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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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蕭颯(上)
提起蕭颯這個人,不自覺便會想起他那帶點自我解嘲加一點無奈的自我介紹──「文壇上有兩位蕭颯,南蕭颯、北蕭颯,男蕭颯、女蕭颯,我是那個如假包換、先使用這個筆名的男蕭颯。」 被司馬中原譽為兩才子的男女蕭颯,聯合報主編馬各曾好意出面調解筆名糾葛,安排他倆會面,讓其中一個退讓,無奈事與願違,原先說妥的,女蕭颯卻臨陣爽約,男蕭颯回到高雄後,便在台灣新聞報西子灣副刊「正名」,表明老招牌不拆,老店繼續營業,行不改姓,坐不改名。 一九九六年六月,蕭颯應中國作家協會之邀,組團訪問北京、西安、內蒙三地,這是一九九五年六月中國大陸作家應蕭颯創會並擔任理事長的高雄市文藝協會邀請,首度組團訪問台灣的回訪。 蕭颯事後自忖傻得天真,純粹是文學人的執著,的確,兩岸體制上的落差,文藝交流也存在著一定的難度。大陸的作家協會或文聯是官方單位,有公家經費挹注;台灣的文藝社團則是非營利的民間團體,經費來自杯水車薪的會員會費,往往一次會員大會之後便告用罄,以大陸十餘人的團體來訪,除了機票自付外,光十天的南北行程就要超過百萬台幣的開銷,這還不包括各地文藝團體或個人自掏腰包請客的數字,但蕭颯認為只要有意義,就不計毀譽、不計得失地去做。 這就是蕭颯,一個年輕時代就贏得「小孟嘗」封號的俠義人物。斯時兩岸文化交流管道尚未明朗暢通,光是繁複的手續,連旅行社都一知半解,跑台北填表格,前前後後花了八個多月時間,蕭颯還到處老著臉向親朋好友、相關單位要錢,不僅完成兩岸史上的創舉,來訪的十八位作家,包括現任的中國作協主席鐵凝等人,層級之高、幅員之廣,為後來的交流立下標竿,並且加快了腳步和力度,更因文壇的頻繁往來,作品的跨足兩岸出版,成為一股大潮。 這次的大陸交流,蕭颯邀我同行,事實上我並非高雄市文藝協會的成員,當年蕭颯創會時,力邀我入會,我因在報社工作盡量避嫌,又唯恐他對與我私交甚篤的情誼不能諒解,便表明他需要人手幫忙時,我一定會力挺,終於他不再堅持,而我也成了他最器重的「地下總幹事」,在其任內合作完成不少「業績」,包括到對岸交流行前設計編輯的團員作品選集《海壑泉音》,同時我拿出個人的兩幅水墨義賣捐助印刷費,沒想到畫拿走了,錢卻沒著落,我只好又自掏腰包埋單。他與我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這忘年的莫逆,於公於私都成為文壇的點滴,直到二○一○年一月二十九日他離世為止。 我認識蕭颯很早,是在公辦的作家聯誼會上或參訪活動中,走得較近是在一九八○年他在當時還叫高雄師範學院國文系插班就讀時,我因恩師黃光男的引介,選了曾昭旭的老莊來旁聽,蕭颯在隔壁班,課間休息時常跑過來聊天,聊著聊著,彼此的認識更進一層,關係也拉近了,此後,蕭颯出版的書就請我為他設計封面,並在他接任的高雄市青溪新文藝學會理事長,和他創會的高雄市文藝協會理事長任內,幫他編纂一些集子及一些行政事務提供意見,合作久了,他自然對我的能力知之甚深,他在青溪理事長行將卸任時,提出有意運作讓我接任,我這魔羯座的本性,因擔心行政責任影響創作,也不擅人際折衝,故予以婉拒,對他的厚愛與欣賞,只有藏諸心中已矣! 我和蕭颯曾合作過一本大部頭的《大港都組曲》,姑不論其是否有份量,重量即足足有三公斤,這本「巨」著的完成,讓蕭颯在任何場合都不厭其煩地大談特談這耗盡他心血催生的寶貝。《大港都組曲》是受高雄市政府教育局委託,針對高雄市的歷史文化、景觀建設、風土民情為經緯,採中英對照,設計三十個單元,動員百餘位詩人、書法家、畫家、音樂家、攝影家,分別以不同的媒材及創作方式呈現,花了三年多的時間製作完成的,英文翻譯的部份則有余光中、顏元叔、胡品清、洛夫、簡政珍……等,也都是一時之選。 這本書於民國七十八年七月一日出版,市長蘇南成特別在風光明媚的中山大學一處可瞭望高雄港的高地,舉辦一場極具文藝氣息的新書發表會,時間選在涼風習習的晚上,社會名流、文學界、藝文界人士齊聚一堂,西子灣濤聲伴隨絲竹並奏,宴席上的每道佳餚經過特別設計,各有名堂,引經據典,文學性十足,堪稱是一席文化風味餐,看得出主辦單位規劃的用心,也藉機犒賞因經費受限辛苦的編輯群。 時間往前推移三年多,以蕭颯為主策劃人,並網羅了楚卿、楊濤、朱學恕、李志衡、黃漢龍和我一干編輯群,開始進行這項浩大的工程,我主要負責攝影圖片的邀集以及版面構成設計,其他人則負責審稿刪訂,每個禮拜天擇一地點聚合一起工作,當年尚未有電腦作業,一切土法煉鋼手工操持,辛苦自不待言,即連作業地點也一搬再搬,從初始位在市中心的社教館,後像蒙古新疆牧民轉場一樣,又是朋友開設的民間公司,又是換帖經營的私人畫廊,最後落腳到蕭颯透天新蓋好的四層房子,才算安定下來,但成員住家分散,蕭颯家又在當時高雄行政區最北的左楠交界處,假日還得南北奔波,累煞編輯人員,不過老友每週一聚,竟成了生活之樂,沒人言累,這應歸功蕭颯慷慨成性、呼朋統御的魅力所致。編輯製作期間,中視「陽光下的港都」節目,曾進行現場採訪錄影,讓大夥上上螢幕亮相,也算突顯了編纂此書的意義和重要性。 《大港都組曲》最後階段的版面構成,並沒丟給獲標的印刷廠,經我一人獨力手工完稿,特別是攝影部份,既要兼顧美感,不能一成不變,又要考慮文學藝術屬性,不能過度花稍,留白亦要合理,能發揮以有寓無的效用,煞是費神,蕭颯為酬謝我的辛勞,在近五百頁的書本付梓印刷時,特別買了一台收錄音機贈我,並為經費的困窘,這小小一點禮物不成敬意連連致歉。 一九九五年蕭颯十八萬言的小說集《裸畫》出版,照例他又找我設計封面,這部小說是他為紀念他的老朋友胡楚卿所寫的,曾編過民眾日報副刊的楚卿,是蕭颯的湖南同鄉,文采傲人,蕭颯也是司馬中原企慕的不世才華,兩人騾子脾性,在一起老愛抬槓,他們抬槓的內容無所不包,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都可以槓得天昏地暗,不過他們的抬槓屬「文鬥」,越槓感情越好,可惜天不假年,楚卿罹癌早走,楚卿去世後,蕭颯顯然落寞許多。 《裸畫》就是蕭颯生前為靈、慾問題,多次與楚卿槓得面紅耳赤之下的文字產品,只是楚卿還來不及讀到這部蕭颯為自己辯護的文章便撒手人寰,蕭颯在書出版後燒了一本給他,紀念楚卿在世時給予的刺激和勉勵。 這本書的話題未了,《裸畫》在出版三年後獲得高雄市第十七屆文藝獎「最佳小說創作獎」,豐厚的獎金讓蕭颯由衷感激這些年我為他在文藝事業上的幫忙,打了一條鍊子,配上一塊他在大陸購買的古玉,找一家不錯的餐廳,親邀高雄市幾位資深的作家餐敘,一來分享他得獎的喜悅,二來隆重其事地當大家的面親贈給我,並說了一些令我感動的心裡話。