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程   四月八日，金門的天氣，能見度良好，九點五十分，復興航空的飛機，準時從尚義機場起飛升空；我已經有十二年沒有搭飛機了，難免有點陌生，但也有格外的新鮮感；想不到，這次為了要「醫治」頭上這個「小傷口」，台北之行，榮總這條路，壓抑了四個多月之久，還是要走一趟的，所謂世事難預料，言之不虛。 十點五十分，飛機順利降落在台北松山機場，卻下起雨來，提著行李袋，搭上計程車，直往台北榮總第一門診大門口行駛，雨愈下愈大，我與「台北榮總」承辦「轉診」的高先生事先約好一點半相見，為時尚早，我和內人美珍提著行李袋，先到「生活廣場」，邊走邊看，場面大，攤位多，設備好，南北口味的美食應有盡有；時至中午，點餐的人愈來愈多，以座無虛席來形容，絕不為過；吃過大餛飩麵，趕緊連絡高先生，其實他早在大門口等候我們，他以熱誠的服務態度，引導我們到「整形外科」第一門診室看診，經彭成康主治醫師的診斷，並承蒙他本諸照顧離島榮民之德意，當天下午，馬上住進「中正樓」十九樓193病房四十號病室，屬於頭等病室（即單人房），設備好，一天要自付四千元，高貴不貴，還算不錯，四月九日上午即調整到8號普通病室住下來，準備接受「台北榮總」最好的治療。   第一次手術   四月九日九點五十分，量過體溫及血壓，生平第一次坐上輪椅，由專人推到電梯間，從十九樓下降到十四樓，先做胸部Ｘ光透視，再做心電圖，然後過騎樓轉到「思源樓」一樓，做心臟造影檢查後，即回到十九樓193病房8號病室，用過午餐後不久，護理站的護士小姐通知換上「手術衣」，專人引導到「整形外科手術室」門口待命，一點五十分第一次躺在手術台上，手術燈一亮，麻醉醫師，馬上對左額頭的傷口週圍做局部麻醉，此時，一切感覺正常，被蒙上眼臉後，主治彭醫師，手術立即開始，不痛，但有被刀刮咯咯響的感覺，兩點十分手術即告完成，回到8號原病室，躺在病床上休息，手術一切順利。   第二次手術   間隔六天（傷口觀察治療期），四月十四日，十一點多鐘的時候，第二次換上「手術衣」，這次與第一次不同的是還要「吊點滴」，說實在的，我對「吊點滴」總是感到不大自由，但這次手術比較大，「吊點滴」才會有更多的 「安全感」；據護理站說，這天需要「動手術」的病人傷患很多，我披上淡藍色的大衣，推著「點滴架」在走廊走動，久久收不到「手術室」的通知，有點痴痴地等的感慨；為了打發「等候」的滋味，我回到8號病室，坐在窗前，向窗外眺望，台北大盆地的遠山含笑，白雲悠悠，一時間心中的思念湧起來；尤其是看那高樓大廈密集相連的繁華景象，一覽無遺，呈現著一幅大台北大城市，欣欣向榮的蓬勃氣象。 三點三十分，「手術室」通知護理站，並派專人推著病床來接我。搭電梯由19樓下降到三樓「手術室」，空間大，設備完善，果然「手術室」外間，停著十幾個等候動手術的病人傷患，人聲喧嚷、活躍；我只等了十幾分鐘，即正式推進「手術室」；這是一間超現代化的大型「手術室」，我躺在手術台上，兩盞大手術燈一亮，和第一次一樣，麻醉醫師馬上對傷口週圍做「局部麻醉」；紓解壓力的音樂不停地播放著，是那麼地悅耳動聽；主治大夫手術動作熟練，技術超群，可以自由交談；我說：「怎麼沒有看到彭大夫？」對方立即回答：「我就是彭大夫。」我頗為感動地說：「對不起，因為你戴口罩沒有認出來。」「沒有關係。」這次手術。除了「清創」傷口，還要翻轉原皮再予縫合，所以時間較長，到下午四點半左右才退出「手術室」，回到19樓193病房8號病室，躺在病床上，頭有點暈暈地，眼睛不敢張開。麻醉藥漸退，疼痛乃必然的現象；據主治彭大夫說：「手術順利成功」，這時，我才感到有無比輕鬆與愉快。   創意圓環   中正樓的大門口，有一個八角形的圓環，外圍為步道，二三圈種植花卉，內圈是平面水池，中間有一座「健康門」，最妙的是十二道水柱，可以定時噴射水霧，池內的水，當陽光照射，波光粼粼閃閃，不但是好看，而且神奇，更富有詩情畫意！ 這個大圓環，既是「地標」，也可以說是「觀光景點」，更大的作用是，凡是途經此處的「車流」，可以繞著大圓環分道而過，秩序井然，絕不會有塞車、擠車的現象發生；我們金門圓環很多，但是，富有「創意」的圓環卻很少，值得有關單位取經、模仿、參考，希望在不久的將來，能有更富有創意的圓環誕生，引導車流，吸引觀光遊客的注意與觀賞。   飆高的野鴿子   十九樓一九三病房八號病室，有個窗口，不但可以眺望窗外的群山峰巒，與風光景色，更可以看到窗外的野鴿子，三五成群，盤旋、穿梭，向十九樓頂層飆高，有時俯衝而下，有時逆空而上，看誰飛得更高，衝得更快，一隻小小的鳥兒，能有這麼大的雄心與魄力，豈不是奇蹟！ 尤其是，在每天早晨或黃昏時刻，這些慕大樓之名而飛過來的野鴿子，沐浴著晨光或暮色，看牠們那麼活躍地展翅飛翔，比高低，相互追逐、遊戲、「求偶」的美妙鏡頭，可說那是一幅最真實的飛鳥「競技」圖畫！   歡喜出院   住進「台北榮總」，前後十天，開刀兩次，滋味如何，只有自己內心知道，別人頂多給予分憂；十四日手術的那次，主治彭大夫，在我頭上那個傷口縫合後，很巧妙地在中間植一根小溢流管（觀察用的），四月十六日撤除小溢流管，狀況良好，本來我在當天就要出院，但主治彭大夫好意，要我多住一天；四月十七日早上，方醫師換藥時，經她「確認ＯＫ」，所以在當天上午即辦理好出院手續，乘電梯下降，在一樓大門口搭上計程車，直往台北松山機場行駛，天氣還算不錯，沿途所看到的都是「車流」，很少有像我們金門這樣，中央公路、環島南北路，路之兩旁種了好多漂亮的花花草草，與欣欣向榮的行道樹，這是我們比台灣好，比台灣強的地方，值得大書特書。 運氣很好，到機場時「立榮」航空飛機還有空位，買好票，行李過磅後，登上二樓，在七號入口處，步入機門，經過約一小時航程，飛機（大鐵鳥）安全降落，領好行李，搭上計程車，十一點多鐘回到溫暖的家，出院的感覺既歡喜又快樂。   綜合感想   這次，我轉診到「台北榮總」，遇到「貴人」彭成康主治醫師的協助、照顧，才能在看診的當天下午即住進「台北榮總」病房，前後計十天，此期間得到院方醫師及護士小姐們很好的治療和愛護，我有一種想法，一個人有傷、病，能住進「台北榮總」治療，的確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台北榮總」，不但是硬體建築宏偉，高級醫療器材和各項設備齊全完善，各科專業（精）人才更是全國第一流的；以「中正樓」十九樓這層來說，計有一九一、一九二、一九三、一九四，四個大病房，護理站站站相連，場地空敞，空調好；醫生、護士個個都能「視病猶親」，認真執行看診、醫療、護理工作，默默奉獻愛心，敬業樂群，任勞任怨；環保工作做得好，伙食辦得色、香、味俱佳；更值得一提的是，連各病室內最近也換上最新型的「液晶電視」，這對住院的人來說，無形中就增加一分福利和康樂；「台北榮總」有多大，「台北榮總」有多好，我想：這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感受得到；我以一個小人物的立場，希望這個大團隊的醫療機構，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美上更美」，「好上更好」，「搖身一變」，成為國際知名的大型醫院，能夠為全國人民謀求更多更大，更圓滿的醫療福祉。 更值得介紹的是，一樓寬大的「生活廣場」，燈火輝煌，各式點心、美食、日用品、書刊文具等應有盡有，可說是一處點餐、用膳嚐鮮、交友、聯誼、休閒活動的最好地方；退輔會的「榮民服務處」，我們金門縣政府的「金門鄉親服務台」都設在「生活廣場」附近，有事可就近隨時洽詢，馬上辦，非常方便。 此外，這次我在「台北榮總」住院就醫期間，內人美珍一直全程陪伴，每天給我增加營養品，「真情真愛」，與愛心之情充分流露，在此，我只有深深地致上最真誠的「感謝」與「感恩」之意。　　

