妹阿鳥的追逐玩耍。雖然有時牠會用前腳爬過去和牠們一塊玩,卻常常因為追不上牠們敏捷的跳躍追逐而顯得氣喘吁吁。我每天為牠按摩麻痺的後腳,卻總是不見起色。每當我抬起牠的後腳,牠便好像卸了下半身的重擔般,用牠未癱瘓前的速度,愉快地咬起牠心愛的狗狗玩偶在客廳繞圈圈。 可愛的球球在牠五個月大的時候罹患了心絲蟲症,原本打算在牠六個月大時去注射疫苗的,可是病魔卻提前找上了牠。牠罹病後開始食欲減退、上吐下瀉,失卻活力的牠整天病懨懨的,看得我們好心疼。我帶牠去給醫生看,醫生說牠病得很嚴重,恐怕活不過三天,要我們先做好心理準備。球球挨了幾針,牠吭都沒吭聲,我帶牠回家,每天定時為牠吃藥按摩,牠奇蹟似地在第四天時病情好轉,第五天幫牠洗澡時,竟然已經會在浴室裡用前腳踏著水跑來跑去了。我高興地帶牠去複診,醫生也很驚訝牠的復原。「牠是一隻堅強的狗狗。」醫生說。我看著牠滴溜滴溜轉的黑眼珠,高興地流下了淚。 那天從醫院回家,爸爸騎車載著抱著球球的我,我看見球球閉上眼,十分舒服地享受兜風的暢快。我想到,球球癱瘓後我們似乎沒有讓牠出過屋子,難怪牠會這麼開心地吹風,等牠好一點,我一定要再帶牠出來玩。 回家後,我將球球放回籠子休息,便跑回房間睡午覺。那個下午我因為球球痊癒而睡得安沉,一直到爸爸開門叫我我才醒。我看著爸爸嚴肅的臉直覺不對勁,跑出房門看狗籠,球球已經死了。「牠是咬舌自盡的。」爸爸說。我捧著球球的屍體,牠的舌頭被牙齒緊緊咬著,我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扳開牠的雙顎。「你為什麼要這樣?」我哭問球球。爸爸說牠一定是忍受了很大的痛苦,不想讓我們擔心才選擇咬舌自盡的。我不信,我才不信,醫生說牠是隻堅強的狗狗,牠都已經才病魔的魔爪中逃離了,怎麼還會這樣走掉?爸爸說,失去自由是比罹病還要可怕的一種折磨啊。我聽了點點頭。對不起,球球,我誤會你了。你真的是一隻很堅強的狗狗,一直到你走都是。 球球比小白還早走,在牠還是可愛的小狗狗時便離我們而去。會不會是天使看牠太可愛了,所以決定把牠招回天堂玩耍呢?球球,姊姊很想你的時候都會望著天空,你在天上要好好的,作一朵最棒最漂亮的棉花糖給姊姊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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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以詩存史─邱葵〈七歌效杜陵體〉
(二)第二首:詩旨是悲嘆宋室被擄,飄流北地,返還無日,並以李陵等人之「甘匪人」,痛責投降元朝之官吏。 又詩中「李陵耶律甘匪人」句之「耶律」,前此注家亦皆以為「耶律」者,乃指「耶律楚材」。案《元史》卷一四六<耶律楚材傳>: 耶律楚材,字晉卿,遼東丹王突欲八世孫。父履,以學行事金世宗,特見親任,終尚書右丞。……金制,宰相子例試補省掾。楚材欲試進士科,章宗詔如舊制。問以疑獄數事,時同試者十七人,楚材所對獨優,遂辟為掾。後仕為開州同知。貞祐二年,宣宗遷汴,完顏福興行尚書事,留守燕,辟為左右司員外郎。太祖定燕,聞其名,召見之。楚材身長八尺,美髯宏聲。帝偉之,曰:『遼、金世仇,朕為汝雪之。』對曰:『臣父祖嘗委質事之,既為之臣,敢仇君耶!』帝重其言,處之左右。 依筆者所見,耶律楚材為契丹族,且耶律楚材之時代,較邱葵略早而已,將其仕元太祖事,比擬於李陵之背漢事匈奴,於作詩運典方面,似過於牽強,故筆者以為,「耶律」或當是「衛律」傳鈔之誤。《漢書》記載李陵、衛律投降匈奴事甚詳: 單于壯陵,以女妻之,立為右校王,衛律為丁靈王,皆貴用事。衛律者,父本長水胡人。律生長漢,善協律都尉李延年,延年薦言律使匈奴。使還,會延年家收,律懼並誅,亡還降匈奴。匈奴愛之,常在單于左右。陵居外,有大事,乃入議。 可見李陵、衛律叛歸匈奴後,得享榮華富貴。再者,深思「甘匪人」之「甘」,若必求落實此詩眼,則用於耶律楚材身上並不適切,反而在《漢書》中,可看到李陵、衛律勸蘇武投降匈奴時,所流露出之「甘匪人」心態,躍然紙上: (衛)律曰:「蘇君,律前負漢歸匈奴,幸蒙大恩,賜號稱王,擁眾數萬,馬畜彌山,富貴如此。蘇君今日降,明日復然。空以身膏草野,誰復知之!」武不應。律曰:「君因我降,與君為兄弟,今不聽吾計,後雖欲復見我,尚可得乎?」武罵律曰:「女為人臣子,不顧恩義,畔主背親,為降虜於蠻夷,何以女為見?且單于信女,使決人死生,不平心持正,反欲鬥兩主,觀禍敗。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獨匈奴未耳。若知我不降明,欲令兩國相攻,匈奴之禍從我始矣。」 由上面蘇武之堅貞自持、不為利誘,對照李陵、衛律之臣服匈奴,特別是衛律以富貴相誘之言辭,若以「李陵衛律甘匪人」為句,指斥背宋降元、不顧夷夏之防的貳臣,當更符合邱葵本詩之旨意。 (三)第三首:旨在寫當時群盜蜂起,而「州家買靜勤招呼」,地方官為圖苟安,只能以官祿為餌,予以招安。如此,賊變成了官,官與賊互通,當然淪入「天翻地覆綱常滅」的黑暗局面。 而詩中的「昨者參州紅帕首,高官厚祿恣狂圖」,一般注家都將「紅帕首」釋為元末起義的「紅巾賊」、「紅軍」,這是誤置時代的誤謬,因為「紅軍」起義時,邱葵已逝,不可能見到「紅軍」的行動。況且,邱葵此詩所寫的,都是元朝初入南方時發生的各種弊端和亂象,與元朝末年「紅軍」的起義,不應混淆。 再者,所謂「紅帕首」,即以紅巾帕首,韓愈<送幽州李端公序>:「及郊,司徒公紅巾未首」。 又<送鄭尚書序>:「府帥必戎服。左握刀。右屬弓矢。帕首 迎郊。 此為從軍之一種象徵,後來則演變為指涉部伍、軍隊等軍事或武裝勢力之泛稱,故不能以「紅軍」之頭戴紅巾,便將此處之「紅帕首」等同於「紅軍」。 明白「紅帕首」之意義,則「昨者參州紅帕首,高官厚祿恣狂圖」,筆者以為,當是指當時群盜所形成的武裝力量,因地方無力剿滅,故只能以高官厚祿加以招降。關於此一情形,陳邦瞻《元史紀事本末》卷一<江南群盜之平>,即記載元世祖初平江南後,漳州等地盜賊蠡,而朝廷只能將之招降,並授予高官厚祿之情形,不妨移作為邱葵此詩之背景。 (四)第四首:此首詩旨明朗,是指斥元朝以蒙古貴族之姿,憑藉武力,控制地方,欺壓百姓,故到處可見手握大兵的督府,仍留著遊牧民族的習慣,養兵如養子,並大肆搜刮,積聚財帛。在這種情形下,官軍比賊更可惡,百姓「未被賊苦被軍苦」,更無從訴苦。而所以致此之故,即因元朝以種族分類,形成不平等的階級統治,讓處於最卑下的「南人」,只能任由宰割而已。 (五)第五首:此首嘲弄當時官場上買官、鬻官的醜態,顯示了當時政治的腐敗,在令人憤慨之餘,又倍感無奈。然而,欲瞭解邱葵遣辭用字之妙處,對此詩「身著綠衣足誇詫」之「綠衣」,尚須結合當時之史實來看,方能更深入體會邱葵之詩藝。 「綠衣」二字的解釋,校釋或譯註《釣磯詩機》者,皆以為此處「綠衣」的典出於《詩經·邶風·綠衣》,故於詮釋「身著綠衣足誇詫」時,或以為「比喻正邪不分,貴賤尊卑顛倒失序」;或以為「喻妾上僭,夫人失位也」。按《詩經·邶風·綠衣》:「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已。」朱熹《詩集傳》釋此二章曰:「綠、蒼勝黃之閒色。黃、中央土之正色。閒色賤而以為衣、夫人莊姜賢而失位、故作此詩。言綠衣黃裏,以比賤妾尊顯而正嫡幽微、使我憂之不能自已也。……上曰衣、下曰裳。《記》曰:衣正色、裳閒色。今以綠為衣、而黃者自裏轉而為裳、其失所益甚矣。」。 如果,「身著綠衣足誇詫」的「綠衣」真的是出自《詩經》,那麼校釋或譯註《釣磯詩機》者,自然可以用朱子等人對《詩經》「綠衣」的詮釋來下此註腳。 然而,詳細研究邱葵此詩的內涵,上述解釋是否符合邱葵用「綠衣」二字的旨意呢?筆者以為,「綠衣」二字應作不同的解釋方是。案《元史》卷七十八<輿服一>: 百官公服:公服,制以羅,大袖,盤領,俱右衽。一品紫,大獨科花,逕五寸。二品小獨科花,逕三寸。三品散答花,逕二寸,無枝葉。四品、五品小雜花,逕一寸五分。六品、七品緋羅小雜花,逕一寸。八品、九品綠羅,無文。 另葉子奇《草木子》卷之三下<雜制篇>亦云: 朝服:一品二品用犀玉帶大團花紫羅袍,三品至五品用金帶紫羅袍,六品七品用緋袍,八品九品用綠袍,皆以羅流。外授省劄,則用襢褐。其襆頭皁靴,自上至下皆同也。 綜觀上述兩條材料,再結合「富兒諧了西園價,身著綠衣足誇詫」二句來看,這二句的意思便是說:當買官的人已經談妥了價錢,並在買官錢「交割」清楚以後,便開始穿上「綠衣」作了官,也耍起作官的威風了。 邱葵此詩,旨在描繪出買官、賣官的醜態,富兒有錢能買官(「諧了西園價」),因此,這裡「身著綠衣足誇詫」的「綠衣」,與其解釋為襲用《詩經·邶風·綠衣》的「綠衣」典故,不如說這「綠衣」是實指,也就是指宋、元時期低階官員的服色,即八品、九品之小官所著之「綠羅」、「綠袍」。如此解釋,或許更符合本詩的旨意,也可以看出邱葵此詩承繼杜甫「詩史」以詩歌揭露現實的企圖,及其目睹元代官場怪現狀之痛心與無奈。 循著這樣的詮釋理路,邱葵此詩的意思就更明朗了:富兒有錢買官,所以能夠綠衣加身,雖然只是低階的官位,卻已經足夠用來誇耀驕人了。只是,唯錢是視的上層統治階級,一點也不講信用,以致一官數賣,價高者得。因此,有些官員,昨天才剛歡歡喜喜上任,今天又要悽悽慘慘下台去,官員頻頻換人,已經成為家常便飯。發佈上任、卸任的公文書(「近來書滿只月餘」的「書」並非指一般的「信函」),只消一個多月,便堆積如山了。目睹這樣的官場怪現狀,白頭老吏早已見怪不怪,只好冷眼旁觀,就當它是一場兒戲,連那迎來送往的一具禮儀,都提不起勁來了。 (六)第六首:此首主要是寫元代鈔法的弊病,由於當時印鈔數量沒有節制,貨幣過多,幣值大貶,故而物價騰貴,「米珠薪桂肉如玉」。