說實在,人與人相交有時很殘缺,端看一個緣字,蕭颯個性雖言有幾分俠義,也十分慷慨,濟人助人事蹟,時有所聞,但他自視頗高,講話直容易開罪人,文壇上對他愛怨分明,我與他稱得上忘年,他偶爾會在電話裡與我詢問或探討一些國學的問題,以他博學多聞的科班背景和國學素養,怎會跟我這晚輩論劍縱橫呢?這完全是一個緣字可以解釋,再嘛加一點對我的信任吧! 蕭颯以小說見長,雜文也寫了不少,偶爾寫點現代詩和藝術評論,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舊體詩和對聯寫的極好,他的舊體詩在高雄師範學院就讀時,張夢機教授就十分激賞;對聯或嵌名聯因上門向他求字的人很多,蕭颯的書法灑脫,用筆點畫飄如浮雲,矯若遊龍,恩逸神超,這些他自認為的「應酬」文字,是拜當國文老師之賜,被逼山羊上樹,推也推不掉的捉刀之作,未經收拾散逸的不知凡幾,留下底稿的,都收錄在《不歸梯》一書中。 民國七十二年,蕭颯在某報發表了一篇文章,讓當時擔任新聞局長的宋楚瑜讀後非常賞識,請幕僚寄了兩張機票,邀他北上專宴款待,蕭颯正為要帶什麼禮物而傷神躊躇,碰巧有位朋友從香港送他一捲質地頗優的宣紙,他便就著宋局長的大名寫了一副對聯,後來聽說宋局長對這副對聯十分欣賞,這正反映了蕭颯多樣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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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查鄉
坪林是文山包種茶的故鄉,從推開車門的那一瞬間開始,就有陣陣茶香傳來。在十月份的北台灣,帶著一點濕冷,一點憂鬱以及淡淡的芬芳,錯綜複雜的氣息就在這座山林之中蔓延開來。 新店溪的上游已然脫離了喧囂,大顆的河床之中鑽出清澈的溪水,乾淨可見一尾一尾的魚兒穿梭,青山因翠綠而嫵媚,空氣也悠然出屬於製茶人的純樸悠香。 尋著小徑而來,更發現這樣一塊未經雕琢的世外桃源,更是攝影師的最愛,無論是業餘或是專家,在瞇著眼的小小圓孔裡所探出去的天地,彷彿更多了光與影的絕妙配合,在快門與光圈彼此牽引下,一幀幀動人的照片就這樣誕生了。 溼漉漉的地上必須得小心踩踏著每一個步伐,但也增加了眼神停佇在周圍美景的時光,愛不釋手的豈止是老街販賣的古老童玩呢?齒頰留香的又怎只有淡雅的包種冰淇淋? 橋墩上一尊尊造型特別的茶壺與茶葉博物館裡飄來的東方美人茶,都讓飄渺與氤氳圍繞的坪林,在山嵐之間更增添雅緻,而每走一步,回眸就是碧水青山,縱使有些紛飛的雨絲,也增添了不少浪漫在其中。 坪林,就是這樣的一個好所在,能夠讓身在台北終日案牘勞形的我,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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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
朝朝暮暮 徘徊 等誰低問 俯首啜飲 清茗迴盪香醇 生死幾回 枯等 哭等 夢魂 細碎密語流瀉 搖 入風中 那悠悠傾訴 妳是否聽聞? 低垂夜幕 恍如纏裹思憶的包袱 掐出一道痕 銘心刻骨 後園悠步 放眼盡是荒野草蕪 凌亂似縱橫心中之苦 灰白線圈杯口輕拂 拂落 繚 繞 千 年 的 咒 符 ──茶涼了 再續上一壺── 隻字片語 裊裊 由妳嘴裡吐出 滲入天庭 喚醒沉睡音符 還繫今生等待的孤獨 紅衣秀髮輕揚 趨前 風輕嘆妳耳邊 ──幸福,歷久彌堅── 密語聲聲 諾言重重 茶涼 甚或 曲終 然而今生有愛直至來生 人 終究 不 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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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園二三事─《憶往情深》系列之九
■種菜 金門是孤懸於閩南沿海的小島,肇因於元代設鹽場,大肆砍樹作為煎鹽的燃料、明末鄭成功伐木造艦攻打台灣,以及清廷惱怒於金門是「反清復明」的根據地,清兵登島之後多次放火燒山,以致淪為童山濯濯的荒涼海島,秋冬季節東北季風狂飆,到處黃沙滾滾,不利農耕與畜牧,居民生活困苦,成年男丁被迫相續挽著包袱「落番」,到南洋群島一帶謀生,留在家鄉的老弱婦孺,靠僑匯和種蕃薯過生活。 民國三十八年「國、共」內戰加驟,國軍節節敗退,十數萬殘餘部隊退守金門,官兵最迫切解決的,就是每天都得面對的「吃飯」問題。以當年時空環境而言,金門孤懸海中,三面被大陸包圍,最近的距離只有二千三百公尺,島上的軍需與生活物質,悉由台灣方面運補,而每一次運補船啟動,在台灣海峽需面對共軍魚雷快艇突擊,靠近金門準備登陸搶灘時,又得遭受共軍火砲轟炸。因此,對戍守金門島上官兵的補給困難重重,運補船需在空軍優勢戰鬥機群與海軍驅逐艦隊護航下,才能突破重圍搶灘料羅灣。 事實上,即便運補船順利突破重圍搶灘登陸金門,出岸勤搬運物資的官兵與民防自衛隊員,亦常遭共軍火砲轟擊,死傷不計其數,換言之,能順利運抵金門的每一分物資,都是無數無名英雄用鮮血與生命換來的,彌足珍貴!然而,在主食大米和麵粉方面,大抵不虞匱乏;而副食方面的豬肉、魚肉等,亦由台灣加工製成罐頭供應無缺;唯有蔬菜易腐爛,受制於台灣海峽阻隔與海象不確定因素,無法天天有船班由台灣方面補給,只得靠金門本島栽種供應。 所謂「物以稀為貴!」十數萬國軍部隊剛撤退到金門之時,島上幾乎沒有大規模種植蔬菜,也沒有菜市場,了不起只是農家在菜圃少量種植,供自給自足而已;而部隊撤退時,除了帶武器裝備,也少不了黃金和白銀--「袁大頭」銀圓。 據地方上耆老們回憶說:國民政府於民國三十七年八月發行的「金圓券」,強迫民間以黃金、外幣兌換,但由於沒有嚴守發行限額,大量印製鈔票的結果,造成「惡性通貨膨脹」,全國經濟陷入大混亂,僅通行半年餘即貶值二萬倍,一麻袋面額數十億的「金圓券」,也買不到一顆雞蛋。因此,撤退入駐金門的部隊,均使用「袁大頭」當成交易的貨幣。 當然,撤守金門的十數萬國軍部隊,單位繁多、成員複雜,素質參差不齊,處於兵荒馬亂、生命朝不保夕之際,有些部隊較有紀律,也比較有銀兩,諸如「二○一師」的青年軍向民間徵求物品,均能以銀圓交易;少部份被打散的雜牌軍,可能餉庫空空,和烏合之眾的強盜沒有什麼兩樣,見民間飼養的牛、羊與豬隻,強行捉去宰殺,居民敢怒而不敢言。 