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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蝦蒜處女炒爆香高麗菜
近年來咱家三長爺大轉性,忒愛窩進廚房,東看西摸,總幻想著他是啥啥名廚啥啥師。某天三長爺泰水大人送來了一顆高麗菜,他老兄靈機一動,何不就來個蝦蒜爆炒高麗菜! 高麗菜三長爺是見過,可他老兄連洗高麗菜的經驗都沒有過,一出手便想要來個炒高麗菜,不成了還不會走就想跑? 「要快火炒,你會嗎?」 「會。」 「真的。」 「妳放心,我還會炒得像潮州那家羊肉店炒的那樣好吃。」 真的假的?三長爺也不過是每次回去帶老人家去那家羊肉店,必然會點上一盤清炒高麗菜(有時一盤不夠,會再加點一盤)幾年下來,難不成他光是吃就吃出好手藝了?手藝是吃出來的嗎? 三長爺的「賤內」我沒多吭氣,因為人家想表現的時候,最好是耐住性子讓他去表演。 不過啊,三長爺可不是空有爺名喔,第一次下廚就已受到頂級廚師待遇,所有需要用到的材料,他家「糟糠」搶著當御用助手,事先幫他準備好。 「不必,不必,我自己來。」人家三長爺還不「屑」呢! 何況咱家阿盧哥也出聲了,「那個廚房啊是容不下兩個女人的,妳就出來,讓爸爸去玩吧!」 欸?阿盧哥敢情是把他爹三長爺歸類在女生了? 菜炒了是要吃下肚的,阿盧哥該不會當他爹是在玩辦家家酒吧? 只見三長爺剝了蒜備用,又抓了一把櫻花蝦清洗,說是待會兒要和蒜頭一起爆香,「牽手」我幫忙洗了高麗菜正要刀切,三長爺忙著出聲制止,「不要用切的。」 「不要用切的,那用……」 「用剝的。」 赫,三長爺還真是想完全複製常去的那家羊肉店的作法? 阿盧媽我鼻子摸摸,照做,誰教這時大廚是三長爺,咱只能是聽候使喚的助手。 「好啦,怎麼煮?」 呵呵,大廚不懂要先開瓦斯,真是笑死人了,助手我終於有一顯身手的機會,忙扭開瓦斯,並在炒菜鍋裡放了油。這些「小事」做完,三長爺右手拿著鍋鏟很有架勢的擠過來,硬是把瓦斯爐前的地盤搶回去。 眼見鍋裡在冒煙了,爆香的蒜頭和櫻花蝦都還沒放進去。 「要先放蒜頭,爆香。」我等不及要動手了。 「我來就好了。」 赫,等他三長爺這個慢郎中,可就燒出一屋子煙囉! 「怎麼看油夠熱了,可以放東西下去?」 總算問了個切中要害的問題。 「經驗。」這樣說好像有點瞧不起人似的,趕緊換個說法,「你就看鍋子開始在冒煙就是油熱了,再不然甩個兩滴水下去,鍋子會滋滋響,那就是油燒得夠熱了。」 「好了,下面我來就好。」 一旁看得人心驚膽顫,可他三長爺鍋鏟握得可緊的呢,怎麼也搶不過來。 「好了,蒜頭、櫻花蝦爆得夠香了,可以放高麗菜下去了。」 只見三長爺端起置放撕好的高麗菜的小盆子,以倒扣方式一下子全入了鍋子,炒菜鍋立時滋滋滋個不停,因為這一扣,連水份也扣進鍋子裡了啊。 幸好三長爺禁得起這樣的慌亂,他手上那一把鍋鏟,左邊鏟過來右邊翻過去,那一鍋高麗菜讓他這樣翻攪,頓時變了色,看起來還真不錯吃的樣子。 喔,不,還沒調味呢! 「來,我加鹽。」我說。 三長爺一把搶過我才拿上手的鹽罐子,「加鹽的事我來就好。」 媽呀,重口味嗜鹹的三長爺這一加會加多少鹽啊?我可擔心呢! 三長爺抖落那一匙鹽巴時,我那巴掌大的小心臟也跟著上下震了起來,好像已經吃下滿嘴的鹽巴了。 三長爺再翻炒幾下,在助手阿盧媽下達「好了,可以熄火裝盤」的口令後,即刻關掉瓦斯盛起裝盤。 這一盤三長爺初現身手的蝦蒜爆炒高麗菜料理,會得到什麼風評呢? 「嗯,好吃,和潮州那家炒得一樣好吃喔!」阿盧哥邊吃邊讚美。 「我也來吃吃看。」主廚自己說了。 我也嚐了一口,「嗯──真是好吃。」奇怪?三長爺才加了一匙鹽呢,可是味道卻恰到好處,竟沒過鹹! 「哇,爸爸真厲害,大廚師!」 愛笑女的讚譽有加,簡直樂壞了三長爺,他一逕笑著,開始籌劃他的下一道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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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較早徛佇咱鄉里彼北貢兵,攏嘛老神在在咧講,蔣總統從大陸帶伊出來,一定會擱帶伊倒去。可惜一等幾十年,有誠濟袂等的北貢兵攏嘛死咧台灣。上可憐的是,連彼個蔣總統伊爸仔囝嘛去做佛啦,毋免數想會帶伊倒去!」 「阿爸,這種著是大時代的悲劇,俗語話講『人算不如天算』,實在有伊的道理。這陣離和平的跤步已經誠近啦,聽講誠濟退伍留咧台灣的老兵,攏嘛相招倒去大陸探親。幾十年無見面的親人,相見時逐個攏嘛歡喜佫流目屎。」 「你講的這我會理解,人生上可貴的著是親情,親情嘛無啥物通代替的。像咱即種爸囝情,嘛毋是一日兩日建立起來的,是經過二三十年的瞭解,才有今仔日。」 「阿爸,講著爸囝情,我誠實真對不起你。較早毋捌想,做誠濟毋著的事志,予你咧氣疼佮煩惱。這陣認真想想的,實在誠見笑。」貓仔馬俊極其感性地說。 「過去的事志著予過去,這陣會曉通思過,會曉重新來做人,算起來抑擱袂晚啦!講實的,祖公留落來的田園厝宅也袂少,我食會老,嘛帶袂去,將來這田園厝宅攏總是你的。你若毋捌想,毋搰力去拍拚,放予伊荒廢去,除了可惜外,嘛對不起咱祖龕內的祖公祖嬤。」跛跤膨豬微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這幾年來,咱攏感受會著,從你收心改過了後,安安份份佇咱兜共我湊相共,無論五穀佮番薯芋的收成,抑是菜豬佮雞鴨賣的價錢,會使講比較早好誠濟。這是天公祖 咧疼惜咱,咱著會曉通感恩。雖然我趕緊欲共你做一個親情,予你有一個家口,我嘛通抱孫。但是這種事志誠歹講,可能是緣分還末到,才會拖到這陣抑無消息。」 「阿爸,娶某的事志沓沓仔來,毋免趕緊啦!」貓仔馬俊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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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二崁的褒歌