當手中的紙幣購買力連連下降,「手持空券向何許,官司有印儂無錢」,紙鈔形同廢紙,自然引發民怨,甚至危及一般人的生活。 邱葵的這首詩,並非向壁虛造,而是當時實際情況的反映。根據研究,元代使用鈔法,從南宋皇室投降那一年(一二七六)年起,大臣阿合馬為了搜刮錢財,開始大量印行無本之鈔。每年發行中統交鈔幾十萬錠,到至元二十三年(一二八六),鈔的發行量達到一三五六萬錠。另有人統計,從元世祖至元十一年(一二七四)至十九年(一二八二),九年間共發行紙幣八○九萬錠,接近前十四年的八倍。在江南地區,「每鈔一貫所值物件,比歸附時不及十分之二。」因此造成紙幣貶值,物價飛漲,社會動盪不安。 由此可見,邱葵所寫,實是親身之經歷。 (七)第七首:此首總結上面之亂象,在無力回天,無人可訴之下,只能自嘆生不逢辰,而面對元朝的高壓統治,在這樣的亂世下,身為南宋的亡國之民,其悲哀幾乎是宿命的。在不能說真話、或說了真話也無濟於事的情境下,邱葵只能以「磨兜堅」來表達無言的抗議和憤怒。 從上面對邱葵<七歌效杜陵體>的詮釋來看,這些紀實的詩作,一一驗之史事,皆有根有據,實堪當「詩史」之名而無愧。而詩中指陳的亂象,也是導致元朝享國短淺的主要因素,如同在<醉太平小令>中所述: 堂堂大元,佞奸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賊作官,官作賊,混賢愚,哀哉可憐! 這些使元朝的最後覆滅的弊端,邱葵早在蒙古人初入南方時,就已用其雄膽鉅識,在詩中揭發無遺了。而邱葵洞徹世事的智慧,及其「以詩存史」的用心,也由此得到證明。 ■後記 邱葵的《釣磯詩集》為金門現存最早、也是具有價值的詩集,然觀《釣磯詩集》目前已有之兩種注釋、翻譯,當中仍有不盡如人意者。例如,王次澄教授在<南宋福建遺民丘葵及其《釣磯詩集》>已指出:「<次放翁梅花韻>當是陸放翁的作品誤收入《釣磯詩集》者」,而注譯者未及參考、引述,便是一例。按《釣磯詩集》中收<次放翁梅花韻>一詩,而陸游《劍南詩稿》卷八,亦有<梅花>詩: 冰崖雪谷木未芽,造物破荒開此花。神全形枯近有道,意莊色正知無邪。高堅政要飽憂患,放棄何遽愁荒遐。移根上苑亦過計,竹籬茅屋真吾家。平生自嫌亦自許,妙處可識不可誇。金樽翠杓未免俗,篝火為試江南茶。(「題解」云:「此詩淳熙三年冬作於成都。」) 兩詩字句微有不同耳!而依《劍南詩稿》,此處已明確指出詩為宋孝宗淳熙三年(一一七六)陸游於成都所作,故應將作者判歸陸游,而不應再誤為邱葵之作品。至於有論者引用此詩作為邱葵「以梅花自許自說」的論證材料,則不免誤上加誤矣。 又如:邱葵的著作,《金門志》邱葵傳中列有「經世書聲音既濟圖」。此處近人標點,都將書名誤分為《經世書》、《聲音既濟圖》兩書,然依《續通志》卷一百六十六<圖譜略·下>,著錄邱葵《經世書聲音既濟圖》一種,故在此等處亦應加以改正才是。 再如,有關李養吾其人,《釣磯詩集》中有<李養吾董教同安為長篇> ,注家多未注明其人名號。余讀《謝疊山全集校注》,乃見其中有「李養吾,名謹思,字明道,號養吾,江西餘干人。」之記載。另謝疊山集中有<與李養吾書>云:「恬退六年,僅得一學官,……養示不屈節受窮官於陳宜中、留夢炎、劉黻柄國之時,吾知天地祖宗之意,已有所屬。」可知李養吾於宋時曾為學官,而邱葵此詩當寫於宋亡之前、李養吾董教同安之時。又李養吾<讀疊山先生北行詩跋>云:「顧公闔門死節,皆甚偉,公絕口不一言。予不表而出之,何以示天下與後世。」 亦可推知李養吾於宋亡後亦不仕,且為文將謝枋得之死節,表而出之。 以上所舉數例,只是其中可資商榷的一部分而已,但已足使筆者相信,對於《釣磯詩集》之整理,仍有未竟之業,必俟將來有後起之秀,抱持古人治學之精神與態度,繼續針對《釣磯詩集》的版本進行搜羅,並以傅斯年「上窮碧落下黃泉,動手動腳找東西」的精神及「一分材料出一分貨,十分材料出十分貨,沒有材料便不出貨」的態度,重新加以校勘、箋釋,方能使《釣磯詩集》真正擁有一嚴謹、具有學術價值的新版本。如此,則或可免於貽誤後學之譏,而有助於提昇金門古籍文獻的研究水平!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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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她繼而激動地說:如果台灣人民享受不到自由、民主、人權和獨立自主,即使作出最優美的歌曲,又有何用?誰有心情去歌唱?唱歌又有啥用? 台共的失敗是自我傾軋鬥爭造成的後果,這不能怪罪敏芝,她最後向政府自首也是迫不得已的路。但是,這個沒有是非、沒有前途的政府最終也是浪費了何敏芝這位優秀的人才! 自從施良貴接任眉埔高中校長。