然而,所有的駐防部隊三餐都要開伙,官兵亟需青菜,在奇貨可居的情況下,一枚「袁大頭」常買不到一斤青菜。由於部隊需求蔬菜孔殷,把居民原本作為養豬的蕃薯葉、茄茉等等,也統統搜購一空。甚至,部份採買搶購不到青菜回去交差,看到農家種有蘿蔔,還只是長在地面上的幼苗嫩葉,等不及讓它根莖結成塊狀,丟下銀圓強行把蘿蔔苗給拔走了。 漸漸地,金門島上的居民,發現青菜很搶手、很值錢,部隊需求量龐大,許多農家紛紛投入蔬菜的種植行列,同時,也有人在海灘採蚵或挖掘貝類,賣給阿兵哥當副食。於是,城鎮市街興起菜市場,每天清晨四點半,島上解除「宵禁」管制之後,農民挑著菜擔、鮮蚵等產品,從四面八方趕集,部隊則開著大卡車進場選購,駐防官兵的需求消費,活絡島上經濟,有助改善農民生活。 我們家世代務農,原本可供耕作的地不多,適合種蔬菜的田更少。恰巧,鄰居族人遠赴南洋求發展,部份田地委託我們代管,其中,有幾畦旁邊有水塘,或可鑿井取水澆灌,於是,我們家也開始試著種植蔬菜。 金門屬於亞熱帶季風型氣候,適合栽種的蔬菜有:菠菜、青江菜、油菜、黃金白菜、大白菜、空心菜、高麗菜、花椰菜、大蒜、韭菜、青蔥、芹菜、青椒、辣椒,黃瓜、冬瓜等等,農民只要辛勤耕耘、適時播種,並努力澆灌,大抵都能有收穫供應市場,解決部隊有錢買不到青菜的窘況。 由於投身種菜行列的農戶愈來愈多,大致上已能滿足市場需求,唯在適宜種植的季節裡,大家一窩蜂似的爭相播種,缺乏事前規劃或盛產期市場調節,以致採收的季節,來自各村落的青菜一擔擔湧進市場,叫賣聲此起彼落,降價求售互不相讓,常常一塊錢三斤也乏人問津,數個月澆灌的辛勞付諸流水,連吃油條或喝一碗土仁湯的收入也沒有,無奈地把整擔菜挑回家餵豬,農民血本無歸,徒呼負負! 農耕生活本來就很辛苦,在乾旱的金門種菜尤為困難,因為,金門是海島,地形崎嶇,年雨量稀少,既使久旱逢甘霖或颱風帶來豐沛雨量,可惜絕大多數的雨水都奔流入海,缺少湖庫儲存調節灌溉。因此,一般農戶澆菜普遍靠從井底打水,以肩挑水桶噴灑澆灌。特別是夏季晝長夜短,白天氣溫高、蒸發強,菜苗若不上、下午各澆灌一次,在炎陽曝曬必定枯萎。 其次,種菜不只需要天天澆水,也要常常施肥。所謂的施肥,在金門農家來說,就是挑糞便,那是一項臭氣熏天的工作;因為,農作肥料的主要來源,是家畜、家禽排放的糞便。基本上,農戶家家都飼養豬隻和耕牛,並備有糞坑,平常將豬屎、豬尿和牛糞等倒進糞坑裡混合發酵,只要平時多費些力氣和工夫,有機水肥來源大抵不虞匱乏,且不必花錢購買,經濟實惠。但水肥調製、挑運與田間施作,不但臭氣沖天,且骯髒無比,人見人怕,所以,家裡有孩子不喜歡唸書,家長常會責罵恐嚇:「不好好讀書,回家種田挑肥!」 當然,人類智慧高度發揮,研發硫酸銨、尿素等化合肥料,不但可做為基肥或追肥,且施作簡便衛生、肥效迅速,唯需花錢到農會購買,價格不便宜,每多撒下一把,就得增加成本支出,非不已得,菜農都捨不得使用。 也許,耕稼人家的村夫村婦,普遍是早年失學的族群,金門的農民尤其不幸,童年幾乎都生長在日軍佔據鐵蹄之下,沒有讀書求學的機會,十之八九是文盲。幸好,種菜入行之前,不須具備專業知識或證照。然而,種菜看似簡單,實際上卻是技巧與經驗的累積。比方說,蔬菜需要天天澆水,但菜畦需先做好排水措施,否則,若逢豪大雨或積水不退,菜苗禁不起浸泡,必死無疑。 同樣的,施肥份量,不宜過多,也不能太少,要俟機而為,且份量要恰到好處。尤其,蔬菜若只施牲畜糞便的有機水肥,土質容易酸化,並不能讓菜苗長得快又好,必須佐以尿素、硫酸銨等人造氮肥,才能枝榮葉茂、瓜瓞綿延,早早採收送進市場販售。所以,種菜雖不須具備專業園藝栽培知識,但要有豐富的經驗,才能有收穫,賣得好價錢! 其實,更令菜農頭痛的是,菜圃的土地濕潤肥沃,很容易生長各種雜草,若不及時拔除,除了分食肥水,更因雜草生長快速,一個不留神即把菜苗掩蔽。因此,種菜常常是一家老少分工合作,成年人負責挑水澆灌,孩童則幫忙拔除雜草,大家流血流汗,費盡千辛萬苦,才能有一擔青菜可挑到市場販售。 再者,菜苗生長期間,除非是架設網室栽培,否則,昆蟲類的蝴蝶與娥為繁衍下一代,都喜歡在葉脈上或嫩芽間產卵,蟲卵一經排放葉脈上,藉陽光照射很快即孵化,幼蟲爬出卵殼即拚命啃噬葉脈,若未事前以農藥噴灑預防、或直接撲殺,將嚴重影響作物生長,尤其,菜葉若有蟲咬過的痕跡,將大大減抑消費者購買的意願。 除此之外,金門臨近大陸,島上原本有二百多種野鳥,加上一年四季都有候鳥過境,辛苦栽種的葉菜,只要一群巴哥或雁鴨飛臨棲息,必遭蹂躪一空。所以,在金門種菜特別辛苦,除要不斷地澆水施肥,還要面對蟲害與鳥類侵害,辛勞與成本的付出,一分耕耘,並不一定等於將有一分收穫,即使種出漂亮的青菜挑到市場,也不見得賣不出去,種菜人家辛苦情景,由此可以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掏井 金門島上沒有天然湖泊大圳,居民普遍開鑿水井供人、畜飲用,並確保田園作物澆灌無虞。 我們家自開始種菜以來,即僱工在菜園兩側各開鑿一口水井,用水泥預注井圈,一圈圈疊架起來,井深十餘公尺,勉強滿足菜苗澆灌,成為一家老小維繫生活重要的泉源。 然而,每日不停從井裡取水,泥漿隨泉水滲透入井底,日積月累沈澱的結果,泥層逐漸積高,井裡蓄水的容量相對逐漸減少,因而每年秋、冬時節枯水期,必需清除井底沈積的淤泥,通稱為──掏井。 一般而言,昔日鄉村窮苦的農民耕作,普遍靠人力或獸力,壓根兒談不上機械器具,掏井自是不能例外,完全是由人下井底,一鏟一鏟將淤泥挖起放進桶裡,再以繩索一桶桶吊離井底,算是一項費時、費力的工作。 金門位處閩南沿海,屬於亞熱帶型氣候,雨量集中於春、夏兩季,每逢秋、冬季節即進入乾旱期,地下水位大幅下降,我們家菜園的水井,每天僅剩一半的水量供澆灌,所以,大約在中秋節過後,寒冬來臨之前,都要擇期進行一次掏井,以增加供水量。 由於井底空間狹小,父親身材碩壯,高個兒於井底空間迴旋不易,不方便下井挖掘淤泥,而我可能從小餐餐吃蕃薯,營養不良發育較晚身材矮小,唸高中二年級之前皆坐在前二排,因此,每次要掏井,皆由我下井挖泥,直到高中畢業外出謀職為止,前後達五、六年之久,因此,我的掏井經驗,可謂非常豐富。 記得每次要掏井之前,父親必先到菜園裡,用轆轤把井水打乾,順便把菜澆好,而母親不再煮地瓜湯,而是把事先儲藏的白米,烹煮一碗米飯,讓我把肚子填飽,免得下井之後肌腸轆轆,沒有力氣掏泥,畢竟,入井掏泥,一口氣至少要工作三、五個小時,不能半途而廢。 認真說,掏井是一件極危險的工作,各地災難時有所聞,特別是井壁由磚頭或石塊堆砌的老井,假如人在井底掏泥,一個不小心井壁突然垮塌,必將瞬間遭活埋,且搶救困難重重,即便不被磚塊壓死,也會被泉水溺斃,生存機會十分渺茫。 