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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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定要更好─觀賞《生之欲》電影感言
金門縣寫作協會,去(98)年,與金門社區大學合作,在社區大學視聽教室,舉辦金門縣教育局所推展的「樂齡(老年人)教育」──影像讀書會20場次。記得我主持過四場,一場三小時,有一小時研討,我播放《金門歷史風雲》(金門縣文化局出版)、《了凡四訓》(大陸拍攝影片)、《佛陀傳》(佛光山金蓮淨苑提供)。 這次教育局許能麗課長(兼任寫作協會總幹事),又安排寫作協會,與金城鎮樂齡教育中心,合辦第二次的影像讀書會,本會理事李瓊芳負責安排日程,通知我要準備了,我馬上到金門縣圖書館去借影片,但管理員說,依規定不能外借,我建議文化局像這種是為教學用,應屬例外。後來我向李錫隆局長,要到《文化金門全紀錄》(文化局出版)、找到《一輪明月》(弘一大師傳,泉州開元寺送的)、《媽祖》(佛光山金蓮淨苑提供)等影片,準備在這梯次與大家分享。 99年12月8日影像讀書會,第一次舉辦,在金門家庭教育中心(金門育幼院內)會議室實施,由李瓊芳老師提供《生之欲》電影觀賞,常務理事陳為學和我,特別從喜宴中的海洋餐廳趕去參加,感到非常值得和歡喜。 今後讀書會,每月二次,晚上7-10時,當天結束已超10:30分,常務理事洪春柳建議:應提前在6時開始,並由承辦單位供應便當,邊用餐邊觀賞,獲得大家無異議贊同通過,本月15日由洪春柳老師主持。 《生之欲》電影是由日本名導演黑澤明執導。這部片子影射日本公務部門辦公,推、托、拖、混的官僚現象,在在處處顯示行政體系的敷衍無能。它描寫一位在市政局幹了三十年的老課長渡邊先生,一輩子工作認真,從沒請過假,獲得無數行政獎勵。當他發現他得了絕症胃癌,活不久了。回首前塵,才發現他的人生一片空白,每天忙蓋章,等因奉此,對社會卻毫無可得意的貢獻;想起太太早逝,全心愛護栽培的兒子,結婚後並不孝順,讓他心灰意冷;他勤儉自持,奉公守法,同事卻為他取綽號叫木乃伊。他覺得世事都不能如其預期;他不知人生美好的滋味是什麼?他洩氣到了極點,於是他不假外出,從銀行提了五萬日元,要去花天酒地花錢玩樂。當時一位職員一月薪水才二百元,可見五萬元是筆巨款,他從來不會自己花錢,現在他還真不會如何花呢?後來他找到一位晚上不吃安眠藥,就睡不著覺夜貓子的青年小說家,帶他通宵吃喝玩樂狂歡起來。想想現代人有多少要靠吃安眠藥,才能睡得著覺的不正常人?這種違反自然常規的生活方式,身體健康難免會受傷害,值得世人警惕。 小說家帶老課長到彈珠房玩彈珠,日本人也有不少人整夜坐在彈珠房玩彈珠,而不回家睡覺,宛如我們社會上的青少年整夜逗留網咖一樣地不正常,令人擔憂。小說家又帶他到夜總會狂歌熱舞,享受美女陪酒,聲色犬馬,紙醉金迷之樂。老課長渡邊卻呆坐在美女懷抱中,兩眼發直,似如無人,他不知不覺地低唱「人生苦短」的民歌,如泣如訴,令在場人為之驚訝不已,也令我感動了起來。一代英雄曹操吟<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但他的心態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而要有所作為;而渡邊喊出的「人生苦短」,卻是他對人生前程,感到茫然,不知所措,生不如死的苦痛表白?可見風花雪月,聲色犬馬,紙醉金迷的夜生活,並不能使人踏實過活,更不能找到真樂,使心安著,它充其量也不過是暫時性麻醉自己而已!麻醉醒過來愁更愁,痛更痛,不是嗎?渡邊先生感到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方式,不但找不到快樂,反而痛苦地讓人無法適應。 在回家的路上,他不斷思索人生的未來路該怎樣走?正好碰上年輕快樂的女同事,要找他批准辭職信,老課長邀她到家裏再批,他攜女同事回家,引起兒媳的誤會,以為老課長另結新歡,擔心繼承不到父親的退休金。所以當老課長要直言向兒子說:「我得了胃癌,不久人世」時,兒子想歪了,冷漠地表示不願聽。我想山男這樣誤會,失去了對父親的最後關懷與照顧,不能及時克盡孝道,回報父親一生對他的至愛,將會受良心嚴重的譴責,要悔恨一輩子自己不孝的罪過吧? 老課長對女同事的活潑快樂,很羨慕,很喜歡跟她一齊玩,讓年輕的女同事懷疑老課長是不是在追求她?而採取疏離,進而厭惡拒絕。老課長告訴她,自己得了胃癌,不久人世,只想從她身上找到快樂,女同事說快樂要向自己內心找,於是拿出隨身攜帶會跑的小白兔來玩。老課長似乎有所體悟,抓住小白兔,衝下樓要回辦公處。他開悟了「人生的意義在成就自我所認識的大眾需求」,讓自己的工作為世間留貢獻,人生才有意義。他生氣蓬勃走進辦公處,引起同事們一陣騷動,老課長從抽屜找到社區大眾的需求,要填平污水溝興建公園的申請檔案,指示下屬研辦,自己馬上率同仁外出實勘現場。老課長找到人生的意義,他忘記自己的病痛。他主動為社區大眾的需求,要填平污水溝興建公園,奔波遊走有關水利局、工程局等各部門,請求協助,甚至還遭到黑道威脅,要他別再管這件事,但他不為所動,無所畏懼,仍繼續進行,經過三番二次,拜託副市長批准與同意撥經費支援。最後終於完成填平污水溝,興建了公園。當他看見兒童們在公園內跑跳追逐,看見他們很高興在玩盪鞦韆。老課長他笑開了,心滿意足地坐在他竭智盡力興建完成公園的鞦韆上安祥往生。 老課長死後,在他的追悼會中,導演黑澤明採用他的「羅生門」式,讓與會人員各自表述,探討老課長的生與死?老課長服公務的工作態度?公園這樣快而順利興建完成誰應居首功?是副市長、水利局、工程局、或是市政局渡邊老課長等問題,企圖讓人間的核心價值逐一呈現。 我也要自我表述一番,我服公職36年,體會到「人在公門好修行」,公職人員應把握住為大眾服務的好機會,好好奉獻公權力,為民眾需求做一、二件,將來回憶起來,值得標榜的建樹。老課長忘記自身病痛,全心全力要完成公園興建,他的生活有了目標方向,他整個人也就快活起來了,他能以苦為樂,他以奉獻生命,來光大自我的生命,何其偉大,多令人崇敬,值得效法。老課長無憾的死在他興建的公園裡,比痛苦地死在醫院的病榻上,是何等明智的抉擇,他死的多麼有尊嚴,「死有重於泰山,輕如鴻毛」,是多少人夢寐以求,死得其所的善終,這在我學佛的人來看,這是往生西方極樂世界的最高品位,令我羨慕與期盼。 「明天一定會更老」,這是生理現象,我們要服老。但年齡分生理年齡與心理年齡,年輕人如果懈怠,暮氣沉沉,沒有朝氣,混日子,也算年輕的老者;老年人,如能與時俱進,不斷地修行充實,用智慧調整生命,終身學習,終身工作奉獻,為己也為人,那麼「明天一定會更好」,要是充滿信念,發大願心,「明天一定要更好」,那就肯定「明天一定會更好」。 政府善待銀髮族,為我們舉辦「樂齡教育--老年長青系列課程」,老朋友們!請到家庭教育中心來,一起吃個便當,欣賞電影,分享你我寶貴的人生經驗,豈不快哉。歡迎!歡迎!歡迎你的光臨。(作者為金門縣寫作協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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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缺少通信設備,夜間出門麻煩多 金門自民國三十八「古寧頭大戰」之後,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重兵對峙,一邊高喊「解放台灣」,另一邊誓言「反攻大陸」,雙方劍拔弩張到民國四十七年,終於爆發「八二三砲戰」。