升學率節節高,讓人看了眼紅,秋生在眉埔設數學補習班,更增強了眉中升學率的聲勢。看起來若想把良貴拉下馬,確非易事。在升學第一、聯考至上的教育年代,眉埔高中適逢其時,考生趨之若鶩,這時若換校長,勢必天下大亂。 正當施公聲望如日中天之際,眉埔散布一則讓人聞之掩鼻的謠言,說是十餘年前,柯進河當鎮長時,曾糟蹋過不少眉埔女孩兒。王娥就是被老柯這個色狼拖到濁水溪旁崖石洞強暴的。老柯落選,去了台北。後來移民美國舊金山,經營洗衣店生意。數年前心肌梗塞而死。為何現在又傳布出這個謠言? 說起來也不足為奇,柯進河這個湖南騾子,曾在十多年前鎮長任內,蹂躪了五十名濁水溪女孩,這些事情施良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一直做兵役課長。如果老柯當年強姦了王娥,他能不知道?何況王姮、王娥是出名的姊妹花?以王家在濁水溪下游的聲望,柯進河這個欺軟怕硬的老狐狸是不敢下手的。 謠言,不攻自破,老柯競選鎮長失敗,離開眉埔時,王娥根本還未出生。這完全是想把施校長拉下來,取而代之,破壞老施的聲譽。 那年教師節,省方頒獎表彰模範教師,眉埔高中有施良貴等四名,其他學校最多一名,甚至從缺。這是最值得光榮的成果,那些有心將施公拉下馬的陰謀家和野心家,大抵已徹底絕望了! 一日,我和佟桂把王娥喚進櫃房,聊了兩句家常話,便切入主題:老施的聲望,如此之高,將來政況若有變化,他做縣長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如果她再在三秋茶館做服務生,給客人沏茶、倒水,確實不太適合。我倆的意思,想讓王娥辭掉這份工作,安心休息。 王娥瞭解我們的心意,可是她覺得天下的事情,不要自己想得過於美好,若是中途發生變化,或是老施得了病呢?那豈不生活陷入困境?再說,她在三秋茶館服務多年,同事相處如同兄弟姊妹,她在家裡還覺得悶呢! 既然如此,繼續做吧。憑良心講,佟桂還捨不得她離開呢! 王娥是三秋茶館的「開心果」,只要她在場,大伙兒便跟她說葷話,逗樂子。 阿娥,最近山豬還那麼厲害嗎? 不行,有些退步。乙等以下,有時候得吃大力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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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兒方知父母恩
颱風來襲,屋外風狂雨急。院子圍牆外兩株三層樓高的老樟樹,被陣陣強風掠過,時而倒向東,瞬又歪向西,狀似支撐不住,卻又緊緊相依相隨堅毅梃立。妻透過落地窗癡癡地望著,心有所感幽幽地說:「想不到轉眼間跟你在一起生活了三十五個年頭了!」時光隧道深邃的光引我想起攜手共度的一萬兩千多個日子,歷經不少苦難,別的不說,三個兒子出生的種種波折,就讓我心疼自責難以釋懷。反觀她總是淡淡的一句:「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有你和孩子的陪伴!」 年頭結婚年底老大出生,當時我們遠離家鄉落腳北台灣,既無婆家也沒娘家,什麼都不懂,不知道生產前需要作何準備。記得那天改選立委,上午約九點多,我正準備出門去投票,妻喊肚子痛,不敢怠慢即叫計程車送到醫院待產。醫生檢查後說還沒開,要我架著她,去走廊來回走路。走了大半天,進產房檢查好幾次,妻痛到呼天搶地,我在旁邊手足無措,還是生不出來。拖至晚上九點多,醫生說:「不能等了,再不出來嬰兒缺氧過久,腦部會受傷。得採用真空吸引術生產。」我搞不懂什麼真空吸引,擔心會有副作用,連忙焦慮地詢問:「會不會造成其他傷害?」醫生不耐地說:「沒問題別擔心,小孩子的頭會有點尖啦。」 孩子生出來,頭真的有點尖,頭頂正中留下一個小圈圈的印記,所幸母子平安,我已感激萬分。妻累得昏睡不醒,我陪伴床邊,不忍喚醒也不敢離開一步。傻傻陪伴十幾小時,醫護人員不聞不問。我想大概沒什麼問題,讓她休息即可,卻未警覺到妻離開產房後迄未下床上廁所。憋過久竟感染成尿毒,冤枉住了八天醫院。原先標了一個每月五百元標金的會,得款七千元當作接生費用,無端惹出尿毒症,辦出院錢不夠,告貸無門情急之下,提了一打家鄉帶來的酒,跑去郵局賣給因寄家書而熟識的櫃檯小姐,湊足錢才把她們母子從醫院接回家。手中剩下來的錢,只夠買一隻土雞幫她坐月子,為了找真正放養的土雞,我費半天功夫,騎單車上虎頭山尋找到農戶才買到。一隻土雞管什麼用?妻五十歲後,筋骨常有疼痛,懷疑係產後未被妥善照顧有關,想想,除了悔恨交加,能用什麼補償! 因沒有能力照顧,孩子不敢接連著生,拖了五年才懷老二。當時經濟狀況已稍微改善,有了第一胎的經驗教訓,特別選台北市一家頗負盛名的大醫院,從產前檢查即指定醫師,按標準行程檢查,結果全部正常。有天正要晚餐,妻突腹痛如絞,急忙把老大託鄰家照顧,搭計程車打桃園直奔松山。