炎炎夏天，烈日當空，在青嶼村旁的一個小水池裡，一隻紅冠水雞親鳥帶著3隻幼鳥在池水邊漫步取食。這個水池因長久沒有人照顧管理，池裡長滿了翠綠色的浮萍和水草，紅冠水雞就在這個沒人干擾的水池裡築巢生蛋繁殖。當我於6月13日抵達該水池時，將車子停在池旁，搖下車窗，雙眼往池裡掃瞄一下，只見兩個相距不遠的鳥巢，巢內空無一物，雛鳥已經離巢隨父母親鳥在池邊覓食。紅冠水雞這一家子並沒因我車子的出現而驚慌失措，仍維持牠們的正常覓食活動。 我靜坐在車子裡觀察這一家紅冠水雞的活動。3隻幼鳥緊跟在親鳥的後面，學習啄食水面上的食物。我從望遠鏡裡看不出牠們啄食些什麼，親鳥偶而會將啄到的食物親自餵給幼鳥，這一幕讓人看得特別溫馨。在池邊的行進中，有一隻幼鳥不小心一腳踩空掉入水裡，在旁的親鳥既不驚慌，也不趨近協助，讓幼鳥自行爬上岸。讓幼鳥學習自立自生，似乎是必然的課程。一隻水蛇在池裡游動，但因距離尚遠，且不構成威脅，所以牠們並不驚慌。然而一隻野狗靜悄悄地突然出現，只聽親鳥的一聲警告鳴叫，所有的紅冠水雞，便快速地隱沒入濃密的草叢中，大地也突然停格在靜止的狀態。那隻野狗在池邊觀察一會兒，覺得不會有任何收穫，便靜靜地走了。這一家紅冠水雞在野狗離開之後，安全無慮，又再次地回到池裡活動。 無論是早熟性的或晚熟性的鳥類，一般而言，雛鳥在出殼之後，因完全沒有社會經驗，所以仍須追隨在父母親鳥身旁，學習一些謀生技能和趨吉避凶的應變能力，長大以後才能在處處險惡的自然社會中立足。從雛鳥出殼到能夠完全自立生活，是鳥類死亡率最高的時期，稍有不慎，便有被強敵掠奪的可能，所以須要父母親鳥的照顧與教養。至於照顧與教養的時間須多久，便因種類的不同而有所差別：小型鳥類如暗綠繡眼約須一星期，中型鳥類如紅冠水雞可能要一個月，而大型鳥類如丹頂鶴則須要一年以上的時間。雛鳥離巢隨父母親鳥在自然社會行走，從中累積經驗，慢慢地學習到覓食的技能和應變的能力，這一段時間我把它稱之為戶外教學。 鳥類的戶外教學，幼鳥向父母親鳥要學習的項目很多，包括與同種鳥類食物和棲宿的競爭、領域的劃定與維護、強風豪雨等氣候驟變的適應、行動傳遞和鳴聲警告等避敵逃生的訊息與反應，以及炫耀求偶達到配對的技倆等，這些都是立命生存的基本技能，目的就在於追隨父母親鳥的過程中，學習如何能獨立生存的能力。有些幼鳥的依賴性強，在父母身邊呆久了，賴著不走，父母親鳥都會想辦法驅離，促使幼兒獨自去面對自然社會。 我坐在車子裡觀察親鳥帶幼鳥的過程中，發現紅冠水雞帶幼鳥的舉止，無微不至，而其子女亦步亦趨，緊隨其後的學習：如選取食物的謀生能力、跌倒應自行站起的獨立行為和突發事件的迅速應變等，讓我從牠們的身上，也上了一堂寶貴的戶外教學課程。

  別說謊。我這堆草，是黃了，還是老了？你怎麼不喜歡吃？說出原因。 　上個月九號，我不是吃過-　　   阿桂笑了。快兩個月了，你要沒在外面偷吃嫩草，我跟你姓張！ 　好，好，我去沖熱水澡…… 　你招認了，是唄？ 　招認什麼，我是講「義」的人，「義，人之正路也。」 　別拽文了，你講的《孟子》，我過去聽過。快去洗澡吧。你偷吃沒偷吃，等一會兒，我就知道。哼。走進臥室悄悄轉頭，發現阿桂捂嘴偷笑。 　６ 　濁水溪的河床沙道，百年來向為青年情侶散步的場所。月明星稀夜，一對對的情侶，輕聲細語，夾雜悠長的笑聲。   巫愛華是個非常內斂的女孩，文學修養不錯。她是巫家大院的最受寵愛的女孩。巫凱喜歡她，一心一意想把佟奎作為他的東床快婿。愛華也暗戀佟醫師，他倆幾乎每日會面，因為愛華必須每天去眉埔診所去取藥、打針。 　那夜，巫愛華心血來潮，拿了一具陽傘，在月光下的濁水溪畔漫步。陽傘，為的遮掩她的面貌。朦朧間，走近一塊崖石旁，聽得裡面有男女的偷情聲音。愛華嚇得心噗噗跳。是誰？好奇而不敢去看。石旁擺著一雙女性拖鞋，這對愛華來說，太眼熟了！在濁水溪下游，你不會發現另外一雙同樣款式的女性拖鞋。她避入一塊崖石下，等待這兩個私通苟合的男女走出來。即使等到夜深人靜，東方泛出魚肚白，你們會出來吧！ 　愛華撐起了陽傘，耐心地想：「阿姨跟誰幽會呢？」 　驀然間，夜空響起飛機航行的聲音。溪畔的人，愈來愈亂，爭相觀看、奔跑。崖下那一對男女，也混在人群中，各自走了……但是，巫愛華卻看得清楚，非常清楚，沒有一點差錯：女的是她阿姨，巫凱從日本帶回的女子-藝妓出身的山口惠子，男的則是眉埔診所的佟奎醫師，這真是使她作夢也想不到的事！ 　在所謂大東亞戰爭的末期，美軍的戰機時常掠過濁水溪的上空，向北飛。從報紙上，可以看出這場慘絕人寰的世界大戰，已到了尾聲。人心浮躁、空虛，佟奎和山口惠子的畸戀，也許正是人們內心的抒發管道吧。巫愛華那年已十五歲，情竇初開，熱情奔放，她要尋找一個適當的機會，也在同樣的月夜，將自己的處女情懷獻給心愛的佟奎…… 　她感到羞慚、不自然，也有點膽怯。大抵佟奎也明白她的心意。說：走吧，我送妳回去！ 　兩人保持距離的漫步。走著，走著，那塊掩蔽的岩石展現眼前，巫愛華，這個質樸純潔的少女，鑽進去了，裡面還很寬敞，像防空洞。 　他倆躺在地上，掀開裙子，她大膽而無私地獻給醫師，作為治病的報酬。愛華就在那片刻之間，懷了身孕，生下女兒，也就是佟桂……然而佟奎卻閃電結婚，對象卻不是巫愛華。後來發生二二八事件，佟奎作了時代的犧牲人物。   這些秘史，巫凱茫然不曉。愛華殉死，更不明白。連佟桂也不明白，因為她從未見過巫愛華，什麼都不懂。唯一有點模糊印象的則是施良貴，他的父母被殺，被巫家一個佣人收養，已十來歲。在他記憶裡，巫愛華好像患的肺結核，最後病故的。

