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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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所以每次都是打了十多發以後就停了,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一次打四發,大約停半個多小時以後,再打四發,又再停半個多小時,再打四發,這樣打了二十幾發,一直打到九點多鐘才沒再聽到聲音。 淑女忙了一整天,也挨到砲聲停息之後,正準備關門休息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起先以為是世炳有什麼事,後來發現不像,淑女起身開門時,才聽出是端嬸小叔的聲音:「榮福嫂!你有看到世炳的人沒有?」 一聽這話淑女也緊張了:「是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 「世炳不見了。」 「會不會是上誰家去,等砲聲停止後再回家?」 「沒有啊,都找過了,以前他如果晚間外出也只有到你這裡來,而且早早就回家了,可是今晚到現在都還沒回家。」 想起前兩天到家裡來所說的話,淑女心裡有些耽心,莫非真做了什麼傻事?心裡這麼想,口中卻說:「再等等看,說不定晚點會自己回來的。」 這一個夜裡,淑女幾乎是整夜沒睡。第二天清晨到端嬸家想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見到他家的大門是開著的,照這情形看,昨晚確定是沒有回家來了。淑女想進去問問看,裡面沒看到有人,也不好一早清早叫人,就先回家裡。 早飯後,外面有人傳來消息說:「前面九女山海防駐軍大清早天還沒亮抓到一個上岸的水鬼。」 沒多久又有人說:「九女山抓到的不是水鬼,是本地的老百姓,想趁著夜晚下水游到對岸去,沒想到被海水打回來了。」眾人一聽這消息,心裡冷了一半,這人一定就是世炳了,這樣看來是沒有出去囉。 這人正是世炳沒錯。天亮後他被兩輛軍用吉普車押往師部偵訊,一位中校問他:「你是什麼身份?家住那裡?」 「我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叫黃世炳,家就住在西園。」 「西園?」中校不太相信:「你住西園?那你是從大陸游泳回西園的嗎?」 「不是的,我是要從西園出去,我想游回對面的蓮河。」 「到蓮河!你到蓮河做什麼?」 「蓮河那邊有我的父母,年紀都很大了,還有我的兄弟也都在蓮河。」 「他們都搬到蓮河去住,只把你留在金門是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中校越問越迷糊了。 「不是的,我的家在蓮河,後來娶了西園人,噢不是,是入贅我岳母家,才變成西園人。」 中校沒有再繼續往下問,他只好交代:「暫時押著,先和鎮辦公處取得聯絡,把他的身份弄清楚再說吧!」 世炳被關在禁閉室裡過了三天以後,又被提出來接受偵訊,這次中校檢察官不再問他話,就直接叫他:「楊清吉。」 這出乎意料的一叫使世炳嚇一大跳,「你…你在叫我?」 「你不是叫楊清吉嗎?」檢察官問他。 「我…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告訴我,你到底叫黃世炳,還是楊清吉,怎麼搞得我都糊塗了。」 「我本來叫楊清吉,到金門以後才叫黃世炳。」 「到底怎麼回事,你坐下慢慢說,我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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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集》異地
第一次踏上金門的土地,是風光明媚的三月,那時總兵署的木棉開得正燦爛,映得滿心滿眼皆是刺目奔放的豔紅,遠看像極了細碎火苗爬上枝條,一樹火花;路邊成片淺紫色的花向遊客招手,嬌美的小臉上笑語嫣嫣;濕潤且帶著涼意的空氣滋潤著鼻膜,時停時落的霏霏細雨煙籠著整個金門,我坐在窗邊,聽著窗外春雨拜訪土壤的跫音。 那時我的身邊有我的父母,而我還是一個在生活上處處依賴的小孩,旅程中只需享受不須煩惱,不必為了做選擇而煩心。前方永遠都有父母的身影,逐漸模糊的記憶中只留下優美的風景及自己無憂無慮的笑臉。 第二次走在金門的街道上,是真正意義上脫離家庭的、離別的九月,也是我像隻雛鷹張開翅膀準備飛翔的時刻。留下了我的背影給我的父母,我努力挺直著背脊,因為知道有兩道目光跟隨我直到視線的盡頭。 踏出機場的那一刻,看著無數人來來往往,突然感到惶恐,只有自己一個人的不安感令我四顧茫然。第一次完全獨立,終於意識到這裏是金門,離家286公里。 286公里,55分鐘的距離,隔著海峽相望,而我看不到我的家鄉。 就算再不習慣也得習慣,坐在專車上一晃而過的小市鎮是金門最繁榮的地方,到分校的路上沿途樹木如同兩排站的筆直的衛兵,一望無盡的高粱田像極了美國中部的麥田,隨風盪起一波一波綠海。 