車抵醫院大門,羊水已破流滿車廂。緊急推進產房,指定的醫生還沒趕到,孩子已呱呱墜地。老二幾乎是自己跑出來的,妻在產房停留的時間很短,回到病房,人不顯疲累直喊肚子餓,被她一叫,才想起剛吃了幾口就放下的晚餐。我看時間已過晚間十一時,提了不銹鋼小鍋子,走出醫院卻見一片漆黑。那時醫院剛啟用不久,馬路筆直寬闊周圍店家稀落。走了好久,喜見一間熄火正在收攤的小飲食店,老闆被我的苦苦哀求感動,重啟爐火煮了一碗豬肝麵,連聲感謝沒找零迅即提鍋飛奔回院,看著妻高興地吃下那碗麵後,露出滿足的神情,我去廁所洗鍋子時,想起如此虧待她,對著鏡子禁不住掉下不只三公升的眼淚!事情還沒完,因為羊水太早破,護理人員處理時可能不小心讓孩子嗆進肺部,學齡前,常引發氣喘,三天兩頭小兒科報到。有次病發情況危急,偏偏國定節慶連續假日醫院停診,硬著頭皮抱著孩子去醫生家懇求救命,醫生看著狼狽無助的年輕父母抱著奄奄一息的孩子,破例帶我們回醫院治療,孩子氣喘穩住時,夫妻倆幾乎用跪拜的大禮感謝他。往後幾年,嚴重時須住院睡氧氣罩,四處奔波探訪名醫,一輩子從未為自己向人低頭,為兒女,什麼事都幹。看孩子痛苦,比自己苦還苦啊! 有了兩個兒子,妻屆四十高齡那年,動起添個女兒的念頭。我還猶豫不決,她的肚子卻太爭氣,很快有了,懷胎未足月,產下兩千三百公克的男嬰。妻望著巴掌大的心肝寶貝,聽醫師說擔心肺部尚未長完整,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心疼痛哭。我對小傢伙信心十足,每天隔著醫院的保溫箱,祈禱他快快長大。保溫箱住了兩個禮拜,心驚膽顫抱回家,為防感染將母子倆隔離在住家的五樓,只有我在經過酒精消毒後,始能上樓探視或幫忙照料。印象裡,孩子的小嘴巴含不住媽媽的奶頭,改採吸奶器吸取母奶,灌入奶瓶用超小號奶嘴餵食。從每餐喝奶5CC,加到10CC,每天餵七次,逐次記錄比較,甚至連大便都須仔細觀察一嗅再嗅,鑑別顏色氣味再登錄分析,稍顯異狀即熱線醫師請示處理方法。小寶貝在悉心照顧下,體重慢慢增加,超過三千多公克,醫師開懷對我們道恭喜。內心惴惴不安,怕小傢伙長大體弱多病,事實證明我們太多慮,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成了我家最高的健康寶寶。想起年近退休,無女兒承歡膝下,誠然遺憾,身邊多個讀大學的兒子,心境年輕許多,但一輩子的兒女債,怎麼老還不完啊! 細訴育兒經,背後無數辛酸,妻付出最多,體會更深。而我,為人夫為人父,扮演陪伴角色,似乎所有的感謝,只能深深藏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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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探以詩存史─邱葵〈七歌效杜陵體〉
邱葵《釣磯詩集》,陸心源曾盛讚「其詩清麗芊帛系,不染元人靡靡之習。」並於<丘釣磯詩集序>中,論及其特色與成就: 所著《釣磯詩集》尚為完帙,蒼老激楚,道古以刺時、緣情而類物寫其感憤不平者必於詩,蓋古所謂鏤肝摧腎,結為章句者也。……貞臣志士,宇宙間之正氣所盤鬱,固不必論其辭之工不工,而皆可傳於後……。 由上可見,邱葵之詩,風格可謂多樣。除了「清麗芊帛系」的歌詠自然、隱居山間水涯之作,也有「蒼老激楚,道古以刺時、緣情而類物寫其感憤不平者」的憂時憂民之作,而其「宗唐擬杜」的<七歌效杜陵體>、深具「以詩存史」的價值,值得深入探討。 中國傳統詩歌極為豐富,作者從前人佳句中受到啟發,並在自己作品中加以運用轉化,這是常有的事。邱葵「轉益多師是吾師」的仿擬、學習方式,《釣磯詩集》中清楚可見,如<與所盤諸君會石幡還和杜老曲江韻>之二的「僧回古殿山礬落,客散空齋蝙蝠飛。」即源自韓愈<山石>「山石犖确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 又<北山>詩:「朝見北山青,暮見北山紫。頑然土與石,此色何處起。」則明顯脫化自蘇軾的<法惠寺橫翠閣>:「朝見吳山橫,暮見吳山縱。吳山故多態,轉折為君容。」<寄肯體>:「平生學道魚千里,晚歲參禪豹一斑。」則又是從黃庭堅<去賢齋>中的「爭名朝市魚千里,觀道詩書豹一斑。」轉化而來。韓、蘇、黃俱為唐、宋大家,邱葵在字句上刻意進行仿擬,也說明了邱葵泛覽博觀、取法乎上的一面。 然歸根究柢,《釣磯詩集》中多首感時憂國的詩作,其仿擬的對象,乃是以有「詩史」之稱的杜甫為宗,故具有濃厚的寫實風格,並勇於揭露元朝統治的腐敗,深具「詩史」之價值。 邱葵是傳統的儒生,以行道救世為己任,關心民生疾苦,惟因南宋的覆亡、異族的統治、民生的苦疾,引發邱葵極度的悲慟,故其對蒙古人平定南方後的統治政策,明顯表達出厭惡不滿的情緒與尖銳的批評。