  急診室   六月的午後，悶得令人心神不寧。我在客廳看遠東區少棒轉播，您要出門，剛踏出門口，您又不放心的停下腳步，回頭說：綁紅塑膠繩子是包蚵乾ㄝ，阿宗(哥哥的小名)不吃蚵乾，(粽子)所以用紅塑膠繩子做記號。說完，您就出門了。怎麼也沒想到，這是我們此生的最後談話，我沒有給您回應的對話。 沒多久，鄰居宋太太急促的來敲門，說：你媽媽出車禍了，已經送去三軍總醫院。聽宋太太這麼說，當時並沒有特別驚慌，心裡想，應該只是皮肉傷吧？被機車撞到，不至於太嚴重吧？騎著用標會錢買來的中古偉士牌機車，趕往公館的三軍總醫院。路上，心裡還在嘀咕著，怎會這樣不小心？走在路上會被機車撞到？如果手腳有個骨折什麼的，看妳60幾歲的人，要受多少皮肉之苦？心裡生氣著您的不小心。機車已經快上福和橋了，這平日常常走的橋樑，並沒有給我特別不祥的感覺，景物依舊，車輛來往如常。匆匆趕到三軍總醫院急診室，詢問後，聽到已經轉送台大醫院。騎車往台大的途中，我已經不生氣您的不小心了。繼之是忐忑不安，到底多嚴重？為何連三總也無法處理？到了台大急診室，哥哥也從公司趕到，不一會兒，四姐、姐夫也都到了。我們守在急診室外，焦慮地等待，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到台大醫院。急救約30-40分鐘，我們最不希望，也最不願意的惡耗出來了，醫師說您因為顱內出血，已經救不回您的生命。我幾乎是跪哭著請他們再努力看看，醫師無奈的說：已經打了幾劑強心針，仍然無效。我們哭成一團，不能接受，也不願相信，中午還活生生的親人，現在已經沒有氣息地躺在急救診室。俺娘，您聽得到我們喊叫您的聲音嗎？我中午沒回答您的話，您現在聽得到嗎？ 在送您到醫院臨時的太平間的狹窄通道上，只有我們姊弟啜泣的聲音。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還有您蒼白的臉。我低頭親吻您眉間的那顆痔，從小就一直相信，您有跟觀世音菩薩一樣的痔，是慈祥也是長命的象徵。摸著您逐漸變冷的手，一步一步的推向太平間。有好幾年，每次經過中山南路與青島東路口，都會忍不住再看一下那個角落，那個生離死別的角落。 當工作人員將您的身體放進冰櫃的霎那，我的心也冰封了。   ㄎㄨㄥˋ(爌)金瓜   有一種傳說：要等到親人的遺體化成骨灰，在世的親人才會停止思念。我不知道經過了幾年，才不會在拿香祭拜您的時候，讓眼淚潰堤。忘了流過多少眼淚。在大學畢業時；在拿到第一份正式上班的薪水時；在結婚向您的靈位跪拜的時候；在孩子出生的時候；在自己創業的日子；在買下讓妻小棲身的小公寓的時候。俺娘，這些都是要與您分享喜悅的時刻，而您卻只是存在我眼前的牌位。線香的煙，飄散在空中，淡淡的煙，映襯著我濃烈的不甘心。不甘心在我未曾奉養過您一天的時候，您不告而別。不甘心您不能再與我分享快樂、或聽我話家常。子欲養而親不待，在我有能力盡孝心的時候，終於能深刻體會那種苦澀、無奈、愧疚、遺憾。是我們母子緣份不夠深？還是老天殘酷安排如此天人永隔的悲慟，讓我永遠不能忘記我對您未盡的孝道？是懲罰？是命運刻意的作弄？ 24年了，無論我怎樣地想您、念您、您都不曾在我的夢中出現。姐姐們安慰我：因為俺娘在天上知道你過得很好，她很放心，所以沒有入你的夢，是這樣嗎？您有沒有話想跟我說？如果還來得及說最後一次話，您想告訴我什麼？在您生前，您只有在哥哥結婚買新房子的時候，有過短暫的快樂吧？怕我孤單，您沒有住在哥哥的新房子，和我租屋在狹小眷村平房。每天您都是最晚才到鐵路邊的黃昏市場買菜的人，您說：收攤前東西比較便宜。有一次金門隔壁鄰居嬸嬸從金門來找我們，您特別買了豬肝，豬肝以前是坐月子或喜宴才吃得到的補品。沒想到鄰居嬸嬸筷子都沒動那道菜，只淡淡的說：「這現在的人，攏已經不吃豬肝了，因為豬肝不衛生」。俺娘，我的心跟您一樣痛，只是您可能忘了大家物質條件都改善了，當年一根油條分成四段給小孩的鄰居，當年每次偷偷藏一個雞蛋，跟您換二塊錢去買菸的鄰居阿嬤的家庭，已經不吃豬肝了，只有您還一直節儉成性。我怎能不心痛。小時候很怕吃ㄎㄨㄥˋ金瓜(南瓜)，十幾年前，因出差在高雄知名的澎湖餐廳「蟳之屋」，吃到金瓜炒米粉，那是我第一次覺得金瓜並沒有那麼難吃。以前您每次都笑笑的罵我：乞丐身，皇帝嘴。我的挑嘴，一半是因為您的好手藝吧？現在我已經會吃茄子、絲瓜、豆芽菜。蒸粿、綁粽、饅頭、油條，樣樣難不倒您。過年過節您也總能辦出豐盛的料理。瓊林的X結，念念不忘您的拿手菜。同學都喜歡吃您做的菜。不久前開國中同學會，碰到同村小學同學楊XX她說：小時候我們都很羨慕你們家，你母親很有氣質。在您離開我們24年後，能聽到別人這樣的讚美您，心裡還是掩不住些微喜悅。   出殯   俺娘，您應該已經原諒了那位闖下大禍的高中生？在您靈前匍匐三進酒祭拜的時刻，我心裡想著您被撞倒的剎那，痛嗎？雖然他奪走了您的生命，孩兒只有在起初有很大的怨恨，但心情平靜後，也許這就是命運吧？如果他騎慢一點，或者您走路更小心一點，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了？天空突然下著雨。「未盡反哺恩慈親忽爾謝辭世；痛想承歡日血淚滂沱哭蒼天」，望著靈堂的輓聯，「生前一粒豆，勝過死後拜豬頭」，供桌上的三牲五禮，徒增更多的遺憾。雨聲、啜泣聲、法師的誦經聲，悲傷的嗩吶，使人肝腸寸斷。   感恩   去年初夏，X殊舅過世了。我有特地回金門送葬。X殊嬸說： X殊舅沒有外甥，希望我以外甥祭拜，孩兒欣然接受。您知道嗎？您出殯的時候，幾乎西園村所有在台灣的鄉親都主動來送行，從高雄、從員林、從桃園、他們從老遠的地方來。   十幾人抬著您的靈柩上山頭，您的墓地在比較高的半山腰，斜坡約20度，又是碎石子路，徒步都已經很吃力了，當時天空還下著毛毛雨。他們負責又賣力地踏穩每一腳步，緩緩送您最後一段路。過了這麼多年，孩兒沒有忘記那一幕，也忘不了他們每踩一步的恩德，鄉親的恩情，孩兒此生無以回報。   村子裡有小孩生小病，發燒，拉肚子，大人生疔(瘡)，生飛蛇(濾過性病毒)，您都可以幫他們治療。在那個醫療極度匱乏，大家又節省的年代，您免費的民俗偏方，確實幫很多人減少病痛，我們家三天二頭有人來訪，有的是夫妻不睦，婆媳失和，兄弟相爭，您總像神父一樣靜靜的聽他們告解，試著幫忙排難解紛。因為您太熱心，常常為了別人的事東奔西走，父親會輕輕責怪說，您忙得像陀螺。所以我們家雖不種菜，一年四季都有鄉親送給我們的應時菜蔬。到現在我回金門，常常有長一輩的人跟我說：你姥母人真好.....。我總是如此被照顧，因為您的庇蔭。   報平安   您入土之時，我們依習俗丟下斷路石。也許我們已經永遠陰陽兩隔，但二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又怎麼是一塊斷路石可以分隔天人？ 您一定還關心著我們，就如同我們無法忘懷您一般。父親身體還很健康，也一直像以前抽很多的菸(我們並沒有勸他少抽菸，爸爸沒有其他嗜好，抽菸是他唯一的「壞習慣」)。早上仍然只喝茶，不吃任何食物。您不在，他飲食較不習慣吧？過年他愛吃的菜頭糕，沒有人幫他做了。有一年他去姑姑家吃菜頭糕，不知道是否合口味？除此之外，一切都還好。 大姐夫幾年前過世了，大姐幾乎不跟我們來往，不知道她生什麼氣？ 二姐已經做阿嬤了，在金門買了新房子。X軍娶大陸的表妹。您可能做夢也想不到，現在可以從金門自由的到廈門、石井。我們都有到大陸探望嫂嫂(阿兄已經在您過世前因肺病去世了)，阿兄有四個女兒，老大招婿入門，現在因為石礦開採，發了大財，家產十幾億。您天上有知，應該很高興吧？ 三姐有一個美滿的大家庭。只剩下最小的女兒還沒結婚。從小我們最疼愛的X娟，也已經有四個小孩。如果您還在，有好多人要叫您阿祖了。 四姐一家也和樂平安。X凱也結婚了，太太是賣化妝品的大美女，您記得X凱小時候我們都叫他小饅頭，長大變得很帥。 哥哥在廈門外界有一座數百坪的漂亮農莊，房子好大好豪華。瑜兒是您的孫女，是我們全家讀書最厲害的，本來可以讀北一女，因住高雄之故，嫂嫂讓她讀高雄女中。今年要考大學了，一定可以考上理想學校。 孩兒在您離開七年後的83年結婚了，X如是您的媳婦。有肚量、脾氣也好，跟全家都相處融洽。我有一兒一女，齊兒現在唸國二，很聰明，但不像瑜兒那麼認真。妹妹晴兒今年小五，有一張小小的瓜子臉，圓滾滾的黑眼珠，很可愛。 這些話說來，好似昨天才發生，竟已經過了二十幾年。 天堂是一個沒有危險的地方，您不會再被不小心的車子撞到。天堂也沒有病痛，所以孩兒也不擔心。天堂是否有煩憂？是否有牽掛？應該沒有。只希望您在天上快樂，我們都很好。俺娘，不用再為我們操心了，願您安息。   （寫於母親二十四周年忌日前夕）