屬於高雄的、在那都市叢林裡的記憶在眼前重疊,不時搖晃的公車外是充滿廢氣的車水馬龍,大樓林立的街道、穿著時髦的男男女女、忙碌的上班族……繁忙的人們、繁忙的步調、繁忙的車陣;滿滿的人潮、滿滿的噪音;空虛的心。 忙碌、冷漠、焦躁、煩悶……而當我回過神仍然是一片又一片無止境的綠色,方才的影像竟恍如隔世。 在高雄的早晨是被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吵醒;在金門,則是被嘈雜而歡欣的鳥鳴給喚醒。七點是無人時刻,鳥鳴聲最為放肆,在房內也能感受到樹林裡躁動澎湃的生命力,樹木的低喃與風的絮語交織成的奏鳴曲令聞者心曠神怡。 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閉上眼聆聽,這裡滿滿是大自然的碎語,卻又寂靜得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 金門是座寧靜的島,沉寂了戰爭的煙硝,凝鍊了歷史的韻味,洗淨鉛華化作亙古綿長的風采。 我在金門找回了寧靜,找回了與自己對話的空間。 正午的太陽是燦爛的金色,濃稠的像摻了蜂蜜的陽光大大咧咧走進系館大片大片的玻璃牆之中,純白的空間內彷彿彼得潘的精靈朋友在這兒飛舞跳躍,金粉充斥在每一個角落,時空靜止在這一個時刻,奪目美景被深深印在我的眼中,刻在我的腦海裡。 金沙宿舍外有一座小湖泊,水面被微風吹出層層疊疊的縠紋,夜色下彷彿月光紡製的銀色縐紗,月亮與星光的倒影在湖中搖曳。天階夜色涼如水,而昏黃的路燈卻照暖人的心房,燈火在薄霧中顯得夢幻而不真切。走在旁邊的石板小徑上,總會不自覺佇足,只為這只存在於畫中的風景。 在這兒的第一夜看到滿天繁星,內心充滿上大學的雀躍與不安,與對遙遠未來的期許。 想像隻大鵬扶搖直上,振翅高飛。 前些日子回到闊別已久的高雄,在機場裡挽著父母的手嘰嘰喳喳的像隻小麻雀,分享這段日子的喜怒哀樂。回了趟老家,拜訪了老師,與同學好友敘舊,給每一個我所想念的人一個擁抱。 突然想到之前在書上看到的一段話: ……風吹起如花般破碎的流年,而你的笑容搖晃搖晃,成為我命途中最美的點綴,看天,看雪,看季節深深的暗影。 原來生活不過如此。珍惜身邊的人每一個笑容,努力做自己能做得最好的一面,不必去在乎那些無關緊要的流言碎語,不須去在意那些惡意的眼光。即使繁忙也要抽出時間與自己對話,與自然對話。 托著腮、哼著歌,想著過去的時光,回首過去走過的痕跡。曾聽人說過,如果你不再擁有一樣東西,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不忘根本、對現在心存感激,我滿足於我的生活不論過去到現在。 隻身到異地,才明瞭詩中「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感慨。即使在金門不是孤單一個人,在某些時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寥。 想念親人、想念好友,但其實更想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 唯一讓我感到安慰的便是明月與星空了罷。不論隔的再遠,都在同一片星空之下,抬起頭仰望,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人和我一樣藉著滿天繁星思念著某一個人。 來到金門後我學會了很多,最多的是獨立。 學著自己攤開錯綜複雜的地圖尋找目的地、學著安排控管自己的積蓄使自己不致於月底餓肚子、學著適應沒有父母在旁叨叨念念的日子、學著凡事依靠自己因為這裡沒有人有義務讓你依靠……學著自己一個人生活的藝術。 一直等到離開了衣食無虞的環境才懂得之前的生活是多麼幸福。於是我笑著,學會了感恩。 大學是人生公車經過的其中一個站牌,看到昔日的朋友微笑著下了站向我揮手道別,而新的乘客再度上車與我共乘這一段旅程。 上大學的我們不停地吸收新的知識如同一塊瘋狂吸水的海綿,新的知識、新的視角、新的人生觀。學會應用了多少決定未來走得多遠多長,而我們都對新生活感到躍躍欲試,18歲的秋天裡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與熱忱準備振翅高飛。 拖著行李箱,望向來時的方向,背景是正要啟程的飛機,綻開一抹自信的笑,眼中掩不去的神采飛揚。 我的人生,正要啟航。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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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同遊樂逍遙