當然,我們家的水井,係由水泥圈疊架而成,井壁較不易塌陷,但人在井底挖泥,若吊桶繩索斷裂,或是桶鉤脫落,盛裝泥漿的鐵桶以重力加速度墮落,在井底工作之人,頭部將遭重擊,後果難以想像。也因此,每次當我要下井之前,母親總是先到觀音菩薩神靈前焚香祈祐,再讓我穿好防水雨衣、戴上膠盔,坐上一個鐵畚箕,雙手腋下套繫安全繩索,在雙重防護下,才緩緩把我放進井中。同樣的,掏完井泥之後,再放下鐵畚箕和套繩,慢慢把我從井中撈起。 回想當年,雙親不識字,沒有其他謀生技能,唯有不斷從井裡打水,一擔又一擔挑著澆菜,靠勞力和汗水養活一家老小,當時下井掏泥,並不覺得害怕,如今回想起來,心頭不禁打了個寒顫。 ■土仁湯的滋味 在那兵荒馬亂,烽火漫天的年代,我們家靠種菜過生活。 父母親每天從早到晚忙於菜園裡,而我們兄弟們從學校放學回家,不是吃點心、做功課,或是進才藝補習班,而是趕快到菜園裡幫忙拔菜草,或收割準備出售的青菜。 早年的金門,島上沒有公路,也沒有汽車或摩托車,連人力手推車都付諸闕如,農家普遍靠騾或馬馱運物品,因我們家沒有飼養騾或馬,每次採收較多青菜,父親一人無法獨自挑去市場,則由我們兄弟分挑一小擔,或二人合扛一簍筐送去市場。 其實,每次放學回家,父母要我們到田裡拔菜草,兄弟們總是嘟著嘴一臉不高興,可是,若是幫忙挑菜到市場販售,則興奮雀躍不已。雖然,天未亮即得起床,挑著菜擔摸黑走半個小時的山路,常常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但兄弟們都爭著要去,因為,賣完菜後,父親會帶我們到油條店喝一碗土仁湯,那熬得入口即化的土豆仁片,和香醇甘甜的湯汁,喝過口齒留香,讓人回味無窮,勞累全忘! 離開老家出外謀職近四十年來,走過國內、外許多地方,品嚐過各種美食,但當年沙美老街的土仁湯,卻令人念念不忘,偶而回到沙美老街,兒時的情景又出現眼前,市場邊的油條店早已關門歇業,木板門扉腐朽,老店早已人去樓空,但土仁湯的滋味,依然讓人垂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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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曲
1·最亮的星 孩童天真爛漫,面對「金星凌月」的美景時,直呼金星是「最亮的星」!那是發自於他的原創的稱呼,拋棄了語言的束縛,散發著自由與原始之美! 在公園裡的黃昏,孩童騎著單車自得其樂,於造型牆旁邊的轉彎處忽而停下!看起來他是被什麼事物給吸引住,仰起額頭望向夜空的某處,而向另一位童伴呼喊著:「你看,最亮的星耶!」 此刻,他由神情與話語所流露出來的,是那最真最美的本質!尚未受到文明的任何不當的影響,而保有最飽滿的原創力! 孩童的天性是不記仇的,對於死亡也沒有太多恐懼!而在面對美好的事物時,也有他們自己的語言用以描述,那通常更接近於創作!對於「金星」,他不加思索的喚它是「最亮的星」,我覺得更真更美! 2·星的發光 造化之創作,森羅萬象,是一種日新又新的追求,也是在生命的死滅之後仍有更多新生命的誕生。 我曾思索天上的星,包括它們串聯在一起並且以狂燃之勢點亮整座夜空的那種含意。《周易》有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我們怎能故步自封呢? 在生命旅程的奮鬥中,應該經由自己永不懈怠的努力以圖崛起,發光,像一顆星!去超越一切遮蔽的煙雲,在眾人的仰望之中拋射光芒! 即使你的生命是那麼卑微,也沒有顯赫的身世;但你將找到自己明確的定位,去大放光明,像一顆崛起的新星! 走著正直的路徑,去超越那黑暗;在耐心之中突破所有封鎖,去善盡自己此生的天職! 3·星語 每一顆星子,在我看來,都是那麼柔美;它們都是天上的燈,也都是燦爛的花朵。 我也覺得,它們都在對我訴說這一句啟示的話語:「當你為世界奉獻出你自己的愛的亮光,你就不會有任何懼怕了!」 是啊!我願我自己生存的姿態,也像它們一樣的堅毅! 我願我自己的心,也像天上的星子們一樣,永不失去自己奉獻的赤忱。 在每個必要的時刻,就讓那潛藏在我心裡的「正義」呀!被適時的喚醒,去實踐成為適切的奉獻言行。 4·小行星 課本上說,小行星總是動個不停,圍繞著它的恆星在旋轉;那麼,每一個孩童,也都是媽媽的小行星吧?因為他總是喜歡圍繞在媽媽的身邊! 小行星的好動,常跟它的恆星的穩定性質形成對比,這也挺有趣的;孩童喜歡圍繞在母親身邊遊玩;母親也算是他依賴的恆星吧? 小孩總是喜歡環繞著母親嬉笑奔跑,有些時候,覺得那樣的天旋地轉也是一種趣味;當他在母親的身邊時,就像一顆小行星環繞著一顆溫暖的恆星那樣,分享著彼此之間圍成的圓形天空的範圍,與歡樂。即使他在生活裡偶爾不守規矩了,也很快就會聽從慈母的規勸,回到正常生活的軌道來。 是啊!小孩也是一顆倚賴的天體,有自己的軌道與速率,成長時是以母親為核心;在母愛的呵護中,他自己會慢慢地瞭解這個繽紛的世界。 總有一天,小孩也會成為一顆恆星那樣的獨立且穩定,而且發展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庭星系;那時,他也會被他自己的小孩所環繞,就像現在他環繞著他最心愛的母親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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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六記下
老人念舊 大前年,我去署立台北醫院手術攝護腺,在五樓住院一週,從第二天起就聽到別一間病房傳來有人不斷大聲吵嚷的聲音。我第一個反應是,那是老人癡呆症者的吵嚷。內子於1995年9月在泰山泰林路被一輛逆向的發財小貨車撞倒,出車禍,兩人病房住的另一位就是。她的最大特徵是,持續不停地述說過去的事,有時像在和小時的友人密談,有時像在呼叫友人或和友人懇談,有時卻像和小時的友人大聲地爭吵對罵,即使半夜吵得你沒法睡覺她也不管,怎麼勸都沒用;可是對目前的事,譬如剛講過的話卻忘了。醫護人員和她的家屬說,她那是患了老人癡呆症。在這之前,我聽過老人癡呆症這個名詞,卻不知其真正的症狀,這次是「瞎貓碰到死老鼠」,真確知道了,而且印象很深。護士來時,我跟她說那是否是老人癡呆症患者?她先是肯定說是,然後說:「現在這症狀不叫老人癡呆症,已改為老人失智症了。」 從那時起,我一直奇怪,為什麼要叫老人癡呆症然後再改名為老人失智症?後來越想越覺得不對,患者明明記得過去的事,為什麼要給掛上「癡呆」或「失智」的罪名?