  之一〈夜來香〉 有一種香因月光而生 讓飛蛾越晚越清醒 向北向西向南向東 動不動就深呼吸 我一路尾隨著那些飛蛾 呵　竟是這黃綠小花奪我心脾 朵朵都是小仙子又羞又澀 月光下張開毛孔秘密地 夜夜釋出精靈 夜夜施以招魂術攝著南風 要南風徐徐地為她送香千里   之二  〈紫丁香〉 紫丁香開了 雨中愁眉不展幾世紀 (註) 今天她終於笑了 她說她夢見和海一樣藍的愛情 浪潮疊疊  她迷失了她的方向 她的心室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血流了 如骨灰躺在火後的冰冷 而我將她移進移出不曾棄養 請她躺在陽光最溫暖的包廂 風調雨順的沃土上 今天她終於打開心結了 四月的花鼓已敲完前奏 該她拉開歌喉 報我以燦燦笑靨以及一屋子的 紫氣奔流   註：指自李商隱「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代贈》、後唐李璟「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浣溪沙》，到戴望舒的《雨巷》，所賦予紫丁香的閨怨象徵。

親愛的寶貝大女兒： 媽咪在嘉義已入「日本籍」，取名「英英美代子」。因為，媽咪在這裡所要做的「家事」真是微乎其微地少之又少啊。 媽咪想來想去，與其如此「游手好閒」的浪費時間，不如加減來練習「電腦打字」。 時代在進步，四年級生的媽咪不能自我退縮在「LKK」的圈子裡，妳知道的，這不符合我「天蠍座」的本性。我知道，現在是資訊引領風騷的高科技時代，我不能再寫那落伍、傳統的「手寫稿」了，那很累也很麻煩。媽咪要告訴妳，我放棄了那一直要背部首的「大易輸入法」，改學較簡單的「ㄅㄇㄈ」輸入法。 當然，「萬事起頭難」，往往要「拼一個字的音」都要在鍵盤上「找很久」，甚至找得「頭昏眼花」。還有，很多電腦的操作程式都不懂。所幸，這些的「疑難雜症」都可等妳妹放學回來後再一一教我。    學電腦，開始電腦打字，讓媽咪的生活有了寄託，覺得日子不再是日復一日虛晃而過。 初來異鄉，媽咪費了一段時間來慢慢適應。對於喜愛的「寫作文」，至今「文思尚未泉湧」。所以，媽咪坐在電腦桌前只能給妳寫寫信，以很緩慢很緩慢地「龜步」來打出一個個的字。練習電腦打字，就是媽咪每天的「作業」了。 親愛的寶貝大女兒，有空要多寫信寄信給妹妹，要多給她鼓勵；有空要常打電話給爸爸，陪他聊聊天。爸爸一個人自己生活，一定好孤單好寂寞啊。 想想我們一家人，哥哥當兵住在兵營，妳住在苗栗讀書，爸爸在金門，我和寶寶住嘉義，一家五個人分住在四個地方，感覺好無奈啊。要想全家「團聚」只能等過年了，好期待啊！ 媽媽也老了，和阿嬤一樣也希望子女能在身旁。可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除了過年），你們都長大了，都有各自的天空要自由飛翔，我怎能奢求你們一定要在我身邊。 好開心學期已經過了一半了，希望妳和妹妹早日完成學業。親愛的寶貝大女兒，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喔！    最愛妳的媽咪寫於嘉義 94年11月25日

高中時有次體格檢查，醫師說：「你有疝氣。」十七八歲那搞得懂疝氣是啥玩意兒，甚至疝字怎麼寫都不清楚。醫師沒說接著要做些什麼，想必小事一樁，我聽聽沒放在心裡。 幾十年過去了，年輕到老，三千公尺競跑、五百公尺超越障礙賽、跳傘、游泳、單槓、木馬……各項嚴格的體能訓練樣樣經歷過，沒礙事。長久保持了運動習慣，無異狀。同年齡層中，身體狀況堪稱勇健。最近奇怪的事發生了，游泳或快走時，左下腹常生刺痛，且有點鼓鼓脹脹的不適。腦中閃起「你有疝氣」那句話。 悄悄上網查詢相關資訊。列印數十張A4，精讀後整理出結論，似乎除了開刀，別無其他選擇。活到近退休這把年紀，平日連感冒都很少，動刀茲事體大，當必再三評估。初診找了一家開刀次數號稱創金氏世界紀錄的專科醫院，院長親自看診。我的內褲尚未脫到定位，他已鐵口直斷：「沒錯，腹股溝疝氣。」我不死心問：「該怎辦？」以為有不必開刀的其他療法，沒想到他斬釘截鐵的答案跟我評估的結論一樣，還特別強調：「疝氣不會自行痊癒，越早開刀越好。只要不從事粗重工作，三天就可以正常上班。」妻萬般不捨望著我，不知如何是好。我當下接受醫師建議，立即預約開刀日期，確定在學校放春假前多請一天假，排定早上八時第一刀，算算日期，正好收假日即可如期上班，既未影響公務，也不會驚動任何人。 醫囑前一天晚間十時起，禁水禁食，但特別提醒高血壓藥在開刀三小時前以一口開水吞下去。雖然面對與開盲腸同為實習醫師練刀的小手術，心仍忐忑不安，輾轉難眠。大兒子開車送我們抵醫院，護士在我的右手臂血管插置了一管塑膠針，解釋說手術過程所需的針劑都經由此針打入，可少受針刺血管之痛。換了反穿的病患袍，戴上帽子，握握妻的手安慰她說：「二三十分鐘就出來了，沒事的。」在護士的引導下走進手術室。 生平第一次進手術室，環顧四周，醫護人員有男有女不下五六位，牆面掛滿儀器，手術台上罩個大圓盤燈，氣氛肅穆，陣仗有點嚇人。年輕男醫師問我有無裝假牙，聽我答沒有，要我登上手術台躺下，拉下內褲至膝蓋處。女護士圍上來，開始固定我的四肢，時機緊迫，有些疑惑我須趕緊確認：「局部麻醉表示手術進行中，我人是清醒狀態嗎？」右側準備打針的女護士有說跟沒說一般，答非所問：「等下會打鎮定劑。」我擔心被年輕醫師練刀，焦急提問：「院長怎麼還沒來？」男醫師接腔：「請放心，我們準備好，他就會到。」即被五花大綁，只得坦然放下所有牽褂，才閉上眼，瞬間失去知覺。再張開眼睛，眼裡出現女護士的臉龐，她輕拍著我的臉頰，口裡頻呼：「阿伯！阿伯！」聽到妻及兒子歡愉喊：「醒來了！醒來了！」原來手術已經完成，人被推回病房。我不放心問妻：「是院長開的嗎？」妻說：「有有，我看著他進去，剛才出來還表示一切OK。」 十幾個小時滴水未進，妻試著餵我吃了一個溫熱的餃子，剛下肚馬上吐出來，還連吐兩次。將近十公分的傷口，痛得我無法動彈。正常人最簡單的上下床及上廁所，變成大難題。在醫院熬了一天，熟記護士叮嚀：「半年內不能提重物，一個月禁止劇烈運動，十天內傷口不可碰水，滿一週回院拆線。」辦好出院手續，母子倆一左一右扶我上車，低坐姿擠壓傷口引起劇痛，車顛簸也痛，一路用手壓著傷口撐到進家門。一樓客廳臨時病床備妥，母子三人合力抱我，老大抱頭及上半身，老三抱臀部及大腿，老妻提雙腳。孩子緊抱著我的身體，手有些顫抖。擁抱著從未倒下的父親，心中想必有很深的感傷。幾十年來，父親像大樹為他們擋下所有的風風雨雨，此時此刻，他們該體驗到，父親老了，未來得要靠自己了！ 小病之後，當知健康之可貴。家人的愛讓我擁滿懷的幸福，為他們我要快快好起來！