早上八點多從宜蘭出發時,天空灰濛濛的,細細的雨絲輕飄飄的灑落著,想不到車子開到關西服務站,可愛的陽光從雲層裡露臉,撒下滿地柔和光芒,這真的是天公作美,竟然出現「東邊下雨,西邊晴」奇景,正是出遊的好日子啊! 在服務站稍作休息時,二女婿昨晚準備好的「媽媽包」,內裝:尿片、奶粉、飲用水,及換洗衣服,這會兒全派上用場;他們替小男孫換上薄外套、尿片後,也給小孩子吃牛奶。 短暫休息後,車子繼續向南行駛,直驅此次旅遊的第一個景點──六福村主題樂園。車停好後便往入口走去,但見兩旁色彩繽紛的花朵,展開美麗的笑靨迎接我們的到來。我們和她們逐一打招呼:豔紫蒂牡丹展現了雍容華貴的氣質;南美朱瑾,蘊藉含蓄,含情脈脈;美人樹淡掃蛾眉,輕點丹唇;山茶花風姿綽約,清麗高雅,第一眼就留給我們美好的印象! 進到園區後,工作人員開著小火車,載我們繞行園區一周。三歲的小男孫,以前只在「巧虎」教學錄影帶裡看過珍禽異獸,這會兒親眼目睹,高興得指指點點,叫出他所知道的動物名稱,讓我們禁不住對他超強的記憶力嘖嘖稱奇。短短十幾分鐘,我們瀏覽了紅毛猩猩、非洲灰鸚鵡、犀牛、天鵝、鴛鴦、綿羊、鴕鳥、斑馬、長頸鹿、還有全台唯一珍稀的白老虎……等,真是大開眼界! 接著,我們進到美輪美奐、華麗典雅的阿拉伯皇宮──魔幻劇場觀賞夢境遊戲。觀眾隨著演員的表演內容,感官穿越不可思議的夢境時空,進入夢幻與現實相互結合的神秘夢境,讓人看得目眩神迷,如癡如醉。 下午,我們出現在遊樂設施場地。但見小男孫一會兒玩騎旋轉木馬,一會兒坐較矮摩天椅,雖然運轉速度十分緩慢,但為了的安全,他的父母仍然緊緊守護在孩子身邊。而我和老妻同乘另一隻木馬,但見一家人的身影,忽高忽低,此起彼落,而歡笑聲也在空氣中飄蕩開來,當此時也,我們都被眼前的親情凝聚成共同體,世俗的煩憂早已拋到九霄雲外! 當我看到小男孫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覺得是那麼美妙,那麼可愛;難怪會有哲人說:「造物者給予人類的禮物,有那一樣比孩子更可親呢?」 當黑夜來臨時,我們住進苗栗飛牛牧場的小木屋裡。 翌日早上,在一片啁啾鳥鳴聲中醒來,但見窗外山色綠意盎然,遠近樹木蓊鬱蔥蘢,儼然和昨天遊覽的人工景致迥然不同。 飛牛牧場座落於遠離塵囂的山野之中,讓遊客除了可在如茵草原上奔跑、嬉戲外,也可讓遊客接近可愛動物與觀賞自然景觀。在可愛動物區中有許多迷人的動物,例如貝多綿羊、紐西蘭白兔、台灣黑山羊等等,遊人可以餵牠們吃飼料、牧草;自然步道則可觀察蝴蝶生態環境! 小男孫在小小細沙場地裡,一本正經地玩起袖珍型挖土機,有模有樣,不但他玩得樂不可支,我們看了他逗趣的模樣,也捧腹大笑!之後,我們徜徉在牧場的步道上,遊目騁懷,直到盡興才打道回府。 我覺得親情是人間最珍貴的一種愛,而要凝聚親情莫過於有時間多陪伴家人;與家人同遊正是不錯的選擇,因為其中趣味盎然,容易留下幸福的印記! (作者請示真實姓名、住址、身分證字號及帳號,以便匯寄稿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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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雅波灰蝶
野薑花 水邊的一抹 冷香 就像打翻了 阿嬤的茶油罐 香味 在空氣中 瀰漫 山野的小精靈 自在的吟唱 好奇的張望 就像 窗外 滿天星斗 是誰 遺忘了 銀河 平淡 如一勺水 平凡 好像風中飛過的一片 落葉 生命 就是 許多的傳奇 許多的平凡 串成大自然 最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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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秀玉,你娘呢?」轉頭看看秀玉,已經十三歲的女孩子,小學快畢業了,長得跟她母親一般的秀氣可人又懂事。 「我娘在煮飯。」秀玉加上一句習慣性的問候:「世炳叔吃飯了沒?」 「我正要回去吃飯,晚間再來看你們。」 淑女為把幾套阿兵哥拿來要修改的軍服趕完,今天晚飯吃得比較晚,母子三人在吃飯時,世炳就來了:「忙些什麼呢?怎麼現在才吃飯啊?」 「就為了早點把幾套衣服趕出來,急著明天就來拿吶。」淑女答的話:「你們家吃得早哇。」 「我吃得快,扒了兩碗地瓜籤湯就來了,這兩天老是吃不下。」 「是天氣熱的關係吧,還是山上的工作……,應該不會吧,都這麼久了。」 「最近老是想著家裡,」世炳的臉上有些愁容:「不知怎麼搞的,甚至晚上作夢都會夢到家裡的事。」 「清吉啊,我說你要想開些,保重身體要緊,只要身體健健康康的,再等幾年就可以回去了,如果身體不好,可能等不到可以回家那天。唉……」 「榮福嫂!不瞞你說,有時候我真想……」 「別亂想。」淑女打斷他的話:「你可千萬不可以做什麼傻事!」 「是真的,憑我的水性,還有對附近這些海墘的了解,游回去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只是……」 「喲!你是要嚇死我啊,你不知道,最近我老是聽說這裡有阿兵哥因為想家想得兇而自殺,那邊有阿兵哥用手榴彈威脅人家跟他結婚的事,聽得我膽顫心驚的,我還以為你要說的是……,」 「以為我要說去自殺還是去殺人是嗎?」世炳笑笑:「我才沒那麼傻,這條港仔水對我來說又不是什麼大海,只是……」 「可你是有家有眷的人,你有對妻子女兒的責任,你跑回家了,我怎麼向人家交代?」 「我也是這麼想啊,不然我早就不聲不響的跑了。」世炳沈默了好久不說一句話,沒再坐多久就回家去了。第二天淑女把幾件衣服趕完後,幾個阿兵哥來拿回去時,同時又送來了好幾套,這一下子,又讓淑女一忙又忙了好幾天。