我對澎湖的嚮往,緣於澎湖與同安縣歷史上有著深厚的地緣、親緣關係。《台灣縣志》記載:「元之末,于澎湖設巡檢司,以隸同安,中國之建置于是始。「清代同安(含金門籍)武將陳倫炯、李長庚、陳化成、楊武鎮、郭揚聲、文成才、許瑞聲等都曾在澎湖任職;吳必達、顏青雲還統轄過台澎水陸官兵。資料顯示,澎湖90%以上的居民祖籍在金門,以致澎湖島有「金門族」、「金門厝」、「金門館」、「金門井」、「金門廟」等名稱。辛亥革命之前金門屬同安縣轄地,因此,金門、澎湖與同安都是鄉親。 從事文化工作四十餘載,對地方傳統文化情有獨鍾。2010年3月,我從澎一萬先生處借閱一本《澎湖二崁褒歌》,才知道「菊島」澎湖也有褒歌。同年6月9日,我在《金門日報》副刊發表一篇《同安蓮花與澎湖二崁的褒歌》,隨後將文章剪報寄給澎湖縣西嶼鄉二崁村聚落協進會理事長陳榮一先生,同時附函建議澎湖、金門與同安開展褒歌交流活動。陳理事長回稱若能親臨同安褒歌比賽,「也是人間一件雅事」。但是隔海茫茫,彼此都沒有當面切磋的機會。 今年11月下旬,我借金門自由行之際,專程到澎湖二崁作半天考察。二崁由於未受「舊村改造」波及,文化生態原始,古村聚落保持原貌,是台灣地區首個傳統聚落保護區。全村50多戶,除了陳氏宗祠外,還有博物館、童玩館、漢藥館、褒歌館、湖間帶館、嶺邦紀念館、常民生活館、趣味民俗牆等,保存和展示了二崁村民歷代生產和生活的各種實物。如早時民間染布猶如元寶的踏石,這和我三十年前徵集到同安孔廟的石具一模一樣,因而倍感親切。 二崁最有特色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就是褒歌。他們在澎湖縣文化局原副局長洪敏聰的指導下,自2008年起,由陳榮一先生撰文、手寫、插畫,先後編印了兩冊共83首傳統與自創的褒歌。二崁的褒歌,正如榮一先生所言,「是時光與澎湖海島環境擠壓出來的聲音」。其題材廣泛,即興而歌,「就是麻葉(老鷹)? (磨)雞囝,也是可以來描寫」;而且形式靈活,獨吟獨唱都可以,祗要會記有七字」。早期傳統的褒歌,保持男女對唱的形式,如二崁選婆以漢藥起興的褒歌: 女起: 肉豆開花成像杯(像卜神的雙翹木), 八角胡椒香小茴。 阿兄自細欺人贅(對不起許多人), 事先咒詛遮(才)交陪。 男對: 肉豆開花成像杯, 八角胡椒香小茴。 毋知(不知道)阿娘這賢慧, 默知(要知道)自早就交陪。 許多傳統褒歌的歌詞,由於「歌隨人移」,澎湖與同安的傳唱大同小異。如一首反映男女相愛偷情的褒歌,二崁的唱詞是: 早起(早上)做工共所在, 下昏(傍晚)散工分東西。 正手(右手)牽衫拭目屎(眼淚), 左手拽君個再來。 同安地區的唱詞是: 甘蔗大叢驚風台, 阿娘大肚驚人知。 正手揪衫蓋肚臍, 左手牽君入房內。 可見兩岸褒歌同源,都是先民「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的心聲。在二崁,褒歌可說是無處不有,無人不曉。牆上懸掛磚寫褒歌,茶具印有褒歌,木片紀念郵卡寫著褒歌,特產包裝袋也印著褒歌。遊客到了褒歌館,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首用陶磚書寫嵌在門牆上的「迎客歌」: 雙腳行到二崁內, 欲聽褒歌請進來。 包汝(你)滿意笑咳咳(喜之不盡), 毋知(忘記)火船幾點開。 可以說,褒歌是二崁歷史的一面鏡子,它真實口述了二崁民眾歷代的物質和精神生活,是當地進行「村史」鄉土教育的活教材。如追溯二崁家族淵源的褒歌: 二崁祖先金門來, 下坑六郎公南海; 大舍致諄居小徑, 廷益開基鞶祖牌。 歌詞內容表述:二崁陳氏開基祖陳廷益是金門下坑(今為夏興,時屬同安縣)宋朝六郎公派下南海公(諱顯,明洪武五年同安首位舉人,稱「開科第一」)派大舍致諄公小徑派的七世孫,於明末徙居澎湖,這歌可作為二崁的「族歌」。如果再延伸,現在廈門翔安的曾厝,同安的西浦、下溪頭等村的陳姓,與二崁同屬下坑的支派。 自古「誰不說俺家鄉好」,二崁風水好,地靈人傑,還受二興宮王爺的庇佑,所以有歌唱道: 二崁聚落好風景, 三條古巷像活龍。 四房子孫真崢嶸, 五營兵馬神威興。 褒歌還有勸人向善,改造社風的功用。如勸人不要賭博的褒歌: 實在愛卜(賭)無路用(不中用), 好像三榮起神經; 一元八角毋甘用(捨不得花), 一暝(夜)輸了鬼路千(好幾千元)。 勸人(一時失志呣免怨歎,一時落魄呣免膽寒「的褒歌」: 水雞(青蛙)陷落深古井, 目周金金(乾瞪眼)例看天。 等候落雨古井滇(井水滿), 趕緊跳出出頭天。 古人說,「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有的褒歌,勸人不要蹉跎歲月,而要專心學藝: 日月催迫人快老, 光陰親像水咧流。 萬項工夫學未透。 專攻一項才是 (有本事)。 愛情仍然是褒歌反復吟唱的主要內容。早期澎湖男人出海捕魚,外出謀生,妻子獨守空房,「我君出外這壞命,夫妻叫做空殼名」。特別是到了冬天,家中的婦女,更是「一日吃飽無煩惱,煩惱姻緣無下落」。褒歌就從各個層面反映了男女婚姻的酸甜苦辣。 