從這種仁民愛物的角度來看,邱葵集中<讀元次山詩有感而作>,可以作為其悲天憫人及「以詩存史」的反映: 民病未蘇息,誰為元道州。爭趨熱翕翕,不念冷颼颼。摧剝先蟲戶,差科及釣舟。君門千萬里,欲往訴無由。 按元結(七一九~七七二),字次山,天寶進士,唐代宗廣德二年 (七六四),元結任道州刺史。元結被當地民不聊生的景象所震動,所謂「大鄉無十家,大族命單羸」、「朝餐是草根,暮食乃木皮」。出於深切的同情心,他免於徵稅,對由此而引起的個人得失也在所不計,並寫下著名的<舂陵行>和<賊退示官吏>二首。<舂陵行>的最後寫道:「何人采國風,吾欲獻此詞。」元結的這兩首詩就體現了現實美學精神,誠如劉熙載《藝概》所言:「元次山令人想見立意較然,其疾官邪,輕爵祿,意皆起於惻怛為民,不獨<舂陵行>及<賊退示官吏>作,足使杜陵感喟也」。 元結的這兩首「以仁心結為真氣」的詩作,當時頗為傳誦,故大約在三年後,也就是唐代宗大曆二年 (七六七),杜甫在夔州看到這兩首詩,至為感奮激動,遂寫下了和詩。元結的兩首詩,茲錄如下<舂陵行·有序>: 癸卯歲,漫叟授道州刺史。道州舊四萬餘戶,經賊已來,不滿四千,大半不勝賦稅。到官未五十日。承諸使徵求符牒二百餘封,皆曰失其限者,至貶削。於戲!若悉應其命,則州縣破亂,刺史欲焉逃罪;若不應命,又即獲罪戾,必不免也。吾將守官,靜以安人,待罪而已。此州是舂陵故地。作舂陵行,以達下情。 軍國多所需,切責在有司。有司臨郡縣,刑法競欲施。供給豈不憂,徵斂又可悲。州小經亂亡,遺人實困疲。大鄉無十家,大族命單羸。朝餐是草根,暮食乃木皮。出言氣欲絕,意速行步遲。追呼尚不忍,況乃鞭撲之!郵亭傳急符,來往跡相追。更無寬大恩,但有迫促期。欲令鬻兒女,言發恐亂隨。悉使索其家,而又無生資。聽彼道路言,怨傷誰復知?去冬山賊來,殺奪幾無遺。所願見王官,撫養以惠慈。奈何重驅逐,不使存活為?安人天子命,符節我所持。州縣忽亂亡,得罪復是誰?逋緩違詔令,蒙責固所宜。前賢重守分,惡以禍福移。亦云貴守官,不愛能適時。顧惟孱弱者,正直當不虧。何人采國風,吾欲獻此辭。 元結<賊退示官吏·有序>: 癸卯歲,西原賊入道州,焚殺幾盡而去。明年賊又攻永破邵,不犯此州邊鄙而退。豈力能制敵歃?蓋蒙其傷憐而已!諸史何為忍苦徵歛?故作詩一篇,以示官吏。 昔歲逢太平,山林二十年。泉源在庭戶,洞壑當門前。井稅有常期,日晏猶得眠。忽然遭世變,數歲親戎旃。今來典斯郡,山夷又紛然。城小賊不屠,人貧傷可憐。是以陷鄰境,此州獨見全。使臣將王命,豈不如賊焉?今彼徵歛者,迫之如火煎。誰能絕人命,以作時世賢?思欲委符節,引竿自刺船。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 兩詩樸質平實,沒有矯飾作態的地方,用字則拙直可愛,但愈是拙直,讀來愈是悲痛,而「將家就魚麥,歸老江湖邊」,也顯示為官而不能拯濟蒼生,不如歸隱江湖之念。因此,深受感動的杜甫,便寫下了<同元使君舂陵行詩並序>: 覽道州元使君結<舂陵行>兼<賊退後示官吏>二首,志之曰:當天子分憂之地,效漢朝良吏之目。今盜賊未息,知民疾苦,得結輩十數公,落落然參錯天下為邦伯,萬物吐氣,天下少安可待矣!不意復見比興體制,微婉頓挫之詞。感而有詩,增諸卷軸。簡知我者,不必寄元。 遭亂髮盡白,轉衰病相嬰。沈綿盜賊際,狼狽江漢行。歎時藥力薄,為客羸瘵成。吾人詩家秀,博采世上名。粲粲元道州,前聖畏後生。觀乎舂陵作,焱欠見俊哲情。復覽賊退篇,結也實國楨。賈誼昔流慟,匡衡常引經。道州憂黎庶,詞氣浩縱橫。兩章對秋月,一字偕華星。致君唐虞際,純樸憶大庭。何時降璽書,用爾為丹青。獄訟永衰息,豈唯偃甲兵。悽惻念誅求,薄斂近休明。乃知正人意,不苟飛長纓。涼飆振南嶽,之子寵若驚。色沮金印大,興含滄浪清。我多長卿病,日夕思朝廷。肺枯渴太甚,漂泊公孫城。呼兒具紙筆,隱几臨軒楹。作詩呻吟內,墨淡字欹傾。感彼危苦詞,庶幾知者聽。 杜甫備贊元結「知民疾苦」、「憂黎庶」之哀音,是儒家施行仁政的本色。只是,朝廷的刻剝,無時或已,為官者每每成為為虎作倀、助紂為虐的角色,還不如辭官而去。故杜詩中「色沮金印大,興含滄浪清。」朱注云:「因元詩有歸老江湖之志,故美及之。」可見在辭官歸隱江湖的背後,實因心情上無法忍受蒼生苦痛無由緩解,才會斷然興起眼不見為淨、不如歸去之志。 從元結、杜甫的寫實悲懷,邱葵在詩心與詩藝上,皆深深受到了啟發,因而寫出了具有濃厚寫實風格的「詩史」之作。茲以<七歌效杜陵體>為例: 一 景炎元年北人至,撤花初令豪家備。誰梯禍亂敷我民,敲朴日煩無處避。富者有銀猶可甦,貧者無銀賣田地。嗚呼一歌兮歌已哀,天日不見惟陰霾。 二 三宮北狩何時返,猿啼鬼哭塵沙遠。李陵耶律甘匪人,豈無蔡琰吹胡管。江南江北骨成山,箭瘢紛紛劍痕滿。嗚呼二歌兮歌未休,潸然出涕滂沱流。 三 山林嘯聚繁有徒,州家買靜勤招呼。縣官被命不敢遜,麒麟出模群狐孤。