以前大家只要有新衣服穿,不會太寬大就可以了,最近可不行了,不但要合身,而且穿起來要挺、要美,所以修改的時候就得從尺寸上一量再量,改到能合乎每個人的要求才算數,自然就得多花時間才可以了。 這天晚上天才黑下來不久,忽然間砲聲大作,起先還以為是對岸打過來的,後來仔細聽,才聽出這聲音是後壁山那四門砲打出去的,自從後壁山駐了這四門105砲之後,偶而會在晚上的時間,打出幾發砲彈,聽那些砲兵自己出來時說,那些砲並不是打到對岸,而是利用晚間百姓沒有人下海時,把後白礁那幾塊岩石當作目標,練習打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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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罵教育今昔談
「老師難為」,是當今教師共同的心聲;少子化的結果,子女個個是父母的心肝寶貝、掌上明珠,在父母極力的呵護和寵愛之下,學生多少嬌生慣養、恃寵而驕,加上民主意識抬頭,別說打罵,即使重話,也會掀起一番波瀾,致使老師跋前疐後、動輒得咎。 回顧兒時,打罵可說家常便飯、「照三頓打」,學校打完家裡打,家裡罵完學校罵,打罵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所謂「棒下出孝子」,金門俗語亦云:「菜無剝無成欉,人無打(教)(會勿)成人」,這些古訓名諺,深植人心,影響所及,「不打不成器」已成不變的定律,父母老師依循往例,代代相傳。 在我兒時,打罵風氣鼎盛,每見閭里之間,打罵之情,隨處可見─「夭壽死囝」「呣知死活」「皮繃較緊」…有些只罵不打,有些邊打邊罵,鄉下人家,唾手可得的枝條,就是最佳的「懲具」,嚴厲的父母,下手之重,輕者斑痕累累,重則皮開肉綻,尤其夏天,穿著短袖短褲,歷歷可見,同學之間,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記得有位鄰居,由於頑皮成性、惡習難改,其父使出「嚴刑峻罰」,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有時吊起來打,有時關起門打,讓我多少收到「頂厝人教囝,下厝人囝乖」之效。因為我也相去不遠,自幼頑皮叛逆,父親擔心上樑不正下樑歪、弟妹有樣學樣,正所謂「細漢若無熨,大漢熨(會勿)屈」,於是對我管教甚嚴、打罵甚重。 就讀何浦國校(浦邊洋樓)時,印象最深的是某日下午,與同學趁著自習課老師不在時,在樓下一張乒乓球桌跳上跳下,吵鬧之聲傳到二樓校長室,校長(即家父)悻悻然拿著籐條走了下來,有吵鬧的同學一律打手心,對我更加使勁,紅腫數日未消,真是愛之深、責之切啊! 上音樂課時,我也因為上課講話,被音樂老師使出懲罰奇招,老師左手扯住我的耳垂,右手再用力捶左手,絕無僅有的方式,果然有效,讓我痛入肌髓,日後上課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當年為了拚國小會考,尚需配合對岸宣傳砲「單打雙停」的策略,高年級生雙號晚上務必到校自習,單號晚上七點到九點則自行在家溫書,違者重罰,某位同學趁著「月黑風高、天寒地凍」,早早入睡,孰料認真的導師不畏風寒,果然來查,隔天到校,「左手五下,右手五下,交換著打」,在此嚴管勤教之下,班上成績果然大放異彩,這應歸功於當年老師們的苦心與辛勞。 就讀金城國中後,當年的管理(生教)組長,皆是軍中轉任,我們住校生,完全採取軍事化管理,每天早晚集合點名,摺棉被要求方正整齊,不可馬虎,每天內務分組比賽,最後一名整組罰打手心,光是住校三年,被打次數,難以計量。記得有一次,我不慎遺失一枝鋼筆,上面刻著姓名,認領之時,管理組長要我手伸出來,本以為只是拿回鋼筆,孰料是狠狠地抽了一下手心,原因是「保管不慎」,且言下次再犯,加倍處罰。 就讀金門高中時,入學的新生訓練第一天,王教官喊出「向右看齊」的口令,我插手擺頭後,又轉回看正前方一下,王教官立即賞我胸部一拳,並斥責我「東張西望」,突如其來的一擊,讓我倒退兩步,也感受到高中教育的嚴厲。又在某次升旗敬禮時,我右邊的同學將我右手臂往前推,我立即頂了回去,兩人一推一頂好幾回,孰料訓導主任早已站在背後觀察多時,大概已至忍無可忍,朝向我倆背後頸項,一人重摑一巴掌,驚嚇之餘,忘了疼痛,打罵教育,讓我得到許多教訓,也不敢再逾越規矩。 高中畢業之後,是我人生打罵教育的轉捩點,「挨打被罵」終於告一段落,也算是另類的畢業。 就讀師大時,為了配合教材教法課程,大三開始安排校外教學觀摩,在參觀臺北市立某國中時,管理組長辦公桌放置粗、中、細三根籐條,原來是不同的過錯用不同的棍子,做到了「因材施教」,也「因過施罰」,讓我見習到另類的觀摩。 民國六十六年,師大畢業後,依成績與志願分發國中任教,學校打罵教育不僅方興未艾,而且愈演愈烈,我已從「被打」的身分,轉變成「打人」的角色,「被打罵」的經歷相當豐富,而「打罵人」的經驗卻付之闕如,初出茅廬,的確開不了口,也下不了手,由於時勢所逼,加上家長的「重託」,讓我失去「本我」,成績單回條,直截了當,只寫一個大字「打」,隱含著除了「打」外,似乎無計可施。