有提醒擇「要重女德,呣通(不要)重女色」的褒歌。如: 韭菜開花一支香, 腳踏人影午時中。 娶著 某(漂亮妻子)毋通暢, 找無一個存天良(即臺灣歌曲「 某跟人跑」之意)。 有反映早時「十八歲女九歲郎」不合理的「童養媳」婚姻。如: 土豆(花生)開花釘落沙, 竹筍離土目目柯(節節老化); 等候阿哥未得大, 看破出家(入寺)卡快活。 有「查甫(男方)那僥(反悔)路旁尸,查某(女方)那僥雷拍死」山盟海誓的婚言: 水缸無水古井看, 古井無水向(盼)天泉。 貪著阿娘一滴延(口水), 會生會死同心肝。 四季相思,夢中相會的情歌更是不勝枚舉。 其一:昨暝底睏(睡覺)夢一夢, 夢見阿君入阮房。 雙手攬來毋甘放(緊抱不放), 驚神搭赫(心情激動)找無人。 其二:頭殼那痛鬢邊彈。 吧肚(肚子)那痛透心肝; 那有阿哥通來看, 烘爐拍熄藥免煎。 隨著二崁觀光業的發展,當地的鄉土創意產品也「應遊而生」。一些有如閩南「唸四句」的褒歌也成了推銷產品的廣告詞,如「杏仁作茶理肺氣,金瓜土豆做粿甜」。用澎湖縣花天人菊製作的蚊香(傳香)點燃後置於一隻陶製目船上,清香驅蚊。褒歌詞是: 手工捏作大目船, 插入傳香點乎薰; 清香吉祥驅虫罔(蚊)群, 大家歡喜行好運。 杏仁茶館有手工製造的丁香乾貝醬,一座小屋形的包裝袋上也印著褒歌: 二崁出名是古厝, 褒歌民俗達項有(樣樣有); 手工做成乾貝醬, 自用送禮有面子。 陳榮一理事長是編寫褒歌的高手。他多才多藝,諳岐黃,善繪畫,還有一手好毛筆字。相見時,我送他一本反映金門與同安歷史上「八緣之親」的《金同集》(內有一篇《陳三五娘及其人其事》),他隨即編歌: 廈門澎湖自由行, 好運遇著立水兄(讀「興」)。 送我一本《金同集》, 才知陳三愛五娘。 隨後我也瞎謅一首應和: 澎湖四面是大海, 榮一老兄真雜才; 送我兩本「褒歌集」, 才知二崁遮(這麼)精彩。 「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來相聚」,以歌會友,道不盡的濃濃鄉情,唱不盡的綿綿鄉音。 辛卯葭月 於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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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海無涯﹐回頭是岸
我是個萬物皆收的中古商,眾多的商品中,數量最多,獲利最少的是舊書。有些人視「書」為文化的載體,於我而言,書是商品的一種,如同金飾之於銀樓,白米之於糧商,毫無異致。 孔云亭在《桃花扇》中,借「二酉堂書坊」老闆蔡益所唱的曲子道: 「何物充棟汗牛?混了書香銅臭,賈儒商秀。」 書和銅,香和臭,賈和儒,商和秀,把這幾種成份混合在一起,是二手書商的寫照。書之為香,是主觀感受,遭蠹魚蟲啃過的書,非但不香,還有霉臭。常平五銖、端平通寶,非但不臭,還有特殊的「銅香」。書和鈔票,都是印了字的紙,厚此薄彼,是大成見。 市面上流通的二手書,大致分為「新書」、「舊書」和「古書善本」三類。 「新書」指的是庫存書,一般所見「回頭書」、「一折書」是也。雖然賣的如此便宜,利潤也還有兩成。有人想:一折還能賺錢,那誠品、金石堂,豈不是大發其財嗎?那不見得!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其中奧妙,改日詳述。 民國以後的二手書,全都歸為「舊書」。某些愛吹大炮的人,手頭上有幾本民國初年的書,就自稱得了什麼「古書善本」,真叫人笑掉大牙。德國股神安德烈‧托斯科蘭尼,想購買世上第一本談股市投機的書-1688年出版,西班牙原文的《混亂中的混亂》,蘇富比目錄標價二千英磅,他出價五千,最後被日本人以一萬八千英磅標走。拍賣市場上,古書善本的價格,以「萬」為單位,您若買到三百元的手抄本,小的人頭保證,您遇到詐騙集團啦! 同行中最厲害的角色,個人淺見,是匈牙利人斯坦因。1907年,那王道士圓祿,以一疊銀子的價錢,把幾十箱敦煌文物精品,賤賣給斯坦因。這那是古書買賣?這分明是偷!回頭一想,在商言商,我若在什麼「爪窪國」發現古書,逢低買進,是人之常情。王道士的心態,比較難以揣摩,直至某日,一位對早期漫畫情有獨鍾的日本收藏家,透過友人介紹,來到我的倉庫。他買書的氣魄,不是令人嘆為觀止,而是令人髮指。他略看貨色,問價格,我才開口,他二話不說,一疊二十萬元的鈔票,不偏不倚,就放在我的桌上。頓時,我突然體會王道士的心情,別說是漫畫,我簡直想把整個倉庫全賣給他。 收購舊物的生涯中,我常遇到不分青紅皂白的人,把長輩們苦心收藏,亂賣一通。問他為何急著賣書?原來書既占空間,又有長白蟻的危險,趁早把這些「破四舊」搬走,他才有空間擺放超大型液晶電視。嗚呼!書到收時方恨多,奉勸諸君,書海無涯,回頭是岸,您不買書,吃虧的在下,我的呼籲,實為肺腑,書滿為患的我,與諸君互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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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兩首短歌