  于瑞提起魯迅曾鼓勵青年人站出來，大膽地說真話，講正事，「只有真的聲音才能感動中國的人和世界的人；必須有了真的聲音，才能和世界的人在一起生活。」 　這場槍案影響了三秋茶館的生意。許多食客為了安全，晚間多到其他餐館，免得擔驚受怕。幸虧「三秋飯盒」已打開了銷路，有了固定的客戶，否則這個生意將會倒閉。 　最令人不解的是，我曾為王姮前後奔走近兩個月，花錢聘請律師打官司，結果王姮卻依舊和巫時賢藕斷絲連，有家報紙還刊載他倆近日在台北酒店約會的情景，既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做出的事豈不出力不討好？ 　那晚，阿桂提起此事，頗有怨言。她接到不少電話，得悉王姮和巫時賢難以割捨，女方願作二奶。潘璉打了她一槍，已經解恨，默認此事。因此，張楠插上一腿，是否和王姮有點感情瓜葛？否則為何如此熱心，堅持翻案？ 　阿楠，你說實話，我絕不為難你。你是不是跟她姊妹有一腿？ 　我聽了笑起來。年輕時候起，從沒做過這種事，如今年過半百，我再做這種無聊的事，那豈不是腦筋不管用了？ 　別講理論，臨老入花叢，多得是！ 　妳大概八卦雜誌看多了，受了害，中了毒。 　我問你，阿楠，老牛吃嫩草，好吃，好呷？是不是？ 　我莫宰樣。

　翌日，報紙刊出新聞，受傷女性係台北某舞廳舞女，和巫時賢交往多年，昨午南下，晚間在眉埔進餐之際，巫時賢妻及時趕來，當場發生爭執，扭打一團。潘璉竟然失去理智，持槍將王姓舞女腹部打傷，現已脫離險境，仍在治療中。   報紙披露，巫時賢目前已被警方拘留，潘璉身懷手槍，來歷不明，將會判刑。後來，潘璉竟然被判有期徒刑五個月，易科罰金，不了了之。這種「朝裡有人，無法無天」的不合理現象，引起眉埔人民普遍的不滿。 　　巫時賢是眉埔人，那個原名王姮的舞女，也是咱眉埔人，她的胞妹在三秋茶館當服務生，叫王娥。若不是王娥為此案表示不滿，流淚，我還不知道。既然知道，我必須請律師為王姮翻案。 　　打官司真是麻煩頭疼的事情，花錢、費唇舌、消磨時光。前後跑了五趟法院，結果讓被告巫時賢賠償醫藥費五十萬元，結案。我不服氣，但巫家對我卻恨入骨髓；唯一值得安慰的，三秋茶館的有些客人，讚揚我講江湖義氣。 　　這件事給予我一個啟發，若想推翻不合理制度、打倒特權階級，必須真正實施民主政治，組織反對黨。過去，我對政治淡而視之，如今卻刮目相看，我從此應更積極參與反對黨活動，出錢出力，誓與封建獨裁勢力鬥爭到底。 　　那晚和于瑞談文學創作問題，若不和現實社會結合，寫一千部愛情小說、一萬冊武俠小說都是廢紙。像十九世紀屠格涅夫母親說過的話：「作家和謄寫員一樣，這兩種人都是為了錢在糟蹋紙張。」

  同安蓮花小坪與安溪縣大坪接壤，歷來盛產茶葉，因有「茶鄉」之稱。 福建是茶的故鄉，茶葉生產歷史悠久。閩王王審知治理閩國時，就在武夷山區種植一千多處茶樹。同安縣的「開同進士」陳綱（現在的金門陽翟人，同安縣首任縣令陳洪濟次子，公元992年中進士）任建州觀察推官時，就「率丁夫數萬採茶」，還將茶葉作為御品供應朝廷，足見當時福建產茶的規模和茶品的珍貴。宋代蔡襄《茶錄》也有「泉州七縣皆有」種茶的記載（同安縣隸屬泉州府）。同安人不但種茶，製茶工藝也出色。光緒七年（1881年），同安茶商源隆號店主吳福元就到台灣始製「包種茶」。光緒二十二年（1896年），大坪福美村張爾妙、張爾乾兄弟還將安溪鐵觀音茶苗引入台灣木柵區樟湖山種植成功，木柵也就成了台灣鐵觀音的主要產區。 可以這樣說，有生產茶葉的地方就會有茶歌，茶樹在山中茶園，所以也叫「山歌」。有道是「寂寞著文章」，同樣「寂寞出歌仙」。在「日入而息，日出而作」的農耕時代，交通閉塞，文化落後，茶農祇能用「口水文學」來自我娛樂。因而翠綠的茶園便有了「阿哥唱歌東北嶺，阿娘採茶專心聽」的歌聲。就連四面環海的澎湖島，也因寂靜而有「一日吃飽無煩惱，煩惱姻緣無下落」的褒歌。同安「車鼓弄」的車鼓歌，相傳是新墟兩位老公婆夜間磨豆腐時編歌「相設」的一種消遣歌謠。蓮花的山歌，也都是「勞者歌其事」的心聲，不但可以驅逐疲憊，還能以歌為媒，締結秦晉。因而「阿娘唱歌哥來戴（隨），唱到日黑來見月」、「唱歌無想日斗頓（午飯），親像嘴內含冰糖」，可謂樂在其中，忘乎所以。採茶有採茶歌：手  （持）茶卡（簍）霞（系）半腰，盤山過嶺採茶葉。大蕊小蕊骨力拾（勤摘），加者（脊背）晒日拉侖燒（微熱）；製茶有製茶歌：製茶第一著天時，那無天時無人碟（沒人要）。三葉採手著注意，日頭（太陽）軟了才晒青。飲茶有飲茶歌：日頭出來金又金，要吃好茶鐵觀音。人客有緣來逗陣，泡茶練仙（閒聊）好心情。茶葉品種有歌：要吃好茶來軍營（蓮花村名），我泡名種請哥吃。莫嫌山區人恰赤（較窮），烏龍出口好名聲。茶葉功用也有歌：品質首先鐵觀音，世界各國多人飲。苗條減肥足好用，酒後飲茶神志清。這些「不識字的詩人的作品」（魯迅），出心脫口，詼諧風趣，語言通俗，音調簡單，正如澎湖鄉親所說：「獨吟獨唱都可以，祇要會記有七字」。1989年我在主編《中國歌謠集成‧福建卷‧同安縣分卷》時，就徵集到800多首民間歌謠。經過遴選，有135首選入縣卷本，27首入選《中國歌謠集成》（國家卷）。其中就有「水錦開花白猜猜」、「日頭出來紅荷荷」、「身揹茶簍採茶葉」、「嘴吃花生粒粒脆」、「松柏砍斷頭還在」、「新起大厝彎拱門」等十多首「蓮花褒歌」。 在市場商品經濟衝擊下，傳統民間文學日漸式微，有的甚至瀕臨消亡。2007年元月6日，我應邀出席同安第一實驗小學編寫鄉土教材座談會。會上我對民間歌謠（括童謠）的流失表示十分的惋惜。說來也是緣份，主持會議的教導處主任（今為副校長）高泉樹是蓮花小坪人，他說小坪道地村洪參議搜集400多首山歌，而且還組織村民傳唱。我為之一振，趕緊把這一信息傳遞給文化館長袁和平。袁館長和洪參議接上了「線」，此後區、市甚至省文化工作者、媒體記者相繼湧到小坪采風，「蓮花褒歌」也就借著全國「非遺」的東風又在山鄉唱響。 山歌為何又叫「褒歌」？依字面解釋，「褒」是讚揚誇獎的意思，但也帶有戲謔的成分。閩南話就叫「相設」、「相削」或「相篇」，民間就有「四兩茶瓜刨（讀   ）果削」的俗語，有著互佔便宜，考倒對方的意思。「相設」一詞在褒歌中經常出現。如：日頭出來紅荷荷，白菜開花軟叟叟（讀  ，軟綿綿）。