剛開始帶班當導師,家長嫌我打太輕,有位蘇姓家長,在我打他兒子的當晚,來電直指我的打法如同搔癢,毫無成效,打孩子就要學他,打到爬不起來才有效。另有一位鄭姓家長來校教我體罰方式,要我讓他兒子搬一塊大石頭繞操場,走不動就用棍子鞭他。還有家長如是說:「我兒子任由老師處罰,只要不打死就好。」甚至送「愛心棍」,要我「多加利用」。 在此情景之下,昔日老師除了說理外,就依校規處分,或老改用體罰方式,每節下課,辦公室內,棍棒齊出,啪啦作響──上課吵鬧、不交作業、錯字不改、考不及格……無論大錯小錯,經常採取棍下解決,一到午休,操場更是「熱鬧」,成群罰跪、集體半蹲,還有那各式各樣的「體能訓練」,老師的愛心全化為「具體的行動」,漫長的午休,也是懲罰的最佳時機,曾有老師自嘲:「下課太短,打都打不完,只好留在充裕的午休時間。」我也「不遑多讓」,為了跟上「時代潮流」,經常「躬逢其盛」、「共襄盛舉」。 當年的訓導處,幾乎都由體育老師職掌,個個人高馬大、孔武有力,學生望而生畏,一棍下去,保證「奏效」,管理組長更是「狠角色」,放言「被老師送來訓導處的,先打兩耳光再開始說明理由,學生視送訓導處為畏途,在學生心目中,訓導處無異於「閻羅殿」,充斥著一股 「肅殺之氣」,然而對於某些頑劣不堪的學生,的確收到嚇阻與收斂的效果,也讓校園「平靜」許多。 昔日的父母,自己未受多少教育,一方面缺乏身教言教,不知輔導;一方面為顧三頓,無暇管教,只好將教育的重責大任全權託付學校老師,換言之,老師形同父母,不聽老師的話就是不對,老師的話就像「聖旨」一般,而且任由老師處置,被老師打罵也不敢稟告父母,因為父母站在老師這邊,講了反而「討皮痛」,於是老師打得「名正言順」、「合情合理」,學生敢怒不敢言,因為父母與老師都是「為我們好」,這是他們的天職。 自從教育部三令五申嚴禁體罰之後,學校體罰事件逐漸銷聲匿跡,家庭教育也隨之改觀,昔日著重打罵教育,從打罵中知痛知錯,今日提倡愛的教育,重視說理輔導,手段不同,目標卻一致,打罵教育的利弊得失,姑且不論留待專家去評估。 歷經數十年的教學生涯,我對學生的態度與觀念,也不斷地自我調適,力求與時俱進,如今回想,感受深刻,從剛畢業的「強硬相對」,逐漸轉為「柔性相待」,從「師嚴道尊」轉為「亦師亦友」;學生也從「畏懼老師」轉為「友善老師」,打罵教育的存廢,讓師生之間的相處方式,形成兩種截然不同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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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返鄉》帶兒媳回金門尋根
2013年我們到金門兩次。時間都很接近:第一次是在六月,當了香港金門同鄉會會長的瑞芬帶團回鄉。第二次是在八月,與兒子、媳婦一道。最初是我們嘮叨,希望兒女們遲早要回鄉一次,知道和了解一下曾祖父、祖父、父親的故鄉是什麼樣子?順便拜拜祖宗。沒料到兒子和媳婦所任職學校即將放假,正好在發愁,不知要到哪裡去?於是我們「打蛇隨棍上」,建議他們到故鄉金門看看。 兒媳兩人都是教師,都會駕駛,他們決定自駕遊,太太瑞芬多次帶團回金門,這次更當上了會長,熟悉金門人事,很快就把一些手續辦妥了。抵達金門的水頭碼頭時,早就有租車行的老闆來接我們。他載我們到他的公司,交代了必要知曉的租車的事項,也順便辦好了手續,我們就由兒子開車直接開到我們的住處--珠山區的慢漫民宿了。 兒子和媳婦自駕遊,已非今日始。早在幾年前遊覽清邁的時候已開始了,樂此不疲。在駕駛中,全靠了那個極為神奇的「導航器」。如果不是它,簡直就寸步難行。幾天來,我們按照來了金門八次的經驗告訴兒媳,金門有哪些熱門景點?哪些地方值得一去?那些坑道有什麼特點? 幾天來,兒子和媳婦輪流開車,裝在車上那個導航器真的很神奇,通常都可以準確無誤地指導我們到達目的地。連吃一餐香草庭園的預定午餐,導航器也可以領路進村。通常,車子在林蔭大道行駛時,好大半天都不見前面馬路有一輛汽車行駛,當然更談不上「塞車」了!兒媳兩人一路開車簡直都暢通無阻,對金門的安靜和乾淨也都讚不絕口。他們載我們到后湖海濱花園、古崗湖,都是我們幾次到金門、旅行團導遊都沒帶過我們去的地方。忽然覺得,小遊金門,其實不要只是參觀戰地文化而已,也該讓外地遊客領略金門島的幽靜美麗,可以安排遊客欣賞一下金門島海邊及一些湖泊。 那幾晚,適逢金門有夜市活動,賣著許多美味的小吃,年輕人喜歡夜市集,流連了一個晚上。金門島夜市我們也是第一次遇上,見到很多小時候的玩意,但那些小吃,都是未曾見識過,更是沒嘗試過。我們忌甜怕油,兒媳買的食物,也就那麼淺嚐即止。兒媳都喜歡拍照,到處攝影。 兒子從資料上早知道祖屋「甲政第」已鏟為平地,我們想想也只是黯然神傷,不想帶他們到祖屋遺址走走。因為時間關係,也來不及到金剛寺拜祖宗靈位。準備下次再約女兒女婿、三家人一起回鄉,再來拜拜祖宗。 金門給兒媳留下不錯的印象。兒子尤其喜歡拍攝鳥兒,他們希望選擇適當季節再來金門拍攝候鳥,收穫必會更豐美! (寄自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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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你小小年紀就挑一百公斤,不得了!」