在鏖戰四十四天期間,金門群島被共軍海空封鎖,一百五十二平方公里的土地,總落彈量高達四十餘萬發,沒有被共軍擊沉,也沒有被「解放」;經過相互喊話,開啟「單打雙不打」的長期對峙。 民國六十年十月,「聯合國」通過阿爾尼亞等國提議「中共入會」案,我國本著漢賊不兩立之立場,宣佈退出「聯合國」。因此,台海兩岸緊張關係升高,大戰有一觸即發之勢,金門島上不僅國軍部隊加強戰備,各村落的民防自衛隊也加緊挖戰壕、構築防禦工事,連金門高中的學生只上半天課,每天下午帶到野外作單兵攻擊基本教練,全民皆兵,時時備戰。 往後幾年,「國、共」兩軍對峙緊張氣氛仍然高張,除了「單打雙不打」的砲宣彈你來我往,雙方的空飄氣球、心戰喊話,也在空中交鋒。總歸一句話,兩岸關係緊張到極點,隨時可能再爆發毀滅性的大戰。因此,「單打雙不打」期間,「單號」晚上有砲擊,只能利用「雙號」晚上進行採血。 按照年度工作計劃,每次實施「採血」檢查之前,工作小組會先到村里公所抄錄受檢名冊,再行文請村里幹事、戰鬥村警員協助提供適當地點,由鄰長通知居民按時接受採血檢查。 一般而言,除非是當晚突然刮颱風、下大雨,才會臨時喊停,否則,工作小組均按表操課,每個「雙號」的晚上九點鐘,大夥兒分別提著採血箱──包括採血針、消毒棉花球、玻璃抹片,在醫院右側的停車場集合,搭乘金防部支援的中型吉普車前往各村落,每位工作成員分配一或二鄰進行採血。 依照計劃執行要求,採血率以百分之百為目標,如果採血率偏低,得自行安排時間補足,所以,如果鄰長安排的集中採血點,實際到檢人數太少,得請鄰長帶路,針對未到檢者,挨家挨戶敲門,一個個從睡夢中叫醒在廳堂採血,若遇行動不便或臥病在床的老人,則個別到床邊採血,希望「一個不漏、一個不錯」,人人受檢。因為,如果一個家庭有帶原者成「漏網之魚」,將會「星火燎原」,除了繼續傳染給家人,也會傳播給左鄰右舍,將使防治工作功虧一簣。 當時,金門島上私有汽車非常稀少,能有一部中古機車,已經非常拉風。同樣的,公有汽車也不多,金門衛生院在島上算是民間最大的醫院,除有一部新的救護車載運傷患,另一部老舊的救護車,則淘汰當作行政用車,然每次上路,常常該響的啦叭不響,而不該響的零組件,卻一路嘎嘎作響,甚至,常常半路熄火拋錨,還得找人幫忙齊力推著跑,才能重新發動引擎。 幸好,金防部支援一輛中型吉普車,並派出一名駕駛兵,全天候駐在醫院備勤,作為「血絲蟲病防治小組」專用車。然而,夏天夜晚搭乘中吉普車出門,後車斗只有帳蓬,飛馳在中央公路上非常通風,舒暢極了。 但是,冬季東北季風凜冽,每次出門,除要多穿衣服保暖,還得披上民防隊配發的軍毯防寒大衣。因為,每當中吉普上路,冷風就像刀子一般地刮在身上,儘管大家綣縮在一起,依然冷得直發抖,大伙兒要一起高唱雄壯威武的軍歌,或正流行的電視劇主題曲「長白山上」,讓嘹亮的歌聲驅走寒意,暫時忘卻冷風肆虐。 當時,沒有手機,工作成員摸黑出門,分配在不同的鄰里和村落採血,抵達目的地時一個個下車,回程得事前約定,工作結束時在某個地方候車,倘若遇到突發狀況,麻煩可就大了。 有一次,我分配在西浦頭,車子是從安岐進去,約定工作完成時,在村郊的土地公廟候車。大約在午夜十一點半之前,我即完成工作,持著手電筒徒步到土地公廟,等呀等!等過凌晨時分,車子就是遲遲不來;盼呀盼!盼不到中吉普的車影,然對岸共軍的宣傳彈,砲聲已此起彼落,心裡開始著急,也開始害怕。 其實,心裡害怕的,不是共軍打過來忽遠忽近的砲宣彈,而是三更半夜,荒郊野外一片漆黑,獨自一人在小廟,冷風在樹梢咻咻作響,夜梟此起彼落哀鳴,憑添無限恐怖的氛圍。 尤其,暗夜獨自佇立的地方,正是「古寧頭大戰」屍橫遍野的戰場;據說,當時萬餘共軍分乘二百餘艘大、小船隻,強行在古寧頭岸際登陸,遭國軍二O一師部隊迎頭痛擊,雙方激戰五十六小時,最後,三千餘登陸共軍被殲滅,七千餘人被俘,雖然,國軍打了大勝仗,卻也有一千二百餘官兵壯烈成仁,總計有四、五千人成槍下冤魂。 而從古寧頭海灘至西浦頭一帶的田野,就是主要的戰場,包括國軍上校團長李光前,亦在西浦頭村郊中彈為國捐軀。據說,由於不幸戰死的兵士屍橫遍野,大都就地掩埋,冤死官兵陰魂不散,入夜之後,西浦頭的村民常聽到「夜兵」操練的聲音,而且,燐火飛舞、犬隻鳴嚎,村民驚恐不已,經求助廟裡王爺,始知陣亡將士孤魂無所依託,宜建廟奉祀英靈,以護國佑民,安定地方。 於是,鄉老發起於李光前中彈殉國處建廟,起初稱為「軍府爺廟」,廟建好之後,果然,「夜兵」操練的聲音不見了,而且,此後威靈顯赫,善男信女有求必應,終年香火鼎盛。民國六十五年,有感於「軍府爺廟」狹小老舊,地方上又發起募捐,擴大建築規模,並更名為「李光前將軍廟」,奉祀將軍著戎裝的塑像供軍民瞻仰膜拜,紀念英靈浩氣長存,以安定民心,福佑地方,並成為島上重要的觀光景點。 記得那天晚上,我在村郊的土地公廟痴痴的等,直到凌晨二點多,才見中吉普車姍姍來遲,原來是車子半路拋錨,大伙兒一起推車,搞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重新發動引擎。 本來,我蹩了一肚子怨氣,但看到大伙兒人人滿頭大汗,還氣喘吁吁,內心的怨氣自然煙消雲散,回家的路上,大伙兒再高唱「長白山上」,讓歌聲迴盪在中央公路的夜空。 ■宵禁遇天兵,有理講不清 戰地金門夜間十時起,即全島實施軍管宵禁,所有的交通要道皆用「拒馬」阻絕,荷槍實彈的衛哨兵嚴加把關,除非有夜間通行證,方准通行。 當然,為根除「血絲蟲病」,確保金門軍民健康,鞏固國軍戰力,我們必需於宵禁時間出門「採血」,是以,金防部特別核發一枚「夜間通行證」給防治小組,由「老芋」薛德成保管。 也許,我們常常夜間通行,且宵禁的衛哨站,也由固定的連隊士兵把關,所謂「一回生、兩回熟」,是以,許多衛哨看到我們的車一到,經常自動拉開拒馬,揮舞手電筒的光炬,指揮讓我們快速通過,連「夜間通行證」也不必檢查,備受禮遇。 唯獨有一次,在一個寒冷的深夜,採血歸途經過榜林圓環,衛兵把我們攔下,駕駛兵拿出「夜間通行證」讓他檢查,只見他端詳了許久,突然退後二、三步,並立即猛拉槍機,用槍瞄準駕駛兵大喊:「不許動,把手舉起來!」 也許,衛哨是「菜鳥」新兵,當他檢查過「夜間通行證」後,再用手電筒探照後車斗,發覺情況不太對勁,狐疑為什麼三更半夜,軍用車輛竟載著十幾個「活老百姓」,而且,不穿軍服的老百姓,卻人人裹著軍毯防寒大衣,真的太奇怪了!大敵當前,莫非其中有詐?懷疑可能是共軍「水鬼」滲透上岸,於是,除了自己拉槍機,也呼叫同僚子彈上膛,好似如臨大敵,進入戰鬥狀態。 的確,瑟縮在後車斗裡,我清楚地聽見周遭也傳來拉槍機的聲音,畢竟,大伙兒都是自衛隊員,蒙著眼睛都能在短短半分鐘之內,完成步槍拆解、組合,再拉槍機、扣扳機擊發,可以說人人訓練有素,個個是五項戰技好手,對拉槍機的聲音並不陌生。但是,遇到慌張的士兵,心裡確實有點害怕,真怕亂槍掃射,大家死得不明不白。 事實上,部隊裡很多抽中「金馬獎」的充員兵,他們從新兵中心分發下部隊,被帶到高雄搭上登陸艇到金門,隨時可能戰死沙場,離開家人至少是二年,心裡最大的渴望就是平安退伍。何況,平時長官為了易於管教,希望小兵不要亂跑、不要隨便迷戀金門少女惹出感情糾紛,常常恐嚇「那個村落是匪諜村」、「那個村子有仙人跳」,因此,當士兵發現可疑,先擺出陣仗保護自己,特別是站夜哨,傳聞對岸的「水鬼」會上岸摸哨,殺頭或割耳朵,豈能不小心謹慎? 