「癡呆」和「失智」都不對呀!這是誰發明的怪名詞?他們哪裡癡呆了?他們哪裡失智了?為什麼要像一些無恥無知的政客,亂給別人扣帽子?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立意要給平反。 思之再三,思之再四,前思後想,我終於想出來了,稱為「老人念舊」最適當,「症」這個字還得給去掉。 第一、他們沒有癡呆或失智。就事實上說,他們智力很好,可以記得以前的事或說過的話,記得牢牢的。給他們扣上「癡呆」或「失智」的帽子,根本沒道理。 第二、念舊是人之常情。常聽說「落葉歸根」,不是最好的明證嗎?早年離鄉背井出外奮鬥有成的人,還常常回故鄉做各種奉獻呢!這些事,各個鄉里都會跳出來為我作證。 第三、念舊而冠以病症,那更是荒唐。常有人說:「到常回憶過去時,人就老了。」這話沒錯。但那是病症嗎?我倒認為是一種該寶惜甚至珍藏以往的情懷,非常可貴,鼓勵都來不及,何病症之有?一個人離鄉忘祖是該鼓勵的嗎?離鄉就忘祖,然後就忘了祖國是不是?這樣的事,有多少人認同呢?要說是病症,那乾脆把老人都冠上「老人病」或「老人症」好了。他們一生辛辛苦苦,勤儉奮鬥,省吃儉用,帶大子孫,老來該受這樣對待嗎? 改稱老人念舊吧!別給老人扣帽子,那是好情操,如果太念舊,以致碎碎念,也要容忍,更要尊重,別說那是「癡呆」,那是「失智」,那是病症。我們從何而來?誰的父母祖先不成老人?誰不從老人那裡來?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一名老人已到神經錯亂的程度,那就要另當別論了。那可能已是精神神經病了,就得送精神神經科治療了。這種病不是老人的專利,一般人即使很年輕也是一樣的,印象很深的是,小時候常被我們小孩子圍著喊「訬(瘋)尾仔」和「訬縣長」的瘋子,當時就不是老人。 體力和智力 人是骨頭和血肉做的,必定會老,老了就如同機器,用久了必定會磨損,體力必然差,以致從人間消失。有人甚至說,如果不磨損消失,世界上會變成老妖怪到處橫行,變成人吃人。所以我一再說,死並不可怕;那是自然現象,也唯有如此,人才能新陳代謝,生生不息。 這說的是人的肉體。人會老,肉體會磨損,健康和體力會差。但是智力可不然。人的智力有些像是變差的現象出現,那應該是人大了老了,事情繁多,思維分散了,念舊,念親人,錯認自己老了不用心,或者怕死。其實人的智力應該是越用越好越利,正如常人說的:「刀越用越利」。 手邊有一份資料:今年三月初台積電召開臨時董事會,決定任命研究發展資深副總經理蔣尚義、營運資深副總經理劉德音和業務開發資深副總經理魏哲家三位為「共同營運長」(CEO),可能就是董事長兼執行長張忠謀的接班人選,很多人質疑,他們三個人都已年過六十,有能力接班嗎?他為此召開記者會,說沒問題。他講了一句話很值得玩味。他說:「一般我們講的這個體力,是智力,包含從經驗裡頭學到的東西,這我覺得並不是五十歲是黃金時代,六十歲才是黃金時代。」這話顯然是肯定年齡大並非就是智力會衰退,反而正是人生智力的最佳狀況。以前人常說:「人生七十古來稀。」現代大家公認:「人生七十才開始。」這可能是人類越來越發現,老年人智力不衰退了。不信,古來尤其近來許多老年人創造出許多大成就便是明證! 別說我自我吹噓,我這裡要舉我自己為例。退休前,我出版了三本詩集,六本散文集,計共九本;為了全力讀以前想讀沒讀的書和寫作,我提前屆齡六年退休,至今已讀了不少以前想讀沒讀的書,已出版了七本詩集,其中有三本是中英對照,二本是中希(希臘)對照,一本是中蒙對照,一本是中英日對照,兩本翻譯,還有一本詩選集正在製作中,預定八月出版,一本修訂重印的散文集,一本新的散文集。退休十三年,加上正將印行的一本,共出版了十二本書,比未退休前多了三本。以發表的作品來說,包括詩、散文、文評和小說等,包括中文、英文、希臘文、日文、希伯來文、法文和葡萄牙文等,前年就有244篇(首),去年就有289篇(首)。這狀況,誰說我智力衰退了?誰敢說老年人智力一定衰退? 更重要的是,人的肉體死了就消失了;但是智力卻硬是不循這定律。智力所創造出的物質發明,一定可以「遺愛」後世,讓後人永世享用;而文學的創作,更能永垂不朽,提昇人類心靈。智力不但到老不衰退,還可能肉體死後越來越強而有力。 敲一敲,酸痛逃 老年人最慣常碰到的困擾之一是,這裡酸,那裡痛,煩呀!苦呀! 機器用久了嘛!不磨損才怪!受其折磨,難免。誰叫老年人要從小到老,把那些機器用那麼久,用到磨損?誰叫歲月要那麼鐵面無私? 其實說這些沒什麼意義。最重要的是,如何去解決或解除它。 我大約五十歲或更早就發覺身體酸痛的現象了。那時並不認為那是走向「老」的現象,自以為年輕力壯,哪會想到老的問題?一旦出現酸痛,便心甘情願地認為是運動後的反應,不理它,慢慢就恢復了。後來,酸痛漸漸地不放過我,像麥芽糖一樣黏著,我就不能不理它了,找國術館的「拳頭師」啦,問「資格」更老的人啦,去拔罐啦,甚至到中醫那裡去拉筋啦……,一路走來,費盡心思,還是對它沒輒。 很多老年人都患這毛病。最普遍的治療方法是,去復健;但是有用嗎?給醫院和復健醫師多增加一些收入是有的,給復健師增加一些工作量是有的,至於效果?也有些,只是不去,就沒了。有些老年人相信養生食品,吃善存、維他命或維骨力等,憑良心說,這些也有些效,只是仍然只是給藥商增加一些收入,藥效不大。以維骨力來說,只吃那養生食品,不運動和曬太陽,幾乎只能替腸胃增加些負擔。 從小我就看到父老祖輩們不時錘打自己的身體,大概最常見到的是錘打自己的肩膀。那時年紀輕,沒能想到它的作用;這時我靈機一動,想道,莫非是酸痛在敲打,何不試試看?一試,竟然靈驗。每次這裡痛那裡酸,一敲打,酸痛便好很多,甚至消失。於是我就用這方法來對付它。只要哪裡酸痛,我就敲哪裡。為怕敲出「副作用」,我都只適當用力。我竟然發覺這方法還真不賴,私下想,一定是老祖宗們傳下來的不公開秘方。 道理何在?為什麼敲打酸痛處,酸痛就會舒解甚至好起來?我研究了好一段日子。原來敲打跟按摩是同一的道理。它們的作用都是打通筋脈,讓血氣流通。酸痛就是血氣鬱結在那裡作怪,打通了不就好了嗎?豁然貫通了。這和一般所謂「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不是一樣的道理嗎?所以我現在只要哪裡有酸痛都用這最簡便自己可以做的方法來解決,最常出現酸痛的是手腕、臀部和腳踝便沒問題了。除敲打外,我擴大其效用。因打電腦,我右手無名指有一段時間酸痛而外,僵硬到連伸都伸不直;後來我每天傍晚去公園運動便邊走邊做緊握手掌再張開手掌的動作,去回而外,在公園裡健步走時也是,現在右手無名指已能伸縮自如,一如原來了。至於運動器材,我也善予利用。我總把爬梯當按摩器用,來按揉手臂、手肘和小腿,打通它們的筋脈,解決它們的酸痛。 