他又夢到自己被太陽曬得全身都變黑了,口渴想喝水卻找不到地方喝,不知過了多久,他又夢到同組的老鹽工,裝了一擔很重的鹽要他挑到鹽倉裡去,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挑起來,走不到幾步,卻一個不小心滑了一跤,結果跌斷了左腿,想用手去扶著站起來,沒想到連左手也斷了,想站起來,可是肚子餓全身沒力氣,用手扶著肚子,一看左邊的肚子怎麼也破了一個洞,鮮血直冒,他被嚇壞了,也從夢中嚇醒了,這時他發現半側躺在床上,肚子旁邊和左手、左腳,三個點都卡著劉指導員送的那三枝鉛筆,這時他想起睡前拿在手上不知不覺睡著了,卻一直沒有移開,他不覺的笑出聲來。 第二天一大清早,草草喝了三碗稀地瓜粥之後,就到鹽場去報到了,還不到上工的時間,其他鹽工都還沒來,番薯走進辦公室,坐在裡面的正是那位平時常常看到、矮矮胖胖的指導員,之前在村公所時也常見到他去找劉指導員,說他們兩人以前在軍隊是同在一個班裡的。他看到番薯進來時就問他:「你是新來的鹽工,叫黃安慈?」 「正是,我叫黃安慈。」 「當鹽工很辛苦喔,你做得來嗎?」 「做得來,我不怕辛苦。」 「嗯很好!我聽劉指導員說過,他說你年紀輕輕的,很能吃苦,希望你的工作不要輸給其他人。」 指導員把番薯跟兩位年紀較大的長輩編在同一副鹽坵,就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這一天是番薯當鹽工的第一天,鹽工這項工作雖然薪水並不高,但因為有個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成了許多西園鹽場工人生兒育女、養家活口的依靠。大概連番薯自己也沒有想到從這天起,這片具有千年歷史的鹽田,伴他度過了四十年的青春歲月,他也為這片鹽田付出了相當的代價。 半個月後,這位指導員奉命從鹽場調到酒場去了,接替他的,正是從西園村辦公處調來的那位劉指導員。 九、船夫罹難 從山園間工作回來,已近正午,世炳肩上荷著的那把鋤頭重量很輕,但對他來說,卻比船上的舵把重得多了。打從他懂事開始陪伴在父親身邊,就長期在船上工作,從船上一個打雜的,到拉帆、撐篙、搖櫓,再從父親手上接下舵把,成為一名扶舵的艄公,這些船上的工作他每樣都做過,也都駕輕就熟,至於田園中的農事他一直很少碰觸到,也不懂農作之事。沒想到在那個末秋時節的夜晚,一陣東北季風的突發,一夕之間的改變,讓他從一片廣袤的內陸開始棲身於一隅小島,從一個舵手變成一個小農,雖然生活過得安逸,可是他過得並不快樂,沒有舵可掌,沒有船可駛,有人常嘆自己虎落平陽,而自己卻是龍困淺灘,在這小島上,海不是人人下得去的,對他這個水性極好的人尤其更忌諱。 「清吉舅,您剛從山上回來啊?」路過淑女家門口時,就聽到秀玉叫他,稱呼自己清吉舅的,除了秀玉沒有第二人,包括秀玉的弟弟意祥在內,鄰居小孩都以「世炳叔」稱呼他。雖然淑女曾一次又一次要女兒改口,但常常在不知不覺中,秀玉這「清吉舅」就會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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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歸隊﹐你知道怎麼投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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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迢迢歸鄉路
「真的?」番薯心裡太高興了,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相信,很激動的問:「明天去報到?找那一位指導員報到?」 「還用問嗎?當然是找鹽場的指導員囉。」劉指導員從抽屜裡拿出三枝鉛筆遞給番薯說:「謝謝你這段時間每天替我拿飯送三餐,我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雖然做的是鹽工的工作,可以利用晚上時間參加學校的民教班,多讀點書總是有用的。」 「我知道了,我會的,謝謝指導員,謝謝!」拿著三枝鉛筆,幾乎是用跑的速度跨出村公所的大門,沒幾步路就進了三姆家的側門。 「三姆啊!」三姆正在廚房裡煮飯,聽到是番薯的聲音回答他:「我在這呢,什麼事這樣高興?是不是鹽場的工作有消息了?」 「是啊三姆,剛剛指導員告訴我,要我明天到鹽場去找那邊的指導員報到,不用再每天替他拿飯掃地當村丁了。」 「是嗎,那太好了,趕快回家去告訴你娘,讓他早點知道這個好消息。」 這天晚飯後,番薯就開始像個大忙人似的,一會兒走出家門口看天氣,一會兒進到屋子裡看他準備明天穿的衣服,那是三姆用自己為阿兵哥修改補衣服時,把剩下的布加上平時為人做衣服留下的布做成的一套工作服,是送番薯作為得到鹽工這項工作的賀禮,明天,就從明天開始,我就和其他人一樣,是西園鹽場一個正式的鹽工,也就是一個大人了。 