說真的,遇到類似的情形,我真的有點怦然心跳,而這個當兒,我發現駕駛兵不但不慌張,反而很鎮定: ──阿連記,看乎清楚,阮是金防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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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女人鑽進他的懷抱。一動不動,咯咯直笑。像隻小貓。 返家途上,詹喜燕談起她的計畫:將來,他們在龍門街開一家冷凍食品工廠,聘雇技術人員,購進新機器,生產水餃。引進日本先進技術,結合臺灣的民眾口味,製造龍門牌食品。將來要塞十二輛貨車,朝各城鄉商店市場送貨。她和趙鐵元分別擔任董事長和總經理,讓林佩美作總稽核。車子駛到龍門,阿燕的夢話講完,下了車。 「龍門小吃」店門虛掩,從屋內流瀉出耀眼的光芒。推門而入,祇見老丁正在燈下捏水餃。老趙從夾克袋掏出一瓶高粱酒,給他。然後老趙洗手坐下來,和他一起捏餃子。 老丁來「龍門小吃」半年多胖了將近十公斤。他是苗栗頭份鎮人。初中畢業,父母亡故,他跑來臺北一家北方飯館作師傅。他做的麵食非常可口,遠近馳名。老丁愛喝酒,也愛抬槓,因此,老闆並不喜歡他。但是他來「龍門小吃」以後,趙鐵元把他當親兄弟一般看待,他也掏出了自己的技術與本領,為這家小店創業作出貢獻。 燈下,老趙捏餃子,腦海蕩漾著阿燕的誘惑的胴體和笑聲。阿燕的夢想,如幻如真,宛似燈影浮現眼前。他彆不住心底話,掏出來讓丁漢強琢磨一番。老丁認為這個夢想若實現的話,首先應該有一批資金纔行。老丁說:這個小寡婦若是有頭腦,她把西藥房賣出去,跟咱們合夥做速食麵、冰凍水餃工廠,一定發財。我想,她不會有這樣的膽量。 老趙捏著餃子,陷入無邊的遐想。他疼愛這個質樸勤儉的客家兄弟。年近半百,尚未娶妻,他很希望丁漢強追上阿燕,結為夫婦,但是丁漢強卻對阿燕毫無興趣。剛纔丁漢強說詹喜燕是「小寡婦」,縱然毫無輕蔑之意,但老趙聽起來仍是有些刺耳。他說:阿燕是一個有頭腦、有個性的女人。她跟咱們一樣,出身窮苦人家,婚姻也不幸福,如果跟她合夥做生意,那太好了! 老丁在臺北忠孝東路一家觀光飯店服務,從端菜幹到三廚、二廚、一廚,最後升到副主廚,他的青春埋葬在油燻灰飛、煙氣瀰漫的廚房裡。他聽膩了馬路上刺耳滾蕩的轆轆車輪聲,他決心追求一個寧靜的工作環境,即使工資少一倍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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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蕉莖幹的啟示
父親在屋後種植了一片香蕉 從小我就對它的莖幹好奇 認為那是奇蹟 它的莖幹是由葉子構成的 老葉舊葉在外層層包裹著 包裹著在內裡的層層嫩葉新葉 一層層,緊緊包裹著 堅實到可以支撐整棵樹 即使長出了幾十斤的香蕉果實 還是不彎不折 那麼柔軟的葉子竟有這麼大的力量 如何不讓人驚奇? 後來父親採果,給予砍斷 我才發現它之如此堅韌 主要是有絲線貫穿其間 那些絲線的力量發揮了極大的作用 那些絲線果真堅韌,怎麼拉都拉不斷 我想了又想,想到現在 才終於想通,那是不盡的 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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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地金黃在秋序
在秋天,請你賜給我那最大最黃的一片。你輕輕一躍摘一片給我,真想睡在這金黃裏,我只說,我要那金黃的葉─銀杏葉! 屬於秋天的落葉裡,我愛銀杏葉。秋風舞動銀杏樹枝上的葉片,一地黃葉碎如金,尤更富詩意。兩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不停地捧起一把把葉子,向上拋撒著,那葉子便如黃蝴蝶般地飛舞,小姑娘開心得咯咯地笑著,令人微醺的秋意,不經意的在孩子們的銀鈴笑聲展現了。 我喜愛銀杏樹,還有另一個人的理由─它的品德高尚,心地赤誠,樸實無華。不論在哪個季節,銀杏樹就是這樣,只以春綠秋黃的真本色彰顯生命的風華,面對讚譽、褒獎,淡定從容,謙遜平樸。它不像楊柳總愛在春天恣展婀娜多姿,也不似桃李愛在艷陽下擺姿風采,也不如冬梅總喜在寒冬盡現芳姿。 一簇簇金色的花朵素雅潔淨,總是悄無聲息,花開花落。秋天裏,它由翠綠變成金黃,碩果累累。冬日裡,它無畏霜雪,昂然屹立,傲骨錚錚。堅挺的枝條直愣愣地沖向天空,永遠蓬勃向上。 銀杏樹還有一種令人敬畏的魅力。暴風雨來臨它頑強抗爭,在風雨中鍛煉,風雨中成長。所有的葉子都色澤相同,所有的葉子都是整齊協調,步調一致,有如一個出色的戰鬥團隊,齊力同心,密切協作,齊刷刷的一起風雨戰鬥。 銀杏樹齡長,結果也慢,公公種下樹,到孫子才能結果子,也又名「公孫樹」。讀書以後知道銀杏是現存種子植物中最古老的孑遺植物,是恐龍時代的遺老,但它比恐龍幸運多了,僥倖地逃過了冰川劫難,成了活化石。 「二月開花成簇,青白色,二更開花,隨即卸落,人罕見之」,這是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一書對銀杏的描述。發揮你的想像力,早春二月時節,寒冷的夜半二更天裏,銀杏花前呼後擁地爭先恐後地一簇簇開放,不等天明,它們便紛紛墜落,即便是早起的人們,也只能看見滿地落英繽紛,卻看不見它們在枝頭的笑容。這情景,與「曇花一現」有得一拼。 有一年秋天,隨友人走了一趟中國河南省。洛陽多銀杏,朋友在河南的洛陽縣有遠親,順緣同去洛陽觀賞銀杏。當人在其中,才覺得洛陽銀杏跟自己平時在植物園和花市見到的可有著天壤之別。過去看到的銀杏葉無非是綠色、黃色或偶見紅色罷了。當我來到美麗而帶有幾分神秘色彩的洛陽古銀杏群落,才發現自己曾經的觀察和想像是多麼的貧乏和蒼白。正是落葉的季節,站在柔軟的銀杏葉地毯上,張開雙臂與飄落的銀杏葉相擁、親吻,聆聽落葉與大地的竊竊私語,感受著五彩繽紛的夢幻色彩,身心早已融入那千姿百態的葉舞情懷。 蹲下來,細看那一片片銀杏葉,除了紅的、黃的、綠的外,還有黃綠相間、紅黃相間,紅綠相間的。紅色中,有深紅的、淺紅的,桔紅的、粉紅的;黃色中,有褐黃的、中黃的、淡黃的,亮的像火焰,暗的如土色;綠色中,有墨綠的、碧綠的、淺綠的、翠綠的......更多的則是在一片葉子中呈現出五彩繽紛的顏色來,可以說,幾乎每片葉子都有自己特定的顏色。除了顏色,還有那花紋、那脈絡、那形狀,無一不是風情萬種、千姿百態。從對銀杏葉的觀察中,我忽然感到,世界不也是這樣的豐富多彩嗎?而我們在日常的不經意間,又錯過了多少精彩和美麗呀,真是遺憾!此時,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一句相機廣告文案所寫的「這個世界不缺乏美好,只缺少發覺美好的眼睛」的真正含義。 眼前滿地的金銀杏,使我想起讀大學時,常常在校園一隅的銀杏樹下休憩或讀書。那時喜歡在銀杏飄飛的樹蔭下和同學們埋頭讀書、書海求知、休息時在一地金黃的銀杏樹下,聊天、嘻笑、暢談理想。或者一個人靜靜地聆聽,銀杏葉慢慢舒展的聲音。輕輕的、慢慢的從樹枝湧動,慢慢打開扇形的小蒲扇,彼此相擁相連交接在一起。那一棵棵銀杏樹,就像一把把巨形的大傘,撐在天空下,隨風飄舞,沙沙作響。那傘布也隨著季節的變化,由翠綠凝成淡淡的金黃,在生命的歲月裏搖成一片金黃,一地黃金。 憶起那美好的時光,那輕輕的讀書聲猶如在耳,青春、自信、陽光,像銀杏樹一樣,舒展著勃勃生機,釋放全部的能量,在時光成就的同時,把日子變成淡淡清香,成全理想與現實的衍接,把握自己,活在當下,不浪費每一個快樂和不快樂的日子。 