敲一敲,酸痛逃。我深深相信。其實,道理還是那句話:「活動,活動,要活就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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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對於文字,你掌握了多少?每個文字,都有專屬的秘密檔案,信手拈來,甲乙丙丁區區幾個筆劃,便和龜鱉龍獸的古代動物,公平正義地佔了一個方格,默默地橫臥其間; 它蘊藏著文化的精髓與時代的印記,每個故事,都隱身在或疏或密的線條中,每個線索,都蟄居在或濃或淡的筆劃裡。 字,毫不起眼,像被灑落的星子一樣,隨時被埋沒在繁複的篇章裡,遺忘,失落; 微觀地看,每個蛛絲馬跡,都恰如其份地謹守在專屬的座標位置,不容許有斷頭殘尾抑或畫蛇添足; 宏觀地看,字不只是字,它像一位四海皆兄弟的朋友,隨時隨地都連結著不同的手足,繁衍、串接,形成比文字勢力更雄壯威武的語詞、句子、篇章。 字,靜靜地躺在九宮格裡,考驗著人們的視覺意象與肢體平衡; 它被禁錮在朱紅的方格裡,一如調皮的孩子,被母親禁錮在桌前,平心靜氣地磨著墨,書寫一字又一字的黑色沉默。字在偶然間成熟了,它不再枯躁保守,不再氣定神閒地安坐在既定的方位中; 一夕之間,它長大了,它優雅地馳騁出柔美的姿態,它的裙襬連接著髮稍,婆娑地在慘白的宣紙上,如行雲流水般,如龍飛鳳舞之貌,輕盈地譜出一曲雲門的<行草>; 那位掌字的靈魂,懸著手腕,俯著身,恣意又洋灑地如烹飪達人,快炒著,快炒出一盤又一盤字句的味覺饗宴。 字逐漸長大,它以成熟、時尚的軀體,立在時代的洪流裡,它有了忠實的粉絲,在鍵盤上敲出一個又一個令長輩憂心的符號。那些所謂的「『粉』漂亮」、「『醬』好嗎?」、「好『冏』」、「好『夯』」、「高雄『 』」、「 ORZ、LKK、SPP」,倉頡也一頭霧水地表示「莫宰羊」,許慎<<說文解字>>裡,也翻閱不到這些「不知所云」的文字現象--他們,知道文字瘋狂達到顛峰的下場嗎? 那文字的浩瀚,無邊無際,繁雜如牛毛,紛亂如蔓草,如嚮海,如蒼穹,打撈的到的,永遠都是單純的思想。如「節」,豈是只有元宵節、中秋節的節日意涵,它還有著「節約、節儉、節制」的克己復禮之意,以及竹節橫生枝椏之意-那是生命的延續,也是追求古禮的記憶回溯。文字,傳承著遠古,卻永遠肩負著新潮,那形、音、義共構的文字符碼,永恒覆蓋在文字的表面現象,披覆著一層又一層的神秘面紗。 文字會死嗎?一如人的靈魂總在苦難中悄然竄出,文字也正在荊棘中尋找各種繁衍嫁接的可能,那「船堅『』利」早已被「砲」所取代; 那「『祇』有」也被「只」所興替; 「束『脩』」的「脩」不再有其他意義; 那「魯味」與「滷味」也正在談判,誰才該保住一命。 文字,在應對進退中,顯露著八面玲瓏。每個文字都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誰會在時代中繁華落盡?每個文字都朝氣蓬勃,誰能創造生命的新契機,留傳千古?文字如人,自生自滅,字生字滅,永遠有著語言上的共同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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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陵
南京市是值得留戀的地方,雖然我只在其中待了短短幾天,也想寫寫文章,可惜所知太少,所能留下不過是對於中山陵和玄武湖等等遊客眾多景點的印象罷了。 中山陵全用青白兩色,以象徵青天白日,和我在北京所見之明十三陵大相逕庭,明十三陵建材多為紅牆黃瓦,偶爾可見幾個漢白玉的雕刻,或是青白色的牌坊,前者並無太多裝飾,只在陵墓前置了一口曾被中共文革時期子彈打中的鐘,後者則是雕梁畫棟,甚至在陵園內一角還有石碑林立歌功頌德,若說後者有富貴豪奢之氣,那麼前者的青瓦碑亭和青瓦琉璃的廳堂則更顯貴氣,整個陵墓為鐘形,是設計師花了三年時間所建構設計。從陵門欲往享堂謁陵,先是平坡緩升,而至於漸陡漸高、漸陡漸高,石階寬敞,可容數十人並肩而登,看似短短的一段白石路,白石臺階卻有三百九十二階之多,偶可覓得一處平台休憩,卻又因位於不上不下未能見到全景而感懊惱。到了台階頂,回望讓人汗水淋漓的這一路艱辛,適才短暫休憩的平台卻又消失無蹤,自上下望,只是一個斜坡像山水的那端漸次沿伸,絕計想不到自己曾走過多少臺階。這是設計的妙處,青琉璃瓦的享堂與乳白色的飛階相襯,在環抱的青山綠水之中,靜極、穩極,更襯托出其天下為公的霸氣。 享堂內部是國父遺像,雖然世人常爭論國父遺軀是否真存放在這裡,抑或在這裡的只是國父衣冠塚,我可不知也不管誰是誰非,只需用心去體會箇中滋味,偶爾在腦海記憶中的歷史,去緬懷國父生前的豐功偉業和奇言軼事,人的軀體不過是生前靈魂的暫居所,精神才是能流傳萬古的,若是一味強求那有形的事物,豈不味同嚼蠟?陵園後方是個小院子,並無如何特別,但若排除遊客們喧囂,松水杉在薄霧中鬱鬱蒼蒼的自然生機,依舊肅靜而高潔,標舉一種恢弘的意義。 或許建陵墓者呂彥直有意將整座陵墓譜成一曲深沉而寧靜的安魂曲,將三百九十二個階梯化為琴鍵來彈奏,這個琴鍵沒有升降黑鍵增添修飾曲目色彩,只用最樸實的音告知世人們曾經有過推翻滿清、創立中華民國民主制度的國父安葬於此,而彈奏這個琴鍵的,並非有形的手指,而是年年來朝聖的遊客虔敬腳步,而這個音樂有多深沉,卻需要個人慢慢去品味。 暮色漸濃,南京潮濕的空氣遇上漸無日照清冷的山,霧滴漸次凝結出來,薄霧逐漸增厚,從陵門回望中山陵,色澤漸淡、色光漸暗,遊客少了,就讓國父短暫休憩吧!別再叨擾他,明天他還要繼續去迎接無數的前來朝聖的人們呢! (本文稿酬捐大同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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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生活小筆記第六記中