阿娘坐在石頭桌，唱歌相設叫阿哥。澎湖二嵌的「對設（削）」歌這樣唱道：「汝（你）那褒歌這呢會，問你台灣幾條溪。台灣溪水呣免算，問你目眉幾支毛？」這就有點劉三姐與秀才的設問對歌了。如前所說，蓮花褒歌是山區民眾在種茶、採茶、製茶勞動過程中即興創作的短歌。歌詞一首四句，每句押韻，多以男女對唱形式進行。起歌時男起女對，女起男對，答歌一方必須回應起歌的內容，不能「一個賣鱟靴，一個賣盞 釐」。褒歌的題材廣泛，有採茶類、農作類、道德類、勸善類等，但愛情類居多。人類反映愛情的民歌從在河之洲的「關關雎鳩」到當今卡拉ＯＫ歌廳長唱不衰，褒歌也不例外。「身揹茶卡採茶葉，腳踏茶枝軟搖搖。看見哥來不敢叫，假意叫雞喊奈葉（老鷹）」；台灣陳健銘收錄的宜蘭採茶歌是：「手?官茶筐下（繫）半腰，盤山過嶺採茶葉。看到阿哥彼邊笑，阿娘孤子乎阮招。「歌詞大同小異，都是男女追求婚姻的流露。澎湖二崁有這樣一首褒歌：「肉豆開花雙頭翹，阿哥招娘睏椅寮。椅寮睏了孔腳翹，兩人跋落攬朝朝（抱緊）」。周長楫教授編著的《新加坡閩南話俗語歌謠選》也收錄了相似的這首歌：「菜豆開花長短條，娘囝共哥睏椅條。椅條若是倥腳翹，娘囝共哥攬牢牢」，都是表現男女熱戀失態的狀況。情歌不但可以玉成好事，而且可以治病。澎湖褒歌唱道：「頭殼那痛鬢邊彈，吧肚（肚子）那痛暢（透）心肝。那有阿哥通來看，烘爐拍熄藥免煎」，「哥到病除」，這大概也就是情歌永存的奧妙。 不論是蓮花的褒歌，還是金門、澎湖、台灣的歌謠，雖然創作表現手法有多種，但比、興是比較常用的手法。所謂比，就是用生動的形像去比喻，去形容。「今日來到娘這位（這裡），好像遇到楊貴妃」，「阿哥一來不愛返，親像雞腳纏頭毛」，形容男女相會歡愉難捨的心情。「阿娘卡大我卡小，好像簸箕蓋笳犁」，「大隻水牛細條索」，大漢娘子細漢哥」，則是用晒具，繩索來比喻「女大男小」。澎湖一首情歌唱道：「六月芥菜假有心，菜籃底（盛）水呼哥  （喝）。菜籃底水那會有，石頭落水嘛會浮」，以六月芥菜開花、菜籃盛水、石頭浮水不可能有的事像，寓意婚事難成。還有一首歌謠比喻更誇張：「十八送君去台灣，目眶汝紅阮也紅。含著目屎成斤重，滴落土腳土一空。「一滴淚珠一斤多重，可見情多深，意多重。這些比喻修辭手法，在許多歌謠中俯拾即是。 興，就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詞也」（朱熹）。它是比的進一步發展，托事於物，用形像引起人們的聯想。「新打土礱咐咐挨（讀  ，磨礱聲），八仙過海八月初。八月十五中秋節，有心快來結夫妻」，以呼呼作響的磨谷聲想到要加快婚姻的節奏。金門也有這樣的情歌：「竹筍開花漸漸瓜（老），土豆（花生）開花釘落沙。阿娘要嫁來嫁我，嫁我單身免拖磨」（民國八十年增修《金門縣志》卷三）。以竹筍漸老、花生落地隱喻雙方宜早成家。蓮花是山區，山花遍野，草木葳蕤，因而民眾就地取材，許多褒歌以花起興。如：「黃枝開花白紋紋，牡丹開花卷雙純」，「柑桔開花白雪雪，山蒜開花成鼓吹（喇叭）」，「水錦開花白霧霧，田螺無腳趖（爬）過坵」以及「夜合開花香過河」、「含笑過午香蕉味」、「金針開花五條綿」、「北蔥開花結成瘤」等句子，以花的顏色、香氣、形狀起興，讚美姑娘的身姿、氣質和對愛情的渴望。多數以物起興的歌詞與內容有關，如澎湖褒歌「兩條菜瓜平平大，大條吃了細條柯（老）。阿娘等  （丈夫）未得大，不如跳海卡快活」，以菜瓜由嫩變老的成長規律，抒發「十八歲女九歲郎」的無奈心情。又如：「松柏錯（砍）斷頭齊齊，一尾鯉魚出大溪。阮母生我矮又小，不敢配你牡丹花」，從松柏頭齊，聯想到男比女矮的形象。同是以花起興，有的與內容就沒有直接的關連。如《台灣風俗志》收錄的一首情歌：「風蔥開花結成球，車船有時著抹油。阿娘生成白又幼，好像竹紙包紅綢。」這類情歌順口押韻，能引起聽者興趣，但與主題沒有由此及彼的關係，祇是起到一種渲染和烘托氣氛的作用。 我沒有去過澎湖，不知道那裡有褒歌。見到廈門市閩南文化研究會會長彭一萬從澎湖帶回來的一本《澎湖二崁褒歌》，才知道澎湖海島也有褒歌。這本書由當地陳榮一老先生手寫、繪畫、注釋，收錄「古早留下來的褒歌」（26首）和「二崁人自創的褒歌」共38首。據褒歌唱詞「二崁祖先金門來，下坑六郎公南海」，原來二崁也是同安的移民。《台灣縣志》記載：「元之末，于澎湖設巡檢司，以隸同安，中國之建置于是始」，說明澎湖曾經是同安縣的轄地。金門下坑（今夏興）六郎公陳顯號南海，是洪武五年（1372年）同安縣首位舉人，被稱「開科第一」，官德州知府，其裔陳廷益於明末自金門小徑遷居澎湖，所以褒歌唱「二崁聚落四百冬，來自金門陳家人」。金門於辛亥革命前是同安縣轄地，自古「人以族聚，曲隨人移」，同安的移民將褒歌帶到澎湖、台灣傳唱也是很自然的事。2007年9月在夏門舉辦的海峽兩岸民間藝術節期間，我聽到台灣藝人「三花吉仔」陳文山演唱「甩採茶」的褒歌：「水錦開花白波波，八仙過海藍采和。真名真姓共哥報，免得給哥去找無」，這與蓮花褒歌「水錦開花白波波，樹梅開花人看無。看見阿哥生水好，別人不嫁等阿哥」如出一轍。迄今金門湖下村80多歲楊黃宛阿婆也還會吟唱「阿娘想來心會悶，一頓暗糜（稀飯）不愛吞」之類的歌謠，可見褒歌的傳播不受時間、空間的製約。 現在同安小坪的「蓮花褒歌」已於2007年8月與車鼓弄、廈金宋江陣同列福建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小坪村也於2008年11月列為福建省首批閩南文化生態保護實驗區示範點，洪參議也為省級「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據廈門市文化館副館長黃念旭採訪，洪參謀搜集的褒歌已有二千多首）。自2007年元宵節至今已連續在小坪舉辦四屆「蓮花褒歌」比賽，安溪大坪、龍門、萍州、前洋、香侖以及蓮花鎮的小坪、尾林、水洋、淡溪、軍營、西坑、白交祠等地的褒歌隊踴躍參賽，成為廈門蓮花國家森林公園一處迷人的文化景點。據彭一萬先生介紹，澎湖二崁不僅把褒歌編印成冊，作為旅遊紀念品，還將褒歌用紅磚書寫掛在牆壁上，也成了二崁傳統聚落一道獨特的文化景觀。這些傳承褒歌的方式方法，蓮花、澎湖都可以互相借鑒，取長補短。將來同安、金門、澎湖可以聯袂輪流舉辦「褒歌比賽」，共同培植這朵根植民間土壤的奇葩，讓她開放得更加璀璨奪目。 末了，意猶未盡，胡謅四句，以湊熱鬧： 蓮花大山出好茶，澎湖深海出龍蝦。 金同自古本一家，褒歌也是相鴿牙（共有）。 庚寅年端月　於銅魚城