明天開始,我就不再是一個每個月都要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的村丁了,做村丁雖然每個月有幾十塊錢拿,但一想到每個月收村丁費像是在向人討錢一樣,心裡面就有好大的委屈,我當村丁又不是不做事,我要每天到村公所,我要一伍一伍、一戶一戶去通知,我又不是去討飯,明天開始,我就可以不再挨家挨戶去收村丁費了,我要像別人一樣,做一個好鹽工。 這個夜晚,番薯整夜翻來覆去的一直睡不著,他夢見自己挑著一擔鹽,那鹽並不重,一口氣就從鹽田底挑到舊廟門口的鹽倉,管理員一量嚇了一跳問他說:(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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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壘之憶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 你門口住的那條老流浪狗已經記得我的氣味,遠遠便搖著尾巴,快步到我面前。你終於在昨天,用牆角斑駁的「E-○八」三個字,告訴我你的名字。這名字雖寫得潦草匆促,卻隱隱帶著一絲驕傲──你是曾屹立半個世紀的碉堡,這編號是你構築歷史的證明。 人們築你的時候曾告訴過你:「金門是我國的最前線,而你是金門的最前線。」古寧頭戰役後,全金門四處構築碉堡、建造坑道,我無從查找你誕生的年月,但你我都明白,你正是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迅速而沈默地被建起。 你肩上扛著兩千三百萬條靈魂的生死,但你從不喊累。只是偶爾在你裡面飛奔的黑鼠,嚇著一些人;只是偶爾牆角滲進的水氣,惹得阿兵哥渾身不舒服。你倒是不介意他們在你裡裡外外、上上下下奔跑、訓斥與爭執;你默默守護的不只是一整個國家,你更以身為這群身在異地的青年的守護者為傲。 駐紮金門的十萬大軍,來來去去。隨著四十萬發砲彈自天際墜落,你全神戒備,緊盯著大嶝島的一動一靜。在十二個戰火點亮天際的深夜,一架架焚燒墜落的戰機自你眼前掠過,一次次失去戰友的呼號迴盪不絕,你為戰爭而生,但你卻是多麼厭惡戰爭。 你曾看著第一發砲彈飛向金門──炸死了趙家驤、章傑和吉星文三位副司令官的砲彈──在金門防衛司令部爆炸;你歷經此起彼落的砲擊聲隆隆,終日撼動大地:你聞過遍地的煙硝、灰土與汗;你也聽說那台八吋榴彈砲運到了,你親眼見證它移平了大嶝上的砲台陣地。在隨後單打雙不打的日子裡,你仍舊庇護與你相依的諸位勇士,仍舊堅守崖岸,仍舊屹立。 你在戰士們的評論中知道了中美會談,但你每天遙望大嶝如故,親眼目睹了星耀大陸、親眼目睹那片鮮紅的力量崛起,你親眼看見在海的另一端,那顆小鈕釦上日漸失勢的烈日。在名為六八的歲月中,有一天你知道,美軍顧問撤走了,戰火熄了。 在這數十載春秋,與你一同寫下的喜怒哀樂,深藏在每一個離去──或陣亡或歸台──的戰友心中。偶爾你會想起,曾在深夜偷哭想家的青年,你會想起他曾呼喚著愛人的名字,想起那劃過微笑的嘴角的淚光;偶爾你不願想起,那在膛炸意外陣亡的英靈,你不願想起他不捨的目光,不願想起他逐漸失去神采的雙眼,不願想起同袍的哀哭。 隨著戰事趨緩,與你共望大嶝的勇士日漸縮編,你不再擁擠,卻也不再熱鬧。無人整治的戰壕失去了禦敵效用,軍車從你門前呼嘯而過的次數也大不如前。即便如此,你仍盡責地望著對岸,望著海面,未曾有一絲一毫鬆懈。你由衷盼望和平能永遠存續,心裡卻仍有芥蒂:那仍帶著敵意的島嶼,仍然遙望。 你聽聞金門解除了戰地政務,你不明白。你聽聞與你同樣捍衛金門前線的堡壘即將撤守,你不明白。那號稱一年準備的軍隊,準備了四十多年。隨後的兩年反攻,三年掃蕩,與對岸新築的摩天大樓一般,已是遙不可及了。你無聲的吶喊,矛盾而不知所措。你不願再目睹死亡、不願再經歷訣別,卻也無法逃避你的宿命,你身為堡壘、身為據點的宿命。 五十年如一日,你戍守邊疆,戍守自由,戍守全國人民的歡笑,戍守每一夜的美夢。你挺過了二十年的砲擊,挺過了空戰海戰,挺過了夜黑風高的奇襲,你從不曾鬆懈,從不曾失職,從不曾屈身。 然而,你卻敵不過那張司令部來的詔令。 軍用卡車一輛接著一輛,再次震動了軍備道。震動了那終日戒備的日子,使想起砲火轟擊,破片紛飛的歲月。你心想,好久沒有這麼熱鬧了呢!但同時,這些軍車是為何而來,你也心知肚明。你看著一箱箱物資從你的門口運出,你沒有說話。當然,你從不曾說話。 隨著最後一聲鐵門闔上的巨響,熄燈了,燈熄了。門前的軍禮是同你最後的道別。你彷彿聽見海的另一端有人低聲嘆道,老兵不死呀,只是凋零……。 接下來的數月,雜草迅速在你四圍蔓延。隨著戰備道改建公路,你不再看見軍車從你門前駛過,不再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一群人來到你面前,開啟深鎖的大門,拾回你封存良久的歷史,拾回這片土地獨有的記憶。 日復一日,你仍面著大嶝島,即便軍港成了漁港、軍營成了民房。當黃鈕釦島上的人們,進入甜美夢鄉之際,你只能孤獨地凝望著滿天星斗,凝望著對岸點點燈火,凝望著黯淡夜色。 你和你所經歷的戰爭逐漸被世人遺忘,你默然。你不曾誇耀,當烈日東昇,一躍四龍之首之際,是你終日鎮守前線;你也不曾抱怨,是你頂著漫天砲火,是你監視著遠方的一舉一動,是你承載了多少勇士的沈默傷悲,換取了現在的一切。 