〈鷲〉 你飛翔的圓徑, 如此廣袤, 姿態強韌柔美; 巡弋 我們的天空, 護守著巢穴; 我呵護精靈之火、 灌木叢裡的蛋、 森林的風; 你的眼球銳利深邃, 呼嘯而過, 伸展有力的影子, 貼行過領地。 〈鏡子〉 映見了未知花園, 驚異對方吐露出神秘的語言, 舌尖火燄璀璨 交換 攣生蓮花; 街道上行人來去匆匆, 落地窗前, 我們駐足 吸納入彼此, 復從另一面 步出; 騎士穿著鎧甲,手持盾、劍: 「我的上座,皇后。」 頓時忘記一切喧囂,心底微笑流動著, 在這荒涼荒漠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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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阿爸,誠實的呢?」貓仔馬俊興奮地,「阮朋友鳥鼠清仔伊有咧招我,看我有欲湊陣去佚陶無。」 「有伴湊陣去行行看看的也好,田內的穡頭是永遠做袂完,作穡人若欲等佫有閒工,永遠毋免數想欲出門。」跛跤膨豬坦誠地說。 「阿爸,你若欲予我去,我著欲去準備像頭通辦手續。」貓仔馬俊說後頓了一下,「厝內的事志毋知你有法度通發落無?」 「去啦、去啦,少年人出去行行看看啦,厝內的事志我會該己來發落,毋免你煩惱啦!」跛跤膨豬率性地說。 「阿爸,聽講旅費著二萬外箍。」貓仔馬俊似乎有點擔心。 「二萬外箍著二萬外箍,抑毋是咧開袂起啦!」跛跤膨豬無所謂地說:「時機無仝款啦,錢沓沓仔薄去了,這陣二萬外箍已經無算啥物,若是欲搰力去拍拚,欲趁二萬外箍也是三兩下半,僅驚是驚貧憚又擱欲食毋討趁。」 聽到「貧憚又擱欲食毋討趁」這句話,貓仔馬俊隨即羞愧地低下頭。 「除了旅費二萬外箍,你著擱帶淡薄仔囥佇身軀邊通用。」跛跤膨豬叮嚀著說。 「有地食,有地徛,毋免帶傷濟錢啦。」 「出門毋比佇咱兜,加帶一點仔有時通用,用賰的才擱帶倒來也無加工。若是到時欲用錢才去共別人借,按爾著歹勢啦。」 「阿爸,你講的也是著啦,咱桌屜內抑擱有三萬五的賣豬錢,我還未提去銀行存。這錢除了旅費外,抑擱有萬外箍,我攏總共伊帶囥身軀邊,用賰的才帶倒來。」 「按爾著著啦!」 「你敢有欲買啥物?」 「無啦,講實在的,這陣交通真利便,街路店頭逐項有,若有錢,欲買啥物物件攏嘛買會著,佮古早完全無仝款啦。」跛跤膨豬說後搖搖頭,又感歎地說:「從民國三十八年國軍撤退了後,兩岸著袂通,共匪又擱用大砲來拍咱金門,予咱百姓損失真悽慘。」 「人講戰爭真正的輸家,攏是咱百姓人,實在無毋著。」 「從九三、八二三到六一七這三次砲戰,死傷的人佮畜牲實在算袂清。誠濟老大人若講起這段歷史,心肝頭這口氣,擱較怎樣嘛吞袂落去。」跛跤膨豬有感而發地說。 「時機咧變實在予人想袂到,聽講較早兵仔若咧點名,攏嘛唱『打倒俄寇反共產,消減朱毛殺漢奸』佮啥物『大陸是我們的國土,大陸是我們的家鄉,我們要反攻回去,把大陸收復』,若是以這陣這種時勢來講,誠實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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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子
維麟這天欣逢假日,懶洋洋地躺在床上,手上拿著愛倫坡的短篇小說集看著,那些古怪奇特的故事,深深地吸引著他,由於這是一個悠閒的下午,他看小說也完全是因為興趣,沒有要做功課,或是閱讀後要寫心得的這些壓力,所以他其實是隨興看一小段文字,或者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又或者隨手又去翻其他的書,尋找刺激他奇思異想的資源,未經意地,他閱讀一篇愛倫坡的《登龍》,那小說像一個寓言,表面文章之外,藏著某些深奧的道理,是一篇用第一人稱寫的自述文章,開頭就以毫不猶疑的態度說:「我是,也就是說,我本來就是,一個偉大的人物。」而他的自信,完全來自於他那漂亮的鼻子,文章中描述:「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動作,就是用我的兩隻手握住自己的鼻子。我的母親一看見我這個舉動,就驚喜得叫我是天才。」維麟想一個鼻子要用兩隻手握,是多麼大的鼻子啊,自己的鼻子雖然也大,卻不曾因為它而感到什麼驕傲,而且這些天下雨,空氣潮濕,弄得鼻子過敏,老是癢癢的,又經常流鼻涕,不勝其擾。 維麟想到在國中時的一個輔導課老師,談到關於自我認同的話題,在教過課本上關於拉康的鏡像理論之類的話之後,別出心裁地以自己為例子,說明自己是怎麼建立對自己的信心的,其關鍵也在於鼻子。這個老師,如今維麟已經忘記他的名字了,但是他的長相還是歷歷在目,他說他知道自己不是帥哥,只是普通而已,但是鼻子高而挺,小時候起就有許多親戚朋友稱讚它長得好看,於是他也一直以自己的鼻子為榮,因為與東方人多數扁平的鼻子相比,他那希臘雕像般俊美英挺的鼻子確實少見,於是當他遇到任何人,什麼都不看,就注意看他的鼻子,只要自己的鼻子比那個人漂亮,縱使其他方面都顯得不如人,也依然自信滿滿,因為一張臉的正中央、最顯眼的鼻子優越,其他似乎都不用再比了,而這總是很少讓他失望的。這個老師講這些話,當然目的不是在炫耀他的鼻子,他後來的話的重點在鼓勵每個同學發掘自己的優點,並建立自己的信心,但是他那一堂課,最讓維麟記憶深刻的,還是老師的鼻子確實好看。回到家裡,對著鏡子維麟比較過,自己的鼻子大了些,且圓圓的,就是人們說的蒜頭鼻,與影星成龍的鼻子相似,聽說成龍的大鼻子也讓他感到自己不上相,眼睛又不夠大,看起來五官不相稱,後來割了雙眼皮,眼睛顯得大了,才自覺好看些。維麟的眼睛幸好本來就大,而且天生是雙眼皮,於是雖然在鼻子上有些遺憾,但是他想自己的大眼睛,還是可以感到自豪的。 