腦海裡還會時時再現校園那片銀杏林,那美麗的銀杏葉已成為歲月的書簽,成為青春歲月最美的珍貝。最讓人欣喜的是現在的生活又給我最美的期待,窗前銀杏四季飄舞陪伴為我撐起生命的銀杏樹,讓寧靜的心靈領略生命的燦爛.,品嘗生命的芬芳和甘甜。又是秋天了,想要在銀杏樹下輕輕一躍,讓沁涼的秋風,鋪設滿地的金黃,人在滿地的金黃葉海裡,撫觸一茬又一茬的詩情與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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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雖然,老周一陣嘆氣惋惜之後,仍滔滔不絕地訴說醫院的奇聞軼事,可是,我已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因為,剛剛他所說的情節,與我睡第一晚夢見的,情景完全一模一樣,我被嚇得目瞪口呆,久久說不出話來! 畢竟,醫院宿舍已沒有空床位,加諸金門仍處戰地前線與對敵交戰時期,夜間十時以後實施宵禁,缺少通勤交通工具,只得硬著頭皮繼續睡下去。 於是,當晚就寢前,我雙手合十默禱,表示自己也很倒楣,未能在員工寢室分配到床位,課長要我暫時借睡,實是情非得已,絕對沒有長期佔有的意思,還請諒察包涵。 也因此,往後繼續睡了近一年,不曾再作過類似的夢。經過這件事後,我確實相信,天地之間存有鬼神;但是,我更相信,只要平時不做虧心事,多行善、莫害人,其實,鬼神也沒有什麼好懼怕的。 此外,醫院左後方圍牆邊有一間獨立式的瓦房,稱為「太平間」,也就是傷病患死亡停屍的地方,平時房門關著,很少有人會去那裡走動,唯有前方有一片曬衣場,偶而,我會去晾曬衣服;但因夜宿工友值日室,常聽老技工、工友談起醫院的種種靈異傳說,包括「太平間」常有冤死鬼夜哭。因此,每次洗好衣服拿去晾曬,總是匆匆把衣服掛在水泥柱的鐵絲上,旋即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 有一次,課長發給我一件胸前繡著金門地圖的藍色棉襖,那是前面離職人員所移交,顯得有點老舊與骯髒,趕緊拿去洗衣台用肥皂粉浸泡、洗淨,再拿到曬衣場晾曬。 豈料,天黑前竟忘了收回,那是「公發品」,列入移交,丟不得也!直到夜間採血歸來,已洗完澡準備就寢,臨睡前才猛然想起棉襖忘了收,還留在曬衣場,立即起身摸黑去取回。 凌晨時分,屋外一片漆黑,冷風咻咻作響,「太平間」前顯得異常陰森,令人不寒而慄!我循著防空洞的矮牆,摸黑來到曬衣場。突然,耳邊傳來一陣呻吟聲,立即歇腳聆聽;不一會兒,又一陣更刺耳的呻吟聲劃破夜空,大腿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本想拔腿回頭跑,卻怎麼也跑不動,整個人癱軟在那兒。然而,自衛的本能,像民防演訓站夜哨,發覺警戒狀況下「口令」: ──那一個? ──是…我……啦! 是男人的回聲!於是,我續下第二道「口令」: ──幹什麼? ──抓…兔……啦! 天呀!原來就是醫院裡那個喜歡喝酒的老技工──老李,獨自趴在水溝邊嘔吐,趕忙把他扶起,送回寢室休息。 哇塞!恐怖,真的有夠恐慌怖,我被嚇出一身冷汗,幸好,當時腿軟沒有跑離現場,否則,「太平間」冤死鬼夜哭的傳聞,準又多一個見證人。 因此,這些年來,每當再聽到有人活見鬼,暗忖應是捕風捉影,內心依然篤定:鬼,不會嚇死人;人嚇人,才會嚇死人! ■夜間採血,才能檢查出血絲蟲病 宇宙浩瀚,無奇不有,造物主之創意,令人讚嘆! 話說「血絲蟲」的幼蟲,蟲體非常的微小,小到用肉眼根本看不到,必需用顯微鏡放大一百倍,才能窺見其蜷曲如細線的形影,既沒有行走的腳,或蠕動的偽足與鞭毛,而且,很難分出那一端是頭,那一端是尾。換句話說,在高倍顯微鏡下,仍看不見「血絲蟲」的眼睛或嘴巴,照理說,應是沒頭沒腦的笨傢伙! 然而,「血絲蟲」之幼蟲,卻異常的聰明。白天,懂得隨血液循環躲在人體肺部血脈裡;晚上,才跑到皮膚的末梢血管,藉著蚊蟲叮人吸血傳播給他人。 一般而言,雄性熱帶家蚊,只靠吸取植物的汁液、或其他碳水化合物維生,而雌性熱帶家蚊為夜行性的昆蟲,日間性喜躲在室內的陰暗處,以吸取人類或牛、豬、狗、貓的血液過活。春、夏季節,每次吸血經過四、五天之後,便會找有腐植質的水域產卵,每次約二百顆,相粘成塊,三十六小時內即可孵化為孑孓。產卵後的蚊蟲壽命較短,約為一個月;而秋、冬季不產卵,壽命最長可活五、六個月。換句話說,一隻雌性熱帶家蚊被飛進屋內,若沒有適時把牠撲滅,可有多次叮人吸血的機會,也就是可有多次傳播「血絲蟲病」的機會。 事實上,昔時農村普遍貧窮,居民生活困苦,家禽、家畜豢養在同一個屋簷下,糞便滿地、蚊蠅飛舞。特別是傳統三合院的房子,不但沒有紗門、紗窗,睡覺的地方也沒有蚊帳,夏天天氣燠熱,廂房內密不透風,往往找通風涼快的地方席地而睡,被蚊蟲叮咬,那是家常便飯,因而許多小孩子滿臉、滿腿,常留有蚊蟲叮咬後形成的「紅豆冰」斑痕,或發癢抓破皮生瘡流膿,司空見慣。因此,要根絕「血絲蟲病」,做好環境衛生工作,杜絕病媒蚊孳生,應是首要的課題。 的確,在實施「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制計劃」之中,即採標本兼治、多管齊下的措施。除了積極到各村里採血找出帶原者,免費給予「海喘散」治療之外,自民國六十三年起,在全縣各村里設有三十七個消毒站,由防治小組提供「速滅松」等殺蟲劑,每週針對豬舍、糞坑、水溝等地噴灑三次,以消滅蚊子孳生源;同時,金門防衛司令部亦派遣十二人,在護國寺旁的「鼠疫防治處」成立消毒小組,負責防區消毒工作,主要為撲滅蚊蠅。 另外,為避免被蚊子叮咬,減少傳染「血絲蟲病」的機會,防治小組亦由台灣進口數千頂蚊帳,透過村里公所分發給轄區清寒居民使用。 「血絲蟲病」由熱帶家蚊傳染,而且,蚊子是在夜間叮咬,才會傳染病原。根據我們對帶原者進行採血實驗,如果在白天採血,則完全檢查不出任何「血絲蟲」的幼蟲。然而,從晚間八點之後,每隔二小時循序漸進做一次採血檢查,那麼,採血玻璃片上的「血絲蟲」數目,是一次比一次逐漸增多,高峰期落在午夜時分。 同樣的,過了午夜,再每隔二小時實施採血一次,那麼,採血樣本的「血絲蟲」數量,是一次比一次減少。而等到天色大亮太陽升起,所作的採血樣本,玻璃抹片上的「血絲蟲」數目又歸零。因此,晚間九點起至午夜時分,是採血的最佳時段,這就是為什麼檢查「血絲蟲病」一定要在夜間採血的原因。 ■雙號夜採血,砲彈依然頭上飛 戰地金門的夜,似乎來得特別早,太陽一下山,夜幕立即籠罩下來,四野一片漆黑,只有風濤在木麻黃林梢呼嘯,憑添幾許肅殺的氛圍。 「國、共」兩軍隔著金廈海峽對峙「單打雙不打」的年代,若逢日曆上「單號」的晚上,夜幕一低垂,對岸共軍的砲宣彈,便開始從廈門、大嶝、蓮河、澳頭、圍頭等地向金門島轟擊,通常是每個目標轟擊四至六發之後,便轉向下一個目標,直到過了午夜十二點成為「雙號」,砲聲方才歇止。 因為,共軍對金門實施砲擊,好像是愛怎麼打、就怎麼打,沒有一定的準則,讓生活在島上的居民,隨時都籠罩在挨轟擊的恐懼之中。甚至,共軍火網交織,偶而某個村落,同一晚遭受二次的砲擊,亦不足以大驚小怪,真的讓人防不勝防。 何況,砲彈不長眼睛,威力強大,誰倒楣被炸到,若非身首異處、血肉模糊,至少也是斷手斷腳,終身殘廢。因此,每逢「單號」夜晚,村民們都草草用過晚餐,趕快躲進防空洞裡,避免成為硝煙下的冤魂。 雖然,「雙號」晚上不會有砲擊,但是,島上沒有路燈,為減少暴露目標,嚴禁燈光外洩,家戶燈具都要加遮光罩,而且,所有車輛的頭前燈,上半部一律漆黑,以免道路、橋樑被鎖定成為砲擊的目標。