在半個世紀後的秋,我遇見了你。 你沈默而安靜,帶著淡淡的哀傷,像臥在崖上的巨人一般,厚實的水泥透著可靠,漆黑彈孔展現勇猛,頂上的荒煙漫草訴說著寂寥。傍晚時分,入秋微涼的風鳴,和你初遇。隨意晃蕩的那條老狗是如何自在,又如何懂你看透世間的滄桑。我仍記得初遇時的震懾,震懾於如此雄偉戰堡,如今竟荒蕪頹廢。 你仍頑強地試圖掙脫爬藤,試圖甩開扎根的枝葉,試圖重拾舊職,戒望著前線的前線。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 那條老狗搖搖晃晃地走向我,趴在我的腳前喘息;而「E-○八」的字樣又更模糊了,只能隱約辨識出輪廓而已;你的一塊水泥磚終究承受不住生物風化,碎了一地。 或許壓碎你的不是樹木,而是兩千三百萬個的遺忘的重量。 我明白,你明白,我們終將埋沒在時光洪流之中。而我們的記憶,卻能世世代代傳述。老狗睡著了,睡得很安穩,終有一天,牠和你都將消失;終有一天,我不能再與你們共度傍晚;終有一天,一切都將老去;終有一天,塵歸塵,土歸土……。 但關於你們的故事,卻已在無數個日暮時分,無聲而輕柔地,一點一滴,輕輕映在我心中,永遠無法磨滅。 又一次來看你,你仍孤寂屹立在岸崖,默默凝望遠方;默默訴說著,堡壘之憶……。 (作者為金大海邊系一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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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終於露臉了﹗
好不容易,終於盼到了睽別已久的太陽。當天空不再哭泣,綿綿細雨所帶來的濕冷天氣,終於被溫暖的陽光所替代了!這段寒冬的濕冷氣候,簡直把大家悶得快生霉了,能夠不出門就不出門,大都的時間幾乎都是躲在屋子裡頭。對原本喜歡戶外活動的人而言,這比任何的懲罰都殘酷。想要外出,可是一看到外頭,斜風細雨,路面都已經是濕答答的,出門的衝動只能活生生的煞住。有時,不得不勉強外出,被迫得全副武裝上路,衣服穿得又多又厚,外頭還得加上雨衣,連一向較不畏寒的雙手,也不得不戴上皮製的手套。這麼多的禦寒裝備,一到外頭,照樣擋不住無恐不入的凜冽寒風。此外,這些禦寒的裝備,讓你的身子變得又腫又大,行動顯得既僵硬,又很遲鈍。 這樣的天氣在過完年後,就一直持續不斷。剛開始,還慶幸春雨下得即時,對春耕是有很大的幫助,對缺水的台灣春雨是最重要的補給,有時還會阿Q的安慰一下,雨水減少外出,剛好讓自己能夠得到充分之休息。可是這場春雨,實在是下太久了,實在是太不識相了。原本對春雨的種種好處,一下子就全撇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夠討厭,讓大家的生活變得萎萎縮縮,即使我已經退休,不必勉強大清早就趕去上班,可是躲在屋子裡頭,似乎也好不了多少。活動範圍都被限制在屋子裡頭,好似陀螺轉來轉去,也不過是那一點丁大的空間。 關在家裡,是比外頭多一點好處,比較沒有受到寒風的侵襲。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屋子裡頭就有多溫暖。幾天下來,再好的房子,也無法擋住濕冷氣溫的滲透,濕氣不知從何處滲了進來,也許是伴隨著空氣大大方方的進入,也許是鋼筋水泥的建材,也禁不起這種濕冷天氣的逼迫。屋子裡頭濕氣太重,地面會浮現絲絲的水紋,原本明亮且透視性高的大廳玻璃,也蒙上了濃濃的霧氣,讓原本可以很棒的視野,綠色之遠山此刻也是被浸在霧海當中。所有的東西都離不開濕答答的感覺,即使是最貼近身體的衣服,現在也無法避免濕黏的麻煩。 今早起來,感覺沒有前一陣子的寒意,走到客廳望窗外一看,許久不見的遠山終於露臉了,這代表天氣即將轉好。瞬間,原本沈重的心情,如同外頭的曙光,開始開朗起來。多日來被難受的天氣折騰,現在終於盼到了轉折。果然越到中午時刻,太陽偶爾露臉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看到燦爛的陽光自外頭灑了進來,沒一會兒,客廳充滿了陽光,原本濕答答的地面,逐漸的乾爽起來,這時候的心情,最能體會冬天的太陽,原來是如此的討人歡喜。 下午睡完午覺,我們決定到室外活動。我們交換一下意見,取消去鳶山爬山,改至台北大學的校園走走。我們意見完全一致,這麼難得的陽光,怎可讓他輕易的跑掉。同樣是室外活動,可是山上的陽光大都會被濃蔭的樹林遮蔽,而北大的運動場較為空曠,陽光可以傾瀉而下,這是多麼難得的享受,何況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去北大運動,趁著此刻見見闊別已久的好友,實在是人生最甜美的時刻。沒有想到,人同此心,整個北大校園,到處都是人潮,沒有人會嫌棄日正當中的陽光,被溫暖的陽光貼近,簡直是太美妙的遭遇,這種感覺或許跟冷血動物曬太陽一般,是享受,也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生理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