  從小我就是生長於那純樸的浯洲，金門。從小要接觸新興的文化並不容易，台灣的每一個流行的腳步聲，都要經過幾個月的流行才會傳到金門來。然而我又是怎麼樣接觸到西方的搖滾樂呢？那時搖滾樂對於一個如此保守的地方來說，搖滾樂真是如惡魔般的嘶吼，是來自地獄的魔咒。   有人說：既然音樂走不進你的耳裡來，那麼你可以打開耳朵去迎接它。說真的，我不是刻意要去迎接搖滾樂，但因緣際會的，我遇上了他。在我第一次離開金們的時候。   那一年，正值小學五年級的我第一次踏上台灣的土地，也第一次見識到搖滾樂的力量。感謝那時在唸高中的表哥，是他引領我來到這個搖滾的世界，他深深的影響著我。我記得在父母眼中的他是一個不會讀書、整天鬼吼鬼叫的不良少年，他的房間裡永遠充斥著那令人亢奮的樂章，及歡樂的呼吼聲。我還記得表哥的拿手曲目是'I'll Be There'，沒錯，這首歌是Michael Jackson經典中的經典之作，而我表哥的偶像就是Thriller，他說，Michael Jackson是搖滾之王，玩搖滾的不可以不知道他。   跟著節奏舞動著身軀，讓那震耳欲聾的音樂震撼著你的細胞，拋開世俗的一切，我，就在搖滾音樂裡。不知想要快快進入大人的世界，或是真的喜歡上那似狂似野的音樂，我偷偷的和表哥接觸了起來，他也告訴我一些關於玩搖滾樂之後的想法。他們這麼做不怎麼被上一代認同，但他們既不偷也不搶，玩音樂只是他們的嗜好，為什麼大家就要把他們跟不良少年畫上等號、貼上標籤呢？   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上了Michael Jackson。我開始研究他的所有專輯，更進一步的知道他的生平事蹟，也戀上了搖滾樂。在搖滾的世界裡，聽到音樂我們不必經過任何訓練就可以盡情隨節奏而擺動身體，而且這種音樂能表達我心中的喜怒哀樂，和我的心情產生共鳴。我認為它是有生命的，他的節奏是就是它的靈魂，一切的一切是如此的活潑自然，如此的貼近你我的心。   後來上了高中，課業壓力越來越重，我就像染上毒癮般每天聽著搖滾樂，沉浸在自我世界裡。後來，我有在聽搖滾樂的事情也被媽媽知道了，還差點引起家庭革命。就這樣在高中的期間，我就沒有再接觸搖滾樂了。搖滾樂於我，好像就如此消失了。直到那個人去世的消息，傳遍國際……。   搖滾，搖滾，搖滾之王Michael Jackson的出現，使我接觸了搖滾，而在我忘記搖滾時，他又把我拉回了搖滾的世界裡，使我再次沉浸在那澎湃的樂聲中。所以在大學，我又開始聽搖滾，因緣際會的選了西方搖滾這堂課，想要好好學習，真正認識與了解搖滾樂的歷史發展與內涵，繼承表哥及玩搖滾樂團的精神，和大家一起高喊「搖滾！ROCK ！」

　「我每天晚上都先跟她視訊完才睡，她不是放蕩的女人，我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李文歆聽了只是哈哈大笑： 「我不知道你這麼專情純潔，早知道我就不來招惹你，讓你領一個絕世的貞節牌坊，你老婆一定感動得痛哭流涕。」 何欽承被她激得更加在床上賣力，他悻悻然地要證明自己是有使壞的本領的。 兩人之間的熱火燒得辦公室裡沸沸揚揚，但大家見了面也只是心照不宣的不願揭發，畢竟出外的老師們瞭解出外的寂寞，何苦去戳破旁人這泡泡般的幸福？ 何欽承為免體力不勝負荷，開始藉著學校有活動或研習等藉口每隔兩周才回家。 筱藍起初微有怨言，但近幾次回去卻見她似乎神采飛揚，心情愉悅。他雖有些起疑，但自己又心虛的不敢去追究，他阿Q心態的想如果筱藍真有婚外情，他應該會選擇原諒她吧？ 這個小週末，何欽承與筱藍說學校有活動不會回去，其實是他和李文歆約好都不回去。她說她有一瓶好酒，平常她只做些甜點，沒有機會展現她其實亦不差的中式烹飪。她說老公因公出差，她想和他暢飲一夜，恣意作愛。她說人已近中年末期，再不瘋狂更待何時？ 當晚，李文歆刻意的精心打扮，一襲黑絨滾著中式紅邊的衣裝，竟將她臃腫的身軀修飾得穠纖合度，淡抹上的胭脂襯得她平凡的臉竟有些風韻。她搖擺著進門，「我們今天一定要開心的把這瓶酒喝完，這可是頂級的干邑白蘭地。」 平時沒有喝酒習慣的何欽承，此時卻沒勇氣說自己毫無酒量，不知為何，他不想在她的面前展現自己是個一輩子唯唯諾諾，只會奉公守法的男人。特別是在看到端到面前幾盤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他更是無法推拒的一杯接著一杯的酒灌入咽喉，雖然他一點也不覺得那酒有啥好喝？ 很快地，他的意識模糊，迷迷糊糊中只覺得有人為他寬衣解帶，一團蒼白的肥肉緊挨著他磨蹭，然後他就不省人事了。 待他頭昏欲裂的醒來，瞇眼只見從拉緊窗簾縫隙透出的陽光微塵中赫然站著個面露慍色，眼帶嘲諷的男子。他心中一驚，酒意全消，驚覺自己的赤身露體，睜眼卻見李文歆已穿戴整齊，坐在椅子上，用一種莫可奈何，困獸猶鬥的眼神看他。 「你是誰？」他驚恐的問，問完卻覺得自己的愚蠢，他心裡早該知道答案。 頭痛欲裂的他聽到冷冷的語調說： 「何老師，你們的事我早已知道，你這樣明目張膽的享齊人之福不覺得可恥嗎？」對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果然充滿嘲弄。 何欽承將詢問的眼光轉移至李文歆，只見對方用無奈的眼神看著他，用嘴型無聲的告訴他：「我老公。」 「何老師，你是為人師表的，難道一點都沒有道德觀嗎?」 一時之間，萬般情緒湧上他的腦海：他被仙人跳了嗎？可他又不願承認自己真的愚蠢至此。 「我想你太太才是主動的一方吧！是他告訴我你不會介意的啊!」 話才出口，他才又驚覺說錯了，因為他看到李文歆和他先生的臉色大變，轉而用不屑的眼神相待。 「你怎麼這樣說，我主動也要你配合啊！你在爽的時候可沒這麼懦弱!」李文歆的語調透著氣憤。 「既然你已知道，那你的意思要如何？」何欽承自知沒有為自己爭辯的理由和必要，直接問了對方的來意。 「你真的認為玩別人老婆不用負責嗎？我手上有你和我太太不堪入目的相片，我實在不願公諸於世，我們都是成熟的人，你也不要認為我在勒索你，我只想警惕你：不是所有飛過來的豔福，男人都能消受得了的，不然也要掩人耳目一下，你們這樣明目張膽的讓我帶綠帽，教我面子往那放？」 一席話說得何欽承啞口無言，他用求救的眼神往李文歆看去，卻只見她挑挑眉、聳聳肩表達自己的愛莫能助。他懊惱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卻還是無法理解眼前這對夫妻上演的是什麼樣的戲碼？他選擇用沉默等待對方下一句的對白。 三個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就這樣面面相覷的在這十二月空氣透著冷冽的早晨。何欽承望著愈來愈明亮的房間，刺眼的陽光讓他忍不住再度闔上眼，他必需讓自己冷靜思考著該如何應對。 他的態度卻似乎激怒了對方： 「您似乎連一聲道歉都不想說，難道這年頭連為人師表的也都沒有羞恥心了嗎？」 「那你究竟打算要我們怎麼辦嘛！」李文歆終於開了口。 「你要馬上給我辭職，至於何老師，我手上的相片就看他要怎麼做來說服我才願意還給他。」 何欽承看著李文歆憋著嘴選擇無可奈何先息事寧人的隨著雷霆大發的先生甩門離開，他頭痛不已，宿醉的身軀還癱軟在床上無法起身，他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他甚至懷疑自己只是作一場夢。 