畢竟,金門與大陸一水之隔,近在咫尺,島上軍民的一舉一動,皆在對岸共軍山頂觀測所掌控之中,豈能不小心防範? 尤其,為防止對岸共軍派遣的「水鬼」上岸摸哨,或進行滲透、破壞,夜間十點起至隔日清晨四時,全島實施宵禁,所有的交通要道皆以「拒馬」阻絕,荷槍實彈的衛哨兵嚴加把關,除非有夜間通行證,搭配「口令」通關密語,方准通行。否則,若是三道「口令」對不上,埋伏哨兵即可對闖關者格殺勿論。 曾經,有聾子夜行,途經管制哨,衛兵連下三道「口令」不見回應,即朝黑影連開數槍,聾子應聲倒地。同樣的,有耕牛放牧在埋伏哨附近的農田,夜裡牛隻走動,發出沙沙聲響,衛哨連下三道「口令」不見回應,槍彈立即朝聲響掃射,可憐耕牛一命嗚呼! 說得更明白一點,即使是沒有砲擊的夜晚,金門島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衛哨槍枝子彈皆已上膛,依然處處危機四伏,一般人都不敢隨便出門,普遍早早入睡保平安。 然而,當全島實施軍管宵禁的當兒,我們才摸黑出門到各村落採血,每每是到凌晨才收工,已是「單號」時分,對岸共軍打過來的砲聲此起彼落,常常從頭頂飛越臨空爆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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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范秉真教授係國防醫學院寄生蟲學教授,教書之餘,把大部份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血絲蟲病」研究與防治工作,經常冒著敵人砲火轟擊的危險,風塵僕僕前來金門,走遍大、小金門,島上一百五十三個自然村之名,他可以倒背如流,而且,村與村之間的道路怎麼走,也瞭若指掌。每次到金門,白天,他深入各村落探訪「象皮腿」、「臭腿皮粘」、「巨囊症」和「乳糜尿」的患者,分別協助安排至台大醫院、國防醫學院(今三軍總院)、台北榮民總院、或金門的「五三野戰醫院」(即尚義醫院,後來遷至花崗石醫院)治療。 治療康復後的病患,范教授每次到金門,也必定挨家挨戶個別訪視與複檢,關懷備至,為民消除病痛,視病猶親,所以,每次到金門,均受到鄉親高度的歡迎,很多人把他奉為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有趣的是,「活菩薩」係河北人,帶有濃重的北方口音,許多不識字的村夫村婦「聽無」,所以,每次皆由金門籍的工作小組成員薛德成陪同充當翻譯,兩人就像廟裡的「乩童」和「桌頭」合作無間,傳遞菩薩的旨意,為善男信女消災解厄,造福人間。 當然,范教授夜間也沒有閒著,不改「夜遊俠」的本色,「雙號」晚上,除了陪著大伙兒一起外出採血,甚至,為了替治癒的病患採血複檢和體檢,連「單號」晚上也出門,曾經有幾次共軍的宣傳砲彈落在附近,亦無所懼怕。 同樣的,防治小組主任徐郁坡先生,在工作上亦是「拚命三郎」,他從「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小組」籌備處成立之初,即前來金門技術指導,白天,經常戴著斗笠,與工作小組的成員薛德成、何福明和陳水潭,拿著尼龍網和集樣盒等工具,到各個村落的糞坑、水溝撈捕孑孓,甚至,連村落中一些閒置的水缸、石臼等積水容器也不放過,將孳生的孑孓帶回分類飼養、檢驗與研究,建立金門蚊蟲的標本資訊。徐主任常常在大太陽下的糞坑邊工作,既不怕髒、也不怕臭,更不怕毒熱的太陽,其對工作執著的體力與敬業之精神,連年輕小伙子也望塵莫及。 事實上,徐主任家人皆在台灣,隻身來金門就住在醫院的宿舍裡,根本沒有所謂上班或下班,不只白天工作,夜間也沒有閒著,從不填計加班費;雖然,後期伙伴們工作已駕輕就熟,較少陪同出去指導採血,反而常看他獨自在檢驗室裡,以顯微鏡進行蚊蟲解剖或檢查血片,每每是通宵達旦;也因此,工作小組同仁受他精神感召,同樣是日夜工作,沒有人申請「加班費」,也沒有所謂的「補假」,人人全力以赴,共同為根絕「血絲蟲病」而努力。 當然,徐主任是人,而不是神,更不是一部機器,所以,假日偶而也會休息。但僅止於拿著釣竿到醫院門口的山外溪垂釣,享受寧靜的湖光山色,然而,他釣魚的目的,不是為了吃魚,每次收竿之前,便將魚兒統統放回溪裡,從未見他帶回烹煮。 值得一書的是,徐主任學識淵博,精通英文,喜歡閱讀國、內外雜誌,不少同仁工作餘暇積極準備公職考試,遇到疑難問題請教,他也和學校的老師一樣,不厭其煩地再三解說,直到完全理解方休。換句話說,他不但是「血絲蟲病」防治的技術指導顧問,也是課業上的義務導師。 尤其,徐主任平易近人,與大伙兒睡在同一寢室,每晚入睡前,常應我們的要求,講述隨「美國海軍醫學研究所」到中南半島的見聞趣事,他也如廟裡的「菩薩」有求必應,講述一些親身經歷見聞,有與美國大兵相處的新鮮事、有「番邦」土著的奇譚怪事,由於大家都未曾出國,所敘述的情節精彩、神奇,很容易於引人入勝,每每讓大家聽得陶醉入神。 因為,徐主任所講的許多奇聞軼事,乍看是一則新奇的「小故事」,其實,其中每每蘊含著「大道理」,除了讓大伙兒增廣見聞,更因日積月累熏陶的結果,產生潛移默化之功效,陶鑄工作成員樂觀奮鬥、服務人群的正確人生觀。 「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小組」的任務編組,除了主任之外,另有十二名「評價員」,後來,有三位「評價員」另獲高就離職,「金門衛生院」辦理約聘徵才考試,就是那次考試之中,我從四十餘位應考者僥倖獲錄取,成為「血絲蟲病」防治新兵,正式加入工作行列。 ■進醫院首夜,與鬼同眠 民國六十四年二月,農曆新年過後的第一個上班日,我提著簡單的行李,轉了兩路的公共汽車,到位於新市里的「金門衛生院」報到。 上班的第一天,完成報到手續之後,因「血絲蟲病」檢驗需夜間採血,得安置夜宿床位;由於員工宿舍僅剩二個床位,當天有三位同梯新進報到,我從鄉下轉車姍姍來遲,二個床位被早到者捷足先登,不得已的情況下,防疫課長吳少海帶我到工友值日室,用手指著最裡面那張床: ──哪!就是那張床,暫時先睡,以後再調整! 所謂「工友值日室」,原是醫院的舊病房,雖然醫院擴建新病房,但金門是戰地,隨時可能爆發戰爭,為應戰時之需,仍擺著四張原來的病床,暫時供作救護車司機與抬傷患工友值夜睡覺的地方。 我遵照課長的指示,把寢具放置床上,隨即被帶進檢驗室向徐主任報到,分配坐位與領取顯微鏡等器具之後。由徐主任及先進同仁,對我們三位「新兵」展開教育訓練,指導採血、血片製作與操作顯微鏡、捕捉蚊子等等專業技術,以及做公共衛生的基本概念與專業素養。 當天晚上,日曆上是「雙號」,前半夜對岸共軍依例不會向金門群島砲擊,工作小組得外出到各村里「採血」,我隨隊前往見習,回到醫院已是凌晨時分。 時值寒冬,夜裡溫度很低,值日室裡的司機和工友早已入睡,我不敢開燈,躡手躡腳地摸到床邊,舖好棉被一骨碌鑽進去,靜靜地躺著等入眠,可是,未待闔眼,頓覺一股莫名的寒意,一陣又一陣的襲上心頭,冷得直打哆嗦。我趕緊閉上雙眼,希望讓自己盡快入夢,在似睡未睡的潛意識裡,清楚地看到一個長髮披肩、身穿白衣的女子,全身濕漉漉地躺在我的旁邊,不停地抽泣,哭訴著不幸的際遇,最後一躍跳水中,我從「澎通」聲響中驚醒,只覺一身冰冰的冷汗! 一整夜,我未敢闔眼,瞪著雙眼直到天明。由於剛剛到醫院上班,人生地不熟,且是新進約聘人員,不具公務人員應有保障,隨時可能捲舖蓋回家吃自己,因此,我不敢把所作的夢告訴任何人,避免惹上「散佈謠言、擾亂人心」的麻煩,特別是在戰地「人人保密、個個防諜」。 隔天晚上,適逢日曆上的「單號」,共軍會對金門實施砲擊,民眾隨時準備躲防空洞保命,依例防治小組停止夜間採血活動。因此,我提早進入寢室,聽值班的周姓老工友──老周,暢談「八二三砲戰」期間抬傷患的陳年往事,細數著老病房和老病床的靈異奇聞,但見他說得手足舞蹈、口沫橫飛,確實是很神奇,我很認真仔細地聆聽。老周說著說著,不經意間,突然指著我睡的那張床,說曾死過一位投水自殺的小姐,長髮披肩,穿著一身潔白的衣服,漂亮得像天仙。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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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