愛倫坡小說中,這個長著令人豔羨的鼻子的主人公羅勃特‧仇恩思說:「一個人只要生成一顆夠顯著的鼻子,他就可以順著這個鼻子,發展到一個偉人的身分。」維麟心想他的輔導課老師順著他的鼻子,雖然談不上是偉人,至少是值得尊敬的教師身分,而成龍的鼻子雖然他自己不滿意,但是後來的大紅大紫,星運暢通,有許多面相學家都歸功於在走鼻子運,這也是事實,所以維麟對自己略大的鼻子,也沒有嫌惡到自卑的程度。甚至心裡偶爾也有僥倖的想法,說不定以後也有鼻子運,可以享些好處也不一定。其實維鱗與其說是討厭它的長相,不如說是它的未盡其職,大是大,卻經常不通暢,老堵著鼻涕,呼吸有時還得用嘴,這豈非虛有其表嗎?像現在潮溼容易過敏,非得吃抗過敏藥止不住鼻涕和噴涕。 不管喜歡不喜歡,鼻子在臉的正中央,看一個人的容貌,想不看他的鼻子是不可能的,有人說,埃及豔后的鼻子若歪一點,歷史就要改寫,可見得即使是豔冠群芳的美人,其所以能如此,有一個漂亮的鼻子是不可少的條件。維麟想到前幾天看到《讀者》月刊說鋼琴家傅聰小時候練琴練得不夠好,爸爸傅雷盛怒之下拿了碟子往他臉上扔,把鼻子弄傷了,到晚年都留有傷疤,不管怎麼說,這樣的管教方式都太嚴格了,把鼻子弄破了相了,幸好傅聰自我肯定的方式不在鼻子上,否則不是毀了人嗎?維麟想到另一個小說中的大鼻子,就不被主人公當作榮譽了,那就是芥川龍之介的小說《鼻》中的禪智禪師,那鼻子之大,恐怕比羅勃特‧仇恩思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是如此描寫的:「它的長度約有五六寸,從上唇之上直垂到下顎之下。它的形狀是頭尾一樣粗,宛如從顏面正中懸垂著一根香腸一般細細長長的東西。」禪智禪師的鼻子造成日常生活的種種不便,而更重要的,是人們對他的鼻子的種種批評,嚴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後來他的弟子找到了將鼻子縮短的奇方,又是熱水燙,又是雙腳用力踏的,折騰了許久終於如願以償,料想不到的是鼻子正常了,反而引起旁人的訕笑,芥川龍之介這時又發揮了其對人性深刻的洞察力,如此評論:「人心存在著兩種相互矛盾的情感。人當然都會同情他人的不幸,然而,當他人好歹得以擺脫其不幸時,卻又對他有著一種宛似美中不足的感覺;甚至希望那人再度陷入同一種不幸的境地;而且會消極地,不知不覺的對他懷著某種敵意。」感受到周遭人們暗中對他鼻子的縮短的嘲笑,禪智禪師的情緒日漸低落,而且也以無端地責罵別人為某種反擊,又開始後悔,寧可當初不要費心去把鼻子縮短。小說的結局是有一天傍晚起風,增添了些許寒意,禪智禪師的鼻子突然癢得發慌,翌晨,禪智禪師發現他的鼻子又變長了,心裡卻自語道:「這樣一來,再也不會有人取笑我了。」維麟覺得這個滑稽的故事就像許多做鼻子整型手術的情形,只是一旦整型過,通常是不會有恢復原狀的可能了。例如已故的搖滾歌手麥克‧傑克森,在他的多次整型手術中,鼻子顯然是一個重點,本來黑人的扁而寬的鼻子,被整型成尖挺而窄小的鼻子,來自外界的諸多猜測和嘲諷層出不窮,一則傳聞說他在臺上歌舞時,動作大一點,鼻子竟然掉下來,還有說他所以會頻繁地整型,就是他的父親說他的鼻子太醜陋,傷了他的心。 維麟又想到那法國劇作家愛德蒙‧羅斯丹於西元一八九七年的舞台劇《風流劍客》,這個故事後來改編為電影,電影名稱就是《大鼻子情聖》,由尚-保羅‧哈布諾執導,謝勒‧狄柏度等主演。以十七世紀的法國為背景,描述法國著名劍客兼作家西哈諾‧德‧貝爾熱拉克的感情生活。他雖然在與人辯論時用其華美的文學辭藻為其碩大的鼻子文飾,說的好像那是優點似的,但是面對喜愛的女仕卻自慚形穢,寧可推一個胸無點墨的帥哥在前面,替別人寫情書說情話,追求心愛的人。這個故事實在是悲劇,縱使沒有後來的重傷身亡,內在的才華不能補償外在的鼻子的醜陋,而造成的自卑感,就註定這是一齣悲劇了。維麟又想到自己,感情路也是坎坷,近四十歲了才娶媳婦,不過倒不是因為鼻子大,而是因為就業困難,經濟上不能穩定,才蹉跎了時光,這算是才能不夠吧,所幸是現在終於有了穩定的職業,感情也才能開花結果。婚後才半年多,同事便問:「夫人有沒有懷孩子了?」維麟聽了嚇一跳,才從婦產科醫生那裡得知消息不久,同事怎麼會知道,沒想到他笑著說:「你的鼻子那麼大,那方面一定很厲害,結婚後當然很快就會有孩子啦!」維麟這才想到毛禮斯在《人體透視》中說的:「大鼻子充滿陽剛之美,往往被指為陽物的象徵,一般盛傳男人鼻子越大陰莖也越大…」可見這個聯想古今中外由來已久,大鼻子的男人實在該更有自信才是吧! 愛倫坡的小說《登龍》實在有趣,這為對自己鼻子非常自傲的羅勃特‧仇恩思,之後就以「鼻子學」獲得幾乎所有人的推崇,聰明人聽他講鼻子學而讚賞他,畫家看他的鼻子讚嘆是「鬼斧神工之作」,女人更是愛他的鼻子,把他抓得緊緊的,一連在他的鼻子上吻了三遍。結果引起德國的布魯登奴夫候選帝的嫉妒。彼此咒罵後,他們約定決鬥,羅勃特‧仇恩思一槍把候選帝的鼻子射下來。情勢卻急轉直下,羅勃特‧仇恩思反而被所有人責罵,他的心靈受到傷害,回去問父親:「我活著的最大目的究竟是什麼?」他父親的回答頗耐人尋味,他說:「那還是鼻子學的研究啊…一個偉人的偉大處,固然和他的鼻子大小成為正比例,可是,老天爺啊,可是一個完全沒有鼻子的偉人,可就沒有人能爭得過他了。」維麟把書合上,放在身旁,坐起來伸了伸懶腰,腦子裡還想著這小說究竟在說些什麼?是不是可以把鼻子視為「自我」的象徵,畢竟當我們用手指指自己時,常常就是指著自己鼻子說話的,那麼這位有好的鼻子的羅勃特‧仇恩思,就是對自己有充分認識的人囉,所有的學問都比不上鼻子學,就是說所有的知識都不及認識自己,可是不管擁有再怎樣的好鼻子,也比不上連鼻子都沒有的人,就是說對自己認識再深,也不及完全無我的人,因為那「可就變成時下最惹人注意的英雄了。」維麟一方面自己引伸了這短篇小說的涵意,一方面也疑惑著不能肯定,其實,除了把愛倫坡從墳墓裡喚醒,讓他說說他寫這小說的用意,誰能肯定自己的猜測是確切的呢?維麟搓了搓他那過敏而有些發癢的鼻子,覺得這個下午過得悠閒而自得其樂,而且經過一趟閱讀和思維之旅,心中頗有些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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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鋼琴