昨者參州紅帕首,高官厚祿恣狂圖。嗚呼三歌兮歌三發,天翻地覆綱常滅。 四 督府養兵如養子,帛堆其家粟崇庾。少不如意出怨言,恃功偃蹇驕其主。道旁老甿哭告予,未被賊苦被軍苦。嗚呼四歌兮歌始宣,悲風為我吹塵寰。 五 富兒諧了西園價,身著綠衣足誇詫。那知又有價高人,昨日新官今又罷。近來書滿只月餘,白頭老吏慵送迓。嗚呼五歌兮歌未足,末世由來多反覆。 六 十家九室廚無煙,兒夫仆後妻僵前。米珠薪桂肉如玉,野無青草飛烏鳶。手持空券向何許,官司有印儂無錢。嗚呼六歌兮歌愈悲,天下太平竟何時。 七 我生不辰逢亂離,四方蹙蹙何所之。欲登山兮有虎豹。欲入海兮有蛟螭。歸來歸來磨兜堅,毋與蛟鬥兮毋充虎饑。嗚呼七歌兮歌曲罷,猿啼清晝蟲鳴夜。 邱葵的七古<七歌效杜陵體>,顯而易見,是模仿杜甫的七古<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的章法結構,但所用的韻目不同。杜甫號稱「詩史」,「詩史」的封號是以「紀實敘事」為基本觀念。兩詩在內容上,均可視為反映現實的悲歌,但在主題上又各有特色。杜甫的「七歌」如下: 有客有客字子美,白頭亂發垂過耳。歲拾橡栗隨狙公,天寒日暮山谷裡。中原無書歸不得,手腳凍皴皮肉死。嗚呼一歌兮歌已哀,悲風為我從天來。長鑱長鑱白木柄,我生托子以為命。黃獨無苗山雪盛,短衣數挽不掩脛。此時與子空歸來,男呻女吟四壁靜。嗚呼二歌兮歌始放,鄰裡為我色惆悵。有弟有弟在遠方,三人各瘦何人強?生別展轉不相見,胡塵暗天道路長。東飛駕鵝後鶖鶬,安得送我置汝旁?嗚呼三歌兮歌三發,汝歸何處收兄骨?有妹有妹在鐘離,良人早歿諸孤痴。長淮浪高蛟龍怒,十年不見來何時?扁舟欲往箭滿眼,杳杳南國多旌旗。嗚呼四歌兮歌四奏,林猿為我啼清晝。四山多風溪水急,寒雨颯颯枯樹濕。黃蒿古城雲不開,白狐跳梁黃狐立。我生何為在窮谷?中夜起坐萬感集。嗚呼五歌兮歌正長,魂招不來歸故鄉。南有龍兮在山湫,古木巃嵷枝相樛。木葉黃落龍正蟄,蝮蛇東來水上游。我行怪此安敢出,拔劍欲斬且複休。嗚呼六歌兮歌思遲,溪壑為我回春姿。男兒生不成名身已老,三年饑走荒山道。長安卿相多少年,富貴應須致身早。山中儒生舊相識,但話宿昔傷懷抱。嗚呼七歌兮悄終曲。仰視皇天白日速。 對照邱葵的「七歌」,則是以宋元鼎革的大環境為背景,反映元廷的暴虐和民生凋弊的慘況,而呈現出詩人民胞物與的情懷。「少陵詩史在眼前」,綜觀邱葵七首詩歌,流露了深沈的黍離之悲和憂世情懷,而其針對現實毫無隱諱的控訴、批評,更為大膽直接,故單就杜甫七歌加以比較,邱葵這一組詩更具有詩史的意義。 對於邱葵<七歌效杜陵體>,以下集中焦點從「以詩存史」的角度,加以箋釋。 (一)第一首:開頭即述「景炎元年北人至,撤花初令豪家備」,景炎元年,宋恭帝投降,宋室雖在南方建立小朝廷,但已經沒有統治的力量,因此,元軍南下後,蒙古人開始任意掠奪財物,起先是從豪家開始,最後則連升斗小民也不能倖免。而這裡,便涉及對所謂「撤花」的瞭解。 其實,「撤花」,當作「撒花」,「撒花」是漢譯,其意義在葉子奇《草木子》卷四下<雜俎篇>即有一條記載,文曰: 元朝末年,官貪吏污,始因蒙古色目人罔不知廉恥之為何物。其問人討錢,各有名目。所始參曰拜見錢,無事白要曰撒花錢,……漫不知忠君愛民之為何事也。 這裡雖是記載元末時事,但在宋末元初時,已是如此。因此,曾經隨宋室三宮北上的琴師、也是著名的詩人汪元量,在其《水雲集》<醉歌>之七便寫道:「北師要討撒花銀,官府行移逼市民。丞相巴延(即伯顏)猶有語,學中要揀秀才人。」 而據袁國藩引趙尺子先生言:撒花分名詞、動詞二義,名詞義為嚇唬人所得之財物,動詞義為訛詐。 由此可見,這種形同勒索的掠奪方式,導致民不聊生,看在邱葵眼裡,元廷並非愛民如子的統治者,因此舉頭「天日不見惟陰霾」,惋惜宋室傾覆之悲,更加油然而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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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桂子飄香
首先是張秋生提出反對,他認為施公廉潔、公正、負責、盡職,是一位最理想的校長人選。于瑞說青年不一定是「才俊」,有些年長者還是「才俊」;他說眉埔不是德國的屬地,濁水溪不是德國的河流,留德碩士並不一定受眉埔師生歡迎。 施良貴對於眉中校長,並無什麼留戀。反對黨暗示他占領這個校長位置,等待將來執政時,再準備競選縣長,那將是遙遠的夢想…… 對於留用施良貴擔任眉中校長,省方早有意見,但轉任省教育廳首長的何敏芝卻有主導力量。何敏芝,國民黨省委員,她是內心偏袒施良貴的人。直白地說,她在省方工作,就是為了間接扶助反對黨,內部存在這樣的關鍵人物,執政黨大員還在那裡吃喝玩樂,自我陶醉,恐怕下台的夢想並不會遙遠吧。 何敏芝在少女時代,便投身在政治漩渦裡。