如飽熟稻穗 秀威資訊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繼去年九月出版拙作散文集「打赤膊的日子」後,今年三月又為我出版了另一本散文集「走過 仔溝」,內容還是一本「很田園、很鄉土、很大自然、很尋根」的,是我所寫「履痕筆記」系列的作品。該書以垂掛著成熟稻穗的許多稻子作為封面和封底配畫,讓我深深喜愛。稻子是生長在水田裡的,培養得好,出的穗「入漿」,便有重量,尤以成熟時為然,一向我們都說那是謙虛遜讓的象徵。古來大家都崇尚這種美德,鄙視「倚劍少年」的行徑。 從小便常常聽到大人或老師教人要謙虛遜讓,不與人作無意義的論爭,不強出頭;可是現代社會卻越來越不見這種美德了。意氣用事,強辯者有之;只求出風頭,不顧形象者有之;奇形怪狀,只為作秀者有之……甚至如某些藝人,只為求取觀眾粉絲,以衝人氣,什麼花樣都來,某些商人,為求多賺些錢,產品內添加色素、糖精、起雲劑、蓬鬆劑、塑化劑等,花大錢找名人代言,某些政客,只為求多得選票,以便勝選,什麼騙術都使。以最近很被年輕人瘋狂的美國藝人卡卡為例。當年像這種人是被眾人跟在後面喊她「訬的(瘋子)、訬的」的人物,現在卻以其怪異行徑為號召,讓眾「傻瓜」追著看熱鬧。這世界似乎變得距離以往的純樸越來越遠了。越怪異似乎越吸引人,越敢秀似乎越受歡迎。 論語里仁篇載,子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這種恐怕做不到不敢隨便亂說話的人,現在好像已是稀有動物了。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是美德,現代社會則崇尚奢侈華靡,勤求「膨風」,我不知道這風氣會把人類帶到什麼墮落的田地?我常說:「只有少數人帶動世界文明的進步,多數人只知享受,把世界文明往下拉。」我是越來越相信越肯定我這句話了。至於老年人,差不多都是比較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的,尤其和我同一世代的老年人。原因不外,我們生不逢時,正是最艱苦的年代。戰後本來經濟就自然會蕭條,又逢戰後嬰兒潮,經濟更是雪上加霜,每對父母要養六、七個甚至十幾個子女,我們什麼享受幾乎都沒有外,什麼苦都「享受」到了:吃不好,甚至吃不飽,穿不好,甚至穿不暖,還要做些非那年紀應做的工作,自然認命的多,不必什麼堂皇的所謂教育,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的習性不請自來。 不管怎樣,我還是認為勤勞節儉和謙虛遜讓比較好。我不是在「藏私」,為自己爭辯或擺「老大」。且看古來多少一時出盡風頭的人物,後來有哪一個是「好死」的?「爭千古」,「不爭一時」,才是正人君子之所應為。要「流芳百世」?還是要「遺臭萬年」?只看眼前,眼光只有一寸長的人,後世誰認同呢? 積習難改? 掛在左肩的包包又滑下了。我又給掛上去。 已經近一年都這樣了。 在這之前,它不是這樣的,在路上行走,包包是掛在右肩就滑下,掛在左肩就不滑下。原來我的肩膀兩邊不平,右肩較低,左肩較高,所以會這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記不清楚了。發覺時,我已退休。主要是,退休前很少帶掛在肩上的包包,退休後才開始帶。 為什麼會這樣?開始時,我被嚇了一跳;慢慢地,我自我檢討,終於找出其原因。原來我在高二時參加救國團舉辦的暑期戰鬥訓練,從南部到台北市現在已是南門國中的警官學校練拳擊,常常左手高舉在前,右手放低;左手高舉,自然牽動左肩也高舉,右手放低,自然牽動右肩也放低,時間一久,便成習慣了。 從我察覺時起,我就想給改正,卻是積習難改,幸好內子常給我提醒,我又有決心要改,最近終於改過來了。這將近一年來,我把包包掛在左肩上,走路時終於不再自行滑下了。這表示我兩個肩膀已調整得差不多,不再一高一低了。 好些人都說他戒煙怎麼都戒不掉,好些人都說他戒酒怎麼都戒不掉,好些人都說他戒賭怎麼都戒不掉,好些胖嘟嘟的人都說他愛吃的習慣怎麼戒都戒不掉,嘴巴不動就是不行,好些人都說吃檳榔的習慣怎麼戒都戒不掉,甚至有藝人染了毒,被罰勒戒卻怎麼都戒不掉,推託的理由是「習慣成自然」、「積習難改」。是嗎?我想,那都是沒有決心使然。天下哪有什麼戒不掉的習慣?哪有改不了的行為?如果這樣,小孩子就不會成長了,教育便無用了,訓練也是徒然了。年紀大了就改不掉,這話是為自己不想改作藉口。是壞習慣就要改,跟年紀又有什麼關係?只要是壞習慣,就該改,沒有什麼年紀大不大的問題。我退休後,發現肩膀左右不平的問題,我決心改,雖年紀老大,還不是改掉了?「哀莫大於心死。」就是這麼一回事。沒有決心,不等於「心死」了是什麼?「有志者事竟成」,「鐵杵磨成繡花針」,自古以來,許多事例可為這話作證! 我是素食者? 看到我寫吃食的方式,有人問我是否是素食者。 難怪呀,我是多吃蔬果,少吃肉類,歸結起來就是,多素,少葷。能怪他人會懷疑。但是多素少葷就是吃素嗎?不是的。 吃素主要由佛家僧尼而來。他(她)們,吃素,不吃葷;我是多吃蔬果,少吃肉類,這並不等於吃素。 僧尼們的吃素,主要的理由是不殺生,早期是吃的蔬果;但是動物會跑會叫,就說是有生命,不可殺,蔬果就沒有生命嗎?我們拔取蔬果時,因為它們不跑不叫,就是沒有生命嗎?如果把它們流出的汁液解釋為流淚,誰還說它們沒有生命呢?所以以不殺生作為吃素的理由是講不通的。現在很多素食者改吃加工製造的素料了。這或許可以避去說蔬果沒生命的「掩耳盜鈴」之譏;但是對吃食者可能造成大傷害。怎麼說呢? 素料既是加工製造的,那麼要味道和真的食物一樣、軟硬和真的一樣,則加入化學藥品乃必然之事,如蓬鬆劑、塑化劑、起雲劑和色素等。這些化學藥劑是藏有毒素的,對人體的戕害乃顯而易見,長期下來必然不好。如南部某佛教聖地的某大師,胖成那個樣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必然是中毒不少。如果撇開有無生命的問題,也是多吃蔬果,少吃肉,想必是好的。這我就舉雙手贊成。 原則上,吃食,少加工食品,多天然食物,這是對的。吃食所以維生;如果反而害生,那恐怕就不對了。選擇食物的原則,應該是健康、衛生、無害、營養、簡樸,不要吃了反而有害身體。越是加工的、色彩鮮豔的、味道美好的,越是有問題。近來有人狂喊口感、嚼勁、甜美。計較這些每每會反而害了健康,怎麼算都是划不來的。 有人提出吃蔬果也有問題,說噴灑農藥,加放生長激素。這倒沒錯。我在1994年11月9日出版的台灣時報副刊曾發表一篇題為「吃什麼」的台語詩,說: 魚肉不使得吃 蔬果、豆干不使得吃 這不使得吃,彼不使得吃 不知要吃什麼? 果然,生在今日,我們有很多無奈,連吃都一樣;但是我們還是得活下去,只得找最無害的來求生。蔬果有藥劑問題,我認為仍比肉有太多油脂加藥劑來得好,而且蔬果我們比較能以洗濯來減輕其毒害,會是比較好的。 人情與義理 遷居新莊後,親戚都在南部,年節照理該回去;我卻不。年節大家都放假,塞車是必然的。之所以遷居新莊,主要就是因為三個孩子當年都在台北讀書,每到放假回去不好乘車。