拖完地板,突然被鋼琴鏡面的折光掃到,這台鋼琴早已變成座置物架,上面堆滿樂譜和一些不相關的書籍與雜物,包括本人與小孩要換洗的衣服。有一次因為看到落塵太多,我用了濕抹布去擦,留下一些水珠在蓋板上,女兒察覺有異,在問明原委後,震撼程度不下哥倫布發現新大陸。說真的,我幾乎忘了那是一台鋼琴,想想有多久不曾聽到琴聲悠揚了,倒是對門的琴音經常侵門踏戶,即使午夜時分,依舊努力不懈地彈奏,心中是有些怨言,怨別人太大聲,也怨自家的鋼琴沒有聲。 人會老,鋼琴也會老。這台琴從女兒她娘小時候就成了我們家族的一分子,算來也有半個甲子了。以前偶爾會覺得它吵,尤其是琴鍵不聽話走音的時候,雖然調音師來過好幾次,還是沒能一勞永逸。就像人一樣,年紀大了難免有些毛病,也不是什麼大病,偏偏就是好不起來,看醫生吃藥,似乎只是讓心理好過一點而已,青春年少身強體健,回不去了!有時候看著鋼琴靜靜地佇立在牆角,難免動了惻隱之心,憐憫青春少女,年華老去,於是用我的一指神功,想要撫慰它的寂寞,一首「小蜜蜂」尚未彈完,抗議浪潮排山倒海而來。是可忍,孰不可忍,姑且不論琴藝如何,光是看到一個沒氣質的歐吉桑在彈琴,此情此景,只有一句話可形容,千古艱難唯鋼琴。 《紅樓夢》第十六回:「沒吃過豬肉,也看見過豬跑」,比喻見識再少也會懂得一些。我唸研究所時修德文課,老師幫我取了一個德文名字,沃夫岡,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莫札特的名字就是沃夫岡,看來冥冥之中我跟鋼琴是有一點緣份的。小時候,從未接觸過鋼琴,學校音樂課用的是風琴,記憶中確實曾玩過風琴,但那不是「彈」,應該是一種搞破壞。有人負責按鍵,有人負責踩踏板,看不懂五線譜,也分不清高音或低音,但總是可以玩得不亦樂乎。我真正開始親近鋼琴是因為陪女兒上課,原以為花錢就可以培養出音樂神童,沒想到還得跟著學習。一把年紀了,還要陪小孩一起「唱遊」,美其名為親子互動,實則是一種折磨。花在孩子學琴上的費用,已經算不出來,除了上才藝班、補習班外,還有家教老師,有來家裡的,也有得送到老師家的。比較慶幸的是,我們家的小孩不是天才,不用帶著她們千里路遙尋訪名師。學琴的路很辛苦,一方面是不忍看孩子難受,另一方面是因為家長懶惰,於是,鋼琴也成了諸多被遺忘的才藝之一,甚至不敢說是才藝,因為當有機會表演時,竟然沒有上台的勇氣。 「學琴的孩子不會變壞」,這廣告深深的打動我,即便看起來就不像有錢人家,還是得裝出很有氣質的樣子,孩子不能輸在起跑點上,作家長的也不能輸在面子上,於是花錢如流水,錢,如流水般地一去不復返。坦白說,我不贊成孩子太早學習,或是過度學習,記得當年送她們去上幼稚園時,從不考慮外語或「雙語」,單純地只想讓她們「玩」得快樂。乍看之下,「玩」不會有出息,只是,不快樂的童年,永遠是生命中的陰影。照理,快樂不應用金錢去購買,也可以說,快樂是金錢買不到的,但是如果不花點錢,我們總覺得對不起孩子。不可否認的,某些所謂的才藝課真的是浪費,尤其是對還懞懂無知的小孩,必須用數倍的精神,重複地教導。孩子的資質差異甚大,卻得一視同仁,結果是使學習變得毫無趣味可言。我常常想放棄,尤其是當又要繳交下一期的學費時,發現孩子只學會DO MI SO 、「螃蟹走路」、"My Name Is …",雖然說不能揠苗助長,總還是得告訴我何時可以開花結果吧! 隨著課業愈來愈重,才藝換成其他的補習。女兒對於鋼琴原本就興趣不大,自從決定不再檢定進級後,練琴就變成偶爾的娛樂,沒有進度的壓力,老師也覺得教不下去,於是只好各走各的路了,鋼琴似乎也樂得輕鬆。值得慶幸的是,或許是因為曾經有過鋼琴的啟迪,放棄鋼琴,但並沒有放棄音樂。女兒轉而學習別種樂器,大的學吉他,小的學豎笛。相較於鋼琴的厚重,這兩種樂器似乎好玩多了。只是我心中一直覺得遺憾,畢竟鋼琴不只是樂器,我對彈琴的女孩紿終懷抱著浪漫的憧憬,想看看女兒穿著美麗的洋裝,優雅上台的情景,作父親的我或許有機會冒充粉絲上台獻花,一起享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掌聲。好夢由來最易醒,多情自古空遺恨。佛家說一切都是緣份,人與人之間是如此,人與物之間也是如此,何況是必須朝夕相處,相濡以沫的親密「戀人」。 常言道,台上三分鐘,台下十年功。藝術這條路肯定不好走,要忍受多少的寂寞,多少的挫折,多少的身體磨練才能有一點點的成就。上台的路雖然只有幾個階梯,能妥當走上去的沒有幾個人,至於掌聲就更難了。掌聲確實很誘人,人活著不能沒有掌聲,但千萬不要為了掌聲而活著。我從來不是個意志堅定的人,也不曾從小就立志要做何種事業,通常都是誤打誤撞,順勢而為,隨遇而安,相信緣份,也相信宿命。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我幻想沉浸在鋼琴的樂聲中,但不強求家裡有個貝多芬,當我發現得經常得催促女兒練琴,或是因為看到女兒練不到十分鐘就藉機上廁所、開冰箱,我便已覺悟:貝多芬是外國人。