留日回來,她在眉埔中學作音樂教員,住在學校宿舍,隔壁住的即是施中鼎夫婦及嬰兒。她常和施家往來,對於施中鼎的執行工作,也逐漸熟悉,這對於她的發展工作,極有幫助。 當時接收台灣的重要人員,皆是陳儀從福建帶來的班底。但掌管台灣的兵役制度卻另一系統。施中鼎首先徵集青年壯丁,然後分派台灣軍事集地作短期訓練,繼而分批送往葫蘆島、青島、塘沽三個港口登陸,友援東北、華北及華東戰場。 何敏芝將情報反映上級,作為滲透國軍部隊的機會。由於感情日增,以致談話也無所顧忌。何敏芝是台灣人,初次接觸外省軍事幹部,確有好奇心理。據她對施中鼎的記憶,施中鼎說台灣人優點是守法,不敢違法亂紀,這是受了日本長期殖民化的影響;但是缺點是過份信奉高級幹部,卻輕視士兵及下級幹部。施中鼎對於巫凱的地主作風,頗為不滿,因為他主管征集壯丁從軍,卻不願征集巫家大院的壯丁入營。巫凱有人事關係,鎮公所是對他們無可奈何的。二二八事件爆發,施中鼎夫婦當即死於巫家的傭人之手,是有原因的。 施中鼎痛恨地主老財閥,這種階級鬥爭思想跟何敏芝是不謀而合的。 何敏芝是女人,在殖民地的台灣,學習藝術有啥用途?謝雪紅有一次跟她說:「我自幼家境貧窮,沒有文化,結婚早,為了有飯吃。如果有妳那麼好的命運,去日本留學,我決不學音樂,我要學政治、軍事,推翻日本統治,實現男女平等!學音樂,有啥用,浪費!」當時,何敏芝捂嘴直笑,口服心不服,後來思索很久,才悟出謝雪紅的話有它的道理。 有一次,何敏芝談起此事,曾翻出馬克思在《神聖家族》預備材料中的一段話:「窮困而又充滿著憂慮的人,是不能夠理解最好的戲劇的;珠寶商人僅只看到貨幣價值,而看不見珠寶的美和特性:他沒有珠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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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醒』思
我永遠記得那一晚,我做了一場惡夢。然而,在那一場惡夢中,我也徹底的,『重生』了…… 那是一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夜晚,雷電交加,天空佈滿著條條懾人的血絲,我無措的被困在四處無人的草地上,像極了一個遭大人遺棄的孤兒般,恐懼、無助,沒有任何可以倚靠的憑藉。而眼前的雜草,全足足高了我兩顆頭的高度,使我無法辨清身處的方向及位置。天啊!我的心跳愈來愈快了,而思緒也益加混亂,我多麼希望此刻有一個人能伸出他的雙手,救我一把。只是,沒有!什麼人都有沒有,我只看到所有的雜草,都一一化作千萬隻怪手,張牙舞爪的對我嘶聲尖叫,而凜冽的寒風,則握住一顆一顆的水珠,朝我面前扔擲,我沒有任何防護,以至於被打的遍體鱗傷,疼痛不堪,我真的不知道,我還有多少的體力,能夠負荷下去……。 忽然,此時,所有的怪手都朝兩旁退去。眼前現出了一幢偌大的房子,有一道巨大的光芒從門口射出,而那光芒帶給了我無比的勇氣與希望!於是,我立刻不顧一切的往門的方向跑,不管耳邊的風聲如此囂嘯,不管天邊的雷電如此震懾,不管那穿刺住肌膚裡的雨水,有多麼疼痛,我的心充滿了無人能擊垮的勇氣。然而,就當我準備要踏入門的第一步時,有一道閃電就這樣冷不勝防的,打在我身上,我感覺背部一陣刺痛,接著便應聲倒地,動彈不得……。 我好暈眩,好疲憊……在那朦朧的意識裡,我感覺我的身體,輕飄飄的,好像即將要和我的肉體分離了。只是,在我的耳邊慢慢出現了很多聲音,那是媽媽在哺育我時溫柔的呼喚聲,是爸爸在我第一次學走路而差點摔倒時的吶喊聲,是朋友間嘻笑打鬧的聲音,是情人在我耳邊講著悄悄話的聲音,是……讓我慢慢堅強起來的聲音。我的心不斷的對自己吶喊,告訴自己,我還年輕,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經歷要體驗,很多人要認識,很多夢想要實現,還有很多親人要照顧,要不能這樣就輕易的放下一切。這時,我突然感覺到有一股重生的意志,源源而至,在和我微薄即將停止的氣息間不斷的拉鋸。最後,我戰勝了命運,戰勝了不幸,我,醒了。 我的眼角緩緩的流出了淚水。這是我第一次,多麼慶幸自己能夠這麼安然的醒來,也使我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不會再為一時的挫敗而蒙生不好的念頭。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因此,我們應該更加珍惜當下的每分每秒,並在我們還能活著,還能自在的呼吸時,多付出,多給予那些需幫助的人一些力量。也希望身邊的每一個人,都能永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