「妳怎麼這麼差勁,搶停我的車位!」育欣氣沖沖的質問秀如。 「什麼是你的車位,那上面有登記你的名字嗎?」秀如不甘示弱的回答。 「你明明知道我每天都停在那位置,為什麼今天我只是晚來一點你就停走?」 「那車位你有付費嗎?誰先到誰都有權利停,你憑什麼要我讓你?」平日個性就強悍的秀如絲毫沒有半點退讓意味的回嗆。 一群早上一起運動的同學被吵架聲吸引圍了過來。 「好啦!好啦!你們都沒有錯,看在大家一起同學這麼久,就不要吵了。」 個性公正,為人豪爽的班長出面試圖調解這場糾紛。 「做人要有倫理觀念啊!不要說這個班我算是你的學姐,那車位我也習慣停在那裡多年了,你就算先停了,態度也應該客氣點嘛!」育欣氣不過的還不想停止這場吵鬧。「我們都是成人了,那有什麼學姐學妹之分?我只是憑道理覺得我沒有錯。」秀如仍舊一副咄咄逼人的態度。 「怎麼有這種人?搶了人家的車位還這麼蠻橫無理,態度鴨霸?」育欣忍不住氣,又回了一句。 「你還敢說我搶你車位,上次老師公演你還搶我舞曲跳,我都懶得跟你計較呢!」 有強烈表現欲望的秀如還在為前幾個月老師臨時調換她的表演舞曲給育欣耿耿於懷。 「原來你是在氣這件事啊!可是你也搶了云葳的舞伴,你看害云葳現在都沒舞伴搭配,你更該不好意思吧!」 無端被捲入暴風圈的云葳,無可奈何的在一旁苦笑,她的確為了秀如搶了她的舞伴感覺困擾。她考慮是否該為育欣幫腔? 感覺臉上無光的秀如硬把她的舞伴明月拉出來,「你跟大家講,是我搶你的嗎?明明就是你覺得我跳得比云葳好,才主動跟老師說要換跟我跳的,對不對?」 大家都用疑問的眼光投向被颱風尾掃到的老師和明月,明月似乎欲言又止,只用無辜的眼神望著大家。眼看風暴要愈來愈烈。 「誰都別說誰搶誰,你們誰跟誰搭配我都沒意見。」聰明的老師可不想蹚這學生間的渾水呢! 這時空盪的活動中心一首委婉纏綿的倫巴舞曲響起來,已覺無趣的眾人紛紛邀著舞伴搶著去跟上節拍,扭動起身軀,展現辛苦學習的舞步,陶醉在動人的樂聲中,享受這每日清晨運動的時光。 守在音響旁邊的班長,看著這一群四、五十歲的媽媽們,面帶微笑地想著: 「怎麼人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是會你搶我奪的?」 還好聰慧的她知道唯有讓大家跳舞才能暫時停止這茶壺裡的風暴。 但這會兒,育欣和秀如都在盤算著明日一定要早點來,才能搶到好車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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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她原想向他說幾句知心話,老趙因惦念著廚房的工作,匆促而去。愛情防波堤被沖垮了,詹喜燕湧出悵然若失的心情。 老趙忙著做生意,實在擠不出時間和詹喜燕幽會,這是客觀的事實。但是,對方卻不諒解他,甚至誤會他是過河拆橋的人。 那晚,老趙開貨車去永和送冷凍水餃,詹喜燕搭他的便車去耕莘醫院看病。車子駛出龍門街,老趙關心她的病況,問她是啥病?她沈默半晌,甕聲甕氣地說:我的病,你聽了一定害怕,不說也罷。 啥病?老趙轉頭問她。 梅毒。 老趙仰頭哈哈大笑。 你笑甚麼?有甚麼好笑的?詹喜燕板起面孔說話。 妳甭去醫院了,我來給妳治病吧。 你也有梅毒病? 我的梅毒病進入第三期,快畢業了。妳的梅毒就是從俺身上傳染過去的。 車子穿過新店中正路,經過耕莘醫院門口,阿燕想下車,被老趙一把拽住。他說:等我把這一百五十包冰凍水餃送出去,咱們去看病。老趙加足油門,車子朝向秀朗橋駛去。 近兩年來,永和數家著名餃子館,多半打電話催老趙去送貨。老趙捏的餃子,調餡均勻、鹹淡適中,而且味道特香,老趙心裡有譜兒,即使「龍門小吃」生意發達起來,他也不放棄冷凍水餃這門生意,他是靠捏水餃起家的。那年,一位山東籍的新聞記者吃了水餃,大呼過癮,為他寫了一段報導,名噪一時。但是老趙的水餃,從不偷工減料,「牛屄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壘的」。這是趙鐵元常說的話。他的冷凍水餃是一枝獨秀,歷久不衰。而冷凍的「龍門肉包」卻一直銷路不好。 把一百五十包冰凍水餃送出去,老趙開進新店一家汽車旅館,取了鑰匙,進了房間。沖澡,拭乾身體,上床、做愛。床頭的收音機播送輕快的西洋熱門歌曲,身下的阿燕低聲呻吟哀泣老趙卻興致勃勃地唱起平劇《天仙配》的一段田園牧歌式的選段。這是他返鄉探親學來的。 樹上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 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雙雙把家還。 寒窗雖破能避風雨, 夫妻恩愛苦也甜。 隨手摘下花一朵, 我與娘子戴髮間。 你種田來我織布, 我挑水來你澆園。 你我好比鴛鴦鳥, 比翼雙飛在人間。 劇中的董永原是一位質樸勤勞的美少年。老趙粗聲憨調換成了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楚霸王,他吼叫了個把鐘頭,把虞姬整得求生不得欲死不能,從荒草湖坡的黃土地,飛上了雲蒸霞蔚的伊甸園…… 待阿燕從沈醉中醒轉來,老趙抓住她的胳臂,親暱地說:恭喜,妳的梅毒病好了! 怎麼治的? 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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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老趙嘿嘿直笑。心中噗噗直跳。暗自琢磨:這個女人那根筋不對勁,為啥發起了神經病? 阿燕見他笑,火上潑油。伸手擰了老芋仔一把。你得意是麼? 老趙依舊傻笑。 你這個不要臉的老牛,專找嫩草吃。沒見笑!她狠狠地擦了老傢伙一下。 老趙茫漠不解地問:妳說俺吃嫩草?嫩草在那裡? 嫩草在你店裡。一個臺東來的,一個南投來的,兩個都是騷貨! 老趙至此恍然大悟。他記得阿燕有一天到店裡來,碰巧他正和兩個女服務生開玩笑。阿燕扭頭走了。為啥阿燕變得這麼幼稚可笑,老趙感到莫名其妙。女人心,海底針,深不可測。老趙年輕時在農村跟虎妮兒談戀愛,每次幽會見面,他臉紅心跳,像把虎妮兒摟在懷抱,又怕又愛。有一次,虎妮兒月經來潮,心情煩躁,一見面就連踢帶踹,一隻手抓過他的胳臂,狠命咬了一口。疼得小鐵元嗷嗷叫。 小鐵元的牛腱肉似的胳臂,呈現出一個嘴唇印,四週浸出鮮紅的血漬。 虎妮兒眼珠翻轉不停,臉色蒼白,沈默無語。 俺到底做錯啥事?妳說!小鐵元氣咻咻問。 