學習的路不但漫長,而且辛苦,唯有興趣才能化干苦為樂趣,有樂趣才能悠遊其中,不知老之將至。終歸一句,緣份未到,目前,鋼琴不是女兒的真命天子,或許有一天會像王國維所說的人生境界,「募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鋼琴原來才是最愛,重新掀開鋼琴的蓋子,釋放被囚禁多年的音符。 眼看鋼琴又將被落塵淹沒,我正躊躇該不該再拿抹布來擦,鋼琴最早的主人恰巧經過,於是我突發奇想問了一句:「老婆,妳不是學過鋼琴嗎,彈一首來聽聽,如何?」雖然換來一個白眼,但我在白眼之後,隱然看到一個消逝的夢,一個少女時期未完成的夢,鋼琴還在,夢也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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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者
你和走索者是表兄弟 直到這世界空無一人 同時,天地只有你、你、你…… 在風的縫隙,音樂聲輕撫觸了你指尖 是菲洲卡卡 憂鬱又狂歡的奔放 短暫地那麼掀開昨日那頁 憂傷,你的皮骨 但正如你知道 唯悲傷才能進入舞蹈 也唯有歡樂才能進入 你來到這裡為的是 把所有正的和反的一起攬進 你繼續讓水流過身子直到 一枚星子滑向 無垠蒼穹,將你把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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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尾仔囝
然而,儘管尚有許多人充滿著疑惑,但事實就擺在眼前,他已取代跛跤膨豬所有的粗重工作,甚至回到家裡,除了餵養家禽與家畜外,還主動分擔了部分家事與瑣事,與之前相較,可說判若兩人,看在跛跤膨豬眼裡,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逐漸地,跛跤膨豬對他非僅沒有戒心,甚而充分地信任他。在這段時間裡,無論是賣家畜、家禽或農作物的錢,悉數交由他這個「捌字」的中學生,以他的名義拿到銀行去儲存,而存款單和存款簿以及印章,亦由他自己保管,以備將來結婚之用。從種種跡象顯示,跛跤膨豬簡直對他充滿著無數的希望,甚且夢想他已卸下肩頭的重擔,田裡的工作由他來擔負,自己逍遙自在地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頤養天年。家中有一個賢慧孝順的媳婦幫他倒茶添飯,又有一個乖巧的孫子叫他阿公,果真如此,他此生又有何憾?可是一切是否能如他所願呢?倒也不見得。他唯一擔心的是,孩子是否真能從此改過自新,並安於現狀努力耕耘,甘心做一個純樸善良的農夫?還是過不了多久,又會禁不起外面的誘惑而故態復萌?凡此種種,都必須經過時光的沈澱與長期的觀察始能下定論。只因為人生往往充滿著難以預料的變數,所謂蓋棺論定,自有它的道理存在。 第十一章 隨著時光的消逝,貓仔馬俊已將邁入三十而立之年。儘管跛跤膨豬央請媒人四處為他物色對象,但人家中意的貓仔馬俊不一定喜歡,他喜歡的人家不一定中意,故而一拖再拖、一延再延,以致婚事遙遙無期。而人家不中意的原由眾說紛紜,即使跛跤膨豬的為人沒話說,經濟方面也不是問題,其主要的原委或許是貓仔馬俊「歹底」,又是秋月討副村長所生而「歹名聲」。在保守的傳統社會,為免落人話柄,鮮少有好人家的父母為貪圖人家的財富,把女兒嫁給一個查甫囝仔「歹底」又沒有「大家」復又「歹名聲」的複雜家庭。而一些家境較貧窮,容貌較不起眼的女孩,貓仔馬俊豈會把她們看在眼裡,這似乎也是他遲遲未婚的原因。 當兩岸軍事不再對峙時,當反攻大陸的號角不再響起時,政府終於開放人民可以到大陸探親及觀光。復隨著兩門對開與小三通的啟航,一些經濟較寬裕的島民,更是紛紛隨著觀光團到大陸旅遊。而旅行社在商言商,在招攬顧客的時候,往往都會選擇較有消費能力的鄉親加以遊說,跛跤膨豬因「長短跤」復加年老不良於行,當然不會找上他,貓仔馬俊則是他們招攬的對象。起初他都因田裡的工作繁忙,抽不了身而予以婉拒,但禁不起旅行社人員與朋友不斷地遊說,他終於將這個訊息告訴父親。 「阿爸,有人講欲相招去廈門佚陶,你毋知有意思欲去行行看看的無?」貓仔馬俊極其懇切地說。 「我老啦,規身軀毋是痠著是痛,無彼個氣力、嘛無彼個命通去佚陶。這世人行袂出咱徛的這塊土地一步啦。」跛跤膨豬坦誠地說。 「聽講廈門這陣誠鬧熱,四五十層的大樓誠濟間,佮較早比起來進步誠濟。內面人嘛毋是像古早兵仔講的,大陸同胞穿草鞋,無飯通食。」貓仔馬俊笑著說。 「內面所在大,啥物物件攏有,才會進步赫緊。」跛跤膨豬說後,看看他,「你若有伴想欲去行行看看的,我袂反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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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琴」說愛