特別是寒假,每到寒假都是過農曆年前,有一次,電話說好乘當時公路局的國光號,晚上十點到屏東,內子和我兩人竟去等到十二點多,才等到他們三人,趕緊驅車往家裡走;但機車只有兩輛,只好我違規載兩人,騎到接近潮州五魁寮橋時,碰到冬防臨檢,每輛經過的車子都被攔下來受檢;我嚇得人都抖了起來;沒想到執行臨檢工作的人員,看到么女穿著北一女的綠色制服,竟向我們揮手說:「讀北一女的。沒問題。你們走吧。」就這樣,逃過一「劫」。 這是題外話,我要說的是,因為年節塞車,內子和我都搬到新莊,回南部當然也是年假時候,也是塞車;所以,除了清明掃墓把時間提前,一定回去,其他年節都不回去了。 今年,我們掃墓還是避開清明日,我於三月十一日乘凌晨一點十五分國光號南下,正好趕上當日上午的掃墓。 話說當晚在車站等車時,聽到坐在我旁邊的一男一女對話,聽起來是本來不相識的。男的說他是高樹人,是回去掃墓的,女的說她也是回去掃墓的,要乘國光號到屏東站,再搭計程車回美濃。那計程車是她萬丹娘家鄰居的,每年都一樣,載到時,計程車就在那裡等,等掃墓完後,再載她到左營搭高鐵北返,車資來回要兩千多塊。問她為什麼不從里港轉搭,距離比較短,車資也比較便宜。她說那計程車是她娘家鄰居的,每年都這樣。她說她的票還是九號買的,因為怕買不到票,她買時,售票員還說她運氣好,只剩兩張票,再慢幾分鐘就沒票了。這下我感到奇怪了。怎麼可能?我剛剛才買的票,而且座位還選在第十一號。我一說,她說怎麼會這樣?售票員還問她是要乘中午的還是晚上的呢。我就把我的票拿給她看。她看了,覺得奇怪,售票員怎麼這樣欺騙她?便把她的票也拿出來想證明她買的票沒錯。沒想到,我一看,糟了,她買的票是十號晚上一點十五分的。我一說,她慌了,便到售票處找售票員理論。她買票時的售票員是個女的,現在這個是個男的,怎會知道詳情呢? 最後,兩方搞清楚了。她九號買的票,跟售票員說買一點十五分的票,人家問是中午的還是晚上的,她回說晚上的,售票員打十號晚上一點十五分的車票給她沒錯呀!這就難辦了。幸好還有時間,也幸好她把車票拿給我看,更幸好站務人員在人情和義理之間作了適當的權衡,讓她以補位上車搭乘;否則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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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流浪的心
之一 流浪在浯鄉 一顆心 太武山是伊的母親 跋涉 雲霧呵護的松樹 待宵花巧手編織的地毯 夢中的村頭 咱愛玩耍的番薯園 阿公的高粱田 阿母洗裳的埠頭 蹣跚 竟遺失了 船仔頭 之二 流浪在浯鄉 一顆心 暮春的三月 雲霧突襲 仲夏的芭蕉 荷雨緊敲 霜露雷射西風的臉龐 枯籐攻擊冰雪的披肩 驚悸的 奔回了原鄉 是否 還記得菅芒花 喝的天空? 害人相思的漢、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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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滿樓梯
台中市政府的中庭佈置得十分典雅,雖是現代化的建築,卻不失溫馨的味道。 樓梯上一盆一盆的綠色植物,引起我的遐思。綠色與銀色的對照平靜又熱烈,色澤的美散發對生的執著和感悟。我似乎聽到一聲人間的訊息:當自然之美呈現眼前時,如此的親切安詳,說是「靜」也行,往往象徵遠離塵囂的怡然。 造成這般寧靜的是綠意盎然,那是淡泊的心情,不至於迷失在城市裡,自我澎脹;想到那養育自己的泥土,每走一步階梯便有春風拂過的喜悅,土壤的香氣陪伴身旁,形成雅趣的生活空間。 這些花盆在樓梯永遠展示,我站在樓梯的不遠處,只覺樓梯的肩上承受太多的腳印,彷彿置身青草地上看雲飛。 從樓上到樓下,來去原是自如的,人不會擠人,也不會推人。一路上皆是綠意,心情淡泊了,每個人的感情真摯得像潔淨的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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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裡的樹
去年三月,這座湖是乾涸的,因為清淤工程抽光了湖水,所以現出底泥。白鷺鷥飛來,駐足了一會兒,又走了。湖,渴望早日結束工程,再現往日的風情。 五月底,清淤工程終於結束,工人接來水管,往湖底傾注未曾有過的清涼。八月,刮來一個大颱風,水滿,卻是吹倒了湖邊的圍欄,步道的地基已經掏空,快塌了,於是他們又圍起部份的湖區,開始修繕。 今年春天,我站在湖邊新修好的步道,遠眺,湖水滿溢,水色碧綠,清風斜陽,相當怡人。往日滿湖的白荷還來不及復植,所以不見:造成優氧禍害的水芙蓉已經全部清除,偌大的湖,清淨一如湖邊散步的人。 但是,眼前的湖岸有些異樣的景致輕輕刺激我的神經,細看,才找出問題的所在,是樹,浸泡在湖水裡的柳樹。不知道是人為,抑或大自然的施為,湖的水位上升,漫淹以前的湖岸,所以過去站在湖岸的垂柳,現時都立在水中,像似紅樹林裡的水筆仔。 這些樹,有些還小,用護木支拄著,卻已經泡在湖水裡;有些大樹,已然枯斃,徒留枯枝朽幹,兀立水中。水裡的樹,有福壽螺來產卵,一串串,紅葡萄也似地掛在水線上,竟然份外顯眼。 緩步踱上過湖的木橋,往日柳枝款擺的清幽已經隨風消逝,餘留下來的枯樹竟似風華老去的藝妓,任由珠花一般的爬藤蔓生枝頭。甚至,這些攀炎附勢的藤蔓也枯死了。 這時,水裡有隻手掌大的烏龜,浮出水面,張口想要呼吸,聽見我相機開啟的輕響,倏地又沈沒水裡,留下一圈圈向外擴散的漣漪。一隻紅冠水雞,孤零零地游了過來,往日攜家帶眷踩踏蓮葉,殷殷覓食的和樂景象,我想暫時是見不到了。 不知名黑色的小鳥,從我背後的天空俯衝,輕觸水面,想要覓食,隨即又飛上藍天,一落一起,畫下一道完美的優弧。這種鳥,好像從沒見過,往日常見的白頭翁和麻雀,現下反而一隻也見不到,但不知這是不是意味著湖岸的生態已經改變了? 湖面上有個游移的倒影,一抬頭,原來是隻白鷺鷥,向著高速公路的另一頭,更知名的大湖的方向飛了過去。望著閒適的湖面,還有浸在水裡的樹,我想現時的湖水可能太滿了。 資料上說,這座湖除了提供市民的遊憩功能,還肩負防洪蓄水的重要任務,冬季枯水期的水位應該維持在七公尺左右,夏季是九公尺。見不到標尺,我不知道目前確實的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