虎妮兒靜默無語。 直到那個月明星稀的秋夜,虎妮兒在窩棚裡跟他完成好事,低頭揩拭腿間穢物,無意間發現男人胳臂上的疤痕,纔說出過去為啥咬他解恨的緣由。那天黃昏,鐵元是值日生,他拿著掃帚在走廊跟一個小胖子女同學追逐打鬧,被虎妮兒撞個正著,氣得臉色發青兩眼冒金星。若不是學校還有老師,虎妮兒一定當場報復! 詹喜燕跟虎妮兒一樣愛他,有佔有慾、妒忌心。愛情像眼睛一樣,它是難以容納一粒沙子的。當初,詹喜燕把一百萬借給老趙做生意,並不是為了賺取利息,她把這筆錢作為愛情。防波堤。換言之,這筆錢還與不還,何時歸還,她全未放在心上,也無所謂。但是,「龍門小吃」開業後,門庭若市,生意賺翻了天。不到四個月時間,老趙就把一百萬現款原數歸還。詹喜燕臉上帶笑,心裡卻五味雜陳,不知是啥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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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往情深》系列之一白色的回憶──記戰火下參與「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
在醫院裡工作的人員,普遍穿白色的制服,而我的第一份薪水,就是在「金門衛生院」參與「血絲蟲病」防治工作,雖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三個多月,但在生命之中,卻充滿著無限的回憶……。 ■緣起 金門,古稱浯江或浯洲,孤懸於閩南沿海九龍江口外,主要有大金門和小金門等島嶼,面積一百五十平方公里,長住居民約有五、六萬人。 昔日,島上缺乏天然資源,土壤貧瘠、年雨量稀少,且東北季風強勁,不利農業耕作,居民謀生不易,成年男丁皆挽著包袱「落番」下南洋討生活,靠出賣勞力賺取微薄的血汗錢,輾轉寄回家鄉俸養親人,使金門成為著名的「僑鄉」。 所謂「南洋錢、唐山福」,華僑從南洋賺回外匯,在家鄉蓋洋樓、辦學校造福桑梓,卻也帶回許多熱帶地區的傳染病,「血絲蟲病」就是其中之一。 由於金門與廈門同位九龍江口外,地緣近、血緣親、語緣通、文緣深、俗緣同,自古即是「五緣之親」的兄弟島,居民密切往來,情感血濃於水! 根據國際知名的寄生蟲學者,也是前「國防醫學院」寄生蟲學教授范秉真先生調查研究報告指出:金、廈兩門同是南洋華僑的原鄉,而廈門更是金門僑親出入的門戶。早在西元一八七二年,英國籍醫師「曼遜氏」,在廈門發現東南亞常見的「血絲蟲」病例,即著手進行研究。 「曼遜氏」醫師經過三年的研究,在檢查「象皮腿」病患的血液,發現「血絲蟲」之幼蟲,繼而在住院六百七十名病患中,檢查出六十二人為「血絲蟲病」帶原者,感染率為百分之九點三;復經不斷的追蹤研究,證實「象皮腿」、「臭腳皮粘」、「巨卵症」與「乳糜尿」等症狀均為「血絲蟲病」,係由熱帶家蚊傳播感染發病而成。 由於金、廈兩地居民往來頻繁,密切接觸,廈門有近一成的居民感染「血絲蟲病」,金門居民自是不能倖免,因此,范秉真教授推斷「血絲蟲病」在金門感染流行,已有超過百年以上的歷史。 ■無卵頭家,就是血絲蟲病 什麼是「血絲蟲病」呢?簡單地說,那是一種透過熱帶家蚊傳播,由「血絲蟲」的成蟲,寄生於人體淋巴系統引發的疾病,最明顯的症狀是臉、耳、手、腳,以及生殖器官異常腫大,令人畸形殘肢、喪失工作能力,是熱帶蚊蟲滋生地區的流行性疾病。 根據醫學文獻報導:「血絲蟲」之幼蟲體積非常微小,需用顯微鏡才能看見;白天,躲在人體肺部血脈裡;夜間,始出現在末梢血管,目的是希望藉蚊子叮咬,以便傳播他人。 一般而言,「血絲蟲」之幼蟲,隨蚊子吸血進入其腹腔,大約經過十天四期的演化,成為具有「傳染性」的幼蟲;假如這隻蚊子再叮咬他人,具「傳染性」的幼蟲會傳染進入新的人體,因蚊子飛行的距離不遠,所以,被傳染的對象,首當其衝的是帶原者自己和家人,以及左鄰右舍。因此,往往一家祖孫三代,都是「血絲蟲病」的患者,彼此相互感染,一代傳過一代,成為家族遺傳性傳染病。 也許,天地間造物主真的很奇妙,「血絲蟲」的幼蟲在人體內,並不會自行發育為成蟲,必需經蚊蟲叮咬在其腹腔演化,再傳播他人,才能成長為四至十公分的成蟲,寄生在人體的淋巴管與淋巴線內,常常造成淋巴液循環系統受阻管壁破裂,以致淋巴液在組織流竄沈積,使身體部位腫脹變形或潰爛。 舉例而言,如果腿部淋巴管阻塞破裂,淋巴液流竄沈積,那麼,大腿組織將壞死,逐漸腫脹變粗,外觀似大象之皮或大象之腿,稱之為「象皮腿」。病變之腿,每每是正常值的二、三倍,造成寸步難行;如果男性陰囊內淋巴管阻塞破裂,將使陰囊逐漸腫大,成為「巨卵症」,可達原來的數倍或數十倍,不但造成行動不變,也將喪失生育力。 雖然,罹患「血絲蟲病」死亡率不高,但會導致臉、耳、手、腳、女性乳房、男性陰囊等肢體腫脹變形,又因早年醫藥不發達,感染者只要一發病,將造成行動不便,喪失謀生能力,生活立即陷入困頓,每每流落街頭成乞丐。 更因昔日教育不普及,醫藥知識貧乏,村落廟宇供奉的忠孝節義神靈,每每成居民信仰支柱與生活規範,人們深信有生死輪迴、因果報應。所以,身體出現病痛,普遍靠到廟裡求神擲爻、祈香灰符水保平安;倘若病痛未見改善,只好聽天由命,特別是畸形殘肢,常誤認係遭天譴羞於見人,因而有生不如死的苦痛,以致自殺事件層出不窮。 如果大家不健忘的話,記得民國八十年前後,國內有一部「無卵頭家」的電影,那是以醫生作家汪湘琦所寫的小說改編拍攝成電影,主題為描寫民國四十一年,澎湖離島之一的裡狗港,爆發了神秘的流行怪病,村裡的許多男人,陰囊紛紛腫帳成原來的數倍或數十倍之大;同時,也有婦女的部份「乳房」,也莫名其妙不斷腫大,全村人心惶惶! 因為,海港的許多村民得了「巨卵症」,以致行動不便,無法出海捕魚,尤其,偏遠離島欠缺醫療設施,居民知識貧乏,沒有人知道病因,咸認係觸犯神靈遭到懲罰,於是,爭相到廟裡求王爺、拜菩薩。甚至,從台灣重金禮聘高僧法師進駐,多次建醮酬神,可惜,高僧法師不但無法為村民消災解厄,竟連自己也染上「巨卵症」,村民更加恐慌,人人自危。 後來,有人到台灣求診,接受醫生的建議,忍痛把「巨卵」給割除。雖然,懸於兩股之間的「巨卵」割除了,行動方便自如,能出海打漁謀生,卻自此斷了香火,暗地裡被村民嘲謔為「無卵頭家」,自覺無顏見家鄉父老,也愧對列祖列宗,因而氣憤跳海自殺,以悲劇收場。 事實上,「無卵頭家」的故事,正是「血絲蟲病」的案例,已在閩南沿海流行百年以上的歷史,不只在澎湖肆虐,過去金門也有許多「象皮腿」和「巨卵症」的病例,部份「象皮腿」病患長期糜爛,痛苦而無助,最終都截肢成殘。而金門的「巨卵症」病例,其中最大者如籃球一般,需以專用吊袋繫於肩膀,才能免強行走,苦不堪言,幸范教授協助安排至「五三醫院」(尚義醫院)手術,切除後足足有十六斤,由此可管窺不幸罹患「血絲蟲病」,確是死亡率不高,但足以令人有「生不如死」的苦痛! ■范秉真教授,發現金門血絲蟲病例 提起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史,就應先從前「國防醫學院」寄生蟲學教授范秉真先生說起。 范秉真教授,民國十一年出生於河北省贊皇縣山區窮苦農村家庭,由於當年軍閥割據、戰亂頻仍,鄉野盜匪猖獗,民不聊生。童年時的范秉真眼見許多窮苦人家身體病痛,卻沒有醫生診療,因而立志習醫,希望有朝一日能懸壺濟世,拯救黎民蒼生。 民國二十六年中學畢業,適逢中華兒女全面對日抗戰軍興,范秉真為響應「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的號召獻身軍旅,考進西安軍醫學校。