看爸爸用雙手熟練的彈奏風琴的曲子,我欣羨的追著要學,不知道是不夠積極,還是沒有音樂細胞,多年後,我還是只看得懂簡譜,只會吹當年【鼓笛隊】學會的直笛,以及約略記得曾單手談過風琴;楓林大道盡頭的述美國小教室裡,爸爸彈琴的背影好似還在眼前,我的孩子竟然也開始追著媽媽要學樂器了,而且,她也吹笛彈琴-吹豎笛彈鋼琴。 不積極的媽媽,當孩子愛音樂的熱情,可能是受到【同儕】效益影響,表姊們學打擊樂,她要媽媽陪她去上課,幼稚園同學有人學琴,她也吵著要報名。擔心只是一時的喜歡,所以,不打算買樂器給她;把彈琴當作學校音樂課程的延伸,所以,從來沒有讓她參加音樂教室的檢定考。上了小學,看到有管樂社團招生,苦苦哀求媽媽讓她參加,等了一年,等到媽媽點頭,她興高采烈每個週末一早乖乖起床上課去,媽媽從此沒有了周休二日。 孩子的爸苦惱了,曾經在國中時期吹奏學校樂團伸縮喇叭的他,明白的表示絕對會影響課業,要媽媽深思和三思。當時,正巧看到一篇報導,有個高三的學生,家人希望他專心學業,逼著他把熱愛的吉他收起來,不要再花太多時間在社團裡,這個孩子以死明志,讓家人傷心欲絕,卻怎麼也喚不回孩子了。喔!太可怕了,這則新聞讓原來希望勸退的媽媽,不敢有所行動,心想:既然熱情澆不息,那就陪伴到底吧!只生一個孩子,成長只有一次,就依她的選擇走她喜歡的路。 嚴格的外婆要求著:「姊姊們都有參加檢定,妳也要去。」音樂教室的老師,笑著對我說:「這孩子看來是打算玩真的,樂器都要買,才能練習喔!」彆扭的小孩,爸媽說的話不見得聽得進去,外婆說的對、老師說的算;乖乖去參加檢定考,也追著媽媽買了管樂團吹奏的豎笛,那,該不該買琴呢?掙扎了好久好久。寵孩子的爸,雖然曾經反對過孩子著迷音樂,可是,知道這已經無法改變,不如尊重孩子,和孩子到音樂教室試彈,音感好的他,很開心的表示其中一部琴可以考慮。 這一考慮,就是好幾個月。鄰居孩子彈琴的聲音穿牆而來,動聽又悅耳,客家血統克勤克儉的寶貝,知道買琴比買笛貴,和爸爸從音樂教室試彈琴回家後,不曾開口問媽媽可以買琴嗎?只是認命的用電子琴練習著。那天早上,揹了背包要上班去,突然有人開口:「老婆,買琴吧!家裡我會整理一個地方的。」打了電話問音樂教室琴還在嗎?音樂教室負責人立即給了個實在的價格。下班,接孩子回家的路上,提起已經訂了琴,這兩日會送來家裡,後座立即傳回來小女孩雀躍的音調和行動,她開心得雙手緊緊抱住媽媽:「謝謝!謝謝媽媽,我好愛妳,讓妳破費了。」 等了又等,爸爸下班回來了,父女兩人躲進房間裡,琴鍵敲了又敲,叮叮咚咚的聲音好悅耳,爸爸用單指彈奏茉莉花,女兒教他如何用雙手彈奏,兩個人就窩在鋼琴前面,說說笑笑著;當下,我彷彿又看見爸爸當年耐心的教我彈風琴的情景,好多年過去了,我都不曾忘記當時心裡對爸爸的感動;不知道我的孩子對音樂的愛和熱情可以持續多久,對曾經陪伴孩子玩音樂的媽媽而言,只要她長大後,有一天,驀然回首,會想起曾和爸爸一起彈琴的歡樂,或媽媽陪伴學校管樂團練習的片段時光,這,就很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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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喃
凝視 她,靜靜站在「合歡山主峰登山口」的標示旁,讓一群匆忙的登山客先行,比起其他人的喧嘩躁動,她顯得恬謐平和。若不是,她又黑又亮的眼睛透露出玄定的神情,柔軟的嘴唇含著溫暖的微笑,我還以為自己擁有一棵可愛的小灌木呢! 選擇 沒有踏上寬敞、平坦的水泥登山步道,她反而循著彎曲、狹小的山稜線慢慢走著。這一小步的決定,在我心中激起漣漪,波波欣慰,只有懂得自然的人,才能明白我的真趣。 似曾相識 她,帶著灰褐色的帽子,白色的反光條柔順地貼在帽緣兩側,相當顯眼,背上橄欖綠鑲有金黃色縫邊的行囊,在夏陽底下閃耀著迷人的光澤,一身暗栗色的裝扮,和諧地融入箭竹草原的盎然綠意。 這樣的她,使我想起美麗、圓胖的金翼白眉,只是,她更加輕盈。 忽然,她靈巧地跳過小徑上一叢藍紫色,避免厚實的登山靴傷害我喜歡的台灣龍膽,開心之際,我喚來一陣涼風,吹拂她披在清瘦肩上的長髮,絲絲紛飛,神采奕奕,就像鳥兒迎風舒展的飛揚羽翅。 暫歇 在一處裸露的岩盤,她停下腳步。 我以為,她要拿出相機,盡情獵取自然風光,她僅用深情專注的目光,遠眺、近觀。我以為,她想摘取高山杜鵑的繽紛花瓣,留做紀念,她只湊近花叢,用勻稱的鼻尖親切問候嬌媚的花朵。我以為,她會翻開旅遊手冊,察看關於我的觀光資訊,她卻整個人仰躺在岩盤上,拉近我和她之間的距離,親身體驗岩石的硬度、草原的氣息、山嵐的濕涼、夏日午後的溫度……創造屬於自己的鮮活感受與獨一無二的記憶。 傾聽 隨著高度的增加,她的心跳聲會產生微妙的變化。 先是平緩、單調的音符在心中響起,然後音階逐漸升高,節奏也變得活絡、強烈,登頂的那一刻,因為亢奮而發出急促、顫抖的聲音,當她成為天際線的一小部份時,回望最初走過的路途,她的心跳聲轉為寬厚圓潤,淡定自若,那是心靈的真摯聲音,是生命的純真聲音,更是契合自然聲律的善美「心鳴」。 她,望著藍盈盈的天空,白雲悠悠漂浮,幾隻蝴蝶翩翩起舞,白日的喧囂此刻消停了,只有她的「心鳴」在飄盪。 啊!這時候我和她的距離是多麼接近。 回程 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彷彿我和她的距離也越來越遠。 我故意漫起濃厚的山嵐,好拖慢她的腳程,嵐氣終究散去,她已到了盡頭的登山口處,站在一片柔和的陽光中,似一朵盛開的杜鵑,燦爛迷人,但,她不是屬於我的高山杜鵑,必須回歸平地。 她回頭仰望,我在那雙澄澈的眼睛中看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