他又躺了一會，卻覺得嘴裡都是昨夜酒味的苦澀，他懷念起白開水的甜淡。此刻他想要回家，全世界的人他只要取得筱藍的諒解就好了。 回到家他看到穿戴盛重的妻子準備出門，臉上洋溢著期待好久的神情，他咽下哽在喉嚨裡的話，壓抑心裡對妻子的猜疑，就算妻子有婚外情，他又該用什麼態度相對？ 他默默的載妻子赴約的車中，筱藍雖一路說著不好意思不能陪他的話，但他聽得出她掩不住的心虛，這時萬千複雜的情緒翻湧腦際：他真的很愛她，如果是以前，他絕無法忍受她的背叛，但在此時此刻，他犯錯在先，他自覺沒有立場揭發他的猜疑。他終究選擇先靜觀其變，看著妻子的背影消失在不透光的旋轉門內。 他開著車一路精神恍惚的在車內整理情緒，思考著下一步的人生會是怎樣的情形？直到天色昏暗，眼前對向的來車一個個的開起大燈，他驚覺胃咕嚕咕嚕的提醒他一日都未進食。無法再忍受那酒酸滾到喉間的味道，他停車在一間小海產店前。 原本他只想點個海產粥壓住胃酸，卻不知吃著吃著卻只覺鼻酸，想掩飾奪眶欲出的眼淚，他請老闆再給他炒了兩盤小炒，一杯啤酒，怎知酒一下肚，竟讓他勾起更多愁腸，他竟不能自己的又一杯接一杯的黃湯下肚…… 此刻的他躺在幌動不停的後座，終究忍不住將翻滾在胃內的五味雜陳一股腦地吐出來，車內瀰漫的食物酸腐味和酒氣令人更作嘔。 他心想：這是不是犯罪後的人都要承受的氣息？   邀杯，惆悵　   昏暗的小餐廳中優美動人的音樂仍在空氣中流動，丁致遠獨自一人怔怔望著桌上那只杯緣留著淺淺口紅印的高腳杯，懊惱地想著:怎麼這麼巧？就差那臨門一腳，現在一切又得重新經營，他評估著自己是否還有時間跟心力再去跟這看似單純平凡卻有時不經意流露出些許幹練風情的女人繼續糾纏？ 一切都只怨丁致遠長期的財經背景，多年在股市打滾的資歷讓他得知了在市郊區的一塊土地要重劃，如果他在消息還未人盡皆知前取得土地所有權後，再轉手賣出，這中間的暴利才能彌補這些日子裡在股市裡買空賣空所造成的財務缺口。 他發揮研究股市的精神查到這塊土地的所有人在筱藍先生的名下，而這老實人似乎並不瞭解自己手上擁有這樣可貴的資產，放下老婆到外縣市從事教職，卻讓老婆獨自經營租書店。丁致遠原本想直接找何欽承談，但腦際突然閃過的一絲邪念，讓他認為如果從他的老婆那兒進行，也許可以人財兩得呢！他從多年為股民開講分析股市的經歷裡充滿自信，要一個風韻猶存卻獨守空閨的中年女子沉迷於自己風度翩翩的魅力應該不是件多困難的事。 他有點挑戰自己意味的改變了計劃。 「老闆娘，您有x期的商業週刊嗎？」 他故意不借當期的雜誌，因為這樣對方就沒有再聯絡的藉口了。他用沉穩的聲音道出自己的需求，感覺敏銳的他看出了對方對這午後寂寥時刻出現的中年男子的好奇。就算人到中年，那人性中異性相吸的本能，還是會隨著奇妙的費洛蒙腺自然發揮出來的。 果不其然，當天晚上就聽到她略顯期待興奮的聲音響在電話那頭。 丁致遠禁不住有種張網捕魚，見著魚兒奮力往網中游的快感！ 後續的日子裡，他慢慢瞭解了筱籃的個性，他發現了她不似一般他常見股市中菜籃族的追逐指數的高來低去，也不為自己貴為股市名嘴的身份所迷惑，她總是一派恬靜的守著租書店，跟她談起股票她也只是禮貌地回應，不似一些人總是圍著他要他給他們一些明牌。這讓他有點慌了手腳，要怎樣打動她的心呢？ 丁致遠不自覺的喜歡到租書店晃晃，這女子的身上有一種吸引他的磁場，也許是看過太多每日在股市殺進殺出的臉，也或許自己的妻兒長年在國外，他有時亦不免感覺寂寞，他喜歡有一個人願意傾聽他不是分析股票的談話，他彷彿看到自己還有人性的一面。 他真的與她分享了他的嗜好:品酒。似乎她對這話題比股市有興趣些。 那一次差點成功的，要不是自己太唐突的邀杯，她應該早已不自覺的入網。他懊惱著自己太急著收網，眼睜睜的看著她又從網際游走。 一開始，丁致遠認為自己能掌控得宜，卻不知一段日子過來，他有些困惑是否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情愫在心底滋生，他對筱藍的邀約加了真誠，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想見她。「可以來聽我的演講嗎？」他知道她不懂股票，卻又忍不住想讓她看到自己的一面，他的虛榮心告訴他:女人還是會欣賞有成就的男人的。即便那是她們不懂的領域，但看到那麼多人專心聽你的高談闊論，有那一個女子會不傾心？現在的他愈加積極地想博得筱藍的心。 「老丁啊!你那塊地弄到手了沒？我最近資金也很吃緊，我們融資的期限也快到了，到底搞定了沒？」多年在股海裡一起翻滾的老彭在與筱藍上網聊的當下來電，像雷擊般閃向丁致遠的腦袋，「轟」一聲擊得他想起現在那有動真情的條件，當初信心滿滿的跟老彭說這計劃，保證可在三個月內搞定，只是時間早已過去，自己卻連土地的事都還未提半字呢。 「這幾天應該就可以有進展了，你先再去挪點資金，我會加快進行的。」丁致遠心虛的回答，他不願也不能承認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他知道一旦他軟弱了，一切將萬劫不復。 在演說的會場他見到盛裝打扮的筱藍，一襲淡米白的套裝襯得她保養得宜的身材更婀娜多姿。這年齡的女人其實已不適合穿白色，只怕顯得臃腫，但穿在筱藍身上卻突顯出她的優雅。 演說中，丁致遠忍不住偷瞄了筱藍幾眼，他知道她聽不太懂演說內容，但她仍一派雍容的面帶微笑望著自己，那投射而來的眼光除了欣賞和崇拜竟還有一絲促狹的慧黠。丁致遠的心弦彷彿被這一瞥「叮」的撥了一聲。 在載筱藍去餐廳的車上，丁致遠一路沉默的開車，他必須好好的釐清思緒，是他邪惡的開始了與筱藍的這份情誼，他萬萬沒想到要犯罪也需要天份，現在的他挺珍惜這中年遇紅粉知己的緣份，雖然從始至今都是世俗觀點裡醜陋的罪惡，但他也知道很多人事物一旦錯過就再也追不回了。也許，還有機會修正計劃？ 他又發揮了分析一切的專長，他不能不在乎當初刻意接近筱藍的目的，卻又不願傷害與筱藍的情誼，矛盾的思緒如翻滾的浪潮般波濤洶湧，這時他驚覺自己才像一尾用盡全身力氣想逃出浪濤中卻已陷在網裡的魚……但他明白自己還是要像分析股市般定下一個結論。 他決定要對筱藍坦承一切，也要對自己的內心誠實，只是感情絕不似股市般，何況他自稱股市專家，不也一樣賠得淒慘？ 燭光搖曳優美音樂迴盪的餐廳中，他望著筱藍嫣紅的雙頰，迷濛的眼神聽著自己磁性的聲調說著品酒的竅門，心裡的話就要滾喉而出的當下，筱藍的手機卻響了…… 望著筱藍匆匆消逝門外的背影，丁致遠無力的癱在椅子上，雖然此刻他很渴望喝得酩酊大醉，但他連再為自己斟上另一杯酒的力氣都沒有。   酒醒 欲醉　   寂寥的午後，筱藍獨自一人坐在租書店的櫃檯裡，她搜尋著介紹紅酒的網頁，看著螢幕上詳細介紹各種酒的出產地、出產年份、酒精濃度等資料，她卻止不住的流下兩行熱淚，所有的簡介都比不上那天那一口酒的滋味。在知道了先生對自己的背叛和丁致遠與自己交往的原意後，內心仍充滿渴望的她要如何再找到那讓她醺然欲醉的感覺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