民國三十四年對日抗戰勝利後,西安軍醫學校併入上海「國防醫學院」。那一年,范秉真完成基礎醫學養成學分,分發至北平「陸軍總醫院」實習,畢業時成績優異,獲留校擔任寄生蟲學助教,因軍命難違,未能如願行醫,開始走入窮鄉僻壤,投身公共衛生工作。 范秉真擔任寄生蟲學助教期間,因職責所在,鑽研寄生蟲學鍥而不捨,興趣與日俱增,甚至廢寢忘食,雖然,所擔任的職務並非在診療間為病患療傷止痛,有違當初立下懸壺濟世的宏願,但研究寄生蟲學,是從不同的地點出發,拯救黎民蒼生之目標是一致的,反而能為更多人療傷止痛,因而勇往直前、奮力不懈。 民國三十八年爆發「國、共」內戰,大陸河山風雲變色,范秉真隨國軍撤退來台,曾奉派赴美國國家衛生研究院研究,榮獲醫學博士學位,返國後分別擔任國防醫學院、陽明醫學院教授及科主任,以及陽明大學寄生蟲學榮譽教授,經常在國際醫學論壇發表研究報告,成為享譽國際的知名寄生蟲學學者。 民國四十年,范教授在國防醫學院護士班為學生授課時,當講解「血絲蟲病」章節之時,以幻燈片放映臨床症狀,引起在場一位家住高雄岡山的女學生高度憂慮與緊張,主動要求代為採血檢驗,結果確為「血絲蟲病」帶原者。 范教授循此線索,展開追蹤調查,又發現其弟弟也是帶原者,繼而在全村實施採血檢驗,結果有百分之八點七的居民感染,證實台灣部份地區已為「血絲蟲病」感染疫區。 因此,范教授分別走訪雲林、嘉義、台南、高雄、屏東等地區,以及金門、馬祖、澎湖三離島,展開國內「血絲蟲病」感染情況大調查。前後總計花費五年的時間,結果發現台灣本島的「血絲蟲」感染率為百分之一點六、離島的馬祖是百分之十一點六、澎湖為百分之十四點三,金門感染率高達百分之十九點一。 范秉真教授是於民國四十一年,在行政院農復會及聯勤總部支援下首次到金門,分別在水頭、新頭、瓊林、東蕭、後水頭及小金門之四維、湖下等七村進行「血絲蟲病」採血檢查;在一千四百二十三人之中,檢查出二百七十二人為帶原者,感染率高達百分之十九點一,等於每五個人之中,就有一人感染帶原,情況為國內最為嚴重。 范教授在完成國內「血絲蟲病」感染情況大調查,發現金門感染率最高,於民國四十六年,又回到金門,在大金門之南山等村,重新進行採血檢查,總計在三千六百O二有效採血樣本之中,檢查出感染率為百分之十三點九,較第一次檢查時感染率為低,原因是第一次檢查出來的帶原者,均委託駐地軍醫代為投藥治療。 由於當時兩岸關係緊張,金門島上戍守十餘萬國軍部隊,尤其,部隊實施前線戰地與後方輪調制度,通常是金、馬離島與台灣本島二年輪調一次。如此這般,倘若駐防金門的官兵感染「血絲蟲病」,相互重複感染,將嚴重影響戰力。此外,義務役士兵均來自台灣本島家庭,假如官兵將病原帶回台灣各縣市,後果將十分可怕。 ■行政院推動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治計劃 民國五十九年,經國先生任行政院長,獲悉「血絲蟲病」潛在危機,為確保金門軍民健康,鞏固國軍戰力,指示「衛生署防疫處」會同「陸軍軍醫署」,積極籌劃「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工作」,並由農復會、國防醫學院等單位技術支援。 翌年,金門衛生院院長趙金城,先邀請范秉真教授蒞金指導,於民國六十年八月一日成立臨時「金門血絲蟲病防治小組」,聘請徐郁坡先生擔任顧問兼昆蟲室主任,負責技術指導,帶領薛德成、何福明、陳水潭、范振萬四人展開初步調查工作。 民國六十一年五月,行政院衛生署署長顏春輝率防疫處長許書刀等相關官員,專程飛抵金門視察臨時工作小組調查情形,獲悉當年元月至五月完成金寧地區六千三百三十人採血樣本,檢查出「血絲蟲」感染率為百分之十四,確定情況十分嚴重。 因此,顏署長返台後,即擬定「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治計劃」,並奉行政院核定自民國六十一年七月至民國六十六年六月為計劃實施期,委由「金門縣衛生院」和「金門防衛司令部」軍醫組負責執行,預定將發病率降到百分之零點五以下;而主導這項「只許成功、不能失敗」的重責大任,就落在國防醫學院范秉真教授身上。 「金門血絲蟲病五年防治計劃」成立之初,由金防部軍醫組組長及金門衛生院院長兼任協調督導官,聘請國防醫學院范秉真教授擔任技術顧問、昆蟲專家徐郁坡先生擔任防治小組兼昆蟲室主任,負責蚊子分類、及「血絲蟲」感染率檢查分析與採血技術、血片檢查等技術指導。並公開招考戰地青年十二人為「效果評價員」,負責採血、血片檢查、投藥治療及效果評價、分析、統計等工作,先送到台北市南港瘧疾研究所,進行為期三週的職前訓練,結訓後返回金門,正式展開防治工作。 擔任防治小組兼昆蟲室主任徐郁坡先生,也是軍醫出身,是國內知名的瘧疾防疫及昆蟲專家,曾隨美國海軍醫學研究所團隊,深入東南亞的菲律賓、越南、泰國等蠻荒地區,從事昆蟲調查與瘧疾研究,學養俱佳,獻身公共衛生數十年,防疫經驗非常豐富。尤其,金門正值「國、共」交戰烽火漫天,砲彈滿天飛,隨時可能中彈粉身碎骨,而他不計個人安危,毅然遠離家人,隻身前來金門,敬業精神令人感佩。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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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憂患走來
龍門在北宜公路上是一個小站,商店生意清淡,唯有老趙的餃子店是一枝獨秀。這次老趙返鄉探親,更發覺水餃生意前景看好,因此,引起他擴大營業的慾望。他和阿美商量,若是有充裕的資金,便在龍門街租一間寬敞的店面,以山東水餃為號召,兼作門市生意,出售牛肉餡餅、牛肉燴餅、肉絲燴餅、蔥油餅、烙餅、大滷麵、榨菜肉絲麵、小米粥等。老趙設計了十樣小菜,每碟三十圓,包括醬油花生米、油煎河蝦、皮蛋豆腐、涼拌蘿蔔絲等。阿美聽了心花怒放,跑去找詹喜燕商量合夥經營,阿燕不肯合夥,卻慷慨地拿出一百萬現金,遞給阿美:照銀行利息給我就行。賺了錢再分期還給我。阿美喜出望外,激情地抓住阿燕的手說:為甚麼妳對我們這麼好?詹喜燕說:等你倆發了財,阿美,妳吃肉,我喝湯,行麼?阿美高興地說:妳和我都吃肉!等客人走出西藥房,阿燕紅著臉,伸出了舌頭。 老趙在龍門街中心地段租了一間六十坪的店面,經過粉刷裝潢,煥然一新,購買櫃檯、桌椅與炊具。門前掛了書法家司徒陽的「龍門小吃」隸字招牌,頗有文化氣息。為了爭取顧客,店裡聘雇了兩名女服務生。老趙又從臺北一家著名北方餐館,請來一位專做麵食師傅。「龍門小吃」開張以後,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僅以原來的冰凍餃子銷售量,竟然翻了一番。遇到假日,店門前大排長龍,最可笑的,有時還會發生擁擠爭吵的事件。 薇拉颱風掃過臺灣東北角,帶來一場豪雨。南勢溪暴漲起來,雖然北宜公路車輛減少,但是龍門小吃店生意仍舊不錯。特別是冷凍餃子、包子,不到午飯時間便搶購一空。 為了採購物品,趙鐵元買了一輛小貨車,親自駕車辦貨。那天清晨,陰雲密佈,老趙帶了詹喜燕去宜蘭買牛肉、蔬菜。歸途遇到傾盆大雨,老趙索性把車子開到礁溪溫泉旅社,兩人開房間泡溫泉,直到雨過天晴,纔駛向歸程。詹喜燕已三月不知肉味。老趙生意忙碌,自然疏遠了她。儘管阿燕剛纔醉臥溫柔鄉,嚐盡人間情慾滋味,她卻毫不感到滿足。因為她有滿腹牢騷與委屈。當初為了租店面、買家具,她慨然把現金借給他們。孰料趙鐵元發財以後,把一百萬連本帶利還清,從此阿燕感到受了冷落。即使偶而擠出時間在一起偷情做愛,阿燕也不覺得愉快。 你變了!老芋仔!阿燕罵他。你若是想甩掉我,你不得好死!